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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

作者:冬安居
更新时间:2017-12-15 16:00:00
你要难过,很难过很难过。”于是他就很艰难地难过复难过。他难过的样子逗得我直笑。

    我觉得像他这么硬而冷的人,头发应该是浓黑、粗硬的,很有性格地支棱着,怒发冲冠。可他的头发是浅色的自然鬈,细密、柔软、服服帖帖。我喜欢把他的鬈发一根根拉直了玩。

    市府机关院子里有很肥的桑葚,我馋得不行,可是园林工人看管很严,一般人很难得手,不过鬈毛总是有办法的。我放哨,他行动。如果被发现了,我掉头就跑。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而且最后满载而归。

    别人越怕他,我越欺负他。其实最初我也是怕他的,怕得要命,跟所有别的孩子一样,后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大概是我偶尔豁出去地大义凛然一回,发现并没有触怒他,下次再冒犯,还是没事,便渐渐地有恃无恐起来。他越纵容,我越刁蛮。我不知道闹到什么程度才是他容忍的底线。

    佛曾问比丘:“你穿衣服时,注意的是什么?”比丘说:“衣服是否合身。”佛问:“你没有注意你穿衣服的手吗?”比丘很吃惊:“手吗?没有!我为什么要注意我的手呢?”佛告诉比丘:“衣服在你身外,手属于你自己,你却注意衣服而不是手。”

    2,席间自有喜与忧

    小板凳说:“把你那个研究生朋友也带上,他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远冰哼哼哈哈的,算是答应了。

    电话铃响。阿花正在换衣服、配围巾,阿草在化妆,惟一没事的远冰抓起话筒:“喂,你好。”

    高如晦的声音:“王远冰,是我,高如晦。”

    远冰心里骂,知道是你,废什么话。腹剑却口蜜:“我们都等着你呢,快过来吧。”

    “我已经到了。”

    “到了?你在哪里?”

    “就在你们楼下。”

    远冰探头往窗下一看,高如晦果然就在电话亭里,露出半个黑脑瓜儿。没毛病吧?这家伙!“那你怎么不上来?”

    高如晦的声音很吃惊地微微升调:“女生宿舍不是不让男生进吗?”

    这家伙从头到脚都是良民,一根反骨都不长,是制度就遵守,是命令就服从。远冰说:“好了,那你就在原地等着吧。bye!”

    当然啦,楼道阿姨明察秋毫,除了公蚊子,什么也别想混进楼里来。可是,阿哨能把阿姨哄高兴,她天天盼着他来,牛博也知道地道战、游击战、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什么的,总有办法溜进来混进来。整个东市大学也就剩下高如晦这个人有文化,还认得黑板上“男生不得入内”六个字。

    “喂喂喂,我就在楼下。”

    “我知道啊,我看得见你脑袋的俯视图。”

    高如晦这才知道抬起头来,高兴地挥手。远冰白眼球一翻,毫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阿花在大镜子前忸怩作态,笑道:“你那位硕士生够老实的。”现如今这世道,“老实”是当贬义词用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喂,你搞清楚点!”远冰坐在桌子上,帮阿草捧妆盒、调脂粉,抗声反对道,“我清清白白纯情女儿家,跟他能有什么关系!拜托,他是小板凳同志请的特别嘉宾。”

    “人家救你一命,等于造了七级浮屠。别那么没良心。”阿花说话好像她很有良心似的。

    远冰是寝室的第一辩手:“第一,我没那么大毛病。我那回子是困了要睡觉呢,他给我搬医院里去了,那不是救命,是添乱。第二,就算他救了我,我也不是那种知恩图报的傻帽。第三,就算我知恩图报,我也不至于嫁给他。”阿草拍拍冰儿的腿,接过话头:“喂,你跟申申如君分手那会儿,对他不是还挺有好感的吗?我们都以为你们俩会成的,怎么一转眼就拍死人家了?”

    远冰晃晃脑袋,假装中耳炎发作,什么也听不见。

    阿草修改眼影,嘴也不停:“花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家阿哨什么时候到啊?”

    阿花不以为意:“管他呢,他今儿路考,还不定什么时候回呢。我让他直接去饭店了。哎,我今儿可是见着小板凳那位了,俩人在一起,小板凳说英文,弗兰克说中文,听得那叫一个累!”

    远冰不耐烦了,从桌上跳下来大叫:“受不了你们了,快点快点!”

