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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7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7-12-03 04:00:00


    最可恨的尚有大哥他们,老爹一骂我出门,三人也不劝阻,老好的在一边阴阴笑,我受够了,这一家子,就因我比他们清高点,他们巴不得我死在他们跟前。

    我狠狠的将沙发垫子踢得半天高,垫子落在地上,嘭的一声。

    我气平了一点,干吗这样生气?不是已经忍了两年多了吗?恐怕是借口吧,我真正要气的是什么?找坐下来问自己。

    是因为宁馨儿吧,是因为无法进一步接触她吧。

    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好感呢,是爱上了她吗,是不是呢,不能确定,因为彷徨的缘故,对其他的事就不堪忍受了,多么幼稚。

    错不在老爹,错竟在我自己。

    我想通了以后,使驾车往家中走了。

    父亲穿着唐装衫裤,正在抽雪茄,我说:“我来了。”

    他瞪我一眼,“你骂司机?”

    我莞尔,这种小人,马上要求主子帮他出气了。

    我说:“司机不会比儿子更重要吧?”我补一句,“即使是不争气的儿子。”

    他深深地吸着雪茄,“最近你混得不错呵。”

    我说,“托老佛爷的洪福。”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他暴喝一声,恍如春雷响。

    我实在接捺不住,“我又做错了什么?又有哪里丢了你的脸了?”

    “你竟掏起古井来了?你收了人家寡妇三十万港元,天天往人家家里钻,服侍人家,是不是?”爹的雪茄烟直指到我鼻端来,“乔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你索性跟我脱离关系也罢,你不配姓乔!”

    我僵了,“姓乔有啥好?姓乔的人是非黑白不分,不姓乔已罢。”

    “我问你。”他索性站了起来,太阳穴上微微鼓起,青筋毕露.

    “你有没有受过人家三十万?”爹骂,“你有没有跟人争风吃醋,动刀动枪,弄得几乎人头落地?”

    他妈的,消息传得快过路透社。

    “有。”

    “你凭什么受人家三十万?”他叫。

    妈妈在这时候推门进来,“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三十万有什么了不起?还给人家算了,妈替你存三十万到户口去,为了三十万就把儿子当贱骨头般辱骂,我每个晚上生一个儿子也不能这样。”老妈挡在我面前。

    我鼻子一酸,顿时想哭。

    老爹顿足,“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打廿四圈去了吗?唉,慈母多败儿。”

    老妈自鼻子里哼出来,“你现在来教训我的儿子了,老乔,你发了财要立品了,请问你这财是怎么发的?当初拿了文凭,一穷二白的回到香港来,是谁看中你人品助你帮你把女儿嫁你的?老乔,当年你连入赘都心甘情愿,现在为了三十万,要与我儿子脱离关系,罢罢罢,”老妈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落将下来,“就让穆儿跟外公姓好了。”

    我呆住了,我从不知道家中还有这样的秘情,顿时像听戏文一般,愣在那里。

    “四个孩子当中,有三个像你还不够?这孩子被你逼得浑身小家子气,连人家三十万都贪,还不足你的错?”母亲指着鼻子直骂过去。

    父亲挥手一扫,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去,笔墨纸砚滚了一地。

    这一下子更加不得了,老妈跳得八丈高,声音撕心裂肺……我自觉没趣,推开书房门走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我到银行,结束那笔款项的定期存款,拿了利息,立刻去买了一只哈苏相机,然后拿着三十万的本票上慕容家去。

    还就还。

    我没说过连利息还。

    这年头有个钱得来都太不容易,每个人都会变得贪婪兼小家子气,[奇整理提供]我是很原谅我自己的。

    马不停蹄的到了慕容家。

    佣人认得我,我进了屋子,“太太在书房。”我入书房。

    宁馨儿并不在书房里。

    一个小女孩子,约莫七八岁模样,穿一条雪白的麻纱花裙子,白袜白鞋,剪童花头,坐在钢琴前,正一下一下的按动琴键。

    她在弹的一首曲子,叫做《七个寂寞日子》。

    她用稚气的声音唱出来:“七个寂寞日子,拼成一个寂寞礼拜,七个寂寞夜晚,我为你哭了又哭,噢我情人我为你而哭,呜呜呜――”

    我倚靠在墙上,为之销魂。

    小女孩转过头来,向我笑笑,这么小就已经是个美人胚子。

    寂静的书房,琴声,歌声,我的灵魂渐渐苏醒,只有在这里,我有机会思想自己的心意,在外头,一切进行得轰轰烈烈,吃喝玩乐发财斗争,生活像一出〈六国大片相〉,时光流逝得毫不足惜,一代死去,一代生下来,闹哄哄的过日子,不知是悲是喜。

