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她幼受庭训,本性如此,以六大寇冷血嗜杀的行径,她怎会表现得颇有教养,谈吐不俗?那简直决无可能!卿本佳人,缘何为寇?她原本是什么出身呢?
燕云心里对梅妻梅吟风多少有些好奇。
面如阳春雪,心似寒秋霜,视人如草芥,微笑斫人头,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好象性格严重分裂似的。恐怕她曾经受过什么巨大的刺激吧!
但那究竟是何等刺激,竟能让她为寇为盗,杀人如麻?
不过这方面燕云却不想深究。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或痛苦回忆,那是永远封存在记忆中的伤疤,没人愿意轻易舔舐。纵使他问梅吟风,恐怕梅吟风也不会说。
行走江湖之人,谁无不堪回首之伤心事?自己又何曾例外!
对于强者而言,纵使伤心人别有怀抱,亦能经历风霜,昂然屹立,何须怜悯!
梅吟风是这种人,燕云也是这种人。他们虽然本性不同,但有其共性之处,所以燕云不会同情梅吟风,纵使其人或许可悯,其情或许可悲。
不过燕云现在倒很想看看梅吟风杀人时到底是什么模样,他觉得自己看到那一幕时一定会很惊讶。他知道梅吟风是剑道高手,决非靠淫药邪功赚取名气。在六大寇中,单以武功而论,她可能最高,甚至要高过双面王。
双面王虽是六大寇之首,但不代表他们兄弟的武功一定最高,因为梅吟风一介女流,武功再高恐怕也不会做六大寇的首领,不论她性格怎么转变,女性总有阴柔顺服的一面,再强势的女人也一样。她可以被领导,但若让她组织策划、分配任务,她恐怕就没这个耐心和本事了。所以她虽非六大寇之首,但武功却未必逊于双面王。
其实明月也是这样,现在她和燕云聚众闯江湖,打江山,自身剑法奇高,杀人从不手软,而且冰雪聪明,颇有心计,但有燕云在,她还是唯燕云之命是从,偶尔指挥一下别人,也是临时性质,若燕云不在,她恐怕就没有这些兴致,早就独自逍遥去了。
居于领导地位的人必然具有独特的人格魅力和领袖气质,在这方面,男人比女人确实优越一些。明月就算武功高过燕云,在气质方面也要居于下风。
燕云虽然不一定会想到这些,但他对梅吟风武功的评价确实很有道理。六大寇能组合在一起,必然人人有绝技。梅妻梅吟风既不靠邪功取胜,也没有淫药占优,那她靠的是什么呢?
答案只有一个:她靠的是自己的真功夫,但这最为可怕。这说明她真有实力。
燕云能做出这个判断很不简单,因为他有此认知,就不会在武功上轻视梅吟风。尤其他猜到梅吟风擅长快剑,必然会加以提防,使对方没有可趁之机。
这些都是别人很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但燕云却能体察入微。
燕云虽然在心里对梅吟风的评价很高,但他现在没有机会看到梅吟风的剑法了,因为她已经离开了水榭雅居――对燕云嫣然一笑之后如春风般飘走了,倩影消失在长桥的尽头,但她温柔的话语却依然在燕云的耳畔回响。
燕云望着她林木间依稀飘渺的背影,心中竟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或许有机会时真该去她的梅园坐坐,顺便见识一下她风华绝代的快剑,那一定相当美妙。反正自己不可能立即离开,战飞星暂时也没有翻脸的征兆,自己总还有机会。
浅笑嫣然之间,那一剑星飞电射,将是怎样的一种风情呢?
