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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骨肉王孙阋于墙

作者:知夏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3:32
    暮色渐至,一轮红日半已隐入层云后。云遮雾掩间,天地间升腾起薄薄的雾气,满目的云儿也似轻羽般缀在澄澈的天幕上,纯净而无暇。

    张居正匆匆走进裕王府,向门外侍立的书童打听到王爷正在书房中,心中稍安,便往书房走去,才进二门,远远便瞧见书房中灯火通明,人生喧嚣,似乎是翁氏在大声的呵斥丫鬟。张居正心知此时不便进去,便站在花圃中略等了等,夕阳的余晖细碎的映在他的青衫身影上,温文如玉,爽朗清举,岩岩若孤松独立,远远望去便似小心翼翼的镀上了一层金辉。

    “张先生,”有个小丫鬟装扮的女子早已在花圃旁看了他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我想问问凤花她还好么,我一直很挂记她….”

    张居正回身打量了着这个丫头,见她容貌清秀,略有些眼熟,他却有些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道是个府中寻常的侍女,便清清淡淡的一笑,温和的说道,“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和她很熟淰么?”

    “我是和她曾经住过一个屋子的蔓烟……”那丫鬟略点了点头,眼圈却红了,环看四周无人才小声的说道,“我听他们讲,都说是凤花出卖了二小姐……”

    “唔……”张居正顿时语塞,不置可否的看着她,却什么也没说。

    “凤花是不会出卖二小姐的,她当年连春兰姐都会舍命去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蔓烟焦急的为之辩解道,她见张居正神色随和,便乍起了胆子,突然低声说道,“……张先生若见着了她,叫她一定要小心……会有人要害她……”

    张居正虽然早就知晓宫里的那个“凤花”已经被偷梁换柱了,安媛眼下并无大碍,但他仍然为眼前蔓烟的姐妹之情所感动。依旧温和的笑了笑,正欲开言解释,却冷不防听到一个女子冰凉的声音:“蔓烟,你在那儿做什么?”

    蔓烟蓦然脸色煞白,只见翁氏站在书房门口,银狐风兜里裹着一袭火红的裙衫,目光正冷冷的扫了过来,她不敢多说,匆匆向张居正一楫,便往回走去。忽然听到背后那个温和的声音轻轻说道,“放心,我会转告她的。”

    蔓烟回过头去,直看到张居正深黑的眼眸中有示意与宽慰,她的目光蓦然一亮,心中喜不自禁,用力的点点头。

    不远处翁氏狐疑的打量了他们一眼, 此时她见蔓烟垂着头走过去了,倒也没说什么,轻轻扶住了腰,让蔓烟搀扶着自己,却冲张居正微微一颌首,似笑非笑的问道,“张先生是来找王爷的?他就在书房里,正在为宫里的事生气呢。张先生可要多劝劝他。裕王府和翁家可不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她说着轻咳了一声,斜觑了一眼屋内,眼角眉梢的笑意盈盈却瞬时淡了下去,冷意一点点泛上来,语声又急又促,异常尖利刺耳,“张先生还不知道吧,这次在宫里揭发二妹的那个丫鬟,居然是从我们王府里出去的那个凤花,哼,那丫头现在还被押在大理寺吧,她若是放出来了,我可决计不能轻饶了。”

    张居正听着心下一寒,也不好接话,只是客客气气的对王妃一躬身,便目送她风摆杨柳的离去了。他心中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妥,然而脑中乱哄哄的,却理不出这千头万绪来。

    “王爷。”张居正走进书房时,只见裕王正立在书案边,蹙眉翻着一卷书札。他见张居正进来,倒是有几分意外,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挂着那抹永远不变的笑容,只是笑容下似乎掩这一丝忧色。

    “你去查办的事如何了?”

