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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2

作者:朱苏进
更新时间:2018-01-01 16:00:00
人也有这种感觉。”

    中尉继续说:“第二条,大家在观看表演时要尊重豹子头,不要叫喊,不要鼓掌,不要刺激它。豹子头通人性,一眼能看出你对它持什么态度。为防止事故发生,严禁任何形式的挑逗。否则,它会认为是侮辱而扑斗,等我命令它退下,它已经一口咬下。当然,大家也别怕它,豹子头讨厌人怕它。同志们看,它已经不耐烦了,每次表演,对犬的素质都是一次伤害。要不是执行任务,才不干这种事呐。”中尉俯下身宽慰它一会,又起立,道:“第三条,表演当中如有失误,请大家谅解。豹子头流感才好,体温仍然偏高,来之前才打过针,情绪不高,嗅觉也没完全恢复。它是带病执行任务的。好,豹子头,我们先做第一练习。”

    中尉让豹子头做了几个简单动作:走、跑、跳、卧……显示军犬训练有素,人犬沟通。接着开始“翻跃障碍”,在各种障碍中蹿上蹿下,而且不碰出声来,引起兵们赞叹。再后来是“嗅”,显示它对气味的高度嗅辨力,豹子头把地上的鞋帽等物一样样衔给原主,全然不错。再后来是“追踪”,模拟逃犯的人员身着极厚的防护衣,把现场搞乱,再浑无目的地在场外乱跑,穿越草地,上树下沟,又翻墙又扬土,从这屋钻进那屋,制造种种假象,试图迷惑豹子头,兵们看得出神,各种犯罪技巧使他们大开眼界。待罪犯在极远处藏匿之后,中尉给豹子头解去颈上皮套,它在案发现场四处嗅察气味,然后循踪追击,一着一着卖弄本事,终于在一个洞里把罪犯扯出来,人狗一番恶斗,罪犯被制服。中尉拿着罪犯才穿过的防护衣让兵们传看:一排大牙洞,金属衬里都被它咬断了。兵们不住地惊呼厉害。

    表演持续一个小时,要是听教育课,兵们早烦了,而现在他们跟看警匪片一样起劲。听到表演结束时,兵们呆一刻,疯了似的鼓掌,中尉制止不住,把豹子头搂定,朝兵们点头,他也有点感动。

    周兴春说:“伙计,你看如何?”

    苏子昂道:“不错不错,寓教于乐,笑完了才后怕,这比你那个新兵档案有意思多了。”

    “我们团基本上没有偷窃现象。要有,也是当地群众犯案。这一点,我有信心。”

    “吓住了?”

    “吓住了。”周兴春又惋惜道,“这么容易就被吓住了,唉,这些兵太熊包!……”

    33

    第六章

    33.散步是一种散心

    团机关餐厅建立在山坡顶部一个幽凉所在,旁边有个大水塔,水塔顶恰与餐桌的桌面平齐。由此可以断定,每次进餐,大家都身处全团最高境界,可以鸟瞰四方。

    炮团的团部嵌在山的腰眼里,这里过去是高炮团,当然离不开山。整个布局呈“Δ”状。前任大哥们不知怎么考虑的,偏把餐厅安置在顶尖上,吃饭时目光顺碗沿瞟出去,就是遥远的地平线,叫人觉得上下搁不到一块去。

    开饭哨响,最先到位的是一群群麻雀,守住池边,石凳,枝头,欢喜地唧喳。然后是几个机关兵,“咔咔”地从某处蹦出来。再后是若干个参谋干事助理员,再后是若干个股长和部门领导,他们顺着团里唯一的那条柏油路,稀稀拉拉地踱上来。由于爬坡,腰都勾着,嘴脸冲自己脚背,继续着从办公室带出的话尾巴。总之,职务低的总是先到,团首长往往跟在最后,步态稳重,面孔残留着思考表情,仿佛用餐只是尽个义务。

    尽管餐厅里有桌椅吊扇,干部们还是喜欢在外头吃。菜碗搁在凹凸的石条上,歪了,移动一下搁牢靠,再不行就在碗底垫个小石片。屁股坐块石头,先朝四处望望,交替提起两脚,重新实在喽,拔出插在碗里的小勺,拌两下,填入第一口。餐具全是金属的或者搪瓷的,吃着便叮当乱响。

    炮团伙食相当不错,集团军转发过他们的经验。军区工作组也在这吃过,评价是,比大区机关强多了。周兴春对伙食问题抓住不放,一抓到底。标准定在:让出差干部想念本团伙食。此语太亲切了,机关干部全明白,物质变精神,不管什么教育学习,都不如伙食更能稳定人心。一天两顿肉,工作不落后;周末要改善,好比学文件。食堂管理员对之注释了一下:“肉是瘦肉,不是肥肉,我啥时让你们吃过肥肉?你们吃么?”今天是周末,菜分三色:红烧鱼、卤蹄、辣椒炒豆干;主食两种:米饭面条;汤一道:粉丝萝卜汤。由于菜比饭多,各人都拿饭盆装菜菜盆装饭,才承受得当。干部一边吃一边磋商晚上活动,在谁谁宿舍,几点钟开局,“拱猪”还是“提一壶”,“跑得快”还是“五十K”,带什么烟什么点心,谁出烟谁出点心……下方便是司令部值班室,黄参谋在接电话,声音聒噪,破窗而至,闹得人硌牙似的,吃不顺畅。后来大家也不说话了,就听他一人在下头喊。