此时在战氏别馆西面的水漾居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位施桂香小姐在鹤子陪同下回来后,并未和他密议什么,并非象燕云想的那样。她只是礼貌性的客气几句,鹤子容鹤一便识趣的起身告辞了。
鹤子走后,一名身材硬朗的黑衣配刀武士从内室走了出来,向施桂香躬身施礼,并以东瀛语问候:“大小姐辛苦!事情进行得还顺利吧!属下一直很担心。大小姐若有闪失,属下真没法向家主大人交代了。”
施桂香淡淡一笑,同样以东瀛语回道:“事情还算顺利,但有些事情颇出我意料,不能操之过急,还得从长计议。不过你毋须为我担心,以我的身手和能力,会出什么事呢?你和那些人交过手,我怕人家认出你,所以不能带你去。那些人下手真狠呢!这场猴戏演得真辛苦,而且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不知哪里露出了马脚。”
黑衣武士沉吟道:“那些人确实精明厉害,能看出破绽是正常的,不过大小姐没事就好。以后我们得万分小心才行,大小姐自己也要保重。”顿了一顿,似是不好启齿的继续说道:“另外,内相大人的义子藤原康秀来了,想要见大小姐。”
他们此时都是以东瀛语交谈,可见他们必然全是东瀛之人。
这位黑衣武士口中的“内相大人”自然指的是当今东瀛奈良王朝权倾朝野的紫微内相藤原仲麻吕。他乃是东瀛豪族藤原氏南家藤原武智麻吕之次子,极受圣武天皇、孝谦女皇以及现在的淳仁天皇宠信,因极力维护律令制、减轻农民杂徭而得到拥戴,自天平五年起至今,官位年年飙升,自从五位下的官阶一直升到紫微内相,曾任职左京大夫、近江守、式部卿、东山道镇抚使、中务卿、大纳言以及紫微令中卫大将。
在姑母光明皇太后安宿嫒的大力支持下,他的权力逐渐凌驾于左大臣桔诸兄及同母长兄右大臣藤原丰成之上。一时间,“枢机之政独出掌握,由是豪宗右族皆妒其势”。
天平宝字元年,仲麻吕力排众议,推举舍人亲王的第七子大炊王为太子,随后自己就任紫微内相兼中卫大将近江守,掌握兵权。天平宝字二年八月,孝谦天皇以奉养皇太后为名将皇位传给太子大炊王,即现在的淳仁天皇。藤原仲麻吕以推举之功就任太保,接受“惠美押胜”之赐名。淳仁天皇还赐封其三千户、功田一百町,并下敕令宣布押胜可以私铸钱、放高利贷及使用惠美家印,可谓声威煊赫,实权在握。照此发展下去,不出几年,必可成为代替天皇主持政务的太政大臣。
注:“惠美”是褒扬自镰足以来藤原一族历代担任国家重臣,为国尽忠;“押胜”则是勉励仲麻吕果断地平定了桔奈良麻吕之乱。
施桂香闻言,脸上却掠过一丝怒色,嘴角微微一撇,嗤笑一声道:“他来干什么?监视我们的行动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不见!佐藤七藏,替我送他走。”
这位名叫佐藤七藏的黑衣武士顿了一顿,没有立即应声,反而低声劝道:“大小姐!不管怎样,他也是内相大人的义子,又和大小姐有过……哦……一段感情,这样回绝他不好吧!我们不能得罪内相大人。何况目前传来消息,新天皇即位,内相大人已经官升太保,又赐名惠美押胜,声势如日中天。大小姐这样做会令家主为难。您何必因为一时之气……”
“我为何就不能有一时之气?那家伙禽兽不如!”施桂香气得一甩袖子,用东瀛语大骂,接着脸色铁青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内相大人推行其先祖藤原不比等大人制定的《养老律令》,而因孝谦女皇即位失势的桔诸兄之子桔奈良麻吕却乘人民苦于建造大佛之机,联合对内相大人不满的皇族和大伴氏、佐伯氏等贵族策划起兵,欲在田村宫诛杀内相大人,废除大炊王的储君之位,以右大臣藤原丰成为中心号令天下,逼孝谦女皇退位,并在盐烧王、道祖王、黄文王、安宿王四王中选一人为新天皇。当时何等危急!在此危难关头,是谁力挽狂澜,镇压了桔奈良麻吕之乱?是我们佐藤**刀流,是我佐藤桂香啊!”
“若非我随同父亲大人在山背王家中做客,无意中探知消息紧急上报,继而又在中卫府舍人上道斐太都那里侦知桔奈良麻吕的行动计划,被处死的人就不是桔奈良麻吕、黄文王他们了。哼!桔奈良麻吕有东瀛数一数二的武学大派魔刀门老门主疯魔太郎前辈的支持,实力雄厚,若论武力,谁敢大言必胜?”
“当时魔刀门精英尽出,九魔十三枭围困田村宫,若非我先以美人计勾引疯魔家世子疯魔皓二,定下婚约,后面见疯魔家主,费尽唇舌,晓以大义,他们岂肯临阵叛乱,背弃桔奈良麻吕?疯魔太郎嗜武成痴,贪图我们佐藤**刀流的刀谱,这也无可厚非。可这定下美人计之人又是谁呢?是他――藤原康秀!他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什么奈良第一智将!简直是无耻至极的小人!他若和我全无关系,我也不会怪他出这损主意,可我当时是他未婚妻。他居然为了镇压桔奈良麻吕便将我拱手送人!我早就和他恩段义绝了!”
