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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5

作者:杜默雨
更新时间:2017-12-11 02:00:00


    “为什么?”长寿越说越急,还用力捏起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我是当了爹,这才明白骨肉的意思,骨肉、骨肉,骨和肉是长在一块的,永远也分不开的,小少爷是你的骨肉,终究还是要认你呀!”

    “庆儿……”江照影忘情地喊了出来。

    孩子都九岁了,这些年来,他离家在外,没尽到一个作丈夫、作父亲的责任,即使在每个不眠的夜里,他想念他们,想到痛人心髓,但他又有何脸面去见他们?

    “还是算了。”他颓然地长叹一声。

    “既然想见,为什么不去见呢?”

    熟悉的温柔声音传来,他惊恐地起身,望向那双柔美的明眸大眼。

    喜儿站在一旁,听到了这一切,心头微感酸疼,凝望着失神的他,又一次问道:“想见你的孩子吗?”

    他凭什么?卑微的他甚至不值得小姐的一声关心问候。

    “小姐,我送你回去。”他走去解开拴着骡车的绳子。

    “少爷?!”长寿见到少爷竟然干这种下人赶车的活儿,也顾不得人家小姐就在旁边,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江照影赶起老骡,不再去想、不再去听,也不再去看,这里没有什么江四少爷,他仍是一个小小的油坊伙计,只求每天干活,图个温饱,下半辈子就是这样过了。

    薛府大宅,家仆忙碌地洗刷屋子、张贴春联,准备迎接新年。

    女主人卢琬玉神态亲切和善,原先还笑意盈盈地听“程实油坊”的女当家描述制油的新鲜事,一听到“江照影”的名字,美丽的脸庞立刻罩上了一层寒霜。

    “是他要你来说情?”她的声音也变得冰冷。“对不起,程姑娘,我没空,薛府进油的事,你再跟管家谈。”

    “薛夫人,不是的,他没有要求我来说情,是我自己来的。”

    喜儿很镇定地回话。她说不上想帮江照影的原因,明知道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她也没义务帮忙,但她还是来了。

    是不忍见他那始终沉默不语、成天拼命干活儿的压抑神情吧。

    “他总算知道回来了,我都当他死了!”卢琬玉还是坚拒道:“我现在是薛爷的妻子,我不会见他的。”

    “薛夫人,你不用见他,你只要让他见到庆儿,这就行了。”

    “我也不让孩子见他,现在庆儿的爹,是薛爷。”

    喜儿尽可能不惹恼卢琬玉,柔声道:“他已经回来三个月了,他不敢上卢府找你,为的也是不愿打扰你的生活,可父子天性,血脉一气,骨肉相连,请让他瞧瞧孩子长大的模样吧。”

    “他从来就不关心庆儿,有什么好瞧的?”卢琬玉失去温婉神色,拉高了声音道:“程姑娘,他既然是你的下人,你何必拉下身段帮他求情?这是他们江家自作孽,不可活!”

    “江家败亡,确是作孽,可四少爷是好人。”

    “你喊他四少爷?”

    “四少爷有恩于我,虽然他现在是油坊的伙计,可我心里还是敬他是四少爷。”喜儿很诚恳地回答。

    “他有恩于你?”卢琬玉打量了程喜儿的容貌,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八年前他离开时,你能有几岁?你又哪能知道他是好是坏?”

    喜儿说了四少爷的一念之善,从而让她当上程家女儿的经过。

    “有关四少爷的浮浪行径,我长大后也听说了,我是不懂夫妻生活,但我也想象得出来,薛夫人你那两年不好过。”

    卢琬玉顿时红了眼眶,喉头哽了哽,拿出手绢拭去眼角泪珠。

    “对不起,让夫人难过。”喜儿大着胆,又继续说道:“我觉得,其实四少爷还是很在意你、很需要你的,你回娘家那天,他就是心里害怕,怕你和庆儿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留他孤单一个人,这才那么凶的。”

    “你知道那天的事?”卢琬玉诧异地道。

    “你们在大门口吵架,庆儿哭了,我在旁边哄他。”

    “是你?!我记得你了!”卢琬玉惊讶地望向已是如花似玉的喜儿。“你是那个小姑娘!庆儿向来不让外人抱的,你竟然可以哄他不哭。”

    “啊,夫人记得我?”喜儿倒是感到意外。

    “那天的事、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那是最后一面……”卢琬玉神色凄迷,不觉低声啜泣了起来。“我过了两年才改嫁,这段时间,我还能想谁呀?心里也是盼他回来接我……”

