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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8

作者:杜默雨
更新时间:2017-12-31 16:00:00
几乎每天去玉姑祠,求签、等老婆婆,或是到竹林听风声。

    “今天管事婆婆不在?”他进去大堂后,又走了出来。

    “我有看到她呀。”几位婆婆妈妈站在桃树下聊天,大家常常碰面,也很熟了。“可能婆婆年纪大,不耐操劳,又到后头房间睡觉了。

    ”

    “一直都是老婆婆在管事吗?”裴迁又问。

    “我小时候她就在这里了。”最老的一个六十几岁婆婆回想着,叫了一声。“方不对,我记性差了,最早是有一个婆婆,后来死了,换她妹妹出来;妹妹死了,又来一个女儿,代代相传,传女不传子,守着这座玉姑祠。哎呀,每个婆婆长相都差不多,害我老以为没换过人。”

    “婆婆是从哪儿来的?没人奉养她吗?”

    “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一位大婶神秘兮兮地道:“可我猜,她老家应该在葫芦山”

    “就是产美人草的葫芦山?”其它人也很好奇。

    “对啊。”大婶开始讲古。“几年前,阿春嫂的女儿月事不顺,过来问玉姑仙子,管事婆婆给她几株药草,说是什么孤儿山特有的美人草,煮了服下就可调理。阿春嫂她女儿吃了,不但月事顺了,人儿还越发地漂亮,教张员外的公子给娶走了;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都来向管事婆婆要美人草,婆婆不耐烦,干脆叫阿春嫂去葫芦山下找,拔个几株到这边广为种植,这就不用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掘了。”

    美人草,婆婆妈妈们脸上浮现心照不宣的微笑,因为大家都吃过了。

    姑娘吃了,气血通顺,脸色红润;妇人吃了,功效相同,更能长保鱼水之欢,如鱼得水啊。

    墙边一畦小圃,栽满了紫绿色的美人草,异香扑鼻,蜂蝶盘旋其上。

    裴迁却被“姑儿山”三个字给震愣住了。

    “对不起,大婶刚才说的是,姑儿山?”他又问。

    “就是啊,什么孤儿寡母的,这名字真晦气。大概刚开始,婆婆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药草来源,这才随便编个名字,其责就是葫芦山啦。”

    葫芦山,出城往西四十里,裴迁看过江汉城的地图,往西果然对了。

    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管事婆婆,或许,他应该开门见山问清楚。

    他重回玉姑祠大堂,门帘掀动,老婆婆也正佝楼着背,走了出来。

    一见那大大的个儿,老婆婆顿时气结心闷,她以为裴迁走了,这才出来,没想到他还赖着不走、他三天两头就来,一来就待上半天,他那么喜欢这里,她不如将玉姑祠转给他,请他来当庙公好了。

    她赌着气,故意装作老眼昏花没看到他,径自坐了下来。

    “婆婆,您好,我来求签。”裴迁走上前问安。

    “自取吧。”她懒得要他掷了。

    裴迁取出一支竹签,仍是恭敬递上。

    “麻烦婆婆解签诗。”

    “我老了,看不见。”

    “今我飘然走四方,去无所逐来无恋,得行固愿留不恶,每到有求神亦倦。”裴迁念了出来,一边留意管事婆婆的神情。

    “这诗说得很明白。”老婆婆依然像一尊石像,只有皱瘪的嘴巴蠕动着,声音沙哑地道:“你要走就走,别老来这里求签,玉姑仙子倦了。”

    “抱歉,在下得罪玉姑仙子了。”

    “哪有那么多事情可以问签!去去,别再来。”老婆婆像是被他烦了,禅了挥没有灰尘的裙子,屁股都还没坐热,站起来便往门帘走去。

    “婆婆,我还想请教几件事……”裴迁忙道。

    “没空。”

    “我想捐一千两银子。”

    “不收。”老婆婆右手掀帘,左手提起灰裙,心头坪坪跳,只想赶快进门,眼不见裴迁为净。

    她跨门坎跨得急了,浑然不知她裙提得过高,露出脚底的红绣鞋。

    红光一闪,裴迁心头大震,再看过去,只见篮布门帘晃动,哪有那双亮红缎面绣花鞋。

    他眼睛没有看花,他不但看到鞋面上头绽放的各色小花,甚至还能看到他歪斜的拙劣缝线。

    可为何这双鞋会被老婆婆穿去了?他再也顾不得敬老尊贤,大手一掀,走进了外人不敢擅入的神秘房间。她曾说过,她住在神坛后头。

    小小斗室里,一床,一桌,一椅,一柜,没有老婆婆,打开的窗户晃呀晃,隔着围墙,可以看到后头高耸的竹林,竹叶摇呀摇,不知是风吹叶动,抑或狐狸奔跑穿林而过。

    老态龙钟的管事婆婆动作真快呀!他下定了决心,他要拿到这双绣花鞋,然后找到灵灵。

    玉姑仙子胡灵灵最近很忙,既要躲裴迁,又要操烦小弟的感情事,更糟糕的是,她的绣花鞋又不见了。

    这双鞋她曾经穿了两年,后来发现鞋底有一点点磨损,ㄒㄧㄠˇㄕㄨㄛㄓㄐㄧㄚㄓㄗㄨㄛ她怕穿坏了鞋,遂将鞋子藏妥在她的干草窝里,没想到被小弟顺手牵羊借给曲柔,她花了一番功夫取回来之后?便又重新穿在脚上,这样就不怕丢了吧。

