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一直看那玩意?”我问他。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支支吾吾终于说:娘娘,俺以前没见过这玩意,怎么倒过来又倒过去的,里面都是啥呀,怎的还会动?
青溪扑哧一笑,柳克志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在棋盘前坐的久了,站起来随眼看见了芭蕉叶,绿的厚实,颜色浓的可以流淌下来,“我们出去走走。”一时兴起,拿起靠在门边的油纸伞就出了门。
留下青溪做针线活,柳克志我瞧他必然有事,于是也没让他出来,就让他与曲静风守约吧。
只有马保保一声不吭地撑伞跟在我身后。
撑着这油纸伞,听雨落在上面啪啪的,看雨落在脚边滴滴答答的。青石板的路似乎永远走不完,两旁的绿苔与甬道的灰墙衬的这世界没了浮尘,只剩下孤寂。
小时候喜欢穿雨鞋踩水,一被舅舅抓住就要狠狠的挨揍,现在没这烦恼了,只不过我忘了脚上的是绣花鞋。
直到裙摆都湿透,方才收起放肆的童心。
有几个家丁抗着锄头经过,为首的一个向我鞠躬后转身匆匆就走。
“你们干嘛去?”我跟在他们身后问了句。
哪个鞠躬的有点迟疑,终究还是说了:大太太的坟被水冲坏了。我们去修。
大太太,那不是王缇我的母亲么?
情绪一下子又上了来,赶紧与马保保一起取了马车跟着家丁的骡车去修坟。
因王越秦是入赘,所以王缇的母亲并没有葬到王越秦家的祖坟去,但也没葬到她娘家的祖坟。她的坟,像是在等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城郊的一个小山坡上。这连接着的大雨冲刷着,到现在才说冲坏也是奇迹。
问到家丁:今年第一次来?
他们答:大老爷年年都会写信来,让二老爷好好修大太太的坟。清明时二老爷年年也来的。每年雨季前都要加固次,雨若大了,天天要有人来看一眼。待雨停了,再来修葺。
“王越秦竟然记得这个。”我暗暗吃惊,安抚家丁:这十年年年如此,辛苦你们了。
想不到一人竟然说:大小姐,我都来了十五年了。大太太去世后大老爷就这么交代的。
雨下的太大了,以至于心也跟着湿了。
收拾好工具,都准备离开了,天空中惊雷一声炸响,让人有不好的感觉。几个家丁自己赶了骡车,还要去看看老祖坟,说也是王越秦这些年的交代。
我累了,背上的旧伤又犯了,就此打道回府吧。
马保保穿着蓑衣坐在车外,一脸的雨水,他驾车虽比曲静风差一点,却也平稳。车走的越来越慢,皆因泥水太深。
“娘娘,前面好像有个宅院,我们进去避一避吧。”他说话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明明是晌午时分,刚想到这,又一个炸雷,硬生生地将暗黑的天幕撕开一个裂口。而后,又是黑暗。
扶着他的手下了车,这个宅院看起来无比的诡异。
一个台阶足有一尺半高。院墙外横七竖八地倒着的都是黑黑的木头。
“好像是没人的。”马保保敲了敲门。
天色太暗,只看的见院门上有块匾额。写的什么是一点也看不清。
老天仿佛为了解释我的疑问,恰到时机地又将天幕拉开了一道口子,“法全寺?!”这就是哪个闹鬼的法全寺?
我有些迟疑了。
敬鬼神而远之,这个道理不管做人做事都通用。我对马保保喊着:咱们上车快点回去得了。这里面八成也没有可避雨的地了。
马保保的脸转了过来。
在持续的闪电强光下,我楞在原地,他好像见鬼了一般!而那鬼,似乎就在我的身后。
他的声音听起来发颤:娘娘,您快过来,别回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蹭到他身边去的。不过确实没有回头。
“那东西又跟着来了。”他附在我耳边轻轻说。
我们站在门前,我是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张鬼脸把我吓死。马保保年纪不大,遇事算是沉着的,看他那样子,把他吓着的东西估计就在车旁边,我们是回不到车上了。
此时此刻,只能往法全寺内去。
马保保轻轻推开寺门,根本没锁!
