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刃同冰雪一色,寒气逼人,如一道电光般雳声而出。
他心知这一战的意义,是以丝毫不做保留。一出手,便使了“争鸣剑法”中的一招“当仁不让”。
“当仁不让”,先声夺人!
何伯目光微微一变,手中剑花一抖,从容举剑还击。
“铮……”
两柄剑相击,声如虎啸龙吟。
孟天名将内力聚于手腕,再注入手中长剑。
剑身微震,“嗡嗡”做鸣,那股力道将何伯的剑直压下去……
何伯目光一亮,将左臂举起,支住右腕,口中低喝一声,亦已内力注剑,向上一顶……
二人交手的第一招,已经是内力的较量。
孟天名只觉虎口一麻,双脚已然离地,被狂风一卷,卷至半空之中,偏离了石崖。当下不及多想,凌空使了个“鹞子翻身”,跟着迎风劈出三剑,借力“飘”回石崖上空,跟着使出“千斤坠”,稳稳地站住。
而何伯亦被刚才的内力反震,整个人向后滑出,被劲风吹至崖边,只半步之差,便要跌落悬崖。
山洞内的叶希三人都看的屏住了呼吸,月华却忽然在一旁拍掌叫好道:“天名哥哥好棒啊,何伯加油……”
李天心不等她继续说下去,一把将她抱到怀里,捂住她的嘴道:“不要这么大声。他们现在是丝毫分心不得,不然两个人都会很危险……”
月华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看李天心、叶希和水菁,三人脸上都是一样的郑重。
山洞外,孟天名与何伯站稳后,未作片刻喘息,长剑同时击出……
云海间、风雪处、名剑舞……
山洞内,李天心越看越觉得“大开眼界”,轻道:“何伯的剑法真的好厉害,换作是我早就挡不住了,御剑山庄真是名不虚传,一个管家都这么厉害……”
叶希静观片刻,皱眉道:“不对,普通的管家不可能这么厉害,何伯的武功修为已经不比我师父差太远……”顿了顿,向月华问道:“你知不知道何伯怎么当上你们山庄的管家的,他的剑法又是跟谁学的?”
月华将李天心的手从自己嘴上掀开,轻轻说道:“我听爹爹讲,师祖爷爷救过何伯的命,何伯便说要用工作来报答,于是师祖爷爷把他带到了御剑山庄,让他当管家。何伯来这儿以前,已经学过剑法,所以有时候师祖爷爷觉得一个人练剑太闷,就会叫何伯陪他练。后来爹爹拜师祖爷爷为师,也是何伯陪他练剑……”
李天心闻言,轻叹道:“原来何伯是跟‘冰剑’前辈的师父‘天下第一剑’,易前辈练过剑的,难怪只是陪练也这么厉害了。”
叶希补充道:“不光如此,他学剑的时间比‘冰剑’前辈还要长。易前辈去世都已有十五年了,那算起来何伯的剑法应该练了不下二十年。”
李天心道:“不下二十年……可是我师弟还不到二十岁,在落霞谷学武也就算五年,而且最初一年主要是学掌法,剑法满打满算也就是练了四年而已,这样好吃亏呀……”
叶希一面注视着洞外的比武,一面说道:“凡事皆有两面,孟兄他在学剑的时间上的确是吃亏许多,但在另一方面却又大大占了便宜……只不过,孟兄他似乎并不想利用这个便宜。”
李天心正待问“是什么便宜”,却见山洞外何伯的剑招陡然变化。
剑在他手中,宛若蛟龙起舞。
那剑招中依稀有些“争鸣剑法”的意思,但又全然不同,更为凌厉精妙。
而孟天名已被那剑招逼得连连后退……
第九章 战罢谈
风,似乎更凌厉了。
但是,何伯手中的剑更为凌厉的。
孟天名的心,忽地紧缩了一下。
那样滴水不漏、变幻莫测的剑招,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
几乎只是在一瞬间,他被那剑招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击之力。
一招……三招……五招……
孟天名已从山洞东面的石崖渐渐退到了西面的石崖。
十招……十五招……
孟天名单脚倒钩住石崖间的铁链,乘借风势避开了“致命一击”。
二十招……
孟天名左掌使出一招“云散风流”,将何伯的剑击偏了一寸,跟着右手长剑一转,将来剑挑开,随即一招“百舍重茧”,将周身要穴守住……
山洞内的叶希、李天心、水菁都看的捏了把汗。
孟天名能接住何伯神幻莫测的二十招,实是将平生所学都发挥了出来。此刻,他精神抖擞、全力应战,根本不去想自己能否再挡住下一招。
然而,另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那二十招使完,何伯却突然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收起。
跟着,又说了句让所有人不解的话,“老夫输了”。
……
御剑山庄,大厅。
孟天名向何伯道:“方才明明是晚辈招架不住,前辈却为何突然收剑认输?”
