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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东风夜放花千树

作者:知夏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3:32
    车行颠沛,日夜兼程,这一路行的很是疲惫。还好那秋家妇人每日饮食起居倒不曾亏待了安媛,只是不许她下车一步,更不知饭菜中给她服下了什么药物,安媛的声音渐渐嘶哑,过了四五天后,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全然便是哑了一样。而那秋掌柜就在外赶车,倒也并不露面。

    转眼已是过了十余日,安媛终日在大车之中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这日午后,大车行了不久竟然停下来,耳听得窗外有人大声喊着,“都排队来,都排队来,入京的一律要凭路引。”熟悉的京片子传来,安媛不免一怔,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竟然又回到这个地方。

    风微微掀起毡帘,一行白鹭划过天际,金色的琉璃瓦,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高大的城楼依旧古朴沧桑,飞檐入层林,车外穿梭来往的路人许多,肩挑走卒,都排着队入城去,喧哗热闹之间夹杂着各地的方言土语,一派尘嚣市井。

    车外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清冷语声,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大胆,连本王的车驾也敢阻拦。”

    只这一瞬,安媛竟然忍不住有流泪的冲动,喉中“荷荷”两声,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几乎本能的凑到车窗前,想看的更清楚些。透过帘缝,隐约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马上,手执缰绳,轻衫缓带,宝蓝的袍上绣着忍冬的宝相花,一水的织锦勾花不到头。他身前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少女,看起来甚为亲密,那少女身着点翠通碧的衫裙,外罩一件貂鼠皮袄,头上只簪一枚菩提叶,俏生生的映照芙面,着实是位佳人。

    “王爷,小的不敢拦您。只是今日是十五,夜里要办上元灯会,上头吩咐要严查九门进出,并不得松懈了各门搜查。”一个小兵跪在地上,衣甲都埋在泥雪里,却梗着脖子回话道。

    那人脸色愈发阴暗了,黑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眼见便要发作。

    “你这小兵好不懂事,连裕王殿下的大驾都敢阻拦,还不快快叫你的上司来答话。”那人身前的少女忽然笑着发话了,她的声音清脆,宛如银铃般悦耳动听,灵动的一颦一笑间,瞬时化解了场面的尴尬。

    不知听她在耳畔笑着轻轻说了句什么,那人竟然略点了点头,罕见的竟然唇边抹上一丝笑意,替换了曾经沉寂如万年死水的疏淡表情。

    一只手重重打在毡帘上,秋家妇人不满的瞪了安媛一样,把毡帘紧紧扣好在窗钣上。不知为何安媛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感激她,眼前又复一片黑暗。

    那人静静立在马上,不经意的回头望了一眼,身旁是望不到头的商贩车马等待入城,一辆辆静静停在路边,都挂着厚厚的毡帘,此时正月还未过完,天气尚寒,车中有女眷的也并不为奇。不远处有辆普通的牛车,毡帘好像开了一缝,那一瞥间似有流转的眸光注视着自己。他再望去时,那毡帘又合上了,甚至他都分不清前一瞬间,是哪辆大车投来的目光,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不敢不敢,小的手下不懂事,怎敢拦了王爷大驾,快快打开城门。”一位级别高一些的将官气喘吁吁的跑来,匆匆对手下吩咐了几句,只听城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些守城官兵都毕恭毕敬的等候在路旁,迎他入城去。

    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纵马入城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空了一下。

    马蹄声去的远了,将官大声的训斥了守城小兵几句便去了。城门外又恢复了适才的热闹,听得外面搜查似乎很严格,每辆车都要求开门检查。安媛心里有一点期望,只要守城官兵一打开车帘,便能看到自己被绑在车里,说不定还有被救的机会。

    然而轮到自己这辆大车时,只隐约听到车外的秋掌柜轻声说了句什么。车门都没打开看一眼,就被轻易放行了。猝不及防的一阵颠簸,安媛险些摔倒,心中失望更是弥深了。

    大车入城行了不久,便在一个偏僻的宅院内停了下来。

    “到了。”车外的秋掌柜说道。车内秋家妇人闻言松了一口大气,解开了安媛的手脚的捆绑,眉目间罕然的有一抹轻松神色。。

    下车时,安媛只觉得双腿一阵酸软,险些站不稳。忽然一只手从旁扶住了自己,让她稳稳站在地上。她抬头去看,只见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身边,穿着一件半旧的皂袍,脸上蒙着青巾,看不出什么表情。而半露的双目却让人觉得怪异森然,她仔细看了一瞬,赫然发现那男子竟然是眇了左目,因此看上去左眸雾蒙蒙的没有光泽,不免吓了一跳,脸上变了颜色。