    “什么?……该过程应注意……什么,不是‘注意’是‘处于’。什么?‘应’字也不要啦。干嘛不要?行啊,不要就不要。该过程处于预案阶段,记下啦,接着说。什么,到达待机地域,迅速组织强奸。什么,不是‘强奸’是‘抢建’……记下啦接着说,你定于本月下旬开始,干嘛由我们定呐,应当由上面定嘛。什么?……里礼尼李犁逆利……到底由谁定?……”黄参谋声音开始劈叉,干部们只能从窗口挥舞小勺,于是全体干部都昂起胸膛,随他一起朝值班室后窗暴喝:“拟!”

    值班室刹时静默,估计这声暴喝通过话机传到百里外的师部去了。

    黄参谋伸出头委屈地朝吃饭的人们喊:“这个破线路!……”

    作训股长兀自道:“还保密呐还,保个屁密。我一个鱼头没吃完,方案都听三遍了。今天机关齐不齐?”看四下,“齐嘛。团长,我可以省去传达了,大家有什么明确的地方?”

    干部们快活应道:“明确。”好几条声音是从含着肉块的口里发出的。

    吃罢晚饭,周兴春与苏子昂沿着下坡缓缓走,因觉得有的是时间而不忙于开口说话。周兴春手伸进口袋摸一阵,没摸出名堂,便从路边掐一截樟树细枝,劈开个尖儿,用手掌捂住口剔牙。剔出不少渣子来,一口口朝外啐,末了嗅了一下那截秃枝,轻轻抛开。他告诉苏子昂,他的牙硬是给剔坏的,越剔牙缝越大,越大越塞东西,越塞东西越得剔,恶性循环,最后拔掉了三颗牙。

    苏子昂道:“少了三颗牙怎么还有这么好的口才?”

    “剔牙便于思索,真是便于思索。”

    “我觉得这是师以上的习惯,你干嘛冒充?”

    “不然日子怎么过?我也想日理万机呵,不给万机光给日子,本人才华都变质了。”

    “越是小地方,真理越他妈多。”

    两人信口胡言乱语,间或打个嗝儿,沿着幸福路――团部环形通路,含着幸福无尽头的意思――踱去。警卫排、收发室、汽油桶、鸡窝……相继经过,后来在一丛芭蕉树前站下了。团部无胜景可观,就这几株芭蕉有点媚人。周兴春叹口气:“单身汉哎……”

    “祝贺你。爱人在哪工作?”

    “厦门市,一个季度才能回去五天。”

    “调来算啦。”

    周兴春瞪眼:“这山沟里是放老婆的地方嘛,你干嘛不调来?我让她当团里妇联主任。”

    “不调,搁在远处想,比调来好。”苏子晚苦笑道,“这就是感情辩证法。”

    对面走来几位志愿兵老婆,面皮黑粗,腰身直溜溜,线条啊起伏啊,全免掉了,无甚可回味之处。她们撞见政委,偏偏亲近地笑着,学银幕上女人说话。周兴春强撑精神应付几句:“吃哪?没哪……那赶紧吃去,赶紧吃!别耽误。”待她们离去,他唉声叹气地问苏子昂,“刚才我们说哪块啦?”

    苏子昂忍住笑:“刚才咱们隐蔽着,不敢出声。”

    “几个志愿兵相当不错,就是老婆可怜,丑得不能看。再碰到家属,你负责打招呼噢,我头里走,我俩轮流值勤嘛。”

    转到干部宿舍,周兴春不时透过门窗朝里探望。政治处刘干事正对着穿衣镜整容,带拉链的领带已勒住脖子,为了不让它挡住视线,他把它拽到后背上。整容毕,再一扯,滑回前胸。周兴春响亮地啧嘴,道:“小刘啊小刘,对象问题解决几分之几啦?我瞧你后背,还是蛮有信心的嘛。”

    刘干事猛然转身,明明不害臊却偏做出害臊的样子,道:“政委、团长,这鬼地方语言不通,谈恋爱也得带翻译。我和她会过两次,累坏啦,你们不肯关心一下,咱们只好自己关心自己。”

    “语言不通,你还谈什么爱?”

    “不谈又干什么?”

    周兴春正色道:“妈的你听好,该怎样你全知道,此刻我什么也不说。明白啦?”

    苏子昂想:什么也不说――反而分外有力。

    再往前走,看见后勤处李助理跷着脚擦皮鞋,李助理主动招呼:“走走啊政委?”