    每天穿的结果就是容易弄脏,弄脏了她心疼,即使忙得不可开交,她也要抽空仔细洗刷干净,放在桌上晾干。

    她才出去一晚,收回地府逃出的最后一只小鬼,鞋子竟然不见了!

    房间就这么小,她找7又找,还找到外面的神坛,那双鞋就这样平空消失,即便她穷尽各式法力,也看不到鞋子的去向。

    她闷了好几天,无心打理玉姑祠,就坐在她管事婆婆的椅子上,紧盯每一个进来的婆婆大婶姑娘姐姐妹妹的裙底,看谁好大的胆子,竟敢愉拿玉姑仙子的宝贝鞋子!

    她的灵眼瞪到酸疼,鞋子还是杳杳无踪,忽然,她顿悟了。

    她给自己一个很好的解释,这双鞋是她的心魔,里头有她对一个世间男子难以磨减的牵念,鞋丢了,也将牵念丢了。

    太好了!她简直要欢声雷动,终于不知道第几回甩掉裴迁了!

    甩掉了!她不但去除挡路的石头,还能有所领悟,果然具有仙性。

    今天,她这只大仙追到姑儿山,因为,小弟和曲柔又在一起了。

    恨铁不成钢,她恨小弟不成仙,明明成仙是那么美好的事,小弟偏偏执意为人,她不断教训他,他也不断反驳她,正在唇枪舌战时--“灵灵,一定要拆散他们吗?”低嗓沉稳,略为激动。

    挡路的石头竟然来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霎时,她浑身强直,忽冷,忽热,晕眩,眼茫,气喘,心悸,耳呜,头疼,肚子痛,骨头酸……反正全身都不对劲。

    再看他拿出绣花鞋,她这才明白,她着了他的道了。

    她早该知道,若他仍保有记忆的话,一定早就怀疑了,可她还是想不透,她的法术怎会不灵?这实在太伤她五百年道行的狐仙名号了。

    再瞧瞧,现在怎么了?小弟和他聊得好不热络,他还讲了除夕夜缝绣花鞋的故事,听得那软心肠的曲柔感动得哭了哟。

    大个儿说起故事来不是只会让人打瞌睡吗?她好恼他说出他们的事,只好直啾树洞里的松鼠窝,松鼠吱吱叫,好奇地看她;她瞪了回去,要它别看好戏,可松鼠还唤来它老婆,一起歪头看着她。要看就看吧!她瞄向他六年如一日的穿著,灰衣、包袱、长剑……好像有些什么不一样了?神情似乎更沧又朵些,瞳眸似乎更幽邃些,里头透出深沉的孤独与寂寞……她心一扯,立即移开视线。

    既然他想起来了,又寻着了她,她就得做一个结束。“你知道,我是狐仙。”她面对他,摆出冷漠的脸色。

    “是的,我知道。”

    “我要修行,不谈情爱。”

    “我只是想再见一面。”

    “好,看完了,你可以走了。”她抢上前,夺下他手里拿的绣鞋。

    好痛!鞋子里藏了刀还是火呀?刺灼得她只能立刻丢掉鞋子。

    她慌张地往右手看去,只见掌心印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有如一轮熊能一燃烧的红日,且那把火烧进了她的肌肤,瞬间就消失于无形。

    她的手心仍然白里透红,没有伤口,然而一股麻痛感却迅速地扩散开来,从手掌到手臂,随着血流的周转,她全身立时虚软,倒了下来。

    “你!”她急得大叫道:“裴迁,你做什么?!”

    “这只是暂时制住的法力而已。”裴迁手一揽,抱住她的身子,望向急忙奔跑过来的石伯乐和曲柔,沉声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符,你们放心,我爱灵灵,绝不会伤害灵灵,我只是要还她一件东西。”

    我爱灵灵!她卧在熟悉的温热胸膛里,心跳暂停了。

    六年来的坚持,顿时变成梦幻泡影……不,她都能坚持以老婆婆的面目出现,不让他瞧得庐山真面目,她是心如止水、不动如山、难以撼摇的狐仙,她有高远的目标,绝不贪恋区区一个男人的怀抱!

    “裴迁,我又没借你东西……”她借哈给他了?碗?筷?针?线?她的心突然被猛撞了一下,既然他想起了。“难道……你知道了?

