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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8

作者:高峰
更新时间:2017-12-16 12:00:00


    直到深夜,木偶戏棚外还孤零零地坐着赵细烛和灯草。天飘起了雨丝,风也刮得紧了,灯草冻得缩起身子,推了推身边的赵细烛:“你想在这儿过夜了?”

    赵细烛的牙也在打颤:“我问你,有人朝你下过跪么?”

    “有,是个没腿的叫花子。”

    “我问的是长腿的人。”

    灯草摇摇头。赵细烛道:“有个长着腿的人,对我跪过,这个人,做过大清国的兵部侍郎。”

    “就是那个托你送马的人?”

    赵细烛点点头。灯草道:“他给你磕头了么?听说,跪下的人,只有磕了头,才是真跪。”

    “他磕头了。”

    “磕了几个?”

    “一个。”

    “得磕三个!”

    “他的这个头,磕了下去后,就再也没有抬起来。”

    “那是他的腰有病。”

    “不是,他把自己的头……用手枪打飞了。”

    灯草沉默了。好一会,灯草像个成年人似的说:“一个人用头来托你办事,这件事一定比头还贵重,你哪怕就是死,也要替他把这件事办成。”

    “谢谢!”赵细烛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雨风,对着灯草抬起了手掌。

    灯草对着这只手掌重重地击了一掌。

    赵细烛道:“我要是把实话告诉了你,你发誓,对谁也不说。”

    灯草道:“我发誓!我说出一个字来,那个没头的人,就变成鬼吃了我!”

    赵细烛低声:“那个人托我办的事,就是把大清国的最后一匹汗血宝马送回天山草原去!”

    “汗血宝马?”灯草叫起来,“刚才木偶戏里演着的,不就是汗血宝马么?”

    赵细烛道:“我觉着,那戏里演着的马,就是我要送回天山草原的马。”他朝戏棚看去,棚里的汽灯已经熄灭,只点着一支照明的蜡烛,烛光下,那一匹汗血木马悬挂在幕纱后头,木马的影子在风里晃动着……

    路边食摊挂着的木牌上,写着点心名称:“驴蹄烧饼、马蹄烧饼”。

    赵细烛站在摊前看着。那卖烧饼的老头在案板上做着饼,一两发面揉一个,放油撒盐沾芝麻,贴入一口炭炉里烤着。不一会,大火钳夹出了烤得金黄喷香的饼子,小个的活像驴蹄,大个的活像马蹄。赵细烛指着大个的:“来两个马蹄烧饼!”

    老头道:“马有四个蹄子,您就来四个吧?”

    赵细烛犹豫了一下:“行,就来四个!”

    灯草也在桌边坐下了,要了面汤,一人两个饼吃了起来。老头在案板旁边干着活边说着笑话:“……这马蹄子,可是好东西!官服,有马蹄袖;钱庄,有马蹄金;庭院,有马蹄莲;掌子铺,有马蹄铁;我这小摊,有马蹄烧饼!那做官的、管钱的、瞧花的、跑马的、饿肚的,都跟它有缘!”

    一个吃客笑道:“那宫里的女子,穿的就是马蹄鞋。”又一吃客笑着道:“那典当房的票单上盖着的,还是马蹄印!”

    赵细烛听着,忽想起什么,捞起了自己的衣襟,指着肚上的一大块红胎记,道:“我爹说,我在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娘梦见了马,这一梦,就给我的肚子上留下了这么一大块,您给瞧瞧!”那做饼的老头凑过脸看了下,惊声道:“哟!这不是马蹄痣么?这么大一块马蹄痣,可是头一回见识!您这位爷,跟马有奇缘哪!”

    灯草道:“他可跟马没缘!要不,怎么会丢了一匹汗血宝马呢?”

    赵细烛瞪了灯草一眼,低声:“闭嘴!你忘了发过的誓了?”

    灯草打了一下嘴。赵细烛起身付钱,问老头:“向您打听个地方,知道鲍家庄在哪么?”老头道:“出西城,往东走八里,见着个大坟,再往南走二里,见着有一排拴马桩站在庄头,那就是鲍家庄了。”

    “灯草,咱们这就去鲍家庄!”赵细烛说着,拉上灯草就走。

    一旁小桌上,坐着戴了一顶披纱笠帽的鬼手。

    鬼手的眼睛在黑纱里看着赵细烛和灯草。

    出了城,路就不太好走了,赵细烛和灯草一脚高一脚低地赶着路。

    灯草说:“马已被那鲍爷买下了,你怎么要回来?”

    赵细烛道:“你不是做贼的么?”

    “你是说,让我偷马?”

    “把马要回来,不可能;抢回来,更不可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偷!”

    灯草站停了:“我不干!”

    “怕了?”

    “听说,偷马的人要是被抓住了,不是剁手就是吊死。”

    “是我让你偷的,要剁剁我,要吊吊我。”

    “你立个字据,见官的时候,我也好说话。”

    “行,拿纸来。”

    灯草拾了根树枝:“给,就往路边的沙子上写!”

