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对我很好,以前不跟我说话的,现在会找我吃午饭:等这个project做完,下个月开始总体检公司的计算机系统,我是负责人。”他有问必答。
“很好,一切都很好。”她为他感到高兴。
“可是很奇怪,本来很多女同事会来找我,现在都不来了。”
“噗!”她笑了出来,看来萧昱飞言出必行,让那些女生死心了。“也好,这样才不会吵到你工作。不过,你跟她们聊聊天也没关系啦。”
“我不知道要跟她们聊什么,还是跟聊天比较自在。”
话一出口,他立刻懊悔,他痛恨自己单纯的脑筋,明明是想掩藏的情绪,却在不知不觉中说了出来。
“和你在一起,我也很自在,可以做我自己,很好。”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说“很好”。
一切真的很好,她想永远掌握住这份很好的感觉。
“薇真,家到了。”他将车子停在住处大楼前,将排档归零。
“嗯,晚安。”她将皮包背上肩头,才摸上门把,又转回身子。
果然,他正在凝视她,阒黑的瞳眸还是那么地沉静。
那是一双魔术师的眼睛,像是浩瀚幽深的海洋,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波涛汹涌,浪花一重又一重,呼唤她投身到这片汪洋大海里。
“翔!”她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身子靠上前,直接吻上他的唇。
他的唇瓣冰冰凉凉的,她以自己的温热去摩挲,闭起眼睫,嘴角泛出甜笑,来来回回吸闻那熟悉的味道。
她以为,他的冰冷会立刻转为火热,她可以再尝到他的热情,然而当她试图再吻他时,她发现他竟然抿紧了唇瓣。
“翔?”她失落地睁开眼睛,觉得好冷。
“薇真,我不行,不行……”他紧靠在椅背上,脸色痛苦而惊慌。
“不行?哪边不行?”她忧心地看他,握住他的手。“是车祸受伤影响到性功能吗?”
“我--”他不敢回握,身体更加僵硬。
“我们去看医生,问题一定可以解决。”她温柔地安慰他,“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多事情慢慢来,不要担心,我会陪着你。”
“不是,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翔,你告诉我,就像你心情郁卒的时候,把你的心事全部告诉我,这样你会好些。”
“不,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了,我--”
面对她的温言软语,还有唇瓣上残留的柔软,他几乎失守最后的防线,车子的引擎声隆隆作响,被放大成喧闹的嘲笑声,吵得他无法说话。
他关掉引擎,车子瞬间变得安静,他听到自己大口喘气的呼吸声。
“薇真,值得一个更好、更聪明的男人。”
“什么意思?”她发现,他加重了“聪明”两个字的语气。
“知道,我变笨了,我不如从前,我变得很普通,会给添麻烦。”
“这是什么理由?”
“总之,我不适合。”
“你把话说清楚!”她声音在颤抖。
“薇真,就这样,很抱歉,以后我不当的司机,我不会再来找了。”
他跟她提分手?!她心头一绞,眼眶顿觉酸热,蒙上一层茫茫水雾。
每个男人都说不适合她,她也知道他们不适合的地方,要分手,要甩人,她哪次不是坦荡荡的毫无里碍?可是,这次不同,要离开她的人是沈昱翔--她深深爱上两次的男人。
连日来的甜蜜心情掉入谷底,她根本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分手”。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哪边不好?不值得你来爱我?”她声泪俱下地问。
“不是……没有不好!”看到她的泪,他的心又痛了起来,不觉捂住心口,颤声说:“薇真,是我不好,我很笨,我配不上!”
“配……你笨!你就是笨!”她简直要说“呸”了,来自心魂深处的泪水不断涌出。“这是什么年代,还有什么配不配的?!如果要谈门当户对,我比你更不配!我不过是出身南部一个平凡的小康家庭,我怎么能配得上朝阳集团的第三代小开?我住小套房,你住大别墅,我开March,你开Porsche?人家还要说我麻雀想变凤凰,我甚至妄想把王子变平民,叫你开这部便宜的Altis!不是你笨,是我笨!我真笨,笨得为你花了这么多心思!”
“薇真,别哭,不要哭……”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为她拭泪。
他的动作更惹恼了她,拨开他的手。“你不是到此为止吗?你管我哭不哭?!反正我哭了你也没感觉,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不是的!”他急了,他着急地再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哭,我的心会痛,薇真,会痛!好痛!”
