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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托马斯·哈里斯
更新时间:2017-12-16 04:00:00
所有的M,想找到一份没有夹子的档案。她又回到了J。她意识到自己越来越烦躁。那地方的气味越来越叫她受不了了。管房子的人说得对,这地方很难呼吸。她才查到J的一半,便意识到那味儿……迅速地强烈了起来。

    她身后有轻微的水的泼溅声,她转过身子,举起电筒准备打出去,另一只手急忙伸进外衣抓住了枪把。一个高个儿的男人站在她的手电光里,满身肮脏褴褛,一条肿得太大的腿踩在水里,一只手伸在旁边,另外一只手里拿了一个破盘子,一条腿和两只脚用床单布条缠着。

    “你好。”他说,鹅口疮使他的舌头不灵便。史达琳在5英尺外也能闻到他呼吸的臭气。她外衣下的手从手枪转向了梅司催泪弹。

    “你好。”史达琳说,“请你站在那边靠着栏杆,好吗?”

    那人没有动。“你是耶稣吗?”他问。

    “不是,”史达琳说,“我不是耶稣。”那声音!史达琳记起了那声音。

    “你是耶稣吗?”他脸上的肌肉在动。

    是他的声音!嗨,多么奇妙。“你好,萨米,”她说,“你好吗?我刚才还想着你呢。”

    萨米是怎么回事来着?资料迅速出现,有些凌乱。礼拜堂会众在唱着“把你最好的东西献给主”时他就把他妈妈的脑袋改进了募捐的金子。他说那就是他最好的东西。是什么地方的浸会。他愤怒,莱克特医生解释说,因为耶辣来碍太迟。

    “你是耶稣吗?”他说,这回带着悲伤。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烟蒂,挺不错的,有两英寸多长,放在破盘子里,送出来作为奉献。

    “萨米,对不起,我不是,我――”萨米的脸突然灰了下来,因为她不是耶稣而大发雷霆了。他的声音在潮湿的走廊里轰轰地响:

    我要跟耶酥同行

    我想要跟随基督

    他举起破盘子,盘子锋利的边像锄头。他向史达琳前进了一步,现在两只脚都踩到了水里。他的脸歪扭了;空着的手抓挠着两人之间的空气。

    她感到档案柜顶到了自己的背。

    “只要我行为端正……便可与耶酥同路。”史达琳背诵道,声音响亮清楚,好像在从遥远的地方向他呐喊。

    “喂,呃。”萨米平静地说,停住了脚步。

    史达琳在皮包里摸了摸,拿出一块糖。“萨米,我有块糖,你喜欢吃糖吗?”

    他没有说话。

    她把糖放在一个马尼拉档案夹上端给他,就像他端出捐献盘一样。

    他还没有撕掉包装纸就咬了一口,吃掉了一半。

    “萨米,这儿有别的人下来过吗?”

    他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把剩下的糖块放在盘子上回到他原来的牢房的一堆垫子后面去了。

    “这是什么玩意?”一个女人的声音,“谢谢你,萨米。”

    “你是谁?”史达琳叫道。

    “干你屁事。”

    “你跟萨米一起住在这儿吗?”

    “当然不是。我是来这儿约会的。你觉得你可以不干扰我们吗?”

    “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在这儿有多久了?”

    “两个礼拜。”

    “这儿有别人来过吗?”

    “几个混混,叫萨米给赶走了。”

    “萨米保护你吗?”

    “来惹我一下你就会知道。我的脚能够走路,能够弄到吃的。他有个安全的地点可以吃东西。许多人都做这种交易。”

    “你们俩有谁被安排进救济计划里了吗?你们想被列进救济计划里吗?我可以在这方面帮你们的忙。”

    “他在计划里,到外面的世界去干了些鸟事,然后又回到了老地方。你在找什么呀?你要什么?”

    “找档案。”

    “要是没有,就是有人偷掉了嘛,连这都不懂,可真是笨极了。”

    “萨米?”史达琳说,“萨米?”

    萨米没有回答。“他睡着了。”他的朋友说。

    “我要是留一点钱在这儿,你会去买点食物吗?”史达琳说。

    “不,我要拿钱买酒。食物能够捡到,酒却捡不到。出去时别让门上的把手夹了屁股。”

    “我把钱放在桌子上。”史达琳说。她有个冲动,想跑掉。她想起了离开莱克特博士的时候,想起了竭力控制着自己向巴尼走去的时候。那时巴尼那秩序井然的岗位是个平静的安全岛。

    史达琳在楼梯井透下的光中从皮夹里掏出一张20美元的钞票,放在巴尼那伤痕累累、没人要的桌上,用一个空酒瓶压住。她打开了一个塑料购物袋,把莱克特档案的夹子装了进去,夹子里是密格斯的记录和密格斯的空夹子。

