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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0

作者:江南
更新时间:2017-09-06 17:09:27
像你深信自己有过一个名叫楚子航的朋友。”

    路明非呆了很久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莫名其妙地苦涩,“可我记得他的好多好多细节啊!他的背影、他的语调、他跟我说过的话……我记得他跟我说过的好些话……这都能假?”

    “你做过梦么?”诺诺盯着他的眼睛。

    “做过啊。”

    “多数的梦都是很模糊的,但有些梦却出奇地真实,醒来后你能记住梦里的许多细节,简直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你做过这样的梦么?”

    路明非忽然就想起路鸣泽来。每次跟路鸣泽见面都像是在梦境中,但细节异常地清楚,跟现实完全区分不开。如果不是他口袋里现在还揣着小魔鬼送的手机,他简直要觉得小魔鬼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了。

    “那种特别真实的梦,细节都是从别的地方借的。”诺诺接着说了下去,“人脑储存信息的模式非常奇怪,它会把碎片化的信息存储在大脑的不同部位。比如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喝酒,你会把酒的香味储存在1号脑区,把我的样子储存在2号脑区,把我们说的话储存在3号脑区……就像把信息存进各种各样的文件夹里……”

    路明非心说那也许我有个单独的文件夹储存和你相关的信息并把它放在桌面上。

    “正常情况下,你读取这些信息的时候会原封不动地从1号脑区读取酒的香气,2号脑区读取我的样子,3号脑区读取我们今晚说的话……然后把今晚的情况重现出来了。但你在梦境中读取记忆的方式是混乱的,你读取的场景可能是学院的澡堂,读取的人可能是芬格尔,读取的味道可能是肥皂,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拼凑起来……”诺诺眉飞色舞,虎牙又露出来了。

    路明非找上门来对她来说肯定是桩麻烦事儿,可平安度过老嬷嬷查岗的危机之后她还是蛮开心的,因为很久都没有人可以这么欺负了……

    可路明非并未流露出她期待的窘相,他沉默着,眼神有点荒凉。诺诺微微一怔,在心底里暗骂了自己几句,时过境迁,对面的人已经是学生会新任主席了,已经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欺负来玩的小败狗了。

    “就是说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就像一个梦境对么?我的大脑读取了乱七八糟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叫楚子航的人来,其实他并不存在。”路明非轻声说。

    这种时候容不得诺诺耍宝了,她感觉路明非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这时候再跟他胡说八道,会让他的脑子越发地混乱。

    “想想那个南非妇女,她的所有骄傲都源于她的上辈子是个生活在巴黎的艺术家,想让她承认自己只是个在洗衣店打工的普通人,肯定是很难受的。可事实就是事实,她在臆想里沉浸得越久就越不好。”诺诺直视路明非的眼睛,“有时候你要相信你周围的人……也许你应该接受富山雅史教员的治疗。”

    “我知道接受治疗对我好……”路明非点了点头。

    诺诺心里一松,说妈妈的幸亏姐姐当年在心理课上下过一阵子工夫,否则真未必能拿下这个固执起来的小混蛋……说起来那个叫楚子航的幻影,在这小混蛋的心里那么重要?

    “其实我修过精神科的课程,来这里的飞机上还看了一部跟催眠有关的电影。”路明非接着说了下去,声音很轻而咬字清晰,“那个电影里,有个中年妇女去找精神科医生,说有个神经病的年轻女人一直纠缠着她,说她抱走了自己的女儿。中年妇女说女儿分明是我自己生的,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说是你的?可年轻女人不信,阴魂不散地追着她们娘俩,但每当去找警察帮忙的时候,警察又说并不存在什么年轻女人,是中年妇女的臆想。中年妇女说大夫,你帮帮我,你帮我把我脑袋里的那个年轻女人抹掉,让我和我女儿好好地生活。大夫就给她催眠来着……”

    他慢慢地喝着一杯几百欧元的酒,架势跟他当年喝冰冻可乐没什么区别,“梦境里她抱着女儿在一条破旧的走廊里跑,走廊很长很长,前面看不到头,背后响着那个年轻女人的高跟鞋声。年轻女人越逼越近了,中年妇女拼命地敲每个门想要找个地方躲躲,可每扇门都是锁死的,当那个穿白裙子的年轻女人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一扇开着的门。她推门进去,那是个很老气但也很安逸的家,精神科大夫坐在沙发上。她庆幸地跟大夫说那个年轻女人追来了,好在你在,你帮帮我抹掉她吧!大夫说这间屋子你不觉得很熟悉么?中年妇女看了一眼愣住了,那屋子她确实很熟悉。大夫说这就是你当年住的公寓楼,屋子里的一切陈设都跟当年一模一样,因为这间屋子是存在于你记忆中的。他拿起桌上的照片给中年妇女看,说照片里的人你认识么?中年妇女看了一眼就惊了,因为照片里是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抱着她的女儿。”