    喜儿心中叹惋,卢琬玉秀外慧中、温柔贤淑,原跟四少爷是一对不可多得的金童玉女,只可惜造化弄人,落得如今各自西东。

    既然无法破镜重圆,她只求捡起碎片,尽量为他们补好裂痕。

    “夫人,外面都说薛大人待你很好,你现今过得幸福,喜儿看了也很羡慕呢。”她软言软语地安慰着。

    “嗯,是的……”卢琬玉渐渐止了哭泣,抬头看着这个小姑娘。

    一双看似天真无邪的明眸大眼,却又懂得善体人意,知恩图报,她年纪轻轻就能掌理百年油坊,应该有她独到的缜密心思吧。

    “程姑娘,我答应你。”她抹去泪水,又恢复薛家主母的雍容神色。“我现在是薛家人,我不想让相公知道介怀,这事请你不要张扬,我会另外安排时间请你们过来,他可以见庆儿,但不能相认。”

    “好的,谢谢夫人。”喜儿喜出望外,一双水眸明亮无比。

    家仆在门口贴上一个大大的“春”字,春到人间,马上过年了。

    江照影不安地坐在厨房门外,不明白小姐为何带他到这间宅子。

    就在油坊伙计的艳羡目光中,他又被小姐叫了出去,却不是叫他驾骡车,只叫他提了两壶最精制上等、只送不卖的胡麻油,一路走来这里。

    “你叫阿照?你家小姐要你进去。”一个仆人过来喊他。

    一路穿屋过廊,走进一座有假山池塘的花园,虽是隆冬天寒,但围子里的牡丹、菊花、白梅还是开得一片花团锦簇。

    “阿照!”喜儿站在凉亭里,招手唤他进去,展露甜美的笑靥道:“琬玉姐姐在等你。”

    琬玉?!

    那间,他如遭雷击,只能僵硬地移过视线,震楞地望着那张回头看他的美丽脸孔。

    多年不见,她添了一股成熟风韵,越发有了富家少奶奶的贵气,前尘往事一涌而出,一想到过去亏待了她,他竟是愧疚地不敢再看她。

    他立刻低下了头,见到自己一身布衣,又是自惭形秽。

    卢琬玉只是看他一眼,随即转过脸,走到亭子的另一边,语气平淡地出声道:“春香,你跟他说吧。”

    “是的,小姐。”跟随多年的贴身丫鬟春香走到江照影身边,也不唤姑爷,就冷着脸,直接说道:“你看那边,那位穿着宝蓝棉袄,从左边数来第二位的男孩,就是你的小少爷。”

    是庆儿?江照影又是一震,不由自主地走出几步,目光定在小桥上头几个嬉戏玩耍的小孩,双手扶紧了凉亭木奇+shu$网收集整理柱,这才能稳住轻颤的身子。

    薛家仆人在池塘冰上凿了一个洞,两个较大的男孩笑嘻嘻地垂了钓竿,而一个女童则是娇滴滴地撕了馒头屑,丢到冰洞里诱引鱼儿,还有一个约莫四、五岁大的男童让奶娘扶着,垫起脚尖看哥哥们钓鱼。

    那个宝蓝棉袄的孩子,有着一张俊俏可爱的小脸,神情活泼,动作灵活,嘴里嘀嘀咕咕地跟妹妹说话,他正是九岁的庆儿。

    江照影眼睛湿润,喉头像是梗了一块石头,想吞,吞不下,想说话,又开不了口,只能泪眼模糊地看着自己的亲骨肉。

    父子相距不过百来尺,中间阻隔的却是八年时空,他好想缩短这个距离。

    “你不能过去!”卢琬玉冷冷地道。

    江照影硬生生停下脚步,没有踏出半寸。

    “琬玉姐姐,我先退开,你们聊。”喜儿觉得自己不该杵在这儿。

    “喜儿,请你留下,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

    气氛沉闷得可怕,春香过来帮主子和喜儿换茶,仍是不理会江照影。

    “这几个孩子很友爱呢。”喜儿故意打破沉默,望向玩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们,微笑道:“较大的那位是薛老爷故妻所生,那庆儿是二哥了?”

    “庆儿是小名,他现在叫薛琛,这是我家老爷慎重思考之后所取的学名,取其珍宝之意。”卢琬玉聊天似地说着。

    “薛老爷很疼庆儿了,庆儿有爹娘疼,真是一个有福份的孩子。”

    卢琬玉知她“爹”娘两字意有所指,又刻意抬高了声音。

    “我家老爷视庆儿如己出,不像有人不知道自己孩儿的生日。”

    八月十七日――江照影看着孩子,无语地握紧了拳头。

    喜儿看了一眼他的神情,赶忙转开话题,“哪天琬玉姐姐有空,带孩子过来我油坊坐坐,顺便看制油的过程,很有趣的。”

    “好,有空的话我会去,只是我不想见到你今天带来的这个伙计。”

    言多必失,喜儿不敢再看江照影的表情,忙从腰间掏出一个事物。

    “我今天临时过来,没有准备给三位公子和小姐的礼物,这里有一个我自己做的香包,琬玉姐姐不嫌弃的话,就给儿玩玩吧。”

    “好精巧的手工,我都想据为己有了,要给了儿,她一定很开心的。”卢琬玉接过香包,仔细端详上头的绣工,总算露出了笑容。

    “儿很大了,她也跟着哥哥念书吧?”

