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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1

作者:[俄]高尔基
更新时间:2017-12-13 14:00:00
块面包,拿起了汤匙,可是眨眼的工夫没到,他就又像金翅雀唱歌一般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了。

    吃完晚饭,他终于站起来说:

    “好,我得回去了!……”

    他来到母亲身前,一边点头,一边握住她的手告别:

    “再见了,老太太!也许再也不能见面了。应该对您说,这一切都好极了!能遇到您,听到您说的那些话,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在您的箱子里,除了印刷品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吗?还有一条羊毛头巾吗?――是一条羊毛头巾。斯吉潘!你记住了!他马上就把您的小箱子拿来!斯吉潘,我们走吧!那么再见了!祝您好!祝您好……”

    他们走了之后,蟑螂的沙沙声、屋顶上的风声、烟囱里响声和细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就都可以听见了。

    塔齐扬娜从暖炉上和搁板上取了衣服放在长凳上,为母亲准备睡觉的地方。

    “那人很有精神!”母亲夸赞着。

    主妇蹙着额头望了母亲一眼,回答说:

    “他喊叫得虽然响,但远的地方还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您的丈夫怎样?”母亲问。

    “没什么。算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农民吧。不喝酒,大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还凑和!只是胆子很小……”

    她伸直了腰,沉默了一刻后问道:

    “现在必要的,是鼓动群众起来造反,对吗?当然是的!大家都在这么想,不过每个人是自顾自地放在心里。我觉得,这是应该大声说出来的……而且先应该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领头……”

    她在长凳上坐下,突然又问:

    “您说,年轻的小姐们也在干这种工作,穿工人的衣服,读报,难道她们真看得起这种工作,也不害怕吗?”

    她仔细听了母亲的回答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来,她垂下了眼皮,低下了脑袋,又说道:

    “我在一家书里看到了‘没有思想的生活’这样一句话。我立刻就懂了!这样的生活我是知道的,思想是有的,可是没有联系,好像那些没有牧童的羔羊胡乱地走来走去,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办法把它们集拢起来……这就是没有思想的生活!我真想逃出这样的生活,连头也不回,――这样的烦恼,尤其是如果你懂了点什么之后!啧!”

    母亲在她那双碧眼发出的冷冷的光芒里,在她削瘦的脸上,都能看出这种烦恼。在她的那种声音里也能听出这种烦恼。

    于是,母亲思索着要说些话来安慰她。

    “亲爱的,不是您已经知道,应该怎么样……”

    塔齐扬娜低声地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还要会做。床已铺好了。请睡吧!”她走到暖炉旁,笔直地站在那里,好像是在思索。

    母亲和衣躺下,感到浑身上下的骨头、关节又是酸痛又是疲乏,轻轻地哼了一声。

    塔齐扬娜吹灭了灯。

    当黑暗密密地充满了这间小屋的时候,母亲听见了她那低而平静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就如同在沉闷而黑暗的扁脸上擦去了什么东西似的。

    “您不做祷告吗?我也这样想,上帝是没有的。奇迹也是没有的。”

    母亲不安地在长凳上翻了个身,――无边的黑暗透过窗子直射在她的脸上,几乎听不见的低音和簌簌声执拗地爬进这种寂静。她用耳语一般的声音,低低地胆怯地说:

    “上帝,我是不知道的,可是基督,我是相信的。……我相信他的话――要爱你的邻人像爱你自己一样――这样的话我是相信的!……”

    塔齐扬娜沉默着。

    在黑暗里,在那黑色的暖炉的前面,母亲看见了她灰色的、站得笔直的身形的模糊的轮廓。

    她丝毫不动地站着,母亲无聊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传来了塔齐扬娜的冷冷的声音。

    “因为我的孩子的死,我不能原谅上帝,也不能原谅人,永远不能!……”

    母亲不安地、微微抬起身子,心里很理解因为这句话而唤起的痛苦。

    “您还年轻,不愁没有孩子。”母亲亲切地安慰着。

    过了一会儿,那女人才耳语一般地说:

    “不!我不行了,医生说过,我不能再生了……”

    一只老鼠在地上走过。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干燥的很响的爆裂声,这声音就像无形的闪电一般,冲破了凝固的寂静。过了一会儿,又可以听到秋雨打在屋顶干草上的低语一般的声音和簌簌声,就好像有人用战栗的纤指在屋顶上摸索。雨滴没精打采地滴在地上,好像昭示着秋夜的迟迟的行进……

    透过朦胧的睡意,母亲听到了大门外面和门洞里传来的钝重的脚步声。

    门,被小心地推开了,紧接着便的到了一声低低的呼唤声:

    “塔齐扬娜,你睡了吗?”