    诺诺悄悄地打了个寒战,这是个迷宫般的故事,路明非讲故事讲到这里,他们仿佛正站在那个巨大迷宫的中央,再推开一扇门就能看到最终的结果,但她本能地觉察到那个结果是她不愿意知道的。

    “大夫说你一直在逃避的年轻女人其实就是十年前的自己,当年你没看住孩子让她淹死在浴缸里了,所以就从这间伤心的公寓里搬了出去。但你越来越自责也越来越想念女儿,所以就臆想着她还活着,永远都是当年的小女孩。但你的理智又时时刻刻在提醒你说女儿是属于某个穿白裙子的年轻女人的,因为女儿确实是你从十年前的记忆里偷出来的,你时时刻刻都担心记忆里的白裙子女人再把她带回去,而事实上那个白裙子女人就是你自己。在现实中既没有白裙女人,你也没有女儿,她们都是你记忆里的鬼魂。”路明非讲完了这个故事,望着酒窖黑漆漆的顶,“故事的结束,那个中年妇女就醒过来了,原来过去的十年她一直生活在一场梦境里,没有人追她,也没有女儿陪她……孤零零的,好像一条发胖的野狗……我想要是我是她,我宁愿别醒过来好了,我抱着我的女儿满世界地逃,跟那个白裙女人死打……”

    “敢情我跟你说这么多都白费了啊!”诺诺总算听明白了,气得想要蹦起来一酒瓶砸在路明非脑袋上,可她最终只是抱拢膝盖,搓了搓微凉的双臂,“那个叫楚子航的,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对你真的很好吧?”

    “很好,虽然说起来他是个笨蛋来着,用来鼓励人的话各种不通,什么冰下的鱼啊,什么我们一起去打爆车轴啊……”他偷偷看了一眼诺诺,“都好蠢的。师姐你知道么?发了神经病那是很可怕的,你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可信了,所有人都在骗你。我在学生会有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秘书,叫伊莎贝拉……”

    “那不是恺撒说过好几次的那个低年级的妞儿么?跳波尔卡跳得很好的那个?你们这帮臭味相投的男人莫非下作到连秘书都相互转赠的地步了?”诺诺龇着小白牙,努力想要打破此刻低郁的气氛。

    可路明非没理她,自顾自地说,眼神荒凉得像条丧家之犬,只是还未发胖,“以前我什么事都听伊莎贝拉的,因为学生会的事情她懂得比我多嘛,我也觉得她好漂亮的,可出了这事之后我觉得她变丑了,她说的什么我也都不相信了……全世界都在骗你的感觉真的好可怕。我知道只要我接受治疗把师兄删掉就好了,那我就能回到正常的世界里,伊莎贝拉还是那么漂亮,狮心会长是那个蛮崇拜我的那个谁……管他呢,反正是非洲来的……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一切都回复正常……可我就是做不到,我想要是世界上真有师兄那么一个人呢?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人去救他,可大家都把他忘记了,他说救救我啊我是楚子航,可大家都说你是谁楚子航又是谁?”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慢慢地弯下腰去,脑袋几乎要蹭在冰冷的地面上,“所以我不能忘了他,忘了他就再也没人能回答他了。”

    谈话到这里再也进行不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坚硬得近乎实质的悲伤,诺诺小口地啜饮着杯中的红酒,连酒好像都变得苦涩起来。

    过了好久好久,路明非才听见诺诺说,“那你抬头看看我有没有变丑。”

    他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诺诺,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啊。”

    他本想说师姐你好像还变漂亮了一点嘞,当年你头发上好多静电无数呆毛,不过觉得有点太谄媚,就按下不表了。

    “伊莎贝拉也不记得楚子航,我也不记得楚子航,为什么伊莎贝拉在你眼里变丑了,我就没变丑呢?”

