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上万本全本小说供您下载阅读。
最新网址:www.shukuge.com

分节阅读 22

作者:林杉
更新时间:2017-12-08 10:00:00
送戏一节细细看了看,想到方才同太太在市场吃冰其凌后,遇到街上架,又看看那段厮打的新闻,于是很自然地写着“西四牌楼三条胡同庐宅车夫杨三……”新闻里将杨三、康的争斗形容得非常动听,一直到了“扭区成讼”。

      再看一些零碎,他不禁注意到挑夫霍乱数小时毙命一节,感到白天去吃冰其凌是件不聪明的事。

      这果然是一幅精辟入理的“冷热金针”,它准确无误地针砭到了社会的痛点。

      那滚沸的油锅底下,原来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人世炎凉,岂止是小说家一幅笔墨了得?这篇小说,真正给予读者的,是纸的背面的那些底蕴。

      《吉公》写了一个身分卑微却灵魂高贵的小人物。吉公本是作者“外曾祖母抱来的儿子”,因此,在家里的地位是尴尬的,介乎于食客和下人之间,然而吉公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喜欢摆弄小机械,房间里像一个神秘的作坊,他能修理手表,自称大上海的手表修理匠还比他不过,他会照相,这在当时可真了不起,因此总能得到许多女人的青睐。还有一次:我那喜欢兵器武艺的祖父,拿了许多所谓“洋枪”到吉公那里,请他给揩擦上油。

      两人坐在廊下谈天,小孩子们也围上去。吉公开一瓶橄榄油,扯点破布,来回的把玩那些我们认为颇神秘的洋枪,一边议论着洋船,洋炮,及其他洋人做的事。

      吉公所懂得的均是具体知识,他把枪支在手里,开开这里,动动那里,演讲一般指手画脚讲到机器的巧妙,由枪到炮,由炮到船,由船到火车,一件一件。祖父感到惊讶了,这已经相信维新的老人听到吉公这许多话,相当的敬服起来,微笑凝神的在那里点头领教。大点的孩子也都闻所未闻地睁大了眼睛;我最深的印象便是那次是祖父对吉公非常愉悦的脸色。

      但吉公最终还是离开了,那是为了一个女人,人赘到那个女人家去当上门女婿了,这当然有损于一个大家的体面,于是:忽然突兀的他把婚事决定了,也不得我祖母的同意,便把吉期选好,预备去入赘。

      祖母生气到默不作声,只退到女人家的眼泪里去,呜咽她对于这个弟弟的一切失望。家里人看到舅爷很不体面的到外省人家去入赘,带着一点箱笼什物,自然也有许多与祖母表同情的。但吉公则终于离开那所浪漫的楼屋,去另找他的生活了。

      吉公的行为既是叛离亲族,在旧家庭里许多人就不能容忍这种的不自尊。他婚后的行动,除了带着新娘来拜过祖母外,其他事情便不听到有人提起!似乎过了不久的时候,他也就到上海去,多少且与火轮船有关系。有一次我曾大胆地问过祖父,他似乎对于吉公是否在火轮船做事没有多大兴趣,完全忘掉他们一次很融洽的谈话。在祖母生前,吉公也还有来信,但到她死后,就完全地渺然消失,不通音问了。

      这是一曲高亢的灵魂自由之歌。

      林徽因以独到的艺术视角,揭示了生命最本质的生存态势:即对生命意志的张扬和灵魂对自由的渴求。他不需要别人恩赐他的生活,他要凭着自己的生命去奋斗去追求。

      这是对本真的赞美与呼唤。

      因此,这篇不足5000字的小说,却有着丰厚的艺术含量,闪现着浓厚的人文主义色彩。

      “来今雨轩”时期,是作为作家、诗人的林徽因,创作生命最辉煌的时期。她的艺术风格已经确立,作品锋芒已露端倪,且日臻完美。

      这个时期虽然短暂,但她留下来的作品,却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笔重要的财富。

    梅真同他们

      这三间比较精致的厢房,妈妈已经给了女孩子们作书房。房里一切器具,虽都是书房中旧有的,将就给孩子们摆设,可是不知从书桌的哪一处,书架上、椅子上、睡榻上、乃之地板上,都显然透露出青年女生宿舍的气氛。

      ――这一幕简单的场景,在等待着出场的人物。如同每一片屋顶下,都在同一个时间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燕京剧社的同学们很看重这一场演出,尽管这只是一场彩排,他们印了很精致的请柬,很有风格的剧情简介,林徽因女士的最新创作四幕话剧《梅真同他们》。还在上面引了黄山谷一首题梅的诗:梅蕊触人意,冒寒开雪花。遥怜水风晚,片片点汀沙。