    2 席间自有喜与忧

    众人在“好再来”坐定,介绍认识、寒暄、点菜。弗兰克关心地问高如晦的嗓子好了没有,高如晦早忘记远冰那句玩笑话了,一阵尴尬。远冰赶紧把那个莫须有医生夸奖了一番。

    见了弗兰克,自然把牛博拟的中文托福题拿出来考考,弗兰克犹犹豫豫地说“是B吧”。其实别的人也不知道,只是B一出口,牛博面露惊奇之色,估摸着这一题是答对了,众人便轰然夸奖。小板凳觉得很长脸,红光满面,唇齿眉眼间波光流动,果然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活脱脱一东方美人。

    正谈笑间,阿哨进来了,带着刚考完驾照的人都有的那股子“路气”和汽油味。店家按弗兰克的要求给我们坐八仙桌,正好每边一对儿,男女错开。

    “怎么样?”阿花猴急猴急地问:“估计能拿到本儿吗?”

    “考不好怪你呗,关键时候跟我闹别扭。”两人见面就抬杠玩,可见是又和好了。

    估计弗兰克以前没遇到过太正点的中国男人,所以见了阿哨就很欣赏,彬彬有礼地向身边的阿花夸道:“你的老公很――衰。”

    众人一愣,阿哨还没反应,阿花先不高兴了,第一个跳了起来骂:“啊呸,放屁!你才衰呢!”

    弗兰克到中国时间不长,倒学会了中国式客气和谦虚,十爪乱晃:“客气!客气!我不衰,我不如你的男朋友衰,他才是真的衰。”

    大伙儿现在算是明白了,敢情他说的是“帅”,学以致用是好事,但这口语也太水了。阿草已经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忙里偷闲地插嘴:“你们都很衰,都很衰。衰呆了。”

    “草,你才是衰草!”阿花看来是真急了,逮着谁咬谁。

    弗兰克发现不对劲了,迷惑地看着大家:“有什么不对吗?”

    没人能够回答他,一桌子的人都笑瘫痪了。小板凳用肩撞撞弗兰克,低声亲昵道:“Don’tbesilly,myboy!”

    “小板凳!”阿花余怒未消,“拜托你舌头不要那么卷,要是汉语没学好就上个学习班补补。”

    小板凳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好在马上被她的男朋友打岔过去了。

    “小板凳?”弗兰克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看身边的亲密爱人,又摸摸自己坐的高背椅,实在找不到什么共同点,“他们为什么叫你小板凳?”

    “小板凳同志!”远冰厉声叫,“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叫小板凳?”

    “知道。”问的直接,答的也干脆,“我说过板凳要坐十年冷。”大家哄然一笑,气氛又其乐融融了。

    说到外号,阿草开始出馊主意:“弗兰克这名儿叫得别扭,我们叫他阿弗吧,阿福,或者一句空。”

    可怜的弗兰克满头雾水:“一句空?是我吗?”小板凳的细长眼一横,毒毒地挖了阿草一下。阿草真是好心没得好报,黄泥糊黑灶。“文章不写一句空”原本是为了配“小板凳”的,可听起来就是特不吉利的那种。没办法,这阿草就是脑子缺根弦,特别不深沉。

    “阿福,阿福挺好的。”远冰忙应腔。阿花瞅着她眯眯地笑,想起了乡下家里那条小黄狗。

    菜上来了,松仁玉米被阿草换成了椒盐玉米粒,还有蒜香排骨、粉蒸芋头、铁板牛肉、水煮鱼片、东坡肉、蒜蓉西兰花、清炒荷兰豆,都是家常菜,却是色香味俱全,分量也不差。啤酒开了,女士的红酒和饮料也倒上了,波光流动,桌上色彩鲜艳的物质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生动起来。

    阿草兴致勃勃地提起筷子,反客为主:“啊――这个……这个这个,我就不发言了,大家开足马力――吃吧!”她身先士卒、埋头苦干,吃得情绪高涨。一边吃一边评论:“今天菜点得好,搭配也好――牛肉稍微老了一点――荷兰豆味道很地道,你们多吃点――把鲫鱼翻过来,沾着酱才好吃――芋头蒸得火候正好,可惜咸了点――”口若悬河的,居然也没少吃些。

    一桌子的人都没什么机会说话,单听得阿草一个人的声音,滔滔不绝恰似长江水,绵绵不断正如昆仑山。过了一会儿,除了阿草本人,大家都意识到这一点了,不免无声地窃笑起来,猛听得牛博的嘴里冒出一个音节:“。”

    远冰第一个笑出声来。阿草没听清,问:“说什么?”远冰瞟一眼牛博,微笑道:“他说你嗦。”

    “你才话多呢!”阿草脸一红,作势要打牛博,被阿哨一把拉住了。弗兰克连忙缠着问是哪个字,远冰用筷子蘸果汁在桌上写了那个字,弗兰克刻苦地念了两遍,默记十秒钟。

    阿花鬼笑道:“草,我考你一个脑筋急转弯:如果有一张神奇的餐桌,无论你想要什么美味,桌上就会出现,你会怎么样?”远冰已经笑起来,阿花溜她一眼,心照不宣。

    阿草开口就来:“吃啊,尽情地吃。”

