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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7

作者:陈青云
更新时间:2017-12-13 16:00:00
道:“我们该起身了吧?”

    黄明却是酒兴未阑,微微一笑道:“尽了这壶如何?”

    徐文不好扫他的兴,因为彼此是初交,点头道了声:“好!”

    就在此刻――

    邻室雅座之中,突然响起一缕圆润的曲声:“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怨相见得迟,恨分去得急。跑马被玉骢难系,近疏林你与我挂住斜晖……”

    曲声至此一顿。

    徐文听得呆了,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感人的图画。

    在一个幽寂的庭院里,一个稚气未褪的丫角青衣小婢,坐在花树下的石墩上。

    她面前,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凝神倾听。青衣小婢天生的一副金嗓子,把一段莺莺送别张君瑞的词儿,唱得入木三分,似乎她就是被离情别绪所苦的崔莺莺。那小男孩似懂非懂,睁着乌溜溜的大眼出了神,他只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

    这正是自己童年时的一幅画啊!

    徐文的眼睛湿润了……

    曲声再起,哀怨凄凉:“车儿慢慢行,马儿快快随!”

    一宕,尖锐凄冷,带着哭声:“遥望见十里长亭,松了金钥,猛听得一声去也!

    减了玉肌。”

    曲声休歇,但余音仍袅绕耳际。

    徐文的颊上,控下了两粒豆大的泪珠。

    前尘影事,齐赴心头,曾几何时,沧海桑田,家破人亡,血仇满身。

    当年唱曲的人儿在何方?是生?是死?

    黄明发现徐文的异状,不由惊声道:“贤弟,你怎么了?”

    徐文沉浸在童年的梦里,没有答腔。

    黄明再次道:“贤弟,到底怎么回事?”

    徐文下意识地脱口道:“那唱曲的是谁?”

    “什么?唱曲的……”

    “黄兄没听见?”

    “哦!方才在隔壁唱的女子么?底细不清楚。不过她在这一带卖唱的日子倒不短了,这一带码头朋友管她叫莺莺……”

    “莺莺?”

    “嗯,因为她唱曲十有九次是唱方才送别的那一段。”

    “多大年纪?”

    “三十总有了。贤弟为什么问起她?”

    “因为……”

    话声未落,邻室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徐文心头一震,站起身来,掀帘而出,只见一个极其眼熟的背影,正越过回栏,匆匆下楼。徐文登时一窒,这熟悉的背影是谁?是谁?

    “是他!‘对路人’!”

    徐文脱目惊叫了一声,举步便朝楼梯口奔去……

    “呀!”

    惊呼之声,发自黄明之口,徐文止步回头,只见黄明一只脚在邻室房门户内,扭头对着这边,栗声道:“贤弟,她死了!”

    一个直觉的意念,使徐文放弃了去追“过路人”,折了回来,冲进邻室雅座。

    有的酒客闻声出现,不见什么异状,又退了回去。

    徐文目光扫处,只见一个黑衣女子,躺倒桌边,近前一看,不由骇呼:“梅香,果然是你……”

    黄明也到了旁边,惶然道:“贤弟认识她么?”

    徐文颤声道:“她是家母贴身传婢!”

    “啊!”

    徐文俯下身子,把黑衣女子抱坐在椅上,连连唤道:“梅香!梅香!”

    黑衣女子气如游丝,看来离死已不远了。除文略一检视之后,咬牙切齿地道:“她中了毒!”话声中,急忙取出随身所带的解药,塞了三粒在她口里。

    黄明忙取过一杯茶,来帮着徐文,灌入黑衣女子口中,一面惊声道:“中毒么?”

    “嗯!”

    “有救吗?”

    “无救了。”

    “贤弟对‘毒道’不是……”

    “这毒叫‘阎王令’,我解不了。”

    “你给她服的……”

    “只是一般解药,也许能使她开口说几句话。”

    一面说,一面连点了黑衣女子十余处大小穴道。黑衣女子鼻息逐渐粗重,半刻时间之后,居然睁开眼来。

    徐文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语不成声地唤道:“梅香!梅香……”

    黑衣女子转动着失神的目光,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相公……是谁?

    怎知……”

    徐文激越万状地道:“梅香,你不认识我了?”

    黄明接口道:“贤弟,你忘了易容……”

    徐文顿悟自己已非本来面目,急声道:“梅香,我是二公子,我易了容……”

    “啊!”