      被请来观看彩排的有剧作家赵太侔、丁西林、余上沅、作家沈从文、杨振声,当然还有作者林徽因。

      被邀请的几位名家,大都是林徽因留美期间中华戏剧改进社的成员。

      这个剧本描写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梅真,在思想启蒙运动作用下的社会环境里,所经历的独特的人生际遇,以及由此带来的情感危机与爱情悲剧。

      李家的丫头梅真,天资聪慧,性情活泼,很讨李家二太太李琼的喜欢。因此从小视为已出,并让她与自己的女儿们一起上学读书,这使心胸狭窄的李家长房太太大为不满,也令前妻所生的大小姐文娟又妒又恨,因此常寻机会奚落梅真,而四小姐文琪却与梅真相处融洽,宛若姐妹。这一天,李家的二少爷文靖就要从外地回来了,大家商量着为二少爷办一个家庭舞会。为了准备这个舞会,李家的小姐们忙碌起来,第一件事情是要把这间书房改装成未来派的休息室。

      文琪(李家四小姐)……你看,咱们后天请客,什么也没有准备呢?

      梅真(李家丫头)“咱们”请客?我可没这福气!

      文琪梅真你看!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这酸劲儿的不好,我告诉你,人就不要酸,多好的人要酸了,也就没有意思了……我也知道你为难……

      梅真你知道就行了,管我酸了臭了!

      文琪可是你不能太没有勇气,你得往好处希望着,别尽管灰心。你知道酸就是一方面承认失败,一方面又要反抗,倒反抗不反抗的……你想那么多没有意思?

      梅真好吧,我记住你这将来小说家的至理名言,可是你忘了世界上还有一种酸,本来是一种忌妒心发了酵变成的,那么一股子气味――可是我不说了……

      文琪别说吧,回头……

      梅真好,我不说,现在我也告诉你正经话,请客的事,我早想过了……

      文琪我早知道你一定有鬼主意……

      梅真你把人家的好意你叫做鬼主意!其实我尽可不管你们的事的!话不又说回来了么,到底一个丫头的职务是什么呀?

      文琪管它呢?我正经劝你把这丫头的事忘了它,你――你就当在这里做……做个朋友。

      梅真朋友?谁的朋友。

      文琪帮忙的……

      梅真帮忙的?为什么帮忙?

      文琪远亲……一个远房的小亲戚……

      梅真得了吧,别替我想出好听的名字了,回头把你宝贝小脑袋给挤破了!丫头就是丫头,这个倒霉事就没有法子办,谁的好心也没有法子怎样的,除非……除非哪一天我走了,不在你们家!别说了,我们还是讲你们请客的事吧。

      看到这里,大家都喝起彩来。赵太侔说:“开场就不错,台词写得真漂亮,人物性格全出来了。”

      沈从文说:“以前没看过燕京剧社的演出,还真有味道,演梅真的这姑娘会出戏。”

      这时,从外国留学归来的唐元澜来李家拜访,与大小姐文娟不期而遇,他俩虽被外人糊里糊涂地认作未婚夫妻,但彼此话不投机,相处并不和谐。其实,唐元澜真正爱的是梅真。

      同一个书房里,两天后的早上。

      家具一切全移动了一些位置,秩序显然纷乱,所谓未来派的吃烟室,尚在创造之中。

      天下混沌,玄黄未定,地上有各种东西,墙边放着小木梯,小圆桌推在舞台的另一边,上面放着几副铜烛台,插着些红色蜡烛,一只很大的纸屏风上,画了一些颜色鲜浓而题材不甚明了新派画,沙发上堆着各种靠背,前面也放着一张画,同样是怪诞得让人注目的作品。

      大幕拉开的时候,请来装饰灯具的电料行小掌柜宋雄在安装电灯。宋雄是由机器匠而升作年轻掌柜的人物,读过一点书,也吃了许多苦,他的头发梳得油光,身上短装用的是黑色绸料,上身夹袄胸上的小口袋里,金表链由口袋上口牵到胸前的扣襻上。

      宋雄早就有意梅真,趁着这个机会,他再次向梅真求婚,希望这个识文断字的丫头,能成为他柜台上的老板娘,但被梅真回绝了。

      四小姐文琪请来了研究史学、喜欢绘画的青年学生黄仲维,为舞台画了许多幅现代派的绘画,两个年轻人闪电般的恋爱了:黄仲维……立体画最重要的贡献,大概是发现了新角度!这新角度的透视真把我们本来四方八正的世界――也可以说是宇宙――推广了变大了好几倍。

      文琪你讲些什么呀?