    只有在宁馨儿的书房中,还可以有做梦的机会。

    “你好吗?”我温柔地跟小女孩说。

    “你呢。”小女孩礼貌的答,“我很好。”

    “找我?”宁馨儿的声音响起来。

    我转头,她冰清玉洁地站在我面前。

    除了傻笑,我不知道怎么对她。

    “你脖子上的伤,是阿琅害的吧?”她微笑。

    那小女孩奔过去,搂住她。

    “这是――”我知道她并没有孩子。

    “这孩子应叫我奶奶,信不信由你。”她仍然微笑,“我是她的祖母。”

    孩子转头跳着出去了。

    我将本票递给她,“我非还你不可,我父亲对我大兴问罪之师。”

    她略为诧异,“乔老怎么这样矫情?算是我付你的摄影酬劳资好了。”

    我犹疑,这样一来,名正言顺,找可也不必羞愧,区区三十万,哼,待我乔穆成了名,成为国际名摄影师,老爹就不会嫌我不学无术了。

    争财勿争气,我英雄气短,将一张本票转过来转过去,手足无措。

    我解嘲的说:“改天他们又该说我更加没出息了,连汤药费都收。”

    宁馨儿笑,坐在琴椅前,弹起来,那曲子正是那小女孩遗留下的:七个寂寞日子,拼成一个寂寞礼拜……

    我眼睛看着窗外,“你可不应寂寞。”

    她微笑:“什么样的人才应寂寞?”

    “我母亲。”我冲口而出。

    她问:“如何见得呢?”

    一日我奉命去美容院接她,听见她与剃头师傅在诉说咱们家庭的详情,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加拿大毕业……她丈夫做成了哪几宗生意……用非常自得而悲怆的声音,理发师唯唯喏喏,一边赞她生得年轻。我在她身后听得几乎落下泪来,她丈夫、儿子都各有各忙,于是她要说话,竟跑到剃头店来找对象。

    老妈没有灵魂,但不见得她就不懂寂寞。她娘家现在没落,老舅舅、老阿姨不外是想她的钱,她的工作岗位叫妻子,入息不错、衣着随意、办公时间不规则,但她也寂寞。

    “你可以陪陪母亲。”宁馨儿停了琴声。

    “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叫你奶奶的小女孩陪你,你就不寂寞了吗?”

    她不出声。

    我仍将那张本票递过去,“我不能接受,为了这笔钱,我不能与你平起平坐,划不来。”

    宁馨儿诧异,一双冷晶晶的美目向我看来,像是洞悉我我的心事。

    我别转了头。

    她轻轻的说:“别忘了,有人叫我曼陀罗。”

    我轻笑重复,“但女人都是曼陀罗。”

    “看样子咱们又多了一项罪名。”她微笑。

    “你寂寞吗?”

    “为何追究?”她合上琴盖,“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打算为我解除寂寞?”眼神中有一丝嘲弄。

    我悻悻的说:“何必小觑我?”

    她不言语。

    我原想索性撒赖,加上一句:设试过别下定论,太武断了。终于没出口,幽默与下流,就那么一线之隔。在她面前,我无论如何得留个好印象。

    “阿琅要见你呢。”她站起来。

    “我也刚要见她。”

    琅站在门口,双手叠在胸前,美丽的脸上写着“我早知你们不会放过我”。

    我问:“你见到你的大块头了?”

    “见到了。”

    “他现在怎么样?愿意用一百头牛加锦缎千匹来买你回乡?”我嘲弄的问,一边用手摸着脖子上的伤痕。

    琅睁大了眼睛望着我:“小人、小器。”

    我冷笑,“你要是试过尼泊尔刀板面的滋味,你就会说:大人、大量。”

    宁馨儿在一边笑出来,摇头。

    我说下去,“大块头为你痛哭流涕,很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我没有空,《婀娜》杂志订下我的期,下星期往纽约去做展览。”

    “你要走天桥了?”

