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意外。
虽然,我也并不认为我在这宫里有什么知心好友,大家可以你来我往的谈心聊天,但毕竟,就在前几天,葛尔迪还来跟我讨教要如何讨裴元修的喜欢,韩子桐也跟我做成了那笔交易,她想要做裴元修的皇后,我这边,还算是热闹。
怎么今天,就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难道,是因为昨天那一场从中午就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的宴席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花竹和云山急忙问道:“颜小姐要去哪里吗?”
我笑了笑:“刚刚吃得有点多,出去走走,消消食。”
“那我们陪你。”
“好啊。”
他们两老老实实的走在我的身后,还有两个小宫女也远远的跟着,都并不过来打扰,这一次我没有像昨天那样往偏殿那边走,而是去了后宫。天气回暖之后,宫里的风景就变得好了起来,而且,连一些草木也要比过去任何一季都更茂盛,青翠欲滴的颜色让人感觉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可是,这种生命力,大概是那草木根基下埋葬的尸体的生命换来的。
是以意春意盎然,却带着一种杀气。
慢慢地,我们走到了重华宫外。
刚一走近,就看到一个熟人从里面出来,是小倩。我知道她其实一直跟着韩若诗北上,但前阵子韩若诗失势,她也就终于从那边出来了,当然也还是回到她自己的小姐身边服侍。
她乍一看见我,也愣了一下:“颜小姐?”
我笑着靠过去:“小倩姑娘,你们家小姐呢?”
小倩对我是没有什么敌意的,当初在金陵的时候,她还多次感激我在内院照料了她的二小姐,所以这个时候看见我过去,倒是没有立刻竖起身上的刺,只是显得很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我们家小姐刚刚用了饭。”
“这么早就用饭了啊?”
“呃,她起得早,早饭也用得早。”
“哦,那我进去看看她?”
“颜小姐,”眼看着我要走过去,她急忙踏出一步来拦着我,我转头看着她,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们家小姐,现在已经睡了。”
“是吗?”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用饭用得早,睡觉也睡得这么早啊?”
“是啊,她昨晚没睡好。”说到这里,大概小倩自己也有些担忧的,喃喃的说道:“大半夜了,还听到她翻身叹气的声音,所以今天中午,奴婢想让她好好的睡一觉,不受打扰。”
最后这一句话,其实有些得罪我,连身后人事不通的花竹云山都轻哼了一声,小倩自己似乎也回过神来,急忙抬头看着我要解释什么,我微笑着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你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过两天,可有她的大事呢,别把身子耗垮了。”
听见我这么说,小倩也有些怔忪,但还是急忙点头答应了。
我转身便离开了。
走了一会儿,花竹才赶上来两步走到我身边,轻轻的问道:“颜小姐,我们现在回去了吗?”
其实,我还不想回去,既然没见到韩子桐,我去见一下葛尔迪也不错。不过,我忘了葛尔迪住在哪里了,偏偏这个时候又是大家用午饭的时候,半天都找不到一个路过的宫女,眼看着我自己也要走乏了,就只能打道回府。
不过,刚走过一道宫门,倒是又看见了一个熟人。
不是葛尔迪,而是她的哥哥,邪侯奇。
我的脚步顿时停在了门槛上,而邪侯奇也正好看见了我。
若是在往常,他是一定不会停下来跟我打交道的,但今天,他一看见我,却挑了挑眉毛,好像有点意外之喜的样子,只停了一下,就刻意吊着嗓子道:“颜――小姐――”
这三个字,喊得拿腔拿调的。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也浮起了满面的笑容:“王子殿下,怎会如此巧遇?”
“是啊,真是太巧了。”
他慢慢的走过来,而我也把已经迈过门槛的那条腿收了回来,邪侯奇走到宫门的那一边,就隔着那高高的门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还特地看了我的脸一眼,笑道:“颜小姐的气色不错嘛,比在金陵的时候好多了。这是出来做什么?找人?找元修?”
“我闲着没事,出来逛逛。”
“哦,那你可真有闲情逸致,”说着,又看了我的脸一样,像是要笑出来似得:“趁着现在没事,就多走走,多看看。将来,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他这话,分明就是在讽刺我,甚至直接就是在刺激我。
将来,就没这么好的心情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待要深想,却又不愿意在他面前落了下风,便笑了一下,说道:“是啊,将来的事情当然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重,不过――”
我抬眼望着他,笑道:“王子一直在这皇城里住着,倒也是清闲得很。胜京那边那么大的事,没有王子可以管的事了?”
我的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就沉了一下。
不过,那脸色似乎并不是生气,也不是被我揭开疮疤的恼怒,而是带着一点谨慎的,那双毒蛇一般的眼睛立刻盯着我:“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我立刻说道:“我没有啊。”
“那你怎么说――”
“哦,我的意思是,胜京可是草原首府,八大天王加上那么多部族,事情怎么会小?王子和铁鞭王一直在京城停留,只怕那边的公务都堆积如山了,若再不回去处理,那不是要酿成大事了?”
听见我这么说,邪侯奇的眉毛皱了一下,很谨慎的看着我。
半晌,他冷笑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们――哼,先担心你自己。”
说完,甩手便走了。
我站在宫门的这一边,这个地方是个风口,他一走,就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来,吹得我人都摇晃了两下。
刚刚我的话,虽然是试探他,但其实我心里是早就有数,胜京那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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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8章 多讽刺的一件事?
西川有难……
西川有难!
当我意识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这四个字已经像是一阵惊雷在我的脑海里炸响,此刻隆隆声不绝于耳,我只能庆幸自己离开得早,现在身边也没有别人,否则,恐怕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我都是一定听不到的。
若是真的让裴元修察觉到我的异样,那就真的惨了!
