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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1

作者:张小娴
更新时间:2017-12-21 08:00:00
其中一部分。”

    “他写了遗嘱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给我?”

    “这是林方文的心意。”她说。

    我诧异地望着她:“既然他没有写遗嘱,你怎知道这是他的心意?”

    她停了一下,说:“我猜想这是他的心意。”

    “他出事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能要这些钱。”我说。

    她听到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好像并不感到惊讶,也许,她太了解她弟弟了。

    “这些钱,你留着吧。”她说。

    我把支票退回给她:“这是你的钱,我不能要。”

    “那好吧。”她无奈地收回那张支票。

    临走的时候,她紧紧地抱了抱我,说:

    “什么时候,你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可以来印度找我。”

    我微笑:“我的生活已经改变了。”

    19

    我锁上书店的门,朝“渡渡厨房”走去,杜卫平已经在街上等我了。

    “今天的生意好吗?”我问。

    他耸耸肩膀:“普普通通吧。今天太冷了,人们都不想外出,或者宁愿去吃火锅。你那边呢?”

    “也是差不多。天气一冷,人们都躲起来了。”

    我们在沉寂中走着,然后,我问:

    “你有没有写遗嘱?”

    他摇了摇头:“你有吗?”

    “我也没有。”

    “这个年纪写遗嘱,太年轻了吧?”他说。

    “谁知道明天的事呢?我也想过写一份遗嘱。”

    “你想写些什么?”

    “譬如说,书店要留给谁,银行户口里的钱又要留给谁,遗体要怎么处理等等。除了亲人和我所爱的人之外,我的遗容绝对不能让人瞻仰,从来没有一个死去的人会比活着时好看的,我宁愿大家记着我生前的样子。还有就是我要西式葬礼,中式葬礼太吵了。有些女孩子会因为想在漂亮的教堂里举行婚礼而信教,我是会因为想要一个美丽的葬礼而信教的。”

    “你似乎想得太多了。”他笑起来。

    “也不算吧?都是安排钱,安排后事,很现实的。”

    “遗嘱的愿意便是这样。”

    “有没有不那么现实的遗嘱?”

    “既然是你的遗嘱,你喜欢怎么写也可以。”

    “也许,我会把它变成情书,趁最后的机会,告诉我所爱的人,我是多么爱他,也感谢他爱我。”

    他笑笑:“通常呢,把大部分的钱留给谁,便已经表达了这个意思。”

    “不一样的。”我说,“我会想读到一句深情的告白,遗嘱是最后的情书。”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冷得我直哆嗦,我把脖子缩进衣领,跟杜卫平说:

    “去吃蛇好吗?”

    “现在去吃蛇?”

    “吃得饱饱的,睡得比较甜。”

    他朝我微笑:“说的也是,我好像也有点饿。”

    20

    以为天气那么冷,所有人都躲起来了,郁郁的蛇店,却挤满了人。蛇要冬眠,人在寒冷却吃蛇保暖。假如蛇会思考,是否也会悲凉一笑?

    “今天我们卖了差不多两百条蛇。”郁郁一边说一边放下两大碗蛇羹。我更喜欢吃的,其实是那些菊花、薄脆和柠檬叶,没有这些,我便不吃蛇了。

    “你们爱吃设胆吗?”她问。

    我和杜卫平张着嘴对望,吃那种东西,太可怕了吧?我闭起眼睛用力摇头。

    “真可惜!设胆很补身的呢!”郁郁说。

    杜卫平把碟子里所有的菊花和薄脆都拨到我的碗里。

    “你怎知道我喜欢吃?”

    他微笑:“看得出来。”

    “我们好像没有一起吃过蛇。”我笑笑说。

    就像没有一起逛过IKEA一样,我也没有跟从前的男朋友一起吃过蛇。吃蛇这种事,在热恋故事里似乎是不会发生的。谁要是提出去吃蛇,便好像太粗鄙了,太吃人间烟火了。后来,当我们不再相见,遗憾的却是一起的时候吃得太少的人间烟火了。

    21

    郁郁忙完了,走过来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诚恳地说:

    “这个可以拿去给葛米儿试试看吗?是我外公留下的,可以治癌。”

    我收下了,虽然我知道没有用。

    “她还在做化疗吧?”郁郁问。

    “嗯。”我点点头。

    “报纸都在报道她的消息,大家都很关心她。”郁郁说。

    “我想再要一碗蛇羹。”我说。

    杜卫平张嘴望着我:“你吃得真多。”

    “一会儿去按摩好吗?”我问。

    “按摩?”