    “哪有在沙子上立字据的?”

    “别管这么多!只要有你的字,我就胆大了!”

    赵细烛走到路边河滩上,用树枝在沙上写下了长长一行大字:“本人请灯草偷马,万一抓住,要剁剁我,要吊吊我!赵细烛立此为据!”

    “行了不?”他回头问灯草。

    身后,灯草早已不见了!

    鲍家庄外,赵细烛满头大汗地走来。

    他看见了庄口的一排拴马桩,路边的石碑上也刻着“鲍家庄”三个字,便站停了,朝庄子里望去。

    一条大路通向庄里的一大片瓦屋,路面上到处是马粪和马蹄脚印;在路边的一个马场上,十来个庄丁在压马,鲍爷手里握着根马鞭,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大声吆喝着,显然是在训练家兵。赵细烛正想着怎么溜进庄去,听得身后猛地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回头看,见一辆军用卡车沿着土路摇摇晃晃地驶来。

    赵细烛急忙在一丛茅草里趴下,张望起来。

    卡车在马场停了下来,从车里跳下个穿军服、蹬马靴的军官,对着鲍爷敬了个礼,把一封信双手捧上:“这是咱们麻大帅的亲笔信!麻大帅说,鲍爷送了一匹好马给他当坐骑,他不能白领这个情!”拍了下手,从驾驶室里下来两个士兵,从车厢里抬下几捆步枪和几大箱子弹。

    鲍爷下了马,拆开信看了看,笑道:“麻大帅客气!请转告大帅,鲍某送上的那匹马,是一匹上好的乌孙马,大帅骑着这匹马打天下,必是天下臣服!将来,麻大帅做了新皇上,只要不忘记鲍某人,鲍某人就感恩不尽了!”

    那军官道:“这是麻大帅送给鲍爷的六十杆步枪和三万发子弹,请笑纳!”

    鲍爷一摆手,让家丁把枪弹收了,笑着一拱手:“鲍某有了这些枪,就能拉成一支马队了!往后,要是大帅用得上鲍某,吩咐一声便是!鲍某定当效犬马之力!”

    军官还了礼,坐进驾驶室,车又摇摇晃晃地驶离了马场。

    “又是麻大帅!”赵细烛在草丛里看得真切,脸色变了,自语,“鲍爷送给麻大帅的马,一定就是宝儿!”

    他不知从哪儿来了勇气,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猫着腰,朝卡车追去。

    卡车在土路扬着铺天盖地的黄土,赵细烛拼命追着车。他重重地跌倒,又爬了起来,咬着牙狂追,猛地一跳,两只手搭住了车厢板,用力爬进了车厢。

    他倒在车板上,脸色煞白,喘起了大气。

    好一会,他坐了起来,皱着脸揭起了裤管。膝盖上血肉模糊。他咝咝地倒吸着凉气,撕下一条内衣布条,紧紧将膝盖包扎了起来。

    卡车在通往兵营的公路行驶,赵细烛靠在车厢角落里,身子随着卡车的晃动不停地弹动着。天已经全黑了,远处,闪出一片军营的灯火,路边守哨卡的士兵检查了卡车,吆喝着放行。

    赵细烛趴在车板上,透过板缝紧张地看着。

    卡车在兵营的停车场停住了,那军官和两个士兵下了驾驶室,往一幢屋子走去。军官边走边对几个洗车的士兵道:“把车洗了!”士兵应了声,扛着水桶走到卡车边,将一大桶水泼进了车厢。

    赵细烛浑身淋得湿透。他的脸更是惨白了,他知道,顷刻间,那洗车的士兵就会发现他,于是紧紧抱住了脑袋。

    好久,卡车边再也没有动静,赵细烛松开手,贴着车板往外看去,直见那洗车的士兵已经在屋檐下吸烟去了,他不再迟疑,像蜥蜴一样爬下了车,趁着夜色朝卡车底下躲去。

    汗血宝马就在军营马厩里。它身边,站着一排军马,都在默默地看着它。

    马儿们在说着它们自己的话――

    “你从哪来?”

    “从鲍家庄来。”

    “你是大帅的坐骑么?”

    “不是。”

    “那你就像咱们一样,早晚得死。”

    “为什么?”

    “上战场的马,没有不死的,纵然不死,也必是有了伤……”

    “大帅来了。”

    汗血马侧耳听去,一阵马靴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一匹黄色军马道:“大帅的马靴是新的,钉上了新马刺。”

    汗血马朝马槽下看去,一双簇新的钉着马刺的马靴出现在槽外,来的是一身大帅服的麻大帅。它打量起麻大帅来:一张很宽大的脸,一对很宽大的眼眶,一双很宽大的鼻孔,还有两撇很粗很黑的往上卷起的胡子。

    麻大帅走近汗血马,拍了拍马颈,问身边跟着的军官:“鲍爷说,他送的这匹马,是乌孙马?”