西川有难!
难怪那一天的酒宴,要瞒着我,而参加酒宴的人就是金陵和胜京两边的势力,若只是说和韩子桐和葛尔迪,让她们能融洽的在后宫相处,也犯不着把郑同那些将领都一起叫上。
叫上武将,就代表接下来要用的是武将!
难怪,接下来这几天,金陵和胜京的势力不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甚至连西山大营那边的动乱都给平定了下来,整个京城安静得不像话,因为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会有这样异样的平静,他们现在都要准备一件大事,甚至连宋宣刚刚无意中吐露的他最近累了的这句话,我也都明白了――他们已经开始备战,西山大营已经开始调集人马和粮草,所以才会有几次换防!
裴元修要安抚金陵,要么,是给他们指出一条路可以南归,要么,就是让这些将士继续打仗,去发战争财;至于他要安抚胜京,那就更明白不过了,胜京本来就是要钱的,既然钱不能从江南取,那就当然要从另一处和江南一般富庶的地方取!
而且,蜀地对他们来说,是几十年都未曾踏足过,一个神秘而富饶的地方,他们当然想去看看。
更何况,当内部矛盾聚集到一定程度,如果不能完全的解决这个矛盾,那么高位者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借外力打压,将矛盾的焦点放在别的地方。
胜京和金陵,现在就可以被他拧成一股绳了!
我用力的抓着桌上的桌布,几乎要它拧烂了撕碎了,咬着牙凄然的笑了一声。
韩子桐和葛尔迪都没有再来找过我,其实不是不敢见我,而是裴元修一定给他们打过招呼,我看人太过细致,他们两也都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很容易被我看出端倪,如果话语间再透露出什么,这件事就会被我发现。
他在八日之后,就要登基称帝,要册立我为皇后。
而在那之后,他作为皇帝,颁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剑指西川,引用金陵和胜京的两股力量去打“皇后”的老家。
多讽刺的一件事?
难怪那天夜里,他会想要蒙住我的眼睛,他要让我继续睡,当我问他,等到终有一天,他不让我看到的一切都会入我的眼,那个时候,他如何还能蒙住我的眼睛时,他说,等到那一天,我就只能留在他身边。
当然,西川被毁,颜家覆灭。
甚至,连轻寒留给我的一切,都会在战火和铁蹄的践踏下化为灰烬。
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彻底成了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哪怕心里还有天空,还有海洋,也飞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胸口如刀绞一般痛苦,手上也不受控制的用力拧紧了桌布,几乎要将整张桌布都抽起来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也微微的颤抖着。
但这个时候,我咬着牙,几乎是恶狠狠的将胸中的那一股怒意强压下去。
我不能发火,我不能生气。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任何动静,让他知道我已经知晓了一切。否则,不仅这件事是完全无法挽回的,甚至还会连累到宋宣他们。
可即使这样强压下了心头的痛处,我还是觉得异常的难捱,只能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虽然壶里的水已经冰凉,我也毫不在意的一口喝了下去。冰冷的水沿着喉咙往下滑落,一路的冰冷让我蓦地打了个寒颤,也稍微从刚刚的怒火中烧当中清醒了一点过来。
我不能只是生气,只是愤怒而已。
我要想想办法。
裴元修想要打西川,可是西川会像京城这么好打吗?
京城之前是无粮无钱,也是在裴元灏刻意的安排下,将所有的人都撤走,留下一个空城给他们,才会那么容易的被他们攻陷;但西川不一样,就算是当年,高皇帝入关携百战余威,都未能彻底拿下西川,更何况现在,几十年来的休养生息,西川钱粮充足,又有蜀道天险;如果他们想要试着从水路进攻,现在扬州和淮安已经被拿下,金陵遭到孤立,他们是绝对没有能力沿江而上去打西川的。
更有可能的,是他们的兵力,会在西川被拖住,甚至被拖垮。
但转念一想,裴元修未必想不到这一点。
金陵和胜京的人都是唯利是图的,他们拿下了西川,他能得到暂时的和平;这些人的兵马若是在西川被消耗了,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坏事。
可我能做什么呢?至少在他登基之前,我是没有自由的,就算有自由,也不可能长翅膀把这个消息传去西川;至于裴元灏……我算过他的脚程,哪怕日夜兼程,现在也肯定还没出山西,况且,他还要躲避这边派出去搜寻他的人,也许,他应该会在晋侯公孙述那里?
他那里,已经是自顾不暇,我只希望妙言不要受到任何惊吓就好。
至于此刻,此地的我……
我抬头看着窗外。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应到这片大地上又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缘故,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这个时候突然就变得乌云密布起来,沉甸甸厚重的乌云慢慢的聚集在皇城的上空,好像一只巨大的黑手要压下来,皇城欲摧。
我咬着牙,慢慢的将手放在被自己已经拧成皱成一团的桌布上,慢慢的将那里抚平。
不论如何,我要稳住自己,裴元修不让韩子桐和葛尔迪来见我,是因为我很容易看出她们的异样,但我自己也是一样,就在刚刚,若不是我还能勉强控制自己,大概裴元修也就看出我的异样了。
在他登基之前,我一定不能再有任何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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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天之后,裴元修就真的忙了起来。
登基,当然是需要大量的准备,甚至连一些官员的事也要提前安排好;而他要攻打西川的事,在登基之前不会透露,可一定是在那之后就要立刻进行,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后宫里几乎都看不到他的人影,我只是从刘公公每次来问候时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他已经忙得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觉了。
而一场倒春寒,让大家也都没了出门探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