    “再见,萨米,再见。”她向那个在世界上转悠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狱里的人叫道。她想告诉他,她希望耶稣很快降临,但是说这话显得太愚蠢。

    史达琳上了楼,回到阳光里,继续她在这个世界的转悠。

     第十二章

    通向地狱的路上如果有收容所的话,那收容所一定像马里兰州慈善医院的救护车进口。警笛收尾时的呜咽声、濒死者的嚎叫声、滴注器的滴答声、哭声和尖叫声,都笼罩在从下水道孔冒出的一股股蒸汽里,蒸汽被巨大的霓虹急救标志映成了红色,宛如摩西的火柱①,升到天上,化作了云彩。

    ①见《圣经。旧约・出埃及记》第13章,摩西率领以色列人从红海旷野的路离开埃及。“日间,耶和华在云柱中领他们的路;夜间,在火柱中光照他们,使他们日夜都可以行走。”

    巴尼从雾气里走了出来,把他强有力的肩膀绵拢进茄克衫,踩着破碎的路面大踏步在东方的黎明里走去,剃成平头的脑袋往前伸着。

    他已经晚下班25分钟了――因为警局送来了一个神志恍榴的皮条客。那人喜欢打女人,因而挨了枪,护士长便把巴尼留下了――遇见暴力伤害他们总留下巴尼。克拉丽丝・史达琳从她茄克衫的风帽里偷窥着巴尼。她让他在街对面走了半个街区远才把自己的大提包甩到肩上,跟随着他。看见他步行经过了停车场和公共汽车站,她才放了心,步行比较容易跟踪。她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必须在跟他见面前先查明他的住处。

    邻近医院后面的街道是蓝领和几个民族混居区,安安静静。在这儿,你的车晚上只须加一把查普曼锁,不必取走电池,孩子们也尽可以在户外玩。

    过了三个街区,巴尼等一辆货车穿过斑马线后便向北折进了一条街道。这儿的房屋虽然矮小,有的房屋却有大理石台阶,门前还有漂亮的花圃。有些空店铺正面的窗户还用肥皂擦洗得一尘不染。商店逐渐开了门,已经有人进出。史达琳的视线叫路两旁停着过夜的车子挡住了半分钟,但是仍在往巴尼方向走去,没意识到巴尼早已停了步。她看见巴尼时已到了他的街对面。也许他已经看见了她,她没有把握。

    巴尼双手抄在茄克衫口袋里站着,头向前伸着,眼睛盯在路面正中一个动着的东西上――路上躺着一只死鸽子,汽车驰过,带起的风一吹,翅膀扇动着。死鸟的伴侣在尸体旁跳来跳去,不时斜着眼看它一下,小脑袋随着粉红的脚的每一次跳跃而抖动。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轻柔的咕咕声。几辆小车和一辆货车驰过,那未亡者总是到最后一刻才略微飞开一点。

    巴尼也许抬头看了看她,史达琳没有把握。她必须继续往前走,否则就会被发觉。

    她回头一看,巴尼已经蹲在路当中,对车辆举起了一只手。

    她转过街角,不让巴尼看见,脱掉了带风帽的茄克衫,从大提包里取出一件毛线衣、一顶棒球帽和一个运动提包。她迅速换上衣服,把茄克衫和大提包塞进运动提包,再把头发塞进帽子,然后跟回家的清洁女工一起转过街角,回到巴尼那条街。

    巴尼把死鸽子捧在手里,鸽子的伴侣簌簌地飞到头顶的电线上望着他。巴尼在一个绿色的草地上放下死鸽子,理好了它的羽毛,然后转过大脸对着电线上的鸟说了几句。

    他继续往前走时,那一对中的未亡者飞到了草地上,围着尸体继续飞旋着,在草地上跳着。巴尼没有再回头看它,踏上了100码外一处公寓的台阶。他伸手取钥匙时,史达琳全速跑过了半个街区,赶在他开门前来到他面前。

    “巴尼,嗨!”

    巴尼在台阶上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低头望着她。史达琳忘记了巴尼双眼分得很开,不大自然。她看见了他眼里的聪明,感觉到某种联系的火花。

    她脱掉帽子,让头发披了下来。“我是克拉丽丝・史达琳。还记得我吗?我是――”

    “是联调局那个特工?”巴尼没有表情地说。

    史达琳双手合掌,点了点头。“是的,我就是联调局那个特工。巴尼,我需要跟你谈谈。非正式的。想问你几件事。”

    巴尼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站到史达琳面前时,她仍然得抬头看他。她不像男人那么害怕他那魁梧的个子。

    “你是否应该记录下来,史达琳警官,你还没向我宣读我的权利呢。”他声音很高,而且粗鲁,像约翰尼・韦斯摩勒①演的泰山。

    ①20世纪20年代杰出的美国自由泳运动员;后成为电影演员,在几部泰山影片中扮主角。

    “当然,我并没有向你宣读米兰达卡②。”

    ②在美国警察逮捕人时必备的卡片,卡片上有要向嫌疑人宣读的关于宪法规定的权利,特别是保持沉默和聘请律师辩护的权利的文字。

    “对着你的提包说一句怎么样?”

