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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你们跪的不是祖宗,是枷锁

作者:小九点九
更新时间:2025-12-09 07:25:56
    暴雨停歇后的第七日,天光微亮,城南陋巷还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里。

    云知夏踏着湿滑青石而来,素衣未染尘泥,脚步却比往常沉重。

    她手中提一盏心火灯,灯焰幽蓝,在晨雾中如一点不灭的魂魄引路。

    昨夜子时,小尘急报:那盲眼老者咳血三升,口念“药令归位”,执意要见她最后一面。

    她早知此人身份非同寻常——皇陵地宫血书浮现当日,墨二十二便暗中查出,六十年前曾有一名史官因私录《药禁实录》被剜目流放,自此销声匿迹。

    而今这间低矮茅屋,便是他藏身六十载的坟墓。

    门扉虚掩,腐木气息扑面。

    屋内昏暗,仅靠窗缝透入一线微光。

    床榻上,老典吏仰面躺着,胸膛几近不动,唯有喉间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

    听见脚步声,他枯瘦的手猛然抬起,五指如钩,直直抓向空气。

    云知夏上前一步,任他枯手攥住自己手腕。

    那一瞬,她几乎以为被毒蛇咬中——那力道之大,竟似耗尽残魂最后一丝气力。

    “我……守了六十年……”老人睁眼,浑浊瞳孔映不出人影,却仿佛穿透时光,死死盯住她,“今日,交给你。”

    他另一只手颤巍巍探入怀中,摸出一枚铜牌。

    斑驳绿锈覆盖其上,边缘磨损严重,唯中央两个古篆清晰可辨——药令。

    “开诏房密库的钥匙……”他声音断续,像随时会熄的烛火,“里面……还有三百六十份……被焚的医方……”

    云知夏指尖轻触铜牌,冷铁之下竟有余温,仿佛浸透过无数双不肯松手的手掌。

    “他们烧书,杀人,封嘴……可有些东西……烧不净。”老人嘴角忽然扬起,竟露出一丝笑,干裂唇角渗出血丝,“你来了……我就……能闭眼了……”

    话音落,手一松,头一偏。

    呼吸止。

    云知夏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心火灯静静燃烧,照着他安详如释重负的脸。

    良久,她缓缓合上老人双目,将铜牌收入袖中。

    窗外,晨雾渐散,一道微光斜切而入,正好落在床头那本翻烂的《百草经》上——页脚密密麻麻写满批注,字迹从工整到潦草,再到颤抖不成形,如同一个医者用尽一生在黑暗中爬行,只为留下一行指路的血字。

    她转身离去,步履坚定。

    半个时辰后,她已立于宫门外。

    身后两名药童抬着竹匣,内盛残诏玉简碎片、血书绢纸、三百六十卷炭化医方残卷——皆以冰蚕丝包裹,防潮防霉,是香奴连夜抢救而出。

    每一页都曾烈火加身,焦黑边缘仍残留“奉旨焚毁”四字烙印。

    宫门守卫欲拦,她只淡淡一句:“我来,是让陛下看看,他祖宗是怎么用一把火,把活人医术烧成陪葬品的。”

    话落,无人敢阻。

    太医院前,一片死寂。

    灰烬堆积如丘,黑雪纷飞。

    林奉安立于焚档台前,手持火折,正将一叠泛黄卷宗投入烈焰。

    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宛如厉鬼。

    他双眼布满血丝,手指颤抖却不肯停,仿佛只要继续烧下去,就能抹去昨夜皇陵之中那道撕裂天地的真相。

    云知夏缓步走近。

    她没有高声喝止,也未带怒意,只是静静看着那团火焰吞噬一页又一页记载着“断肠缝合术”“骨钉接续法”的孤本。

    “你烧的不是罪证。”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霜降,“是你师父的命方。”

    林奉安浑身一震,猛然回头。

    火光照进他眼底,映出她的身影——素衣如雪,眸光如刃,袖中藏着一枚能开启百年禁忌的铜牌。

    “你怎么……”他嗓音嘶哑。

    “你师父临终前想救一名难产妇人,提议剖腹取婴。”云知夏平静道,“你说他‘逆天而行’,联合院判将他逐出太医院。三日后,他在家中自杀,怀里抱着一本手抄《产科新论》——你记得吗?”

    林奉安脸色骤白,踉跄后退半步。

    “那本书,是你亲手烧的。”她逼近一步,目光如针,“可你知道吗?就在同一天,你的妻子难产而亡。若当时你肯试一试那‘剖腹术’,她或许还能活。”

    “住口!”他怒吼,眼中血丝崩裂,有血顺眼角滑下。

    “我不烧,他们就会烧你!”他嘶声咆哮,举着火折指向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掀翻整个太医院!你要让所有医者不再跪着读诏书!可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是战乱!是妖言惑众!是天下大乱!”

    “所以你就用别人的命,来换你的安稳?”云知夏冷笑,袖中铜牌微动,“那你告诉我——林奉安,你到底想救谁?是权贵的谎言,还是百姓的命?”