“大小姐……”
佐藤七藏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闭嘴。
不过听施桂香的语气,她居然是东瀛佐藤**刀流之人,而且还是当代佐藤家主之女,名字当然不是施桂香,而是佐藤桂香。这等身份当真令人惊异。象她这样的人,竟也在安史之乱这个敏感时期来到大唐,而且还来到风云聚集的战氏别馆,还和燕云等人相遇,其目的自然不会单纯。
这东瀛佐藤**刀流的早期门主便是与东瀛魔刀门早期门主东瀛刀魔疯魔太郎齐名的东瀛刀圣佐藤英雄。他和疯魔太郎都曾先后败在天堂圣教教主战神司徒寇之手,只是佐藤英雄败得比较光彩,而疯魔太郎的行为无法让人心生敬佩罢了,而且佐藤英雄的妻子乃是东瀛刺客流山下组创始人山下戒杀的女儿山下惠。
山下惠和天堂圣教教主战神司徒寇的亡妻燕嫣的容貌极为酷似,因此她来中土游历时曾和战神司徒寇有过一段情缘,后来佐藤英雄因此与战神司徒寇决战于黄河之上,虽然输了比武却赢了妻子,之后战神司徒寇迭遭暗杀挑战,重伤兼情伤,以致郁郁而终,天堂圣教在中原武林的打击之下终告没落。
这东瀛两大武学流派虽然都曾败在战神司徒寇之手,但那是战神司徒寇太强的缘故,并非他们实力不行,毕竟古往今来只有一个战神司徒寇,别人万万不能比肩。事实上,这东瀛两大武学流派确有其不凡之处,否则战神司徒寇决不会因为和他们交手而受伤。那实是因对手确有超卓实力,即使是偷袭,能伤到战神司徒寇已经很了不起,在那以前尚无人有此成就,不过或许是因为当时战神司徒寇刚和山下惠分手而魂不守舍的缘故。
但不管怎样,如今这位佐藤桂香小姐既然出自东瀛佐藤**刀流,实力自然非同小可,尤其她擅长伪装,性情狡黠,那就更可怕了。听她此时说话的语气颐指气使,可见此姝作风强硬,恐怕和明月有的一拼。
佐藤桂香刚才谈到的“建造大佛”之事乃是指当年圣武天皇想借助佛教的威力来缓和因藤原广嗣叛乱引起的诸多社会矛盾,于是在天平十三年下令每国建造国分寺、国分尼寺和七重塔,还下令每国的国分寺抄写《金光明最胜王经》一部,国分尼寺抄写《妙法莲华经》一部,但建造卢舍那大佛和大量寺院耗费巨大,从而加深了社会危机,后来被有政治野心、不甘失势的桔奈良麻吕利用,直接导致叛乱,后因藤原仲麻吕义子藤原康秀利用自己的未婚妻、佐藤**刀流当代家主之女佐藤桂香设下美人计勾引魔刀门世子疯魔皓二,结果成功的使魔刀门门主疯魔太郎临阵倒戈,此次叛乱被佐藤**刀流协助藤原仲麻吕镇压,避免了东瀛两大武学流派的正面冲突,否则那种血流成河的景象实在难以想象。
佐藤桂香当初使用美人计纯粹是被逼无奈之举,也因此事对藤原康秀愤恨有加,与他恩断义绝,不过到底还是执行了计划,帮了他的忙。这时藤原康秀远从东瀛跑来,自然又挑起她的旧恨。
她这时余怒未息,继续冷言怒道:“当年为了避免佐藤**刀流和魔刀门两大武学势力火拼会伤亡太大,动辄有毁家灭族之祸,所以那样的丑事我也认了,打掉牙和血吞,何况父亲大人当时也认为那是最佳之策。父亲大人有命,我不得不从,所以我不想再继续追究那件事。他把我象艺妓一样送人也就算了,其实象我们这种人,做贵族的妻子还不如做武人的妻子自在。事实上,皓二确实不错,对我很好,我也渐渐倾心于他,但那无耻之徒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再次想把我转送别人,实在太过分了。他当我是什么?去年大唐北方统万堡的少主赫连天鹏远道来我们平城京拜访的时候,他为了讨好赫连氏以便结盟,竟然要我去陪那小子!哼!这次可好!我连送人都不值了,就贱得象卖身的妓女一样!他算什么东西?他说送人便将我送人,他要我去陪谁我就得去陪谁!我又不是他的奴婢,凭什么听他的?”
“大小姐……”佐藤七藏实在不想在这时候冒死插话,但又不得不插话,“大小姐!您稍息雷霆之怒!当初,您最终不是没去吗?”
“废话!我当然没去!”佐藤桂香大怒,“我是什么身份?岂会做那种辱没门楣的事!何况这件事若被皓二知道,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风波呢!蠢人只会出蠢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