    “是啊,儿七岁了,我家老爷请了夫子,三个大的一起念书,最小的还不太懂事,也能坐在后面跟着背诗呢。”谈到了孩子,卢琬玉更加容光焕发,一扫之前的阴霾,完全忘了“那个伙计”的存在。

    江照影看着孩子,早已思绪混乱,心乱如麻。突然之间,“儿七岁”就像一道利箭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

    琬玉改嫁不过六年,女儿怎么已经七岁了?难道……

    他倏然转身,眸光变得狂乱,盯住了曾是他所深深思念的妻子。

    “你做什么?”春香吓了一跳,忙护在主子面前。

    “没事的。”喜儿也赶紧起身,拉了拉江照影的袖子。

    卢琬玉发现说溜了嘴,也就收敛起笑意,以平板的声音说出实情。

    “我离开江家后,发现有了身孕,生下来的就是儿。”

    江照影再也站不稳脚,热泪夺眶而出。

    他竟然还有一个女儿?!那个可爱的女娃儿就是他的女儿?!

    卢琬玉低下了头,不想见到他的泪,也不让他看见她的泪光,仍是冷冷地道:“多谢你当年的休书,让我彻底断了你们江家的名分,这才能顺利再觅良缘。”

    他写过休书引他几乎忘了,他竟然干过这等无情无义的行径!

    卢琬玉又道:“为了这两个孩子,我本来不愿再嫁,可薛爷很好,他说,我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他会当他们的父亲,抚养他们长大……”

    江照影泪流满面,只能无力地攀紧亭柱,痴痴凝视他的一对儿女。

    喜儿亦是满心凄恻,泪盈于睫。

    她不懂啊,为何一段良缘会走至如此地步?若说老天作梗,生离死别也就罢了;但能相爱的时候,却不懂得相爱,以至于悔恨怨慧,徒留无尽的遗憾和痛楚啊。

    “老爷回来了。”春香高声道。

    在桥上玩耍的孩子纷纷奔向前,笑呵呵地扑向那位温文儒雅的男子。

    “爹!娘有客人,叫我们在这儿玩。”孩子们抢着说话。

    “好,你们听娘的话,很乖。”薛齐往凉亭看去,礼貌地跟女客颔首致意,又伸手揉了揉每个孩子的头。

    “爹,你去外头冷不冷?儿给你取暖。”均儿仰起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一径儿地往薛齐身上挨蹭。

    “哈哈,儿就是爹的暖炉啊。”薛齐大笑抱起女儿。

    “儿最爱撒娇了。”庆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大哥,我们作人要实际,不如钓几条大鱼,煮一锅让爹肚子暖和的鲜鱼汤。”

    “当然好了,娘说爹读书写文章,耗费心神,一定要补身子。”

    “你们两个也乖乖念书吧。”薛齐望向了凉亭里的妻子,脸上浮现一抹柔意,又笑着摸摸两个儿子。

    “爹!我也念!”小儿子跑过来摇着父亲的大掌。

    “现下过年了,夫子都放假了,咱爷儿也玩他几天。”薛齐神情愉悦地牵起小手掌,笑问道:“谁来和爹下盘棋?”

    “我!我!”四个孩子争先恐后,齐声大叫。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和父亲进了屋,笑声仍不绝于耳地传来。

    喜儿脸上绽出甜美的笑容,欢喜地看着和乐融融的这一家人。

    他们和琬玉姐姐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那么,四少爷呢?她心一沉,忙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退到了凉亭外边,似乎是刻意站在不让薛老爷看到他的地方,一双眼眸显得空洞,只是痴望着那间充满笑声的大屋子。

    喜儿心头一拧,轻轻走向前,柔声道:“阿照,我们回去吧。”

    江照影吃力地转过视线,低下了头,这才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

    “是,小姐。”

    鹅毛似的细雪缓缓飘落,一片片、一团团,很快地,天地之间一片白蒙蒙,什么也看不清了。

    冬日午后,阳光和暖,洁白的霜雪覆在屋瓦上,晶莹明亮,温润如玉。

    今天是元宵,连下多日的大雪停了,天地一片清朗。

    墙外,大街断断续续传来鞭炮声;墙内,喜儿站在仓库门外,轻咬下唇,忧心忡忡地望着江照影忙碌的身形。

    她不知道他“忙”多久了,只见他扛起一袋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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