3.“封信,你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女孩子能站在你身边。”
第二天放学后就开始去大礼堂画墙画。
六米高,十二米宽的巨大墙体。此刻雪白一片,等着我们这些人的,果然是有些惊人的工作量。
唐凯事先已经在墙上画了大致草图,然后再分配了工具和每个人的负责区域。
两个人一组。
和我分到一起的,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个子不高纤弱秀气,黑亮柔软的头发,白皙精致的小脸,羞涩的朝我微笑时,让我立刻明白什么是娴静犹如花照水。
她细声细气地告诉我她叫唐嫣嫣,巧的是,她也是高一才进入这所学校的,与我同级不同班。
我们边画边聊很快混熟。
那几天,我放学后就去她们班叫她,然后一起去大礼堂画画。
画到第五天的时候。有些高处的地方已经开始要站在梯子上画,有时一站就要半小时。
唐嫣嫣看起来弱不禁风,一站上梯子就小脸儿煞白,那模样我见犹怜。所以多数时候都是我站在上面画他在下面画。
其他组都有男生,我们组两个人都是女生,虽然我们恨努力,但进度还是稍慢。有时候收工的时间就比别的组晚。
私心里是希望能遇到封信的,当他真的出现的时候,却正是唐嫣嫣逞强非要爬一爬梯子结果哎哟一升跌下来扭了脚的时候。
我期待的惊鸿一遇在唐嫣嫣的泪流满面中变得慌乱无措。
“怎么了?”他蹲下身来,额前的碎发微微散落,高高的顶上照下来的灯光,如金子般细碎的落在他的眼睛里。
我多希望坐在地上哭的那个人是我。
“疼……”唐嫣嫣呜咽,但声音突然间变细小,“封……封信?”
封信朝她鼓励的微笑了一下。
“你扶她站起来试试。”他转头向我。
我机械的照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好像怎么呼吸都已经忘记。
唐嫣嫣试了一下,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但是伤脚稍稍落地仍然让她疼的又尖叫了起来。
“不行啊。”封信一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避免我和唐嫣一起倒下。
看我站稳了,他在唐嫣嫣面前蹲下身:“我背你去医务室,那只脚不要再着地和用力了,先去检查一下。”
唐嫣嫣只犹豫了很短的一瞬,就顺从地在我的搀扶下蹲在了封信的背上。
他站起来的时候好像有一点点吃力,我慌慌张张地下意识拉了他一把。
我们的手掌相触,少年的手指温暖而修长。
他朝我笑笑,轻声说:“谢谢。”
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他第一次对我微笑。只是一个很淡很温暖的笑容,却已经点燃我一生中最初的沉沦。
那是天色已经昏黑,校园里陆续亮起了一盏盏晚自习的灯光,我慌慌张张的跟在他们后面,节奏纷乱。
我看到封信的背影清瘦,我听到唐嫣嫣时不时吸一下鼻子,我还听到我饿扁的了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我居然还神游天外地想,啊,深蓝的天幕里,月亮已泛黄。
一切都像在梦游。
校医检查后,告之唐嫣嫣没有大碍,但是扭伤需要休息几天。
唐嫣嫣打电话要她爸爸过来接她。
然后封信先走了。
从头至尾,我们只说了句句话。
他还主动问起我的名字。
那是校医问唐嫣嫣的名字时,我在帮忙拿药,他代填了一下资料卡。
“唐嫣嫣,写起来这么复杂的名字。”他调侃。
唐嫣嫣脸红了。
“你呢?不会名字也这么复杂吧。”他朝我偏一下头。
“我……叫程安之。”
安之若素的安之。
非常简单的两个字。
后面的解释我没有说出口。
因为空气太静,心跳太重,空气里仿佛都听见那汹涌的心事,让人避犹不及。
因为脚伤,唐嫣嫣临时退出了墙面任务,唐凯亲自上阵替补成为我的搭档。
十天后我们基本完成任务,整个画面是一片繁华盛开森林,但草台班集体作业的手笔多少有些粗糙。
唐凯不太满意,他愁眉苦脸地把封信叫过来。
“你和林夏帮帮忙吧。”
“你这是要我命啊,你也知道我现在每天也只能睡四个小时了。”封信指指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皮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他疲惫的样子都那么温柔。
“高手,你们俩出马,一晚上就够了!”唐凯不死心。
“你们再幸苦两天精加工一下呗。”封信指指唐凯,又看一眼站在一旁做小狗摇尾状的几个美术社元。