    周兴春道:“走走。”

    “嘿嘿,我差不我半个月没出去啦。”

    “怕就怕你这种人,不动是不动,一动动老远。你要是经常动,倒也正常。偶尔一动,不正常不正常。”

    两人将幸福路踱了一圈,仍然不到7点,回屋太早,麻雀还在外头呢。两人站在路口,各自抱住臂膀,又闲聊开来,周兴春略略介绍刚才那几个干部的背景情况,正说得上劲,有县里干部把周兴春找去了。

    苏子昂回到自己宿舍,推开院门进去,沿着院墙根小走几步,觉得自己挺像个离休干部。这感觉完全是院子带给他的。东墙筑着一个鸡舍,分上下两层,上层分娩下层进食,外带一个供鸡们散步与交配用的小圈。鸡舍的建筑材料与营房一致,花岗岩石料和波状水泥瓦。鸡舍过去,是一座自来水池,四尺多高,里头用水泥抹出个搓衣板,每道凹凸都很光滑,站在洗涮不腰疼。洗罢,就手可以挂到头前的粗铁丝上。如果养花,也可在池中汲水,省得一趟趟从屋里提。水池过去,还有一眼机井,安置了一副带把的提压式手动抽水机。苏子昂试过它,管用,水流旺盛。他估计此物用处不大,到职半月没见停过自来水,但它提供一种安全富足的感受,极符合团一级干部的小康心态。西墙方面,阵容也不弱:一间厨房,里头有柴灶煤灶气灶,皆闲置未用,另砌有一个深深的蓄水池,好像三天两头断水似的。池中尚余大半下水,透彻可爱,水里还有两尾鲫鱼、三尾泥鳅,不知定居多久了。苏子昂估计是前任团长遗物。紧挨厨房的是储藏室,苏子昂推两下,门锈住了,也就不推了。院中央还有一扇葡萄架,架子是四根水泥柱,架上葡萄枝青叶茂,才结了豆粒般小串,品种不明。葡萄架下有一张石桌四只鼓状石凳。石凳的腰部用碎玻璃嵌了四个大字:保卫祖国,一只石凳一个字。石桌面上钩抹出一副象棋盘,很大,须用鹅蛋般棋子才配得上这副盘。苏子昂不禁在“卫”字号石凳上坐下,他不屑于象棋,但喜欢这副棋盘,大块文章似的。他预备找个人改成围棋盘。稍坐片刻,忽然想,“提高警惕”呢?总不能光有下半句没有上半句呀。他朝四处张望,越过矮墙,看见政委院里的葡萄架,笑了。“提高警惕”肯定在他那里了。嘿嘿,分毫不错,政委:“提高警惕”,团长:“保卫祖国”。苏子昂回屋,坐在一张粗重的三人沙发里,它几乎是实心的,一点弹性也没有。苏子昂歪在里头,渐觉得女儿爬到自己身上来了,折腾得他身体处处乱动。迷离一会儿,念头又滑到妻子归沐兰身上,老是想起婚前她的样子,即还不属于他时的归沐兰,清晰极了,稍一想她就靠拢过来。而妻子近期的模样,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已给她写过两封信,详尽告知团里情况和自己感受,丝毫不提那次感情危机,仿佛他们一直平静地生活着平静地相爱着。归沐兰没有回信,苏子昂也不写第三封信,真正平静地等待着。他通盘考虑过和归沐兰的关系,结论是他们不会分裂,只会带着伤痕长久地生活下去,日子时好时坏时冷时热,过着样样都有点、样样都不彻底的生活。直至过了更年期,把自己换掉,进入人生的至深境界,再度相爱。也就是说,要过上二十年以后。苏子昂对自己这种冷静的远见感到悲凉,没有远见反而更好些。

    “首长在家么?”

    周兴春站在门口高呼,然后翩翩地踱进来,到达苏子昂面前,一个半边向右转,挺胸收腹展臂,回首停定,保持在这个造型上,让苏子昂欣赏他刚刚换上身的这套西装:“怎样啊?”

    苏子昂打量着,叫声:“好!”周兴春还站着不动,苏子昂被迫将“好”字一路叫下去,周兴春才恢复生机。再次靠近些,两手伸到脖子后面提起衣领,轻轻朝左边拽,而他的头则使劲朝右边歪,将衣领里头的一块缎面商标暴露出来,让苏子昂细瞧。介绍道:“香港名牌,也可以理解为英国名牌!港币四千,配合生猛男士,绝对新潮派头。”又翻开衣襟,“看哪,单面花呢。不懂吧,就是只有一面牙签纹,内层没有,工艺复杂,当前国内不能生产。”然后他双手抚弄领带,想把它拽出来。苏子昂赶紧把身子靠后,道:“领带我知道,绝对名牌,什么利来呗。”周兴春纠正道:“金利来,正宗金利来。你还不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其实它不配我这套西装。”

    周兴春告诉苏子昂,他在当教导员时,妥善处理过一位战士的家庭历史问题,此人退伍后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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