何伯捋了捋胡子,道:“老夫学剑四十余年,方才一战已尽全力。如此都未能打败孟少侠,自然是输了。”
孟天名道:“晚辈只是侥幸接得前辈数招而已。以当时情况来看,晚辈自问绝不是前辈的对手。”
何伯眼中透出少许赞赏之色,道:“单以剑法而论,老夫的确胜于你,但孟少侠你年轻力胜,却是老夫比不上的。但孟少侠你并未以此拖延求胜,而是全力与老夫酣然一战,老夫对此十分感激,认输也是心服口服。”顿了顿,又摸着胡子笑道:“老夫已经很久不曾像今天这样打得如此痛快了……”
李天心听到此,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向叶希低道:“刚才师弟他们比武时,你说师弟‘大大占了便宜’,指的是不是刚才何伯说的那个?”
叶希冲她一笑,点了点头。
又听孟天名继续说道:“前辈剑术精妙无双,晚辈纵然能拖延一时,也难扭转乾坤。”这句话虽然有些“说好话”的意思,但也的确是据实而言。何伯最后那二十招剑法,绝对当得上“精妙无双”四个字。
李天心也忍不住说道:“师弟他说的没错,前辈您的剑法真的是很厉害,特别是最后那二十招,真的是……真的是不同凡响,我觉得我可能一招都接不住。”
何伯见他们言语谦让,也是十分高兴,微笑道:“你们过赞了。”
孟天名又从腰间解下佩剑,双手举起道:“比武既已结束,奉还贵庄宝剑。”
何伯微笑道:“不必了。主人吩咐过,若孟少侠此番比武得胜,便可以将你选中的剑相赠。所以从现在开始,这柄剑就是你的了。”
孟天名犹豫一下,推辞道:“这……方才比试是前辈手下留情。而且贵庄藏剑如此珍贵,晚辈不敢擅领。”
何伯摆了摆手,道:“刚才的比武你的确是胜了,你绝对有资格拥有这柄剑。况且剑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是否珍贵,而是在乎用剑的是什么人。你快把剑收下吧。”
孟天名闻言,心知若再推辞反而不好,当下道了谢,将剑收下。
叶希三人见他得了一柄宝剑,也一起为他高兴。
何伯又说道:“孟少侠你们远路来此归还剑诀,又为敝庄解决了华山、青城、崆峒三派滋扰,原该厚谢一番,这柄剑也就算是敝庄聊表谢意。”
孟天名道:“说起剑诀一事,是十五年前晚辈是三位师祖在无意中得到,但当时并不知是贵庄所有,后来三位师祖在数年间相继遇害,一切便更加无从可察。知道最近数月,晚辈和家师才得知那半本剑诀是幽冥教中五名护法从贵庄抢得,而晚辈的三位师祖亦是被他们所害。我们本该知情后就来贵庄归还剑诀,但没想到此后又接连发生许多事情,以至拖到现在。”
何伯回忆片刻,说道:“十五年前,五个黑衣人乘夜袭庄,抢夺老庄主留下的剑诀。来人武功十分不弱,而且旨在抢剑诀,并不恋战,我与主人奋力抵挡,也只将剑诀夺回半本,前面的内功心法与口诀却就此散失了。虽然对方三死二伤,但我和主人也都身受重伤。等我们养好伤,已是数月之后。我们四处追查了半年都没什么消息,如此又查了半年,终于得知是幽冥教所为,主人设法抓了他们几个教众,逼问其首领、巢穴所在,最后找到了一个叫‘初江王’的首领。那人被主人打成重伤,临死前说剑诀已经遗失,不在他们幽冥教的手上。主人原不相信,接连杀了他们几个护法教众,却也只得到同样的答案。那之后不久,有一天,一个幽冥教的女子独闯山庄,抓了一个家丁逼问剑诀被盗的事,又问当时双方有何死伤、五人中使铁掌的人伤势如何……”
孟天名听到“一个幽冥教的女子独闯山庄”,心中不由一震,暗附此人必是洛纱无疑。细细想来,当时整个幽冥教都在怀疑天私吞剑诀,唯有洛纱依然相信他,甚至不惜为此“叛父”离教,独闯御剑山庄追查真像……
又听何伯继续说道:“那名女子颇有胆识,而且心思细密,主人已经将她打成重伤,却还是让她用计逃走了。主人见她伤势极重,料她难以活命,便没有追赶,但却从这件事知道,剑诀真的已经不在幽冥教手上……大概又过了三年,江湖上突然冒出三个剑法不错的年轻人。主人怀疑是与剑诀有关,立即下山追查,谁知被人抢先一步,那三个年轻人两个被杀,一个就此失踪。那之后十几年,就一直再无任何剑诀消息。”
李天心听到这,解释道:“这是因为晚辈的师祖在那之后隐居山谷,极少涉足江湖。”
何伯听了她的解释,点头道:“原来如此,和主人猜测的一样。当时主人找不到那个幸存年轻人的下落,便设法查访了死去那两个年轻人的身世。最后,查到他们是对兄弟,一直住在一个叫白石村的地方。在剑谱散失第二年,他们和村里的教书先生一起失踪,而那个教书先生,和那对兄弟是很好的朋友……”
叶希和水菁并未听说过这段往事,一起问道:“那后来怎样?”