    阿花摇摇头,咬着嘴唇笑。阿草想了想,明白了:“哦,要先把桌子买下来。或者我要节食?要减肥?要请客?”阿花一概摇头。

    “到底要怎样呢?”阿草不耐烦了。

    “她知道,你问她去。”阿花指着远冰。远冰憋不住,已经笑得岌岌歪歪了,见点到她头上,忙双手乱摆道:“说不得,说不得――我也可以说,不过你要是恼了就打她,是她起头的。”

    过了一会儿,远冰揭了谜底:“很简单嘛,该打自己一个大嘴巴――不要做梦了。”

    阿草不怒反笑,傻乐傻乐的可爱。

    这时,一直沉默的高如晦忽然冒一句:“我也出一个脑筋急转弯:为什么梅花开在冬天?”

    远冰的脸顿时白了,只是瞬间,别人没注意,高如晦却点滴看在眼里。他本是讨好远冰的意思,没想到适得其反,一时不知所措起来。阿草追问答案,高如晦只好胡乱应道:“我是瞎说的,自己也不知道。”

    远冰端坐不动,目不斜视地灌了一大口饮料,含在嘴里,慢慢地一点点咽,咽完了,她又面若桃花,笑颜如霞了。她虚点着阿草道:“傻子,冬天太冷,当然没有花开啊。就是‘没’花开在冬天。”

    大家都笑,欢笑。有三个人笑得不同,阿福没听懂,是陪笑;高如晦的马屁拍到马腿上,尴尬、失败,是苦笑;远冰是止不住的冷笑。

    又有新的菜上来,大家起哄,要弗兰克和小板凳交代爱情经过。弗兰克得意道:“我一眼就看见了――小板凳。”

    弗兰克在爱情和美酒的作用下开始激情勃发,当众吻了小板凳。他提议道:“来,我们每个人许一个心愿,再喝干杯中的酒。”众人积极响应。从阿哨开始,顺时针往下轮。阿哨一默念,问:“说远的还是近的?”

    阿花说“远的”,阿草说“近的”,弗兰克说“随便”,牛博说“都说”。

    “我希望――”阿哨庄严肃穆,“我能顺利拿到驾照。这样我就可以和心爱的人……”伸手温柔地盖在阿花的手上,“自驾车走一趟丝绸之路,从西安开始,走过戈壁和沙漠,走过楼兰,走过历史,走向永远,走到天老地荒。”

    阿花还没什么,阿草先已经激动得不行了,捂着胸大叫感动,又做涕泪四流状。阿花不好意思了,骂道:“别现世了,鬼做!”便顺着阿哨的说:“那我的愿望就是,我们走丝绸之路时,车子不要出故障。”

    牛博反对:“阿哨的愿望中应该已经逻辑地包括了旅途顺利一项,这个不能算。”这话说得挺逻辑的,大家赞同。

    阿花想了想,改正道:“我希望,我的大学能够丰富深入,各个滋味都尝遍。”

    阿草说:“具体一点。”

    阿花道:“这么说吧,至少大学的必修课我都想修到。”

    小板凳细心体贴地跟弗兰克解释:“东市大学的学生好玩、会玩出了名,三门必修课是打牌、恋爱和上网。”

    牛博又反对:“逻辑不对,这三项你都体验过了,是现实,不能作为愿望。”

    阿花抗议:“现在又多了一门必修课:考证。”她掰着手指头数:“英语四六级证已经有了,计算机二级证也有了,读双学位再拿一个学位证正在努力,驾照总是要的,最好还能拿个律师证,还有……这样吧,我祝愿自己以后无论考什么证都能如愿以偿。”

    除了弗兰克,所有人都鼓掌,因为这是所有人的心愿。

    弗兰克成竹在胸地祈祷:“我祝愿这个美丽的夜晚能再长一点。”小板凳不无感动地往他身上贴,弗兰克就势半搂住她:“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心愿,我希望我能讲很好的汉语。”

    小板凳在弗兰克耳边低语,大概是说他的汉语已经很棒了之类。大家叫她情话留着回去慢慢说,先许愿。

    小板凳坐直了,正色道:“我的愿望明确而坚定,希望申请留学能够成功。”大实话,所有人都承认,这几乎是她全部人生的惟一目标。

    接下来是高如晦。他本来就沉默寡言,刚才说错话后,更是三缄其口。满桌人的视线骤然集中于他,他在众目睽睽下越发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一时有些冷场。

    远冰朗声笑道:“他的嗓子不好,我代他说了吧。他盼望世界和平、人类大同、中美友谊源远流长、各民族友好通婚、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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