    “我从来没有上过按摩院,很想去见识一下。去光顾蒂姝吧!她会给我们打折的。”我说。

    “你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笑着问我。

    往事已经远远一去不可回了,林日在印度找到超脱的人生,而我,只是想好好品尝生活里的人间烟火。

    22

    这天回到书店,我在楼梯上已经听到很热闹的声音。刚走上去,贝多芬便兴奋的跳上来舐我。它穿上了葛米儿编给它的袜子,动作有点笨拙,在我肚子上滑了一跤。

    葛米儿站在那里,戴着我给她挑的那个齐肩鬈曲的假发,身上的衣服松垮垮,看上去比从前小了一圈。她脸上涂了粉,除了有点苍白,看来并不像病人。

    “你为什么跑来?人这么多,很容易感染的。”我说。

    她撅着嘴巴:“在家里很闷,我带贝多芬出来走走。”

    小哲说:“程韵,你现在试试假装要走。”

    大虫也附和:“对!你试试走下楼梯,看看贝多芬会不会咬着你不放。”

    我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

    葛米儿笑着说:“贝多芬是神犬嘛!你要走的时候,它咬着你不放,像它那时咬着我不放,那么,你的身体可能有事,要尽快去看医生。”

    小哲说:“我和大虫刚刚试过了,幸好,它没有咬着我们不放。”

    大虫拍拍胸口说:“我不用去做身体检查了。”

    “你们真是的!这种事也可以拿来开玩笑!”我怪责他们。

    “你来试试吧!”葛米儿说。

    贝多芬蹲在那里,用它那双叫人心软的褐色大眼珠怔怔地望着我,好像准备要测试我的命运。

    “我不要。”我说。

    “为什么不试试看?病向浅中医嘛!”葛米儿说。

    “我不敢。”我坦白的说。

    她笑了:“你的胆子真小。”

    23

    “程韵,我想开一场演唱会。”葛米儿忽然说。

    “现在还开演唱会?养好身体再说吧。”我劝她。

    “是告别演唱会。”她说。

    我喉头哽塞,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只开一场,出席的都是我的好朋友和歌迷。”她说。

    “先别想这些事情。”我说。

    “是时候去想了。”她说。

    我难过地望着她。

    她却向往地说:“我会穿漂亮的衣服,为大家唱我喜欢的歌,让大家永远记着我,用这种方式告别是最幸福的。”

    “你的身体支持得住吗?”

    “我想在自己的歌声之中离开。程韵,”她朝我微笑:“我想用自己的风格来死。”

    我的眼泪滔滔地涌出来。

    “在告别演唱会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她哑着嗓子说。

    “什么事?”

    “我想回去斐济看看我的家人,也看看那个我长大的地方,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停(奇*书*网^.^整*理*提*供)了半晌,她说:“我知道你一直在逃避那个地方。你的胆子真小。”

    我哽咽着说:“是的,我害怕。”

    “可以为我去一次吗?你也该去看看的。”

    她提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邀约。

    24

    我以为可以一辈子逃避那个岛国。她是那么陌生,是我未曾到过的,所发生的一切,便也像梦一样。我既恨且怕,她无情地吞噬了我深爱的人,他去的时候,何曾想过那儿将是埋葬自己的墓园?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去,至少也会在许多年后,当光阴抚平了心中创痛,直到我坚强得可以承受的时候,我才能够带着一束白花去凭吊。他会原谅我的迟到,明白我是多么胆小。即使我已经从一种生活渡到另一种生活,从一个梦渡到另一个梦,我还是没法登临那片让我肝肠寸断的土地。

    可是,我现在怎么忍心拒绝一个垂死的人的邀约呢?