    “大胆,怎敢这样对主人无礼?”秋家妇人站在一旁,见安媛直盯着男子的眇目看,不由出言喝斥。那男子却破颜无谓的一笑,挥挥手让秋家夫妇退下,拉着安媛左臂的手却并不松开。

    安媛挣脱了他的手,只顾低下头去,脑中仍在仔细的回思,这眇目男子怎么这么面熟,似在哪里见过一样。忽听那男子柔声说道,“安姑娘是从宫里出来的吧,怎么看着有些面熟?”他一开口说话,安媛就有些心惊,这人声音怎么这般熟悉。

    “我与安姑娘素不相识,请你来此,并没有恶意,”那男子却又是一笑,向前踱了几步,云履靴落在雪地里,无声无息。他的语音亦是柔和的,“是了,姑娘被灌了哑药,想说话也说不了了。这都是我手下的人办事不利,得罪了姑娘。我也不想去问姑娘的来历,姑娘也勿要知道我是谁,来到这里,就算是我的客人。姑娘只要今晚按我的吩咐去做,管保你平安无事,过上几天就能重新开口说话,过上正常的日子。”

    这里看起来是一处废弃的宅院,很是偏静,男子说了这半晌的话,也听不到院子外有人声传来。院子里种了几株梅花,此时都半吐蕊枝,枝头料峭与一地白雪相映,似一幅逼仄清冷的画卷,格外有孤傲霜寒之意。梅花本是清洁之物,最是性傲难养,在北方很难存活。而这院中的梅树虽只有几株,却都是霜中抹胭的珍奇妙品,不是寻常朱砂、绿萼的凡品。

    先兵后礼,岂是待客之道?安媛低头看那梅花,仿佛全然没听到一样。那男子耐性甚好,等了片刻,见安媛只看那株玉蝶,便轻轻伸手去触那花枝,唇边仍是衔着淡薄的笑,“据说京城中涮羊肉的店也是姑娘的产业,姑娘难道不想知道那店中小二伙计一干人等现在都在哪里?”

    仿佛被电击一般,安媛闻言一震,缓缓回头去看他,目光中如有火烧,全然是愤恨之意。那男子并不以为意,只是随意的折下那支梅,插在安媛鬓边,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松开了手,却有意无意的触了她的发鬓。

    安媛脑中蓦然闪过一个人来,是了,这人的语声听来如此熟悉,面目也有几分似曾相识,就是在宫中遇到过的。她轻轻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元宵灯会,是本朝最盛大的节庆之一。每逢是夜,家家户户都出门来,同赏灯市之景。按照太祖定下的体制,从初八开始,至正月十七,全国大假十日,普天共庆上元灯节。然而皇家仪典,却要在正月十五那夜,由天子亲手在午门上点燃万岁灯,以祈求一年的太平安康。

    此时还未入暮,午门外却戒备森严。城中百姓几乎都拥挤在午门下,万家空巷,等待日落时天子来点灯。

    嘉靖自年初便圣驾违和,已经不上朝多日了。朝中纷纷猜测,能替天子去点燃彩灯的,只有裕王与景王能有资格。

    安媛站在午门外的人山人海中,挤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她只着一件素白绫袄裙,通体首饰都未带,便如寻常的年轻妇人一样,带着一丝期待的仰头望着城楼。

    天边红日渐渐落下,隐没在西边群山之后。在礼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一个身着团龙长袍的身影登上了五凤楼,丰神飘洒,气宇如初。

    “快看,皇上没来,出来的是裕王……”围观的百姓顿时嘈杂起来,夹杂着许多议论。还有眼尖的百姓一眼望到裕王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翠裙的窈窕少女,含情脉脉的望着裕王,在这一裙身着大红官袍的官员之中格外醒目,人群中议论纷纷:

    “那个穿绿裙的姑娘是谁,难道是裕王妃?”