何伯道:“主人猜测那幸存的年轻人就是那个教书先生,于是在白石村探听他的人品和事迹,得知此人曾经举仕,但又过不惯官场生活,才归乡教书,而且村民都说他是知书识礼、品格出众,主人这才稍许放下心来。”
李天心道:“剑诀丢了,为什么要查我师祖的人品?”
何伯道:“其实老庄主留下的剑诀主人早就可以背诵,若是被毁反而不必担心。所以四处寻访,是怕剑诀落在坏人手中为害武林。主人听说那教书先生人品不坏,便相信事情会有转机。如今你们来归还剑诀,便证明主人所料不差。”
李天心道:“其实我来的时候,好怕‘冰剑’前辈会怪我们私自学那剑诀里的武功。不知道前辈他怪不怪我们?”
何伯微笑道:“若主人有责怪之意,便不会吩咐老夫和你们其中一位比武,而是命老夫杀掉你们四个了。”
叶希“呛”了一口水,笑道:“怎么是四个?我和水姑娘都没学过贵庄的剑诀,难道你们会不问问清楚也杀?”
何伯捋了捋胡子,微笑道:“那位水姑娘不懂武功,老夫早已看出,自不会和她太过为难,而叶少侠你脚下沉稳有力,武功绝不弱于孟少侠,老夫自认和你过上十几招,便可得知少侠师承门派。如此,要比问你们要清楚的多。而且老夫绝对相信,若真要对孟少侠、李姑娘不利,叶少侠和水姑娘必然会拼死相救,到那时,自然是要将你们四个一起杀掉。”
李天心也听的“呛”了一口水,暗道:“那我们不是差点全都下不了御剑峰?难怪师父和师伯逼我们练个几个月功夫才肯放我们出谷办事。江湖真是处处凶险、暗藏杀机……”
又听叶希“呵呵”笑道:“前辈真是好眼力,他们三个都是晚辈最好的朋友,如果真的动手,晚辈定会以死相陪。”
第十章 剑招意
傍晚,御剑山庄西厢房内。
孟天名独自坐在房中,望着新得的宝剑出神。
片刻,水菁敲了敲门,端着一碗药推门而入,问道:“孟大哥,没打扰你吧?”
孟天名道:“没有。”看见她手里端着的药,又道:“这碗是?”
水菁道:“今天你跟何伯在山崖比武,也吹了近两个时辰的寒风,虽说你们都有内功做底,但终究是受了风寒,所以我熬了驱寒调理的药给你们,何伯那碗已经托山庄的家丁送过去了,这碗是给你的,趁热喝吧。”
孟天名说了声“谢谢”,接过药一饮而尽,但觉腹中暖洋洋的甚是舒畅,笑道:“有水姑娘这么细心的大夫在身边,就算是受伤也不用怕了。”
水菁轻轻一笑,接回药碗,复又问道:“刚才见孟大哥你独自出神,莫非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
孟天名道:“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我是在想今天跟何伯比武时,他最后使的那二十招剑法。”
水菁略一沉吟,说道:“武功方面的事情我不懂,但我觉得何伯最后使的剑法似乎别有深意。”
孟天名眼睛一亮,道:“怎么说?”
水菁道:“何伯的剑法先是很有气势,打着打着愈加沉稳有力、不疾不徐,但是到了最后又突然变得迅猛凌厉,那么快而有力的剑法,需要很大的体力和内力支持,实在不该在比武的最后才用。如果说他最后用是为了取胜,就不会明明占了上风而突然收手认输。可如果不是为了赢,那就没必要在最后体力大减的时候用那种消耗极大的剑法。”
孟天名剑眉一扬,说道:“你和我想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