一步一步地蹭进去。突然马保保一把拽下我,躲在一根柱子后。
哪个让马保保惊魂不定的东西赫然出现在眼前。
看到这,我那一颗心放下了,马上又提了起来。
不是什么鬼怪,是球型雷。
马保保压低着声音:娘娘,这东西一直跟着咱们。
我叹了口气,球型雷一向是跟着气息飘动,咱们的身形带动了附近的气流,球雷跟的又近,自然我们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不是什么鬼物,但动作不要大,否则引的近了,必然活不了。”我压低声音,马保保显然是信了。
球雷失去了气流的方向,悬在半空中轻微的晃荡,看起来如同暗淡的小太阳。丝丝的微弱电流在它周围编织成魅惑的网。
我们沉默,静待着雨中会来一阵向上旋的风。
风来了,却是向我们吹来。
球雷像一颗导弹直扑我们藏身的立柱。丝丝的电流网时隐时现,眼见命休矣,我睁大眼睛,多少有点不甘心。
风突然转了方向,球雷在离我们三步远的地方急速升空。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消失了。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我比马保保来的强烈。因为我知道一旦球雷碰撞上物体会发生什么。
“娘娘,我们回去么?”马保保被刚才哪个会发光的怪物吓着了。还在假装镇静。
我嗯了一声,准备站起来,不想脚一滑,又坐了下去。左脚碰到了什么,一蹬下去居然挣脱不开“谁在扯我的脚?”我的左脚被什么扯住了!
马保保也不知那来的勇气,站了起来往我左脚的方向跨了一步随即低头,他的呼吸声听的人心底发慌,他说:娘娘,这有个死人。
大暴雨过后,天色从刚才的淡白转为青明。
我刚才那一滑脚陷进了尸体奇怪的臂弯之中。
“马保保,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熟?”尸体的脸朝上保持着奇怪的角度,似乎在看什么,这个角度正好与我面对面。
他硬着头皮看了下,大惊:这不是那个锦衣卫么?
插在他背上的分明就是他自己的秀春刀。只要在江湖、官场上稍微有点阅历的,都知道那是锦衣卫的佩刀。
谁敢在老虎头上耍刀子?
遇到这桩事,想脱身也不可能了。
这地方原应是法全寺的大雄宝殿,头顶上大梁、瓦片尚在,里面只剩下一尊残缺的佛像冷冷看着世间的一切。
三十九章 断壁残垣搜遗迹 聚人悬胆解事宜
确实,就是在客栈中客气随和的那个。
怎么会死在这里。
在军中呆过,死人是不怕的,约莫看了下这周围,东西全是破烂,因庙破败的久了,也不知道是他们打斗所致还是原本就是这样。又让马保保稍微抬起尸体,见秀春刀直贯左肺,刀尖露出半寸余,地上铺的青砖有处凹陷,马保保抬着尸体十分吃力,我赶快用指尖摸过凹痕,让他放下尸体。不会错了,凹痕是刀尖刺入太猛,弄出的新迹。
又看了其他地方,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锦衣卫死的姿势极怪,我顺着他的目视方向看过去,大约是柱顶。我能顺着他目视的方向看,那些杀他的人自然也会。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我问马保保:你会爬树么?
马保保领悟,二话不说,爬上柱顶。我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这地方年久失修,大风大雨的多了,总觉得他在爬一颗随时会倒的枯木。
“娘娘,什么也没有。”
既然没有东西,他看什么?难道东西被人拿走了?
同伴拿走应该为他收尸,如果东西不在,那也只可能是被杀了个回马枪的凶手拿走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马保保在那柱顶找寻。
一丝天光从柱顶旁破损的屋顶洞里射了进来,不强,也够看见大殿内一点地方了。心中一动,连忙低头寻找。一开始还想着时间不同,光照的地方就不一样,很快脑子转过弯来,什么时间不时间的,现在是雨天,能看见的光就是一个方向!
光最亮的地方是佛像的侧面。
这地方能藏什么?