    “没有。”

    “她睡着了?”

    “好像是的。”

    灯光忽然峦了起来,跳动了几下,又沉入了黑暗之中。

    那农民走到母亲床前,拾起外套,用它把母亲的脚包裹好。

    这种单纯而亲切地举动,暖暖地感动了母亲的心。她又闭上眼睛,微笑了一下。

    斯吉潘悄悄地脱了衣服,爬耻了床。

    周围又寂静起来。

    母亲躺着不动,竖起耳朵听着那催人入睡的寂静的懒懒的扰动。在她面前的黑暗中,晃动着雷宾的流着血的脸……

    床上发出了冷冷的低语声。

    “你看,是怎样的人在做这种工作?已经上了年纪,饱受了痛苦,辛辛苦苦地工作过,他们应该可以休息了,可是人家还在干!像你年纪还轻,又很懂事,唉,斯吉潘……”

    他用润泽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这样的工作,不仔细想一想,是不能动手……”

    “这种话我不知听了……”

    话音断了,后来又发出了斯吉潘的低沉的声音:

    “应该这样――先跟农民们个别谈一谈。譬如像阿廖夏・玛考夫,他很机灵,认识字,又受过他们的气。还有谢尔盖・萧林,也是个聪明的农民。克尼亚节夫,是个正直大胆的人,暂时这样就够了!应该去看看她所讲的那些人。我拿着斧头到城里去,给人家劈柴,就说去挣几个钱。这里应该小心,她说得对,人的价值,就在于他的工作。就像今天那个乡下人一样。那个人,即使你他放在上帝面前,他也不会屈服的,……他站得非常稳。可是尼基塔怎样呢?他也觉得难为情了,――真是难得的!”

    “在你们面前那样打人,你们还张着嘴巴看着……”

    “你不能这样说,我们没有自己动手打他,你就应该说一声谢天谢地了!”

    他低语了许久,一会儿压低了声音,几乎使母亲听不见,一会儿又突然讲得很高、很响,这时,塔齐扬娜就拦住他:

    “轻一点儿,不要吵醒了她……”

    母亲沉沉地入睡了――睡魔好像闷热的乌云一般一下子就罩在她的身上,把她搂抱起来,迅速地带去了。

    当塔齐扬娜唤醒母亲的时候,灰色的黎明还在茫然地望着小屋的窗子,整个村子仍然沉静在寒冷的寂静之中,教堂的钟声睡意正浓地在村子上空飘荡着,尔后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茶炉生好了,喝点茶吧,不然一起来就走,会觉得很冷的……”

    斯吉潘一面梳弄乱糟糟的胡子,一面事务式地问她城里的住处。

    母亲觉得,今天他的脸好像好看些了,轮廓也更清晰了。

    喝午茶的时候,斯吉潘笑着说:

    “真是巧得很!”

    “什么?”塔齐扬娜问。

    “这样相识!这么简单……”

    母亲仿佛沉思地接过话头儿,语气非常确切。

    “干着这样的工作,什么都是简单得叫人惊奇!”

    分手的时候,主人夫妻俩都很谨慎地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可是对于母亲路上的安适却照顾得无微不至。

    当母亲上了马车之后,心中便默默地强化了一个结论:这个农民一定能够小心而勤奋地工作个不停,恰似田鼠那样悄无声息又持之以恒。在他身边,他的妻子一定经常发出不满的牢骚,经常闪耀着她那碧眼里的灼人的光辉,而且只要她活着,那种母亲思念死去的孩子的、那种充满了复仇之心的狼一般的忧愁,就不会在她心中消失掉。

    母亲还想到了雷宾。

    想起了他的血、他的脸、他的热情的眼睛和他的每一句话语,――她的心由于在暴力前面倍感无力,便痛苦地紧缩起来。一直到进城为止,在那灰色的岁月的晦暗的背景之上,在母亲眼前一路上一直浮现着满面浓须的米哈依洛那结实的身形,――他穿着破烂的衬衫,反绑着双手,头发散乱,脸上充满了愤怒和对自己的真理的信念。

    同时,母亲也想起了无数胆怯地缩在地上的村落,想起了成千上万毫无思想地、终生默默地工作的无所期待的人们……

    生活,仿佛是布满丘陵的未曾开垦的荒地。它正紧张地、无言地等待着开垦的工人们,默默地向那些自由的、真诚的双手许着虔诚的诺言:

    “请你种下理性和真理的种子吧,――我可以百倍地偿还你们!”