    ”

    “是的,就该还。”

    她让他抱坐到地面,粗糙多茧的手掌滑过她的头发,落在她的脸颊;只是这样轻柔的抚触,她的坚持就瓦解了。她恍恍回想两人热烈的欢爱经过,既然已有亲密的契合,所以,她就是他所寻画戈的妻子喽?

    他看她的目光那么深,笑容那么温柔,她再也无法心如止水,思念苦楚翻涌而出,两行热泪落下,在茫茫水雾里,他的脸孔渐渐地不见了。

    这笨蛋啊,六年不变,照样笨,笨得连命都不要吗!

    “不行……裴迁,你不要做傻事……”

    裴迁不语,直接俯下脸,以吻封住她爱唠叨的嘴。

    丹田运气,肚腹里一团陪伴他六年的热气涌上,他不断地提气,从丹田提到了脾胃,提到了心口,提到了咽喉,提到了嘴里。

    “裴大哥!你不必还给大姊!”石伯乐急得上前阻止道:“她只需再修一百年就可得到新的元神,可你没了元神,过不了明天呀!”

    那急切的呼喊有如过耳风声,裴迁看到的只有她的泪眼,听到的只有她的闷哭,他不舍,但他是该被遗忘的那一位,伤心很快就过去了,在她长生不死的生命里,他不过是晚风吹过的一粒微尘。

    一团红光涌出,他小心地度进了她的嘴里,完全不漏一丝缝隙。

    风声止,红光灭,他太想念她的芳唇了,忍不住再往那艳红的柔软唇瓣轻吮一下,满足地吸闻她的香气,这才起身。

    “我呕!”胡灵灵得了空隙,立刻作呕欲吐出元神。

    裴迁立刻伸过右掌,完完全全覆住她的嘴,稍加运气,便将那团红光送入了她的体内。

    “我原本命已该绝,是灵灵将她的元神给了我,又让我多活了这些年、灵灵,谢谢。”裴迁看着她,语气柔软得……令她生气。

    “该死!该死!是笨蛋就该死吗?!她气得泪流不止,谁要他感谢啊!

    他又轻轻地拨弄她的乱发。“灵灵的心愿就是成为天女,一百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修行很辛苦,我希望她能早日得偿所原。”

    “裴迁!你这混蛋!”她骂人了。

    他懂什么!她更想爬起来狠狠揍他一顿,可是她只能像一团面糊摊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裴迁向小弟和曲柔道别,却是视她如无物,完全不再看一眼,然后以他上乘的轻功奔入茂密的树林里。

    没了护体元神,还跑那么快,跑得越快,耗费的元气就越多--“他会死!他会死的啊!”她心痛如绞,六年前的黑夜墓地重现眼前,当时失去他的恐惧再度重重地冲击着她。那时,她还能看到他的魂魄,抱回他的身体,这可回,他跑掉了,而她被奇怪的法术所制,完全失去法力和体力,难道就真的等三天三夜恢复之后,再去寻他吐回护体元神?

    到时,他早就……“我要去找他!不能让他走啊!”

    一颗心陡地落了个空,有如直坠谷底,什么也抓不着:她感到极度的惊恐无助,不觉放声大哭,拚命以手掌按住地面想要起身,她再不赶上,黑白无常就要捷足先登了。

    等找到了他,她非得将这个大笨蛋变聪明不可!

    第十章

    冬去春来,梅花落了,换上满树的绿叶,黄莺飞来,枝头唱响,蝉声唧唧,跟着和呜,原来,早就是声盛夏了。

    迁坐在梅树下,远眺青山,六年前的冬天他们过来时,雪雾迷蒙,看不真切远处的呆色,如今天朗气清,再远的城镇田野都看得到。

    山头连绵,接上云天,山的绿,云的白,天的篮,雾的灰,在他眼中挥就一幅宁静泼墨山水,抚慰了他疲倦至极繁荣身心。

    美景当前,他感觉内力正在一点点流失,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费力,他再也没睁眼的力气,眼皮缓缓垂下,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起风了,吹落几片清香的梅叶,飘飘覆盖在他身上;他嘴角浮起一丝很轻的笑容。够了,这一生够了,他再也没有别的要求,能在这片最值得的怀念的默林死去,他于愿足矣。

    等到了秋天,他将与满地的枯叶化做泥土,再让冬天的白雪埋葬,他期待魂魄能化作梅树,为她绽放一树的缤纷红梅……他浑身渐感冰冷、彷佛冬天已经到来;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冻凝时,一团热火从喉头直落肚腹,瞬间在他体内燃烧了起来,一团又一团,像是从空中掉落的火球,他腹中之火也越烧越旺,一肚子的火气直往四肢百骸窜去,渐次地消融他体内原有的冰冷。

    他以为地水火风四大分解来袭,不敢生起任何意念,否则又怕遭受极度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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