我好奇敲了敲佛像,实心的,不死心的敲了敲旁边连着的只剩下半截的木头佛龛壁。居然是空的?
马保保已经下了来,他掏出扁扁的一只油纸包。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我掂在手中,分量并不重。翻过来,已经被打上了火漆。
马保保不语,在等我的吩咐。
打了个眼色,他在这个大殿里稍微看了看能藏人的角落,我将佛龛恢复原样,随后一起仔细检查遍有无能泄露身份的东西后出了这法全寺。
回到王宅的西门,蒋虢在那等候。
朱棣喜欢用的人都是话不多的,蒋虢亦如是。
他低头说:王爷急了。
之前的大雨转成了细雨,于是走的匆忙,就差点滑跤。
“你回来了!”朱棣站在厅内,神情有些焦躁:让你等我,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人!你知道不知道外面多危险?
“这时候非的下个大雨,才能定定心。”我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拽了朱棣直奔卧房。他被我牵扯的莫名其妙,原本想责问的话也吞了回去。当拿出那包东西的时候我有点害怕,怕自己做了件大错事。
他将信将疑地接过东西,看到火漆,再看我一眼,随后让青溪叫来曲静风。曲静风看了一会,说了句:省得了。
朱棣有了他这句话,毫不迟疑地拆开纸包。曲静风见他手头一动作,立刻就要站到一边去,朱棣却说:等看见里面是什么再走人不迟。
总共包了三层,曲静风就看了三层的包裹。
我借去喝茶要去厅堂,不愿看里面的东西,一把被他拉住:你看这是什么?
一叠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白帛。全是人名,人名后还有注释。
“欧阳伦张群与私盐……韩忠”朱棣从头往下看,我却一眼瞄到了王越秦的名字,他的注释是:女为徐达出,其自隐疾甚。
“这个东西是福是祸?”
“大福。”朱棣没了刚才的焦躁,眼里有别样的光彩。这叠白帛,等于将所有朝廷要员的裤子都扒拉了下来。
“怎么处理?”
“就交给曲静风罢。”他一点也不担心。曲静风一躬身。
找来马保保,让他细说这东西的发现,我坐于一旁,眉头紧蹙而不自知。
“别担心。”他拉过我的手,放在掌中,稍微用力握住。
屋内现在只有朱棣、我、曲静风、马保保与青溪五人。都是信的过的人,听外面雨声越来越大,有大雨能掩盖住很多声音,见蒋虢在院子内门牙下站着,知道院子外有余庆陈博他们,安心多了。
马保保将前后每个细节毫无遗漏的说了一遍。自然包括球雷与锦衣卫奇怪的姿势。
他的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朱棣的手心全是汗,这样他也没松开。
曲静风开口:马兄弟,你是如何断定那锦衣卫的姿势不是被人摆弄出来的?
虽然人死身僵,但掌握好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曲静风问的正好在点子上。
马保保不语,因为是我让他取的东西。
“刚才马保保说死者被刀贯穿胸膛,钉死在地上,其实说的不完全。那个人是被刀贯穿了左肺,钉在了地上,一时半刻并没有死。被刺破肺的人,从受伤到死至少需要两刻时间,倘若他假死,待凶手离开后,给同伴留下线索也是可能的。这个人,手肘部衣物破损,看他手肘底,未见尸斑,轻碰有白痕,而且这样闷热的天气,尚无腐臭气息,身上也未见蝇虫卵,伤口处的血液有粘稠感,说明死肯定不到十二个时辰。人死后十二个时辰后,才可被别人摆弄姿势,进入又一个僵硬期。而且,人的姿势可以摆出来,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别人可以控制的。所以,我认为他的姿势不是被人摆弄出来的,当时我只是担心,他留的线索太明,东西已经被凶手拿走了。现在害怕的是:会不会有人看到我们从那出来了。
曲静风沉默会,问:娘娘为什么不担心那东西是假的?
我将手从朱棣双手中抽出来,想了想,告诉他:“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第一,若打斗杀人不是计划之内,那凶手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