    史达琳打开她的提包,对它大声说话,仿佛里面有一个友善而爱恶作剧的侏儒。

    “我没有给巴尼宣读米兰达卡。他不知道他的权利。”

    “街道那头的咖啡挺不错。”巴尼说。“你那提包里还有多少秘密?”两人走着时他问。

    “三个。”她说。

    挂有残疾人牌子的车走过时,史达琳意识到车上的人都望着她,但是受苦的人往往粗野,仿佛他们有一切权利如此。在下一个街口,另一辆车上的人也在看她,但是因为有巴尼在旁边,没有说话。从窗口伸出的任何东西都会立即引起史达琳的警惕――她提防着克里普帮的报复。但对这种不出声的媚眼她却只好承受。

    她和巴尼进入咖啡馆时,残疾人的车退进了一条小巷,掉过头向来时的方向去了。

    他俩得等小隔间空出来,便站在买火腿鸡蛋的拥挤地方,而服务员则用印地语对厨子叫喊着。厨子带着抱歉的脸色用长柄钳子摆弄着肉。

    “咱们吃点东西吧,吃山姆大叔①的。”两人坐下之后史达琳说,“情况怎么样,巴尼?”

    ①指吃公款。山姆大叔是美国的译名。

    “工作不错。”

    “什么工作?”

    “警卫,特许助理护士。”

    “我估计你现在该是个注册护士了,也许在医药学校读书。”

    巴尼耸耸肩,抬头看着史达琳,伸手去取奶酪瓶。“因为打死了伊英尔达,他们给你罪受了?”

    “还得看看。你认识她吗?”

    “我见过她一面,是他们把她丈夫第戎抬来的时候。那时第戎已经死了,还不等他们把他塞进担架。弄了他们满身血。送到我们那儿时,屎尿都流了。滴注液滴不进,往外流。她抓住第戎不放,还打护士。我只好……你知道……漂亮女人,身体也棒。他们没有让她来,在她丈夫――”

    “是啊,她在现场很惹眼。”

    “我也这么想。”

    “巴尼,在你把莱克特博士交给田纳西州的人时――”

    “他们对他不客气。”

    “在你――”

    “现在他们全死了。”

    “是的,他的几位看守都只勉强活了3天就死掉了。可你看守了莱克特博士8年。”

    “6年――他到牢里时我还没有去。”

    “你是怎么做的,巴尼?你如果不介意我提问的话,你是怎么跟他长期处下来的?光靠客气伯是不行吧?”

    巴尼望着勺子上自己的影子先是凸出来,然后又凹进去,想了想说:“莱克特博士的礼貌无懈可击,不是生硬的礼貌,而是亲切高雅的礼貌。我那时在读几门函授课程,他就给我讲他的看法。这并不意味着他有机会会不想杀我――人的一种品质未必能抹掉他的另一种品质。它们可以共存,可以既是善良又是可怕。苏格拉底对此的阐述要好得多。在最严峻的对垒中你永远不能忘记这点。只要你记住这话,你就不会出事。莱克特博士可能懊悔向我介绍苏格拉底。”对于以前缺少学校教育的巴尼来说,苏格拉底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具有邂逅的性质。

    “安全措施跟谈话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说,“安全措施从来不是个人的事,即使我不得不冻结他的信件,把他禁锢起来。”

    “你跟莱克特博士谈话很多吗?”

    “他有时一连几个月一言不发,有时就只跟我谈话,在深夜,疯子的叫喊静下来之后。事实上,我那时在读函授,模模糊糊知道些苏埃托尼乌斯①、吉本②什么的,而他实际上却向我展示了整个世界。”巴尼端起杯子。横过他的手背有新的挫伤,涂了橘红色的甜菜碱。

    ①苏埃托尼乌斯(69―140),古罗马传记家和历史学家。

    ②吉本(1737―1794),英国历史学家,主要著作为《罗马帝国衰亡史)。

    “你想过他逃掉之后会来对付你吗?”

    巴尼摇摇他的大脑袋。“有一回他告诉我,只要办得到他要把那些粗暴的人吃掉。

    他称他们为‘暴庚的歹徒’。”巴尼哈哈大笑,罕见的笑。他的牙小小的,像婴儿,高兴起来带点狂气,快活得像婴儿对着喜欢他的叔叔的脸吹婴儿食品。

    史达琳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他在地下室跟疯子待的时间太长的缘故。

    “你怎么感觉,他逃走之后你感到……毛骨悚然没有?你觉得他会来找你吗?”

    “没有。”

    “为什么?”

    “他说过他不会的。”

    说也奇怪,这个回答似乎能够叫他们俩都满意。

    蛋来了。巴尼和史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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