“阴险!可耻!你这是非要逼我们承认我们水平不够!”唐凯作诗哇哇叫。
我羞愧的低下头。
我不知道原来封信画画也这么厉害。
“林夏不会同意的,我一个人搞不定。”封信躲闪唐凯的攻击。
“你去说林夏什么都会同意的。”
“……”
求助演变成了一场少年间戏*拳脚大战。
晚自习的时候我借口去厕所溜出来,远处的大礼堂果然依旧灯火通明,我小跑着经过操场,风很凉,我裹紧围巾。
门没有关严,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我向里张望。
封信*长的身影站在梯子上,已经是深秋,但他只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正在往细除添色,梯子下面站着一个马尾女生,也拿着颜料盘和毛笔,我想她可能就是林夏。
他们交谈的语声依稀传出。
“你这个人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接这种事,把我也拖下水。”略带娇嗔的声音,是林夏。
“嗯,欠你人情”
“就不能找别人嘛?”还是娇嗔。
“你说还能找谁,能跟我搭档的。”他笑。手没停。
“切……我就当夸我吧,能被你夸也真不容易。”
“临时找来的人,功底相差很多呢。”封信转移了话题。
“嗯,这一片不知道是谁画的,要大修啊。”
我张望,她指的那一片,恰好是我的责任区。
有一种被燃烧的感觉迅速爬上我的脸。这样的感觉,在发成绩单的时候偶尔有,在妈妈叹气的时候偶尔有,在若素呗表扬而我却乏善可陈时偶尔有。
俺没有一次,如此强烈而持久。
过了一阵,听到林夏幽幽的叹气。
“封信,你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女孩子能站在你身边。”
“反正不是你。”半认真半调侃的语气。
我以为林夏会生气。
但是在没听到林夏的声音。
我在阴影里站了三十分钟,他们背对着我飞快地工作着,都没有看到我。
同样的画笔在封信和林夏手里如同魔术棒般舞动,被我们粗糙划过的地方,奇迹般地有了柔和的层次,有了细致的光影。
花一点点吐出了香,阳光变得透明而温暖,一片片绿色的树叶间碎金斑驳,仿佛能听见风吹过枝梢的响声。
那天晚上我回去后,在台灯下做卷子做到凌晨两点,我从来没有那么认真那么自觉。
我依稀感觉到,我和封信之间的距离,如同天空一般遥远,如果我当初画画再努力一点,我今天原本可以为他分担哪怕是一点点。
我感到失落和羞愧。
第二章 Flower・早安
我想了很久,想你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花,我只是途经了你的盛放。可是你知道吗?为了途经的一刻,我好像已经等了千年万年。
[楔子・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封寻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了几圈,略重的铁门被顺势推开。
屋里没有人,即使开了地暖,过大的房间也因为没有人声而感觉分外清冷。
封寻把书包扔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赶快把电视打开,调到国际频道。爸爸要她看的那档财经节目刚刚开始,她拿起纸笔把一些要点记下,以备爸爸随时询问。
晚上照例是自己电话点外卖,但现在时间尚早,可以再晚半小时。
封寻一边努力集中精神听着电视里的各种专业词句和分析,一边无法自控地怀念爷爷的家。
爷爷威严嗓门大,奶奶喜欢听京剧,充盈着草药香味的房间总是充满各种温暖的声音。
还有封信。
那么温暖的封信,那么宠她的封信,那么努力的封信。
她的骄傲和信仰。
凌晨两点,她疲惫地收起桌上的书本,这是爸爸规定的学习时间,她功课太普通,只能加倍努力。
客厅里传来声响,她赶快跑出去,看到爸爸头发蓬乱几乎整个身体都靠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怀里,嬉笑着踉跄着进屋来,隔着几米,就闻见刺鼻酒气。
封寻的身体一下子冰凉,咬了咬嘴唇,倔犟地站着不肯回避。
爸爸抬头看到她,似乎愣了愣,抬手动作缓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在酒精的麻醉下努力思考。
他环视这个屋子。
突然从女人怀里挣扎着直立起来,破口大骂:“滚!给老子滚出去!谁让你进我家的!”