    “已经有了些眉目,真就如王爷预料的那样,都是那人指使的,只是现在还有些证据拿的不够……”

    “只要拿到确凿的证据,就可以收网了。”裕王闻言却没有什么欣喜之色,他狠狠地攥紧了拳,手上的玉扳指几乎嵌入骨中,指甲都攥的发白。

    “还有一件事……”张居正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正欲说些什么,忽听外面吵闹起来,乱糟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似乎有大队的人马明烛执杖的冲进王府中来,却不知道领头的人是谁。

    “想不到他们动作这么快,真是迫不及待了!”裕王听着外面吵闹哭喊声不止,顿时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发青,便要推门出去大声喝止。

    “王爷,切勿冲动,”张居正拦住了他,急急说道,“眼下证据还没有完全拿到,臣的手下都是暗地行动的,现在打草惊蛇,后果将不堪设想…..王爷请再忍耐几日,臣保证,三日,给臣三日的时间,就可以拿到所有的证据了……”

    裕王长叹一口气,推开了张居正的手,打开了房门,冷声道,“是谁人这么大胆,连裕王府也敢擅闯。”

    外面吵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人人都抬眼望着屋门中站着的裕王,心中都有几分惧意。连那些毫不客气的正在抄检的士兵也悄悄住了手。

    “是我。”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缓步从士兵们后面走出的,却不是景王是谁。他挑唇一笑,柔美的眼眸中带着微微的灼热感,一壁说话一壁轻轻用手拨弄着额间垂下的发丝,黑发长衫在风中曼舞,自有一番飘逸出尘的姿态。

    “四弟,你来作甚?”裕王见是他带人来,顿时脸色变得铁青。然而站在他身后的张居正却诧异的注意到,景王的指甲修的齐长而整洁,皂白的云锦长衫坠地,外面罩了一件紫貂端罩,竟然一水的滚了金丝绣边,淡淡熏了兰香,这样讲究的服饰怕是连裕王妃的衣裙也逊了几分。一个瞬间张居正忽然有种错觉,仿佛不认识这人了一般,也许眼前的景王依旧还是平日里心机沉稳的样子,只是眉目间多的几分魅惑之色居然不下女子。

    “皇兄近来可好,”景王轻轻一笑,不动声色的抹去了平日里“四哥”的称谓,瞬时拉开了他们兄弟之间的距离。他唇边的柔和依旧温暖而妖娆,然而声音中却有几分不容置疑的森冷诡异,“父皇看了青云宫侍女的供词,据说是皇兄对父皇久有怨词,常常在家中口出不逊之言。父皇可是异常的震怒,要臣弟带人来查看查看,不知道皇兄府中是否还有什么违禁之物,不知道皇兄能否行个方便。”

    裕王眼里的温度滑到冰点,面上神色却迅速复常,他退步让到门侧,任书房的门打开着,淡淡瞥了景王一眼,口中说道,“那就有劳了。”

    景王不知为何心中一紧,他从来机巧善变,心机细密不肯输人,然而刚才兄长投来的那一瞥中,他却忽然有了些寒意,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死亡般的冰冷。一瞬间,他就迫使自己强压下这惧意,骨子里的傲气与多年的怨恨泛了上来,他轻轻挥手,不容置疑的对士兵们吩咐道,“去,小心点抄检查,皇兄书房中可都是贵重之物,仔细别损坏了。”

    眨眼功夫,兵士们如潮水般涌入各间房中,人群嘈杂异常,侍女家丁们哭喊怒骂,整个裕王府沉浸在一片恐慌之中。

    景王抱着臂垂下头去,用靴底碾着地上的蚂蚁。裕王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咬紧的唇齿间似乎有一种血腥的味道。

    “王爷,抄检出了这个……”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从书房中奔出,急匆匆的向景王禀报着,他手里拿了一袭明黄的袍子,那样明艳的禁忌用色,瞬时逼去了裕王脸上的血色,亦让喧嚣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眼光都瞬也不瞬的望向那衣袍。。

    “这个皇兄该怎么解释?”景王漫不经心的用小指挑起那袍子的一角,龙纹的绣迹赫然显目,他连本该由的惊异之色都懒得装下去了,有些挑衅的看着眼前的兄长,忽然心中有一种无法言白的快感。