    “嘿,裕王妃娘娘都有八个月身孕了,怎么还能出来点灯?城楼上那位是朝鲜国来的福华郡主。”

    “瞎三话四的,你怎么知道那不是裕王妃?”

    “隔壁王家的二丫就在裕王府里做活,她说的话还能有假。裕王府里近日张灯结彩,这位郡主娘娘,怕是马上要嫁进去了。”

    ……

    安媛侧头去看,只见身旁的眇目男子面色沉静,眼眸中却隐隐流转着一丝难受。想起他今晚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心中忽然明白了几分,她指了指城楼上的女子,又拉过那男子的手来,在他掌心轻轻比划着:是你的心上人?

    那眇目男子摇了摇头,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安媛只觉得奇怪,正欲多问,却听人群瞬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城楼上。

    城楼上是一盏巨大的万岁灯,高十余层,形状似一只大鳌,说不出的宏大精制。鳌口处绕着五色彩灯,赤橙青白绿,就像五颗宝珠绕在大鳌头顶,中间都盛满了清油。只待一盏点燃,内中灯线相连,便会将整个万岁灯盏都点燃。

    裕王去接翰林院的侍讲学士递来的火折,却微微怔了一下,只见拿着火折的张居正亦不动声色对自己点了点头,他心知不便多问,便拿了火折,伸手随意的点了那盏白色的油灯。顷刻间似一条火龙游走鳌身,整座万岁灯都被点燃了,高大数丈的彩灯熠熠生辉,观之眼花缭乱。城下的百姓不约而同的爆发出欢呼声。城楼上的绿衫少女眼中划过一丝失落,随即亦欢欣的鼓起掌来。

    从午门到东华门外两里多地,早已备好的万盏花灯同时点燃,彩幔微坠,花灯高悬,哪里分的出是繁星还是灯海。

    城楼上的少女早已看得心驰神往,还未等着周边人群散去,便拉着裕王的衣袖央道,“三哥,可愿去看灯?”

    裕王见到她眼光中祈求的神态,微笑的点点头。见他换上了便装,绿衫少女刚准备开口要求护卫们不要跟随,只见一旁的张居正不动声色的跟在他们身后,笑着说,“微臣也好多年没有去灯市看过灯了,还求王爷和郡主赏臣一个恩赐,带臣一起去转转。”

    绿衫女子无奈之下,只得住了口。裕王心知张居正是不放心没人护卫,他有些好笑的携着那绿衫少女走在前面,两人缓缓在灯市中并肩行走,便如同寻常的一对少年眷侣一般。

    “为什么你们大明的女子过节都穿白裙?”绿衫的少女睁大了圆圆的眼,有些不解的望着周围的女子,人人都是身着金比甲,白绫裙坠地,明明是大好佳节,却穿的这般朴实。

    裕王微微一笑,“上元节要走桥,能消百病。明月下穿白裙,有如夜光映身一般,也叫夜光衣,是京城女子的一种习俗。你要是嫁入我们大明,也需要这样穿戴呢。”

    少女瞬时羞红了脸,想着他话中“嫁入我们大明”的句子,心中又是羞涩又是窃喜。她看着自己的一袭绿裙,下意识的抓紧了裕王的袖子,只觉得大家投来的目光都有几分嘲笑之意。裕王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安慰。

    东风夜放花千树。

    灯市口外,一眼望不到头的松棚下都挂着彩灯,怕有万余盏至多。有的珠光宝气,无比华贵,各种彩灯皆用烧珠、料丝、纱、明角所制,价格不尽相同,便是寻常家的女子也能花上几文钱,买上个桔梗编的七纱嫦娥灯,提在手中映照朱颜如玉。

    “姑娘喜欢这灯的话,不妨让公子买给您。”精明的店家见这绿裙少女一直盯着松棚上挂着的一盏五石玉球灯看,忍不住出言推销。少女眼中抹上一点喜色,半带央求的望着身旁的裕王。

    隐没在人潮之中的眇目男子见状轻轻推了推安媛,示意行动。安媛得了指使,正欲迎上前去。忽然见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红裙身影飘了过来,她大吃一惊,一旁的眇目男子也拉住了她,神色很是复杂。

    只见裕王呵呵一笑,伸手入怀,摸出一小锭银子。还未付给那店主,忽然听身旁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说道,“公子这般出手阔绰,不妨也破费几文买给妾身一盏吧。”