    想到自己的成功,母亲的心坎儿上不由地感到了一阵均匀的喜悦的颤动,但又好像怕羞似的,她抑制住了这种美妙的喜悦。

    19

    到家的时候,尼古拉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一本书来给她开门。

    “回来了?”他喜出望外地喊。“真快!”

    他的那双眼睛亲切而又生动地在他的眼镜后面眨着,像看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他帮她脱下了外套,满脸带着热忱的微笑,双眼直望着母亲,说道:

    “昨天夜里忽然来人搜查,我心里琢磨――是为了什么原因呢?会不会是您出了什么事儿了?可是他们没有把我抓去。

    要是您真被抓去了,当然不会把放过呀。”

    他把母亲让进餐室,继续快活地说着他的情况:

    “可是,现在要把我解雇了,这倒不值得难过。整天计算那些没有马的农民人数,我早已经厌烦透了!”

    房间里乱七八糟一派狼藉,好像是有一个大力士傻性大发,从街上推着房子玩,一直把房里的所有家什都弄得东倒西歪才能了事儿。相片堆了一地。壁纸被撕碎了,一条一片地挂在墙上。有一块儿地板被挖了起来,窗台也翻了个个,炉子旁边撒了一地煤灰。

    母亲看到眼前这幅似曾相见的景象,禁不住摇了摇头,然而扭过头来看着尼古拉的脸,在他脸上仿佛看到了一种新的表情。

    桌子上放着熄灭了的茶炉和没有洗的杯盘,干酷和香肠没放在盘子里,就搁在了纸上;面包皮、书籍、茶炉里用的炭,都胡乱地堆在了一起。

    母亲看到这些,禁不住笑出了声。尼古拉也难为情地跟着笑起来。

    “这是我把遭劫的画面上又添了几笔,可是没什么关系的,尼洛夫娜,没什么关系的!我想他们还要再来,所以让它这样堆着吧。您这次出门怎么样?”

    这句话好像在母亲心里重重地揪了一下――她面前立时又呈现出了雷宾的姿态。她便觉得一回来没有马上讲他的事,似乎很不应该。她缓步来到尼古拉面前,垂着头坐在了椅子上,竭力保持住镇静的姿态,唯恐有遗漏地认真讲述起来。

    “他被抓去了……”

    尼古拉的脸抖了一下。

    “是吗?”

    母亲抬起手来示意他不要插话,自己又接着讲下去,仿若她是坐在正义面前,向正义控诉迫害人类的罪行一般。

    尼古拉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嘴唇紧紧地咬着,认真地听母亲讲述,他慢慢地摘下了眼镜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好像拂去无形的蜘蛛网。只见他的脸仿佛变得尖削了,颧骨异样地突出了,鼻孔在掀动,――母亲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因此心里有点害怕。

    母亲讲完之后,他站起身来,把拳头深深地塞进衣袋里,默然地在室内徘徊起来。

    过了一刻,他才咬牙切齿地说:

    “他一定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他在牢里一定很痛苦,像他那样的人关在牢里一定是特别难受的!哼!罪恶的当局!”

    他似乎是要抑制自己的激动,所以将手更深地塞在衣袋里,可是母亲还是能感觉得出这种激动,并且自己也被这种激动给感染了。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好像刀尖一般。他又在室内踱开了,边踱边冷冷地、愤怒地说道:

    “您看!这多么可怕呀!一小撮愚蠢的人维护着自己危害人民的权力,殴打人民,压迫人民,把大家压得透不过气来,您想想看,野性增长起来,残酷变成了生活的规律!有些人可以随便打人,因为他们打人可以不受惩罚而变得像野兽,他们有些虐狂――这是可以自由地充分表现奴性和畜生的习惯的奴才们所患的一种可恶的毛病。有些人一心只想着复仇,还有些人被打得呆钝了,变成哑巴和瞎子。人民堕落了,全体人民都堕落了!”

    他站定在那儿,咬着牙齿,沉默了一会儿。

    “过着这处野兽般的生活,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变成野兽!”他低声说。

    可是,他终于抑制住了自己的激动,比较平静地、目光坚定地望了望母亲那张泪痕纵横的脸。

    “但是,尼洛夫娜,我们不有再耽搁了!亲爱的同志,大家都要振作起来……”

    尼古拉面带苦笑,走到了母亲跟前,弯下身来,紧紧地握住了母亲的手,询问道:

    “您的箱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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