    裕王和张居正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他心中忽然苦笑,看来弟弟已经着急的一点时间都不想留给他了,自古无情便是帝王家,亲生父子兄弟也不过翻脸成仇,他知道自己的多疑的父亲若看到这龙袍,定然要更加震怒,虽然不会轻易的就定了自己的罪,也许还能等到张居正收集好证据,为自己洗白的时候,但今日,府里的这些人,定然无法幸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一片寂静的王府,人人都围在外面,只是早已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眼眸中分明都映着那明晃晃的龙袍,只要牵连之罪定下来,这里就是血流成河。他从他们的眼中读到的,只有濒临死境的绝望,绝望……

    “姑姑,再见到你真好。”李如松喜不自禁的握住了安媛的手,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说道,“刚才真是好险啊……”

    安媛摸摸他的脸,回望一眼身后明晃晃的尖刀插在那男人的尸体上,颇有一些心有余悸,“多亏了如松机灵,不然那恶人定会杀了我。”

    “都是爹爹武功高强救的姑姑呀,”如松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早已发觉爹爹和姑姑好像很不对付的样子,爹爹从拔刀救人,杀人,自始自终板着脸,没有对安媛说一句话。而姑姑被救了也不和他说话,只是搂着自己感谢个不完。

    “嘁,要不是他刚才没租那大车,我也不会被吓得这么厉害。”安媛还记得适才的事,只是恼怒李成梁的迂腐。

    “爹爹一听听说姑姑在车里,立刻就抢了匹马赶来了,连钱也没付给那马店的掌柜。”李如松大是为自己的爹爹不平,扯了扯安媛的衣袖只是撒娇,“自从我娘死后,都没见过爹爹还有这么紧张过谁……”

    安媛听了心中一动,投向李成梁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激,面子虽然还有些拉不下来,只低声说道,“谢谢你,李将军。”

    李成梁冷冷的“嗯”了一声,并不接话,他的脑中一直都在仔细回想刚才的经过。他适才听儿子说起了骡车中的人似乎是安媛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回想刚才与那车夫的对话,只记得他声音嘶哑,却没留神他的外貌特征,只记得他给人感觉有点异样。正站在路边疑惑间,只听到儿子说,“爹爹,你绝不觉得那车夫长得好奇怪,脸像一张白纸,说话也不会嘴巴,好像没有表情。”李成梁当时心中大惊,那样的脸,给谁看一次,一辈子都该忘不了吧,那车夫难道是…..他再也来不及多想,在路边牵了一匹快马,疾驰便去赶那辆骡车。好不容易追了十来里地才追上。赶到时,正好看到那车夫亮出刀欲刺安媛……

    “那恶人真的好凶,”李如松有些惊魂未定的缩了缩头,抓紧了安媛的手,回想刚才的情景时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却仍然好奇的问道,“他打不过爹爹认输就是了,爹爹也不会杀他,可他最后为什么要把刀插进自己肚子里寻死?”

    “那是来自倭国的杀手,”李成梁忽然冷冷的说道,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他们都是从小培养的死士,只认钱为主人,什么样的价格都能买命。但他们信誉极好,一旦不能得手,便会自己剖腹而死,绝不会泄露买家半点踪迹。”

    “倭国杀手……”安媛心中大乱,难道刚才那个绑架自己的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倭国杀手,她在21世纪的生活中见过不少日本人,原来学校里的同学还有很多都是日本留学生,个个都还状似彬彬有礼,与正常路人没有什么不同,却从没想到居然回到五百年前后,能见到古代变态冷血的倭国杀手。

    “可那人为什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李如松依旧不依不饶这个问题,可见那张可怕的脸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多么强烈的阴影。

    “因为他们从小就被灌过一种特殊的东瀛死药,七情六欲尽去,甚至连身体所有的筋络都已干涸,再也不能笑,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那是谁指派她们来杀我的?”刚才那杀手死后,安媛本来准备去看看是否认识,可站在一旁的李成梁很大力的拖开了她,不让她去看那张揭下面具的脸,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那张脸太过恐怖了,心中顿时对这位年轻的将军多了几分好感。

    “用这些倭国死士买命,价格可不菲,想不到还会有人花这么大的价钱来杀你。”李成梁却冷冷的说道。

    她呆了半晌回过神来,听清了李成梁最后一句话,很是气愤的看着他说道,“喂,什么叫‘居然’,难道我的命很不值钱么!”