    裕王闻言一怔,回过头去,却见身着大红遍地通袖袍儿的艳丽妇人站在一旁,裙衫难掩臃肿的身形。而她手里却提起店铺最角落处一盏通草编织的小小灯盏,细细打量那草灯发出微弱的萤色光芒。

    “翁姐姐,”绿衫少女勉强福身做礼,神色有几分轻慢。

    男子却全然没有察觉这两个女子的治气一般,只冷冷对那红衣女子说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出来了。”

    红衣女子正是裕王妃翁氏,她不顾丫鬟劝阻,冒着八个月的身孕出来,便是为了亲眼证实眼前这一幕,此时她脸色早已气的惨白,伸手指着那绿裙女子,手微微颤抖,涂的艳丽的双唇紧紧咬住,却说不出话来。全然未察觉不远处还有一人,正带着一丝心痛的望着她。

    裕王看了看她,深黑的眸中神情复杂,淡淡说道,“你有着身子呢,早些回去吧。”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没有片刻停留。绿衫的少女快步跟去,临行时在裕王妃的耳边轻佻的说,“姐姐,皇上已经拟了旨意,我必然会进府的。”

    裕王妃闻言轰然坐到在地,大脑里空白一片。全然不顾来来往往的路人看着她,她竭力含住眼中滚动的泪,忍住刚刚所受的屈辱。

    茫茫夜色中,灯火通明,游人穿梭如织。欢声笑语犹在耳畔,一切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的胜景都笼在薄薄的一层光晕中,一切繁华如烟。大红的裙摆很长,半委雪中,被雪渍洇的暗红。

    “大娘子,这盏灯可还要么?”店铺的老板小心翼翼的问。他目睹了全过程,此时见那两人走得远了,红裙的女子手中却还拿着那盏草灯,不免有几分同情。

    艳美端丽的女子兀自立在雪中,头上凤钗微微摇晃,她以一种倔强的姿态孤独的立在街心,与周遭一切显得格格不入。听着耳边的丝竹之声绵延入耳,一曲接着一曲并不停歇,然而却听得让人心慌闷屈。一盏盏玲珑的灯盏仿佛都化成了盯着自己的眼睛,发出了暗绿的光芒,刺目而鬼魅,如同含着难平的幽怨悲愤……她狠命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知怎的只觉得一股辛涩之意却涌上喉头,口中有一股又甜又腥的味道,她再也忍不住这般神伤难捱,一口鲜红的血喷出来,溅得手中草灯斑斑血渍。

    身旁的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好多人都喊了起来,“这个大娘子怎的吐血了……”

    不远处,一直焦急的看着她的眇目男子再也无法忍住,便欲赶上前去。

    “娘娘,王爷让我扶您回去。”只见随着裕王一并离去的张居正又折转回来,毕恭毕敬的对段氏说道,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

    人群中,眇目男子收住了脚步,目送那红裙身影姗姗远去,眼眸中千丝万缕的氤氲缓缓升起。

    宝马雕车香满路。~

    十步之外,又是另一派旖旎风光。f

    携手佳人缓缓在灯市中漫步,听伊人在耳畔喁喁细语,夜色也酝酿的多了几分朦胧,踏过水晶桥,绿裙的女子提着玉球宫灯轻声浅笑:

    “三哥,这桥上双双对对,只有我们不同呢。”

    “有何不同?”他噙着笑问,心间闪过一丝柔软,小的时候,茗儿也爱管自己叫三哥的,这位福华郡主不但容貌与她相似,连性子也有几分相同。而那人呢,他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张异常苍白的脸,与茗儿全然相同的容貌,却全然不同的倔强神采,偶尔高兴时会笑着对自己大叫一声“朱三”,那种轻快明朗的语调有多久没听到了?

