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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0

作者:冬安居
更新时间:2017-12-15 16:00:00
变。既然上帝可以在7天内创造世界,希特勒也可以在17天内攻克波兰,那么7年的时间什么不能改变?还是赫拉克利特说的对,“一切皆流,无物常驻”。

    既然草可以做妈妈,牛博可以升副教授,花可以博士毕业,哨可以结婚出国,小板凳可以留在纽约唐人街办华人小报,弗兰克可以定居中国并娶个湖南太太,当然冰也多少会有点变化。

    每天早早到电视台给主任前辈们擦桌子倒水的小姑娘已经成了小字辈口里的“老师”;阴阳怪气的南腔北调变成了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口头语说得跟书面语一样典雅,绝不带感叹词和脏字;衣柜里所有波希米亚风格的起褶碎花裙和牛仔已经被一水儿的品牌套装取代;夜摊上三块钱一大碗的面条已经看都看不下去了;一二・九和五四是什么日子早已不知道了,能记住的是每月发饷的日子,还有五一和圣诞,因为有长假和商场打折;愚人节再也不兴致盎然地用酱油、味精、肥皂水、醋、盐、糖生产可乐,因为生产了也“可乐一时成,不知饴阿谁”……

    钱一天天多,想法一天天少,日子一天天重复,心一天天苍老。唯一显嫩的,除了她的脸,就是至今还时常听不懂含蓄一点的荤段子。即使这样,她至少还能一点不脸红地高唱“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糟,社会主义国家公仆地位高。反对派,打不倒,帝国主义夹着支票回来了。全国人民大团结,一定让小姐到高潮,到高潮。”

    现在她最关心的不再是自己的心、情、意如何安置,而是每天的晚餐如何安排。晚饭永远是最麻烦的。早餐可以不吃,中餐由单位提供,晚饭必须回家后自己解决。几年修炼下来,远冰做饭炒菜已经练就了“王氏四绝”:蛋炒饭、饭炒蛋、蛋炒蛋、饭炒饭。

    不过自从3年前如晦的工作调动过来,情况就好多了。他会隔三差四的带些菜来,两人像老朋友、又像合作社同志那样捣腾两三个小炒,体验一下生活的气息。冰尤其高兴的是,他带来了她前半生的因缘和气息,跟他在一起,端庄大方、道貌岸然都可以不要,她的油嘴滑舌也来了,淘气鬼精灵也来了。她可以欺骗自己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没有被风尘世俗所污染和浑浊、没有被光阴雕刻和毁坏。

    最开始,冰还会时不时劝他找女朋友,办法是打击兼诱惑:“北都正在办奥运会,你小心一点。”

    这么多年了,如晦一点都没变,还是个憨大头:“跟我有什么关系?”

    “办奥运要整顿市容市貌啊,城管没有来找过你吗?不过我估计你迟早会被驱逐出去的。”

    如晦已经百炼成钢,泰然道:“这话你昨天已经说过了,我就是合适做绿叶好了吧。你说了没用的,我不生气。”

    “可是我昨天说错了呀,你怎么会是绿叶呢?”冰飞着眉笑,“你明明是花泥嘛,还很肥哦。所以,如果你肯找一个好女孩去衬托她的话,城管不但不再轰你,还会给你颁个侧面贡献奖呢。”

    如晦只管吃他喜欢的菜花炒肉,无动于衷。

    这样来来往往的次数多了,如晦知道冰对他不动情,不再强追,冰也知道如晦不会另找女友,也不再强劝。如晦还是隔三差四的带些菜来,一起改善生活,远冰单位发什么好吃的,也记得留一份给如晦,两人继续走动,互相帮些大大小小的忙,拉些咸咸淡淡的家常,像亲戚。

    其实冰还能感觉到如晦心中的爱没有消退,如晦也能感觉到冰心中的痛没有减损,不过两人什么都不说。他们都给对方足够的时间,耐心地等待时间改变对方。

    偶尔的,如晦也会后悔自己所爱非人,导致现在晚景凄凉。可是爱实在是不由分说的事情,爱上就是爱上了,人在情中,身不由己,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时间让她自病自愈,恢复健康的生活,健康的身体,健康的心态。他在等待,耐心地等待。