    “…..无所谓,很值钱也行,”李成梁的语气平静无澜,仿佛再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现在人都死了,也不可能找到背后指使的人了,咱们走吧。”说着,他迈着大步向前行去。安媛立在原地呆了一呆,气鼓鼓的却往另一条岔路走去。

    “你们啊,真是!”李如松无奈的看看安媛,又看看爹爹,一手叉腰,大人似的摇摇头叹了口气,忽然回过神来,追着往前跑,口中大声叫道,“喂,你们这是去哪!”

    朦胧的月光温柔的撒满大地,可书房外依然是剑拔弩张的气息不减。

    “王爷,无须这般窝囊,我等愿随您进宫讨个公道。”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嚷了一声,早已被激怒的人们瞬时沸腾起来,许多家丁手中舞着木棍扫帚,他们在裕王府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一时群情激奋,人人目光中闪着怒火,就连景王带来的士兵都有些恐慌。

    景王丝毫不理这些人,微微一笑,忽然对着裕王说道,“三哥,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最爱随着你在御花园里找蚁巢玩耍。”

    裕王很久没听他这样称呼自己‘三哥’,此时忽听他论起兄弟间的情意来,他气极反笑,说道,“那又怎样。”

    “那时候人人都到本王胆小贪玩,只会跟在三哥后面跑。却不知道本王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三哥找到了蚁巢之后玩腻走了,”他玩味似的住了口,唇边绽放出一个妖冶的笑来,“三哥可知道你走后,那些蝼蚁都怎样了。”

    裕王心内涌起一股反感,他转过头去,不去看他神色,却按紧了腰间的佩剑,淡淡问道,“都怎样了。”

    书房外的竹篱下,种了一树浅淡的桃花,迷茫淡漠的夜色中,春天一如既往的温柔迷人。竹叶隐隐清香,映的那桃花更加娇嫩鲜丽,那竹畔的男子褐眸长发,颜色妖冶美艳,比之桃花毫不逊色,甚至美艳更甚几分,就似盛放在暗夜的昙花一般灵丽妖魅。他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摘了一片桃花瓣,拈放在含笑的朱唇边,举手投足都是耀眼的美景,这本该是一副天然如黛画卷,然而如今这一切却都蒙上了一层阴鹜森冷的意味!

    “本王等三哥走开后,就去找内侍要一壶烧的滚滚的沸水,就在蚁巢旁一跺脚,提一壶沸水浇下去,看那些蝼蚁在滚水中烫的肝胆俱裂,垂死挣扎的样子。”

    “我跟你去见父皇,”裕王冷声说道,他面色一沉,心中长叹一声,总不能叫这么多人都平白送了命,“当”的一声,手中龙纹佩剑坠到地上,他向前走了一步,已是束手就擒。

    “这就是你拼命要来见的人?”李如松不满的嘟囔一声,伏在裕王府围墙的琉璃瓦上,无精打采的说道,“我们还不如去找爹爹,他现在会不会都雇到车回家去了。”

    “嘘,别说话,”安媛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里面,眼眸清亮如玉,只是声音压得极低,“听一会儿我们就走,里面这么多士兵,被发现可就完了。”

    “这么多人都打不过爹爹的,”李如松无奈的望着安媛,见她一脸紧张只凝神看着,压根听不到自己说什么,有些没趣的小声补了一句,“你想救的是那个人么,其实就连我也能打过他们……”

    景王对裕王的反应看起来很满意,满意的一笑,刚欲接话,忽听一个女子尖利而清脆的声音说道,“四弟,臣妾也想去见父皇。”