    25

    “去看看吧,也许你已经可以承受。”回家的路上,杜卫平说。

    我茫然地走着。

    “克服恐惧,最好的方法便是面对。”他继续说。

    “斐济是我的魔咒,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说。

    “也许什么也没发生呢。”

    然后,他问我:

    “不去的话,你会后悔吗?”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无法断然说不。

    “你想去的,你只是怯场。”他了解地说。

    我感激地朝他微笑。是的,两年来,我既害怕也想念,无数次想过要直奔那个地方,却一次又一次怯场了。我还是宁愿跟她隔着永不相见的距离。

    “我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情。”他说。

    “什么事?”我诧异地望着他。

    “那里应该没什么东西好吃,你那么贪嘴,怎么办?”

    我笑了:“我可以吃面包树的花,我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我带一些回来给你尝尝。”

    他朝我微笑,好像有些话想说又始终没有说。

    26

    出发的那天,杜卫平帮我把行李拿到楼下去。风仍然是刺骨的寒冷,我们戴着一样的颈巾等车。

    “别忘了帮我喂鱼。”我说。

    “放心吧,我不会饿死它们的。”他说。

    搬去和他一起住的那天,也是他帮我拿行李的,只是,那一次的行李比较多,那天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韩漾山。

    “我会比葛米儿早一点回来的,我要考试。”我说。

    “有时间温习吗?”

    “时间是有的,只是没有你这张人肉穴位图。幸好,这次考的不是穴位,是药理。”

    “有想过行医吗?”

    “我?连你都不肯做我的白老鼠。”

    他笑笑:“说不定你将来会进步。”

    “我只是想多学一点东西,生命太短暂了。我不想我的墓志铭上写着,这个人只会吃。”

    他笑了:“如果葛米儿要在自己的歌声中离开,我也该在餐桌上告别。”

    “我呢,我只是想死得优雅一点,我的墓志铭或者可以写:她活着的时候虽然不算优雅,但是死得满有仪态。”

    他咯咯地笑了,说:“等你回来,我们可以开始策划普罗旺斯之旅。”

    “又是吃?”我笑笑。

    他朝我微笑,然后,那个笑容消失了,他说:“我和漾山分手了。”

    我默然。

    停了半晌,我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最近的事,但是,这个想法在大家心中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了。”

    “嗯。”我点点头。

    我们谈话中的停顿好像变得愈来愈长,到了最后,我们唯一听到的,是彼此的呼吸声,这声音使我们意识到某种我们从前不敢正视的东西正慢慢地漂来。

    27

    葛米儿的助手开车来到,葛米儿坐在后面,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衣,杜卫平帮我把行李箱放在车上。

    我上了车,葛米儿调低车窗,调皮地跟杜卫平说:“我会照顾她的。”

    他腼腆地笑笑。

    车子驶离他身边,我回过头去跟他挥手说再见,直到他在我视野中消失。

    我本来要出发去一个哀伤的地方,可是,这一刻,一股幸福的浪潮却席卷了我。上车之前,我多么想和他拥抱?他好像也准备好用一个怀抱来代替离别的叮咛。可是,我却怯场了。

    第四章最美好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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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林方文便是走这条路线去斐济的。

    我和葛米儿先从香港到奥克兰,然后在奥克兰转飞斐济维提岛。葛米儿一家就住在维提岛的南第市,是个旅游胜地。

    在往南第的班机上,葛米儿挨着我的肩膀酣睡。这么长的旅程,对一个病人来说,不免有点艰难。

    望着她,我想起刚刚和林方文分手的时候,我曾经悄悄走到她的房子外面偷看她,在她身上凭吊我和林方文的爱情。谁又会想到,今天竟是她领着我去凭吊林方文?人生的万件事情,为什么好像彼此模仿,而我们只能以复杂的心情去迎接?

    2

    我为葛米儿盖好被子,用一个软枕垫住她的头,起来去拿些饮料。一位新西兰籍的空姐躲在咖啡机旁边看书,我无意中瞥见那本书的作者正是林日提到的那个SaiBaba。

    “你也是他的信徒吗?”我问她。

    “早阵子有位中国籍的乘客坐这班机去南第,她跟我们谈了很多SaiBaba的事情,我觉得很有兴趣,所以买了他的书。”她说。

    “那位乘客长的什么样子?”

    “她很瘦小,皮肤比较黑,长发,穿着印度沙龙,约莫三十出头。”她想我描述。

    “你记得她的名字吗?”

    “她姓林的,是你朋友吗?”

    我点点头,怀着满腹疑团回到自己的座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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