    路明非一下子呆住了。他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诺诺在他眼里怎么会变丑呢?经过那么多年她还是当年那个开着法拉利的威风少女啊,尽管他后来认识了死犟且美爆的女版龙王还有那个叫人心哗哗碎掉的黑道小公主,跟她们比起来诺诺就是个家境不错的普通妞儿,可她在你眼里还是那么威风凛凛。

    就像你当年光着脚连鞋都没得穿,在荒原上遭遇骑着红马的女孩,她对你说,要是勇敢我就带你上战场,你就真的跟着她的背影跑上了战场。很多年后你牛逼了,被各路过硬的妞儿包围着,其中有帝国公主有骑着魔龙的妖国女皇,一个个都比那个骑红马的女孩拉风。可在你心里最深处还是那片荒原那个骑红马的影子,你玩命地追,因为遇到她的时候你是个连鞋都没得穿的小屁孩,只有她对你伸出手来。

    不过这理由没法跟诺诺说,路明非眨巴着眼睛想要再编一个理由。

    没等他编完,诺诺忽然一个俯身,额头狠狠地撞上他的额头,撞得路明非眼冒金星。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诺诺抓住脑袋,把那头半湿的头发揉成了一个鸡窝。

    他晕乎乎的,被诺诺身上那股海藻和檀木的香气包围着,只觉得一脚踏进了云海里。正满心温柔呢,已经被诺诺推着额头一把推出老远。

    “真他妈的没用!精神病也来找我,将来你生不下孩子也会找我来当催产婆吧?我到底是怎么不开眼,当时收了你当小弟的?”诺诺不耐烦地骂着,“吃饱喝足休息好了我来想想办法,这里面好像是有点问题。”

    其实她心里是说真没出息啊,当不当学生会主席,你也还是当年我从那间放映厅里捞出来的衰仔。你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可信,就又屁颠屁颠来找我了……可我能罩到你几时?

    心情正乱糟糟的时候,手电筒的光忽然划破了烛光之外的黑暗,伴随着一声断喝,“什么人?”跟着就是电流嘶啦嘶啦的声音。

    那是一名黑衣保安,头上扣着耳机,手腕上挂着电警棍。他大概是正听着音乐巡视酒窖,所以没听到诺诺和路明非的说话声,转过弯来忽然看见烛光,大吃一惊,赶紧从手腕上撸下电警棍来。诺诺和路明非也是太专注于说话了,否则以他们的听力,即使那名保安穿着软底鞋,也不至于察觉不到他的脚步声。

    诺诺心说糟了,立刻就生出灭口的心来!加图索家委培的新娘,深更半夜跟陌生男子在学院的地窖中饮酒作乐,这话怎么说怎么有问题。

    恺撒那边还好说,就说是我走丢的小狗又找回来了,可加图索家的老头子们还不气得飙血啊?这么有辱门风的事情怎么能发生在加图索家呢?按说意大利人都风骚不靠谱,可加图索家的门风异常地古板,全家上下就两个没谱的人,庞贝和恺撒父子,老爹是浪,儿子是野。恺撒也说过他的妈妈从古尔薇格家嫁过来之后基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像个中国古代的小脚女人,加图索家倒是并未限制她的行动自由,但套上“加图索家主母”这顶后冠之后,她确实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虽然恺撒笃定地说诺诺不会重蹈他老娘的覆辙,但由此可见加图索家也不是公园,并非那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灭口当然不是要杀掉,打晕之后丢上开往赤道索马里的货船就是一个灭口的好办法,等这哥们醒来,一定会惊讶于秀丽的热带风光,几年也不得回来……那里遍地都是海盗。

    但在诺诺动手之前,一瓶红酒已经在保安的脑袋上碎裂,黑暗中仿佛开出了一朵酒红色的巨大花朵。保安嘤咛一声婉转倒地,露出了藏在他背后的高大黑影。

    诺诺心里一惊,这间酒窖里居然还有第四个人,这人一路尾随保安,忽然暴起痛下狠手,不知道是敌是友。她随手拔下插在火腿上的水手刀,眼中爆出杀气,“谁?”

    “炎之龙斩者,芬格尔·弗林斯!”黑暗中的汉子自报家门,渊渟岳峙,宗师风范。

    家门还没报完,那边路明非的高踢脚就已经到了,Corthay家手工定制的好皮鞋,纯阿尔卑斯山牛皮做底,绝对耐磨,踹在芬格尔脸上老大一枚鞋印……

    “神眷之樱花,你摊上事儿了你知道么?你摊上大事儿了!”伟大的炎之龙斩者说完这句话,才捂着呼呼冒血的挺拔鼻子,痛得一屁股蹲在地上。

    芬格尔选了一瓶1989年的奥比安,闭着眼睛闻了很久,“不愧是世纪大酒,开瓶就有浓重的花果香,我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蔷薇盛开的花墙下,蔷薇间点缀着红色的小浆果……”

    “闭嘴!你俩的那点底子我还不知道?5块钱一瓶的加州红酒对你俩就很好了!还装品酒师!”诺诺拄着水手刀,气得七窍生烟,“不是摊上事儿了么?不是摊上大事儿了么?什么事儿说啊?写网络小说写多了,还非得打赏你才更新?”

    “师妹你也知道我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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