    “人家都是三三俩俩女子作伴,”福华玩味的住了口,纤细的手指慢慢指点着周围的人群,莺歌燕语,裙衫翩翩。

    果然这桥上都是女子,他回过神来自失的一笑,上元节女子都要来走桥祈福,自己居然也糊里糊涂的跟着上来了。

    “三哥没有陪翁姐姐来走过桥么?”她装作有意无意的问,心里还是隐隐有些紧张。

    “没有,”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抿住了薄唇。水晶桥恰好对着东长安街,从桥上看,东华门外这条街还是那么繁华,人群熙攘仿佛还是许久以前的样子,甚至连街头的馄饨铺子都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

    福华听到这个答案,心里满意的笑了

    她自来京城前,就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她打听了他生活的全部,甚至连自己从未谋面过却是名义上姐姐的韶茗郡主的故事都打听清楚。她知道如今翁氏是不得宠的侧妃,她亦明白凭着自己的出身地位,进府必然是正妃。然而她要的不仅是一个正室的地位,还要完全得到他的心。她告诉自己一见他面,就要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轻轻唤一声“三哥”,他果然闻言动容,从此出入禁中,都要高看自己一眼,连着皇帝联姻的提议也含笑默认,她自觉生活再顺心不过,一步步都按着预计去实现。她也很满意今晚的交锋,在翁氏面前,她又大获全胜。

    然而看他面色,却忽然有些后悔问的这个问题。她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袍袖,轻衫缓履的慢慢前行,少女的心究竟轻灵,今夜月色本就朦胧,心上人亦在身侧,就这样沉醉不知归路吧。

    “三哥,你看那边……”福华眼波斜斜流转,眉间挑上一抹妩媚,想弥补刚才的小小失误,然而却赫然发现他的目光直凝视着远处。

    水晶桥下,灯市光射,数十只琉璃灯扎成一只诺大的玉兰灯,玲珑剔透的点缀在桥畔,别有一番空灵胜境。

    那玉兰灯前,站着一个清艳脱俗的女子,长长的白绫裙外只披了件素袄,不施粉黛,只有耳边簪了朵玉兰花。她俏生生的立在桥头,发髻梳的十分齐整,简简单单在颈后挽了个素心髻,只在额前垂了一缕零散在耳边,她眉目间带着一抹愁郁,回望着灯火阑珊处。

    那一瞬,他如遭电击,呆立在地上,不可动弹。这是梦么,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她熟悉的面容,甚至唇边清浅的笑容,都与梦中如出一辙。可梦只是梦,海市蜃楼的场景,只能在梦中回味,却永远无法触及。

    他慢慢的走过去,眼中全是迷茫与欣喜。她不是葬身在黄沙之中,连尸骨都灰飞烟灭了,为何还能这样活生生的又出现在眼前。他恨过她,亦曾发誓过不再问询她的消息。然而半年之前,真正听到报来她的死讯时,心底的伤痛决堤而出。与生死相比,还有什么比能再见到她更重要,哪怕只是一眼,就算是梦中也好

    福华小心翼翼的追随他痴迷的目光,忽然看到那桥头的人,脸色一变,心里打翻了五味瓶,这女子的容貌和自己竟有七分相似,或者说….是自己的容貌肖似了那人……她自持着矜持,勉力克制着心中莫名漫开的恐慌,只是垂眸不语。

    那桥头的女子慢慢偏转了头,看到了他,或者是他们…..若有若无的笑容慢慢在唇边漫开,星辰般的亮眸里蕴着的淡淡的失落笑意竟让他心头一颤。他不由自主的松开身旁女子汗津的手,眼中燃起焦炙的烛焰,就要快步迎上前去。

    白绫裙的身影在焰焰烛光中一闪,清婉的笑容也暗了几分,裙裾微微随风而舞,仿佛随时都要隐出世间。

    他心头大急,便要匆匆赶了过去。福华跟在他身后,撞撞跌跌的也往前跟着走,蓄长的指尖染着凤仙花,此刻握紧拳头却都尖锐的刺破掌心,她心中只是恍惚,活的人可以战胜,可如果对手是个死人呢?只会在他心底,怎么驱逐干净?

    然则真走的近了,却扑了个空,到了空落落的水晶桥头,素白的裙衫早已蹁跹不见,只遗那盏玉兰灯依旧五光十色,光亮耀眼。桥栏上落了一瓣玉兰,鲜白的沁人心脾,仿佛刚刚绽放过光艳,还带着一屡发鬓的淡淡馨香。他的手轻轻触上那花瓣,将它合在手心。

    凭栏处,月华勾出清冷意。

    这栏边可曾倚过一位薄薄春衫的温婉女子,他不敢大声去问,怕惊了这绮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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