    “正是。”

    “恭喜恭喜,”我皮笑肉不笑,心中很替大块头不值。

    我说:“你现在是脱胎换骨,从头开始,但是也得对敏敏哲特儿有个交代才是呀。”

    “要你急什么?”琅老大的白眼投将过来。

    “我是为你好,”我唉声叹气,“他是个粗人,说不定几时浊气上涌,可就上演《六国大封相》,许多碎尸案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发生的。”

    宁馨儿没有理我的碎嘴巴,她走到露台,一心一意的喂起金鱼来。

    太阳晒在她的头发上,扬起一层金边,薄薄的白衬衫照成半透明,背着光来看,她还正年轻着,然而此刻与她作伴的,只有一堆堆的钞票。

    她的内心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呢。“……”琅推了我一把,“……

    “什么?”我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婀娜希望你也跟着到纽约去一趟。”琅说。

    “我不去,”我心不在焉,“婀娜经费不足,老要我贴机票贴酒店,我何必劳这个神。”

    “好没义气。”

    “你又不是没有抹脖子的朋友,”我说,“那么大一个敏敏哲特儿尚不够,”

    琅转过身子去,过后问:“婀娜与你,不是男女朋友?”

    我都懒得答,“下星期我母亲筹备的一个慈善餐舞会要开幕,这一次说不定她会串演哪吒,以正视听,我还得赶了去替她拍造型照――咦,太太团对封神榜上的人物太感兴趣了。”

    “你是肯定不去了吗?”

    “不去。”我摇着头。

    宁馨儿自鱼缸边转过头来,“你们去纽约?”

    “是,”琅说,“顺便见见二哥。”

    宁馨儿沉吟,微笑:“我也要见见他,还没谢他送的曼陀罗呢。”

    琅说:“你知道二哥哥,他神经病――”忽然煞住了嘴。

    宁馨儿深深看了琅一眼,说道:“阿琅,阿琅。”

    “是。”琅低下了头。

    这里边又有什么故事?

    宁馨儿说:“那么我也走一趟好了,反正纽约那边有事待办,顺便也捧你的场,阿琅。”

    “啊,太好了,”阿琅禁不住拍起掌来,“如果你答应捧场,我们就不愁没出路了。”

    宁抿住嘴矜特地笑,“你以为我法术无边,谙七十二变?”

    我反悔得吐血――谁会知道奇峰突出、波诡云谲呢?这

    件事本来根本没有宁馨儿的份,现在她倒要到纽约去了……

    我脱口而出,“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留在城里干什么?”

    宁馨儿忽然一反常态,笑嘻嘻地俏皮地问:“咦,你不是要替哪吒拍造型照的吗?”

    我顿时啼笑皆非,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呵,这个聪明慧黠的女人,在她面前耍把戏真得小心翼翼,否则吃不消兜着走。

    我去跟婀娜说项。

    我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组队往纽约也不跟我说一声。”

    “乔穆你少装蒜,”婀挪劈头骂过来,“你自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别拿我来做幌子,求你去不去,现在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纽约市不是我婀娜的,你去不去不干我的事。”

    “你只会骂人。”

    “我一见到你就光火,”婀娜又着腰,“乔穆,我发誓要把杂志搞好,聘大卫贝利做摄影,把你一脚踢到珠穆朗玛峰去。”

    我做一个吃惊的样子,“这么恨我?”

    “去去去。”她把我扫走。

    “你一年生气三千六百次,”我喊,“你当心老得快。”

    可是在我的生命中,女人占太重要的地位,求完一个,我再去求第二个。

    母亲。

    老好母亲,我恳求她赐我一张来回飞机票。

    “你是观音大士菩萨心肠,妈妈,数千元对你来说,是什么一回事呢。你就成全了孩儿吧。”

    母亲却在想别的事,“……观音大士?扮演观音大士不知是否会引起部分宗教人士的不满?”

    她心中只有那化装舞会。

    我直叹气,开口求人真难。

    “――你又去纽约于什么?”母亲疑惑的问。

    “去拍照。”我理直气壮的说。

    “我不相信,去追求吧?”知子莫若母。

    “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不悦。

    “穆儿,你那放浪的生活过够了没有?几时收心养性回家来帮爹爹做生意呢?”母亲恳求。

    我良心发现了,用手搭着母亲的肩膀,轻轻的哄她,“爹要我也没用,我不是不会做生意,而是受不了那班生意生意人,一个比一个蠢,要我跟他们平起平坐,给我金山银山也不干,你就原谅我吧。”

    母亲白我一眼,胖嘟嘟的脸上居然还带着往日的娇憨,“你借口最多,赚大钱的人算蠢人?你父亲是蠢人?”

    我竖起一只手指,“人赚钱,当然需要头脑,当钱赚钱的时候,情形不可同日而语,老爹现在就算不做生意,将财产换了美金放在银行里定期,三年间也就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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