    一袭红裙轻轻晃动,便有颜色如牡丹般华贵的女子走到裕王身边。她静静地看着景王,目光瞬也不瞬,某个瞬间景王感觉到她眉眼间似乎还有隐约的笑意,他定了定神,把那花瓣轻轻垂落在地,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神情,语气中却有着若有若无地讥讽之意,“三嫂要一起去也无妨,兴许父皇正想见见宁妃——或许该叫‘翁氏庶人’的胞姐呢。”

    裕王面色微变,强忍住心中的反感,低声冷喝道,“你不要去。”

    “父皇总不会对皇长孙动手,”翁氏无所谓的一笑,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我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裕王兄弟二人同时一惊,面色瞬时都变了。便是连站在阴影中的张居正也不免留神向她望去,虽然两个月的身孕时,身形还未显出,但留神观察,翁氏的行动中却无一不有了孕中妇人才有的姿态。皇室一直血脉不延,武宗无子,嘉靖帝才得以蕃王即位,而嘉靖膝下八子,长成人的仅有裕王和景王两位。如今翁氏有孕,便意味着天家开枝散叶而有后,意义格外的不同寻常,此时就算翁氏的案子牵连再大,她有身孕的喜闻报上内廷,嘉靖都不得不考虑株连翁家的后果,那这紧张形势马上就能减缓许多。

    “你和三哥不是……”景王的眉深深的蹙起,狐般的目光中流转不定的都是惊疑之色,他仔细打量着翁氏的身形,见她小腹果然微微凸起。

    “原来三哥早有准备。果然是棋高一着,臣弟真是服了。”景王自失的一笑,清冷的眸中全是彻骨的恨意,“那就一起带入宫去。”

    翁氏冷哼一声,高傲的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都是明媚的笑意,仿佛新月般醉人,“咱夫妇俩如今也进不了宫去,还要劳烦四弟去永寿宫禀报一声,臣妾还等着父皇的封赏呢。”

    “我看谁赶动手。”一声怒喝忽然自后院传出,不知何时裕王的乳母陈氏杵着龙头拐棍走了出来。

    陈氏是嘉靖皇帝亲封的诰命夫人,又有过护主之功,身份最是尊崇,连皇帝也要唤她一声老夫人,此时景王也不得不给她行过礼,却说道,“陈老夫人,此事与您无关。请您让开一步,我带皇兄皇嫂去见过父皇再说。”

    陈老夫人今年已年过花甲,她丝毫不理睬景王,只是颤巍巍的转过头,目光落在翁氏身上,忽然慢声问道,“你真的有了生孕?”

    翁氏瞬时脸色煞白,点了点头。陈氏的目光忽然转到了裕王身上,“垕儿,是真的么?”

    裕王面色如铁,目光中仿佛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他冷冷的瞥了翁氏一眼,见眼前那红衣的女子却也抬着头执拗的望着自己,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如同哀求,更如同反抗。他很想大声的发泄一番,却发现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他轻轻回头,触到了张居正的目光,有几分恳求的看着自己。

    他淡淡的转开目光,三天,只要三天的时间,事情就会完全好转。他的目光忽然顿住,凝结在书房边的墙上,那不高的琉璃瓦上似乎有一角熟悉的白裙,在这黯淡的夜色中别外惊心刺目,他的呼吸顿时一滞,连心跳都要加快几分。

    “三哥?”景王更加狐疑不定,视线随着他的目光便要往墙上扫去。裕王赶紧收回视线,他的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层层人群,脑海中浮现一片片的猩红之色。

    这么多人,都要因为我,而死么?

    他眼中的视像瞬间模糊了一般,平静无澜的“嗯”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老夫人面上忽然露出几分喜色,连说了几声“好”字,褪下了腕上的檀香串子,戴到了翁氏手上。她走到景王面前,用龙头拐杖挑起了那件龙袍,忽然诡异的笑道,“这件龙袍与裕王无关,乃是先皇后亲手所缝,我思念先皇后的恩德,出宫后带出了这件龙怕。如今既然事情被揭发,老奴也没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了,就以这条老命谢罪,请景王殿下如实的回禀万岁吧。”说着,老夫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头碰死在花岗石上,顿时血溅五步,那袭崭新的龙袍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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