    军官回道:“正是这么说的!”

    麻大帅道:“本帅不信!乌孙马可是万马之中难挑一匹的神驹,鲍爷真得了这么好的马,不会这么轻易就送了人情!”

    军官道:“鲍爷当年是大帅您的部下,如今当上贩马的老板了,走的又是黑道,他知道,要是没有您老人家撑腰,这碗饭,他吃不长。再说,鲍爷是料定麻帅有朝一日定会入主紫禁城,所以,得了匹好马,先想到的自然就是大帅您!”

    麻大帅又拍拍了汗血马的脑袋:“马倒是好马!不然,本帅也不会白给了鲍爷那几十杆好枪!这匹马,双目阔大,目大则胆大,胆大则不惊;鼻子也大,鼻大则肺大,肺大则能走;这牙齿也白,牙白则寿长。看这头脸,有点像乌孙马的模样。可这腰骨,却像是太软了些,这喘息之声,也似乎细了点。”

    军官:“良马胯下知。大帅不妨骑上这匹马溜上一溜,好劣便了然于胸了!”

    “好!”麻大帅道,“趁着今夜月色明亮,本帅要溜上一遭!”

    赵细烛在营房间的阴影里闪着身子,躲避着巡逻的士兵,寻找着马厩。他找着地上的马粪,跟着马粪找去。突然,猛听得一阵马蹄响,一道白色马影飞掠而过,向着校场方向驰去。

    “宝儿?”赵细烛失声。

    熊熊燃烧着的火把已将校场照得通明,麻大帅骑着汗血马驰来。他是行伍出身,曾是大清的绿营骑兵,又是个嗜马如命的人,这骑马的身架子,更是威风了得,腰板笔挺,双腿不紧不松地夹着马,缰绳也不紧不松地提着,挂在腰间的佩剑随着身子的耸动一蹦一蹦的像装了弹簧。

    他策着汗血马,绕着场子飞奔,越奔越快。

    汗血马奔跑的姿势有点奇,带着很强的鼓点节奏,马身往前耸的时候,那马尾和马鬃也随之扬起,像舵似帆,将擦身而过的风声也掀动得像音乐般好听。

    麻大帅震惊了!突然,他对着卫兵大喊了一声:“传军乐队!”

    卫兵长声喊:“大帅有令!传军乐队!”

    赵细烛重又爬回马车底下,看起了在场上奔跑的汗血马。“是宝儿!是宝儿!”他对着自己道,急得不知所措。

    汗血马一圈一圈地跑着,不时地从马车前驰过。

    猛然间,场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军乐声!赵细烛看去,直见一支军乐队吹打着洋鼓洋号,绕着场子,边奏边走了起来。再朝汗血马看去,赵细烛更是惊奇地发现,汗血马竟然踩着乐曲声,走起了舞步!

    赵细烛看得傻了!

    汗血马驰到了场子正中,踏着极高贵的舞步,威不可视地时缓时疾地走起了方阵!骑在马背上的麻大帅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神奇的马,惊得目瞪口呆,拔出佩剑,高高的举着,竟然也像马似的耸着身子。

    “本帅得了匹上好的乌孙马!”麻大帅发疯地大喊起来。

    军乐队奏得更响了,马身有节奏地左右摇晃,把麻大帅晃得几次要从马背上摔下。麻大帅连声喊:“天赐良马也!天赐良马也!本帅要是当了皇上,骑上这匹良马,也不算掉身价了!”

    军乐队奏得天摇地动。

    “此马到了战场上不知如何?”麻大帅对自己道,突然将剑往左重重一劈,狂声喊:“停――!”

    军乐队停住。麻大帅的剑又往右重重一劈,狂声喊:“枪炮考验――!”

    卫兵长声喊:“大帅有令!枪炮考验――!”

    只一会儿,从营房里列队奔出几十个扛枪的士兵!炮房的门也打开了,炮兵轰轰隆隆地推出了两门大炮!步兵和炮兵奔到校场中央,布下铁桶阵,子弹齐齐地上膛,炮弹齐齐地推膛,只待大帅一声令下,便可开枪放炮!

    骑在马上的麻大帅见枪炮齐备,喝了一声好,将剑往空中猛地一指,拉着嗓门大喊一声:“发――!”

    顷刻间,枪炮齐响!麻大帅一夹马肚,汗血马便在惊心动魄的枪炮声和滚滚硝烟中绕着场子奔行起来。

    四蹄生风!马鬃如旗!

    “了得!果然了得!”麻大帅嚎嚎欢叫着,将手里的剑挥动得成了一条白练,发狂似的一圈一圈地转着。突然,马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其声如鹤鸣般通透明亮,又如虎啸般沉雄不群!麻大帅被这种从未听到过的马嘶声惊呆了,猛地勒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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