      黄仲维(笑)我在讲角度的透视。它把我们日常的世界推广了好几倍!你知道的,现代的画――乃至于现代的照相――都是由这新角度出发!一个东西,不止可以从一面正正的看它,你也可以从上,从下,斜着,躺着或是倒着,看它!

      文琪你倒底说的什么呀?

      黄仲维我就说这个!新角度的透视。为了这新角度,我们的世界,乃至宇宙,忽然扩大了,变成许多世界,许多宇宙。

      在房间的另一隅,唐元澜也抓住机会,当面向梅真表白自己的爱情,他说他之所以常来李家,只是钟情于梅真,而并非是为了文娟,这样的表白,非常令梅真痛苦悲哀。

      她不得不告诉唐元澜,自己心里一直爱着二少爷文靖,但又总是有意躲避着他。因此她陷入了感情的苦恼与危机之中。

      梅真因为我――我只是没有出息丫头,值不得你,你的……爱……你的好奇!

      唐元澜别那样子说,你弄得我感到惭愧!现在我只等着二少爷回来把那误会的婚约弄清。你答应我,让我先帮助你离开这儿,你要不信我,你尽可让我做个朋友……我们等着二少爷。

      梅真你别,你别说了,唐先生!你千万别跟二爷提到我!好,我的事没有人能帮助我的!你别同二少爷说。

      唐元澜为什么?为什么别跟二少爷提到你?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很能了解人情的细心人?他们家里的事有他就有了办法吗?

      梅真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就别跟二少爷提到我就行了。你要同大小姐退婚,自己快去办好了!那事我很同情你的,不信问四小姐。

      丁西林说:“从文,你该写篇文章,就叫《梅真的悲剧同悲剧中的梅真》。”

      沈从文说:“这可是一篇大文章,梅真的悲剧,在于她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悲剧角色,而且这个悲剧角色是不可以改变的,人并不是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一落生就穿了一件衣服,一开始是什么,终究也会是什么。如果这篇文章让徽因自己写,那可就太生动了。”

      林徽因说:“我写梅真的时候就像在写我的一个朋友,我喜欢她却无法改变她,她自身的聪慧和所受的有限的教育,不仅不能帮助她摆脱现实的困苦与烦恼,反而加深了她内在心理的不平衡。这不是靠别人的施舍能够改变的。”

      赵太侔说:“是啊,没有什么可以超越命运的力量,剧中的人物也应该是这样。”

      舞台上的演出,正在进入高潮。李太太深知梅真内心的痛苦和不平,因此,她决定让梅真以客人的身分,而不是以丫头的身份参加女儿们的舞会,这却惹得文娟大为不满,并扬言如果梅真参加舞会,她就决不参加、迟迟不归的二少爷文靖终于在家中出现了。

      同一个房间,早上纷乱的情景,又复归恬静。屋子已被梅真同文琪收拾成所谓未来派的吃烟室,墙上挂着新派画,旁边有一个怪诞的新画屏风,矮凳同其它沙发、椅子分成几组,每组有它中心的小茶几,高的、矮的,有红木的、有雕漆的,有圆的、有方的,书架上,窗子前,都有一种小小的点缀,最醒目的是并排的红蜡烛。近来孩子们对于宴会显然受西方美术的影响,花费她们的心思在这种地方。

      文靖我怕见梅真……

      文琪为什么,二哥?

      文靖因为我感到关于梅真,我会使妈妈很为难,我不如早点躲开点,我决定我不要常见到梅真倒好。

      文琪二哥!你这话怎么讲?

      文靖老四,你不……不同情我么?有时我觉得很苦痛――或者是我不够能敢。

      文琪二哥,你可以告诉我吗?我想……我能够完全同情你的,梅真实在能叫人爱她……现在你说了,我才明白我这个人有多糊涂!我真奇怪我怎么没想到,我早该看出你喜欢她……可是有一时你似乎喜欢璨璨――你记得璨璨吗?我今晚还请了她。

      文靖做妹妹的似乎比做姐姐的糊涂多了。大姐早就疑心我,处处盯着我,有一时我非常地难为情。她也知道我这弱点,更使得我没有主意,窘透了,所以故意老同璨璨在一起,老四,我不知道你怎样想……

      文琪我?我……怎样想?

      文靖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感到如果我问梅真好,这事情很要使妈妈痛苦,我就怕人家拿我的事去奚落她,说她儿子没有出息,爱上了丫头。我觉得那个说法太难堪;社会上一般毁谤人家的话,太使我浑身起毛栗。就说如果我真的同梅真结婚,那更糟蹋了,我可以听到所有难听的话,把梅真给糟坏了……并且妈妈拿我这个儿子看得那么重,我不能给人机会说她儿子没有骨气,我不甘心让大伯嬷那类人得意的有所藉口,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