    冰还是忙,生活还是混乱,身体还是不好,业务还是很强。偶尔的,她也会被如晦的沉静感动和感染,也会恼火自己的情殇,也会怀疑自己的不正常。也许如此不能自拔的情陷、拚了命的回忆、长时间刻骨铭心的思念,都不过是自欺,其实她并不爱“他”。只是对童年的痴恋、对成长的抗拒、对成人世界的恐惧和排斥,这一切折射和幻化成了对童年某物某人的迷醉,如此而已,非关爱情。而且,即使爱又怎么样呢?一段少女怀春的情事,不过是她私人成长的故事、成长的烦恼、成长的代价,与“他”无涉。

    少年轻狂铸祸事,后来年长知非,只想回头。可年年月月地过去,今天的冰儿已经知非之非,不是不想回头,是知道已回不了头。不归路,不归路,人生就是不归路,所以人的一生,有的错是不能犯的,一旦开始错,就不得不一错再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此说来,知非有何益?知非不知非,又有什么区别?路还要一步接着一步的走,路到哪里,人就到哪里。至于心留在哪里,其实并不重要。

    慢慢地,前生后世地想清白了,情也就冷了,心也静了,不但倦了,而且厌了。当悔恨和思念越来越成为习惯,冰也越来越厌恶和痛恨这一切,越来越不堪重负,越来越渴望摆脱心灵的阴影,想重新回到阳光下,过正常的生活。可是情深伤人亦深,多少年折腾下来,身如枯槁心也累,情是空的,意是淡的,再没有爱的能力,再没有燃烧的激情,再配不上如晦的爱。她在寂灭,无奈地寂灭。

    春天。

    两人并排坐在城市广场上,闲闲的掰着面包喂鸽子。说春光明媚是不对的,阳光透明而尖锐,突然间就灼伤了冰的心。太阳不过是没心没肝地燃烧自己,万物又何必感恩戴德地赞美光明?空空宇宙间,谁又和谁有关?谁离了谁又活不了?

    她低头抚摩手里的鸽子,用肩头跟如晦打招呼,不经心问:“你喜欢单身生活还是家庭生活?”

    “当然是正常的生活罗。”他是个保守和传统的人。

    她抬眼扫他一眼,“那你干嘛三十好几不结婚?”然后放下鸽子,手肘支在膝盖上,轻轻道:“我都想了,你还不想?”

    如晦的心一窜,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他就势蹲到了她面前。一个膝头蹲得很低,几乎贴着地,差不多是求婚的姿势。远冰正要调戏他“我想归想,有说合作者是你吗?”看到他眼睛亮亮的光芒灵动,心被一扎,顿时失语。

    理所当然是他?

    如晦心满意足的拉着她的手,一晃一晃的,像个孩子:“这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个年头,不但日本鬼子被打跑了,三大战役都快结束。你终于想通了?”

    冰笑:“你是不是要说,我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和伟大,只是来晚了点,人家释家牟尼只在菩提树下坐了几天就想明白了。”

    如晦也笑,居然也会开玩笑:“是啊,因为你笨嘛。世界之大,你的不开心却只有我一个人看在眼里、怜惜在心。你不选择我,又选择谁呢?”

    怜惜?远冰疑惑地盯着如晦看。爱到极致,就是怜惜。女人活着,就是要人爱惜的。而且她也相信,无论这个世界怎么变,无论自己怎么变,他的怜惜不会变。不变的,就是永恒啊。

    远冰的喉头一堵,心里默默的发誓:今生今世,一定不要伤害这个真心的痴心的傻子。

    在异乡谋生的人,什么都比较凑合,请双方的同事朋友吃个饭,在办公室发一轮喜糖,婚就算结了。最有意义的,不过是去民政局办事处领个红本本,意味着从此以法律的尊严保证,你赚的钱别人可以抢一半。

    领完证,如晦圈着远冰的腰,第一次说:“我爱你。”语气神情都像宣誓。

    冰儿笑得直喘:“傻子啊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啦。”

    “好啊,你都不说爱我。”他抱怨道,有点撒娇的意味。

    远冰的心一颤,摸着他的脸,故作淘气的逃避:“我就是什么都不说,你这个傻子!”