    黑衣女子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用力努动着嘴唇,粉腮因激动而布起一层红晕:“你是……是文二公子?”

    “是的。梅香,你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听……得出……”

    “我妈……二夫人现在何处?”

    “她……她在南召……”

    “南召?是在西城别墅么?”

    “是……的!”

    徐文困惑了。母亲不是被“过路人”的主人劫持了么?怎会在南召城别墅呢?

    难道西城别墅已为对方占据

    “她平安吗?”

    “平……安……”

    “你怎会在此卖唱?”

    “奉……二夫人之命,逃出来找……二公子……”

    “逃出来找我?”

    “是的。”

    “什么事?”

    “二夫人……要婢子……警告二公子……”

    语音逐渐低沉,后面的话已不复辨。徐文心头大急颤声道:“梅香,振作些,警告我什么?”

    黑衣女子口唇连连翕动,但已发不出声音,目光趋于黯淡、散乱……

    黄明颤声道:“她不行了!”

    徐文五内如焚,额上青筋暴露,摇撼着黑衣女子的肩头,历声道:“劫持二夫人的是谁?”

    黑衣女子用尽力气,才进出两个模糊的字句:“他……他……是……”

    头一偏,断了气。

    徐文怒目切齿,闷嗥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黄明手足无措地道:“贤弟,你……放开些……

    徐文猛一抬头,激动地道:“黄兄,我们是初交,小弟有两件事蜕颜相托……

    “贤弟,什么事?说!”

    “请为梅香善后……”

    “可以。还有呢?”

    徐文取出了翠玉耳坠,道:“请黄兄把这物事送到开封蒋府,交敝世叔蒋尉民。”

    “这……”

    “黄兄愿意帮这忙吗?”

    黄明期期地道:“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文咬了咬牙道:“家母现在被宵小劫持,小弟必须赶去设法救援!”

    “家师的意思贤弟无论采取什么行动,最好能先到开封与蒋前辈商议……”

    “小弟忧心如焚,片刻也难忍耐,请黄兄能体谅这一点。”

    “可是家师目前正为贤弟查探仇家来路,贤弟何不暂时隐忍?”

    “请恕小弟无法等待。”

    “贤弟目的地是南召?”

    “是的。”

    “梅香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惜她无法说完……”

    徐文沉痛地望了梅香的尸体一眼,道:“如果小弟早一步发现她,当不致被对方追杀。”

    “贤弟看到凶手了么?”

    “看到了。”

    “谁?”

    “一个自称‘过路人’的家伙。”

    “‘过路人?”’

    “是的,小弟对他并不陌生。”

    “贤弟一定要去南召?”

    “是的。”

    徐文说着,再次伸手,把翠玉耳坠递了过去。黄明十分为难地道:“贤弟,听家师说,这是蒋明珠姑娘送与贤弟的定情之物,贤弟执意要送回去,是否有意……”

    “黄兄别误会,小弟只是顾及血仇在身,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不愿让此物落入别人之手而已。”

    “可是由愚兄送回去恐怕不妥?”

    “这是小弟的请托!”

    黄明无奈接了过去,道:“由愚兄暂代贤弟保管,如何?”

    徐文坚持着道:“还是烦黄兄送回去比较稳当!”

    “好!愚兄照办!”

    “如此重托了!”

    “小事毋须介怀。”

    “贤弟珍重!”

    徐文目光移向梅香的尸体,眼眶顿时充满了泪水,悲切地道:“梅香,我誓必为你报仇,把仇人碎尸万段,你……瞑目吧!”

    说完,弹身奔下酒楼,漏夜向南召方向驰去。

    仇恨,在他的血管里奔流,怨毒,像熊熊的烈火,几乎把他熔化,他恨不能立时寻到仇人,把对方―一生撕活裂。

    南召西城别墅,是当年徐英风三处别墅之一,他幼时曾随母亲去过数次,成年后也到过一次,想不到鹊巢鸠占,竟被神秘的仇家作为劫持母亲的处所。

    他忘了饥渴,忘了疲乏,只一味地披星戴月疾赶。

    脑海里除了一个“恨”字之外,什么都不存在。

    可怜的婢子梅香的影子,直在眼前晃动。自己的童年,是在她的照料下度过的。三十不嫁,表示她愿意丫角终老,侍奉主母终生,想不到遭此惨死。

    她说奉母命警告自己,警告什么?仇家的动向呢?抑是……

    如果她能多活片刻,“过路人”一伙的谜当可揭穿。

    好在她透露了地点,否则母亲受苦不知要到何时。

    距南召越近,他的情绪越动荡不安,他想起曾充锦袍蒙面人的“过路人”,交付自己“五雷珠”又向自己下杀手的陌生汉子,两人都不惧“毒手”,功力也高深骇人,而两人只是别人手下,能役使这类人物的人,该是如何的不可思议,以自己目前的功力,能救母亲脱离魔掌吗?