一连串不堪的怒骂从他的嘴里喷出,毫无节制地击在那个开始还笑意迷人的年轻女人身上,瞬间,场面变得破碎而荒唐。
他几乎是像提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起来,在她的尖叫声中把她扔出门外,砰地锁上了门。
“薇薇,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他扑到边几上放着的精致相框面前,对着相框里微笑的女人用力抽打自己的脸,发出困兽一样的号啕。
封寻安静地退进自己的房间,尽可能动作轻地关好门,她知道爸爸对着妈妈相片这一哭,估计要哭到天亮。
靠在门背后,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眼泪落在手腕上,手腕上露出的血红伤痕触目惊心,那是爸爸检查过她这次的成绩单后用皮带抽打的。
还有额角,被刘海遮住的地方,那道疤大概永远不能消除了,那是烟灰缸砸的。
关上灯,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搂紧怀里的星星娃娃。
星星是封信八岁那年自己缝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奶奶学的一手好针线,虽然被她各种无情嘲笑,他却不以为意地用粉色的棉布给她做了这个娃娃。
“抱着睡觉,晚上不许哭哭啼啼。”他扔给她。
那是因为太漂亮,所以欢喜得反而失眠。
但是现在,这个娃娃真的是她入睡必不可少的依赖了。
“哥哥……”她把头埋在娃娃里,呢喃着呜咽。
他们已经越来越少有机会见面,因为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身上明显的伤痕。
她告诉封信,告诉爷爷奶奶,自己过得很好,成绩也节节上升,她要他们放心。
她还太小,不懂得为什么爸爸会失去妈妈,为什么他会仇恨爷爷,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喜怒无常,为什么会一时发疯一样打她,一时又跪着求她原谅。
她和封信没有见过妈妈,听说在他们一岁的时候妈妈得了急病死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记忆。
就是那时,爸爸就离开了爷爷的家。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如果现在承受这一切的不是她,那就是封信。
她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一切疼痛和恐惧都有了安慰,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幸好不是他……只要不是他…
她在这样的自我修复和催眠里,慢慢睡去。
在梦里微微弯起的嘴角边,还有着未干的滑落的眼泪。
5.站在落叶纷飞的偏僻校道上,她咬着嘴唇对我说:“对不起,程安之。”
第二天我躲在家里谎称头疼没有去上课,但惨痛的现实终究不会放过我。
中午的时候若素匆匆跑回家,对我说:“姐,学校里到处贴满了奇怪的漫画,好像画的都是封信我看着有点像你画的,是不是你?”
我无法回答。
若素从小看我的画长大,我怎么瞒得过她。
也许是觉得我的脸色实在难看,她又赶快安慰我:“我没和人家说啦,别人都没见过你画的漫画,应该认不出是你。”
我蒙上被子不想听。
想着那风雨满天的校园里,那个人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些对他充满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幻想的画,是不是会从那些画面里记起什么,会不会觉得可笑,又会不会觉得烦恼?
一时间只觉得浑浑噩噩,心如刀割。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时分,七春和唐嫣嫣来了。
直接跑到我的面前,七春麻利地掏出一沓纸塞给我。
“我能把找到的都找回来了,还是少了几张。”她说。
我不敢再摊平那些皱巴巴的纸,我知道那是从我漫画本撕下来的“作品”。
那是我才知暗恋的好处,就是你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全而狂妄地幻想任何一个不可能的人与你相恋,即使现实残酷。
但是那些自己都会脸红的小心事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你就要面对可能被嘲笑被指责被无情弃的下场。
何况我这是公开表演。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啦,封信从初一到现在被人公开表白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件事主角是他早就引不起大家的兴趣了。”七春安慰我,“大家也就随便议论了一下,而且没人猜到是谁画的。”
“真的吗?”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可是你画了我们画墙画和那天我受伤的事,把目标范围缩小了,肯定有人看到了会猜。”唐嫣嫣低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