“你只会伤害我,难道我的心不痛吗?!”她朝他大吼。
“我以为可以接受……”他蓦然惊醒,就是他的“单纯”害了他。
他以为只要陈述理由:说自己笨、给她添麻烦、不再赚高薪、不能干上总经理、不当她的司机……各种不成理由的理由,她就会“欣然”接受,从此离开他,去找一个更“聪明”、更有“成就”的男人。
他却不曾顾虑到她的心。
天哪!他到底做了什么蠢事?!又要让爱情从指缝中溜走吗?
“薇真!”他更急了,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心。“听我说,我实在很笨……”
“没人说你笨!”她使尽力气,再度甩开他,看到摆在前面的玫瑰花,一股无名的心酸涌了上来,泪水不断淌下,“你还是很聪明,反正我就是不可爱,男人要的都嘛是温柔美丽的女朋友,我凶巴巴的,你还怕被我欺负了!对了,你跟我分手是对的,只有傻瓜才会娶一个强悍的老婆来管自己,沈昱翔,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再见!”
她劈哩咱啦讲完一堆,拉开车门就跑。
她对他的感情算什么?!那只是一份平凡不过的友情罢了,任谁都可以施舍给他,他不用特地向她乞求,她也不必认为有了给予,就要收获。
偏偏她早就爱上他,看尽千帆皆不是,当她结束爱奇#*收集整理情游戏的心态,开始认真爱他时,他又狠狠地把她从高空甩落下来。
“薇真……”沈昱翔也追了出来,焦急地喊她。
她很习惯穿高跟鞋跑步,泪如泉涌,头也不回,跑得比他还快,顺手一甩,猛然关起玄关的大门。
“陆伯伯,不要让他进来!”
“可是……”打盹的大楼管理员被巨大的关门声吓得站起来,望向玻璃门外那个慌张的男人。
“不准进来就是不准进来!”她冲进了电梯。
隔着一座厚重的玻璃门,沈昱翔拚命拍打,拚命呼唤她的名字,眼睁睁看她背对着他跑进电梯,又是一道厚重的门隔绝了他和她。
“薇真……”他更用力捶打玻璃门,揪心的眼泪夺眶而出。
假如他不变傻,假如他不那么迟钝,假如他及时回吻她,假如他能拥抱她……所有假如都是假的,全部无法让他冲破这道坚固的大门。
“薇真……”不!他痛苦地大喊,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去。
失去,才知道心痛的感觉。一年多前,他已经痛过一次,他竟然以为这次不会再痛;直到五分钟前,他才知道将血肉剥离身体是怎样的一种撕裂痛楚!
他这个大傻瓜啊!
她站在浴室里,望着镜中惨白脸色的自己,楞楞地掉下泪。
眼睛已经哭得这么肿,不能再哭了,不过又是一次分手,她禁得起大风大浪,感情挫折算什么?好好睡个觉,明天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呜呜……”然而对着镜子,她又哭了出来。
她不明白,自己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她已经听不下去了,她只有先下手为强,这才不会让自己受伤。
在过去的爱情游戏里,她何尝不是以同样的方式抽离?只因实际上,她外表坚强,内在却是一个再脆弱不过的小女孩啊。
“叮咚!叮咚!”门外的电铃声急促地响起。
陆伯伯还是让他上来了!她挺直腰杆,抹掉眼泪,锁起浴室门,打开莲蓬头,将热水和冷水开到最大,让水声阻绝电铃声,让热气烟雾将她变不见,所有的爱怨纠葛,都跟着一起洗去吧。
她洗了很久的澡,吹完头发,红着一双眼睛出来,坐倒在沙发上。
外头早就没有了电铃声,再怎么白痴的人都知道她不想见他,就算把电铃按到坏,她也不会开门。
但,他就是会像个白痴似地,傻傻地站在门外好几个钟头,痴痴地等她开门……
她心头一惊,跳了起来,打开红铜门。
隔着一道铁门,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一双黑眸显得忧伤而无助。
她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泪水又掉下来。“谁叫你在我家门口下五子棋?”
“薇真!”他一见到他,立刻打起精神,双手按住铁门,着急地说:“我没有下五子棋,我在等开门!”
“我睡大头觉,一觉到天亮,你就一直等在门口吗?”
“半夜了,要睡觉,我不能按门铃吵。”
“那你不会回家啊?我可没请你当门神,你站到脚断掉,不关我的事!”