    如晦的单生宿舍有点闷热,我也不想跟他“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于是一起去屋顶纳凉。如晦还要夸张地带上红彤彤的“打劫证书”,被我喝止了。

    “我们这样太委屈你了,过年再在两边家里给你补婚礼,保证热热闹闹的,好不好?”如晦的口气像用一根棒棒糖哄小孩子。

    我摇头,很淡漠的。我向来不重仪式,婚礼也不过是个虚弱的手势,根本还在人的心境。

    从少女的心,到少妇的心。

    对着灿然河汉,我默默自陈:从此时此刻起,我,王远冰,就彻底作别了昨天,作别了少女情怀,作别了一切回忆,从此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活。因为今天,我结婚了,结婚的人是新人。“新人”,这个词真是太好了。“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放逐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也舍弃了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从今往后,我要做新人。

    “我爱你。”

    “我也是。”

    ……

    “远冰,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你要不愿提就算了。”

    “什么?”我遥望星空,回答得心不在焉。

    “你还想东方寒吗?”

    我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然后就开始剧烈筛糠。东……方……寒?东方寒!心底里最深的痛。这么多年来,这三个字从来没有从任何人嘴里吐出过,甚至没有在我心里出现过,我只用“他”。他怎么知道东、方、寒?

    “你自己说的。那年生日你喝醉了,亲口告诉我的。你问我喜不喜欢听故事,说这里有棵梅树见证了一个故事,要讲给我听。你还说,……”

    不记得了,不记得故事讲完后,我还很舒展地笑,很冷静地评论:“别人总说我们第一代独生子女很自私,我总不同意。现在才知道确实是如此。所谓自私,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意识不到他人的存在,即使那人是存在于自己的内心深处。所以,最自私的人会连自己都丢失、最自恋的人伤自己最深。”

    我异样冷静地看着身边这个已经是我丈夫的人,“高如晦,这种问题你应该在结婚之前问,这样还来的及。”我的声音碎成了千片万片,碎成了银河星,飘散在风中,消失在宇宙深处。

    如晦看我的眼神冷,却静:“我不在乎,真的。那天晚上你就问过我,说你不是一个情感空白的女生,而我是第一次用情,我们之间不平等,我受得了吗?后来你睡着了,我想了一整夜。我受不了,受不了你心里还有阴影,可是离开你我更受不了。古人说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就理性地选择了非理性。”如晦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着,

    “我刚才问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如何,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爱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有朝一日你走了,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我会站在这里送走你的背影,祝福你。――其实也不一定,因为结婚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呀,我相信你的选择。――别哭,别哭冰儿。”

    “我没哭。”我淡淡道。

    “可是我的手都湿透了。”如晦用湿透的手捧我湿透的脸,轻轻的吻我的泪。泪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没有流出眼睛的是血,流出来的就是泪。我曾经为“他”流了无数的血,这是第一次流泪,泪如滂沱。自从“他”离开,我从来没有流过一次泪,没有,一次也没有,这是第一次,我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唯一的一次。

    人间事,到底谁安排?莫非真的有苍天?白海、燕申如、东方寒,无论是否留痕于我的生命,都走出了我真实的生活,只有他留了下来,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我的初吻、我的初夜、我的选择、我的最终的归宿……

    如晦说的对,结婚是我自己的选择啊。我慢慢地抱着他,抱紧了,不放手。

    我轻轻的、认真的说:“我爱你。”

    2、夜雨春韭热中肠

    往酒店走的路上,冰还不敢相信地掐如晦:“真的吗?怎么可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如晦哼哼:“我感觉很痛啊。”

    冰儿释然:“那就对了,是真的了。那天电视播东大的百年校庆,我还在想,我们应该聚聚,再晚就相见不如不见了。没想到今儿就真的聚了――可惜三缺一。”

    这是一个规律,毕业三五年以上,十年之内,大家各有变化,足以形成重逢的惊喜和话题,又还不至于判若云泥,原来的性情还多少残余,原有的矛盾却已磨平,此时怀旧火候正好。时间再长久些,老同学重聚就难免变味,变成同学中成功人士的“衣锦还乡”表演了,没混到百八十万和带“长”的,还是不要盲目多情、自讨没趣的好。人心势利、人情冷暖,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

    草的儿子都要上小学了,牛博答应寒假带他旅游,正好阿花要去法国进修,在北都转机,阿草干脆请了一周的假也来了。本来同学聚会最忌带家属,但701情况特殊,大家都熟,所以特别开恩,女士们都可以拖油瓶,连花也带了送行的准家属来,但她们合伙卖了个关子,保密。

    冰和如晦是最后到的。套房的包间里已经很热闹了。几年不见,阿花更干练了,早已活脱脱成了“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阿草则被岁月和家庭酝酿成了贤妻良母的半成品,微微有点发福。但各人的大模样都还没脱,彼此见了都格外熟悉而亲切。小博士正在目不斜视地看电视,声音放得很大,果然是“昔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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