    他有些气馁,但母子情深,即使摆在眼前的是刀山剑林,也得去闯,是火海,也得去跳。

    “妙手先生”曾一再叮嘱,无论采取什么行动,先与蒋尉民参详,但落尉民家财万贯,开封首富,养尊处优,岂能把江湖仇杀的事带到他的头上。

    他也联想到“妙手先生”所说的,蒋尉民业已寻到解除“无影摧心手”毒功之方,对方如此尽力而为的目的,当然是希望散了“毒手”,与他的掌珠匹配,用情可感,但用心难免有自私之嫌,自己血仇在身,何暇去计

    及儿女之私,再则,“毒手”也是一项利器,岂能得之解除……

    无数意念,纷至而来。

    他感到心灵有些不胜负荷!

    南召城,西正街的尾段,有一座闻名全城的园林胜地,这里,是“七星保主”

    徐英风别墅之一。

    这天清晨,一个蓝衫黑面书生,徘徊在门扉紧闭的别墅之前。他,正是怀着满腔怨毒而来的“地狱书生”徐文。

    这是他的家业之一,然而此刻,他像一陌生的路人,不敢叩门直入。

    朱漆大门,已有了风雨剥蚀的痕迹,古铜兽环蒙了一层尘衣,像是许久没有人触摸过了,倒是那高过门墙的花树,梢头上依然紫姹红胭。

    徐文踌躇了很久,终于下了决心,上前去叩动门环。

    久久,门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谁?”

    这声音,徐文并不陌生,他不由大感惊愕,这是老苍头“二胡子”的声音。母亲不是被劫持了么?怎么应门的还是原来的老人家?

    “外面叩门的是谁?”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出。徐文听得更清楚了,一点不错,正是“二胡子”的口音。他不辨心中是惊是喜,忙应道:“‘二胡子’是我。”

    “你……是谁?”

    “文二公子。”

    “啊!”

    门里传出一声惊呼,似乎极感意外。

    门拉开了一半,一个满脸于思的风于老人出现了,虬结的胡髭中露出一对锐利如鹰的眸子,目光中,充满了验异之情。

    “‘二胡子’!”

    “你……是谁?竟敢冒充……”

    “‘二胡子’,你当听得出我的声音?”

    老苍头手把住门边,把徐文看了又看,栗声道:“你不像……”

    徐文激动地道:“‘二胡子’,二胡子我是易了容的,详情等会再告诉你。”

    “二胡子”锐利的目光,有些像兀鹰,炯炯刺人,声音仍充满了骇异:“你……

    真的是二公子?”

    “不错!”

    “你……没有死?”

    “什么?死!这话从何说起?”

    “二胡子”张口结舌了半晌,才道:“不!不!老奴是以为二公子业遭了仇家……

    呃!呃!毒手!”

    徐文眉目之间,结上了一缕戾气,咬牙道:“不错,我数遭仇家毒手,但我还活着!”

    “啊!谢天谢地!”

    “‘二胡子’,我母亲呢?”

    “二夫人?”

    “你昏聩了,难道还有别人!”

    “二胡子”废然一声长叹道:“二公子,二夫人迄无下落,生死不明!”

    徐文厉吼道:“你说什么?”

    “二胡子”惊悸地退了数步,答不上话来。

    徐文失措了,梅香的话决然不假,她说的分明是南召西城别墅,而“二胡子”

    却又说母亲下落不明,这是从何说起呢?“二胡子”当然也不会说谎……

    他想不透其中蹊跷,简直是不可思议。

    “‘二胡子’,这里住的有谁?”

    “只老奴一人看守。”

    “什么,只你一人?”

    “是的。”

    “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事?没有呀!二公子怎么会问起这个?”

    徐文更加困惑了,梅香是母亲贴身侍婢,杀她的是“过路人”,自己亲眼看到凶手的背影,“阎王令”之毒是“过路人”的独擅,这一点也不假,她在临死前说的话当然不可能有假,这是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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