“我脚站酸了,会坐下来休息。”透过铁门的格子,他直直凝视她。
她心一揪,她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嘛,对于单纯思考的他,她还能跟他说什么道理?他既然下定决心要等,就是会痴痴地等,不吵她,不烦她,让她安稳睡觉,一切等她醒来再说……
要命的体贴呵!
“薇真,让我进去好吗?”看到她泪流不止,他更急了。
“不要!你回去!”
“薇真,别把自己锁起来,用铁门保护,其实在里面哭。”
“我不能在自己的房子里哭吗?”
“可以,可是受伤了。”隔着铁栏杆,他忧心地凝望她。
“我受伤还不是你害的!你、你……”她哭得更伤心了。
“薇真,拜托,我要进去!”他又哀求着。
“你进来干什么啦?!”
“我要上厕所。”
“呜……哈!”她哭笑不得,她是被他打败了。
她打开铁门,又很快地定到屋子里面,故意不看他,哽咽地说:“自己找拖鞋,厕所在那边,用完要冲水,肚子饿了冰箱有饼……”
话还没说完,她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拥抱的瞬间,她以为跌入了温柔的海洋,蓝色的海水涌动,她悠游其中,有些醉意,有些迷惘,恍恍惚惚的……
望见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她也跟着沉沦到海洋深处。
“翔……”她流泪了。
“薇真……”他亦轻声唤她,疼惜地抚摸她哭得通红的脸颊,轻柔拭去滚落颊边的泪珠:心里有千千万万个不舍,酸涩的泪水亦无声淌下。
一年半前,当他们在饭店套房分手时,他也有同样的心情,只是那时他心硬如铁,竟舍得让她伤心流泪;但现在,他再也不会让她孤独哭泣了。
“薇真,我的薇真呵……”他拥紧她,以吻封住她的唇瓣。
好久了,好久不曾吻她了,他记得她的软腻,也难忘她的娇笑,乍夜梦回时,他会全身发热到睡不着觉,脑海里满满承载着她,一颦一笑皆牵动他的思绪,只有去冲一个冷水澡,他才能抑下澎湃的浪潮。
“我不要再冲冷水澡了。”他在她耳畔细语,火烫的唇瓣滑过她的泪痕,覆上她想发问的小嘴,深深地寻索她的甜蜜。
她还没问出“冲冷水澡”的意思,整个人再度陷入他缠绵炙热的深吻里,眼皮被他的热气熏得张不开,舌头也早已不听使唤地任他挑动舔舐,又随着他的交缠,她更加深入地与他绝蜷,将自己完完全全投入他的声息里。
他的双手在她身体来回滑移,把她抱得好紧好紧,吻印落在她的脸颊、颈项、耳垂,她摊软在他的怀抱,让晃动的海浪将她送进璀灿的星空里。
长长的热吻终有歇息的时候,他微喘着气,稍稍挪开唇瓣,将脸颊贴上她的脸颊,轻缓地摩挲。
“你骗我,你骗我要上厕所……”她被吻得四肢无力,虚弱地抗议。
“我没骗,我真的要上厕所。”
“还不赶快去?!”
“好。”他这才放开她,走进浴室关上门。
“呵呵!”她一屁股跌到沙发上,傻傻地笑了。
他身体下面胀热的欲望告诉她,他没有丧失性功能,她可省了一道陪他看医生的手续。可就算不行了又如何?她早就被他吻得意乱情迷,非君不嫁了。
那是既缠绵又温柔的吻,以前他从来不曾这样子吻她,若说过去像秋风扫落叶,给予她肉体快感,那现在就是南风吹动草浪,轻柔地爱抚她的灵魂。
“我好了。”沈昱翔讪讪地从浴室出来,自己去倒一杯水,坐到她身边。
“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她直视他。
他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像做错事的小孩绞着指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蓦地,他张开双手,将她拥入怀里,亲吻她的头发。“我不分了,薇真,哭得好伤心,我好难受,我不要离开了。”
“我哭,你就不分,如果我不哭,你还是要分手了?”她埋怨着。
“不,我说出来就后悔了,我以为有很多好对象,我怕我会耽误的约会,或者让那些人误会;可是,我发现,我没办法把“送”出去,我还想再帮开车,跟吃饭聊天,听骂你们老总,到海边喝咖啡,吃煮的什锦面……薇真,我想跟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