    他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

    火折从指间滑落,坠入灰堆,溅起几点火星。

    那点火光熄灭的瞬间,他整个人仿佛也被抽空了力气,佝偻着站在废纸与灰烬之间,像个被剥光尊严的囚徒。

    云知夏不再看他,抬步前行。

    穿过太医院长廊,步入宫门,踏上金阶。

    朝堂之上,帝君端坐龙椅,面色阴沉如铁。

    “云知夏!”他拍案而起,怒斥如雷,“你擅闯皇陵,惊扰先灵,煽动医乱,蛊惑民心!可知罪?”

    满殿文武低头,无人敢言。

    唯有她立于金阶之下,不跪不拜,不卑不亢。

    她抬手,将残诏玉简碎片掷于御前。

    “请陛下读一读。”她声如寒泉击石,“您祖宗定下的规矩——是不是要天下医者,都变成哑巴?”

    碎片散落,青灰玉片拼出十二个字:凡通药语者,斩无赦。

    违令者,五雷诛魂。

    朝堂死寂。

    她再抬手,竹匣打开,三百六十份炭化残卷逐一展露。

    “这些,是被你们烧掉的‘活人术’。”她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剖腹止血、断肢再接、毒理反制、开颅清瘀……你们管这叫‘逆天’?我告诉你,这才是真正的医道!”

    “你们怕的从来不是天罚——是怕有一天,百姓不再需要你们点头,才能治病!”

    龙椅之上,帝君脸色数变,手指紧攥扶手,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

    殿外骤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众人回首。

    只见林奉安跌跌撞撞冲入大殿,官袍凌乱,发冠歪斜,怀中紧紧抱着一卷厚重古籍,封面漆黑如墨,上书三个朱砂大字:

    禁方录。

    林奉安跪在金砖之上,脊背弯成一张将断的弓。

    他双手高举《禁方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整册古籍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头颅几乎触地。

    “臣……愿以余生赎罪。”

    声音嘶哑如裂帛,在死寂的朝堂上却如惊雷滚过。

    百官屏息,连帝君紧攥龙椅的手都微微一颤。

    那本《禁方录》他们并不陌生——太医院最高秘藏,唯有院首可阅,传说是开国太祖亲封,内载三百年前医道巨擘们被禁的“逆术”。

    历代院首交接时焚香叩拜,却无人敢翻一页,只因扉页血书四字:窥者诛心。

    可此刻,林奉安不仅打开了它,还当着满朝文武,将它呈于天子之前。

    云知夏缓步上前,素袖轻拂,接过那沉甸甸的黑册。

    她目光扫过封面朱砂大字,唇角微扬,竟无半分惧意。

    “你们烧了六百年。”她低声道,“可火,烧不净知识。”

    话落,她指尖忽地一簇幽蓝火苗跃出,如蝶栖于书页边缘。

    众人惊呼未起,异变陡生——

    那火焰并未吞噬纸张,反而像被某种古老力量牵引,沿着隐匿纹路游走。

    焦痕之下,竟浮现出层层叠叠的药图经络!

    银针走穴图、剖颅定位点、骨接榫合式……一幅幅超越时代的医理图谱自灰烬记忆中苏醒,宛如沉睡百年的灵魂睁开了眼。

    “这……这是……”林奉安瞪大双眼,浑身颤抖,“我从未见过这些内容!明明当年检查时,全是空白……”

    “因为只有‘药语者’才能唤醒它。”云知夏淡淡道,指尖抚过一页残图,那里画着一颗用细线缝合的心脏,“你们用权力封锁医术,却不知真正的医道,从来只向救人心开放。”

    她抬眸,目光直刺龙座:“陛下,您要治我的罪?可真正该问罪的,是这六百年来,因‘禁方’而死的千万百姓!是谁定下‘凡通药语者,斩无赦’?又是谁,让医生成了诏书的奴才?”

    殿内风声骤停,仿佛连时间都被钉住。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掠过,卷起地上残片与灰烬,竟在空中短暂凝成一行虚影——医非刑典,命不由天。

    老典吏临终前的话,终于在此刻回响。

    云知夏合上《禁方录》,转身离去,脚步坚定,不留一瞬迟疑。

    夜色降临,药语堂屋顶。

    小尘踮脚将最后一份医方残片系上心火灯,轻轻挂于檐角铁钩。

    三百六十盏蓝焰随风轻晃,映得整座屋宇如星河倒悬。

    纸页翻飞,似蝶舞苍穹,又似亡魂归途中的低语。

    远处皇陵深处,萧临渊立于药心碑前,玄袍猎猎,掌心贴着冰冷石面。

    “你想要的规矩,开始了。”他低声说,眸底暗潮汹涌,“这一局,我陪你走到最后。”

    碑面微光流转,似有新字欲破石而出——

    而此时,药语堂内烛影摇红。

    云知夏缓步巡房,指尖轻触一名昏睡病童的额头。

    本该立时感知体内寒热瘀滞、毒素流向的“药感”,却如断流之溪——

    她眉心微蹙,收回手,不动声色继续前行。

    回房后,她取脉枕置于案上,三指沉按,闭目凝神。

    良久,睁开眼,眸光一闪,似有惊涛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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