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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0

作者:倪匡
更新时间:2018-01-21 04:00:00
为钉子的松脱而跌下去,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

    而班德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霎间,当机立断,割断了绳子,那么遇难的人就只是他一个,其余七个人逃过了噩运。

    他的这种行为,不能说伟大,因为他自己反正是死定的了,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有那么样的决断和行动,这证明他是一个极其机敏的人。

    布平叹了一声:“他是一个伟大的登山家,经过一年来的寻找,他的尸体并没有发现,而我和丹妮,已经竭尽所能了。”

    我听一这里,心中已经明白何以我提及丹妮,布平有奇怪神情了。我想著,一年来,他们两人就在这种人迹不到的环境中生活著,虽然丹妮是来寻找她失踪的丈夫的,可是心中再明白也没有,所要寻找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典型的金发北欧美女,和一个出色的登山家之间,产生了若干情愫,不是十分正常、而且相当浪漫的自然发展吗?

    我了解地点了点头,布平知道我明白了,也没有作什么解释,只是道:“所以,能不能找到班德……的尸体,对我和丹妮来说,十分重要。”我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失踪要经过七年之久,才能在法律上被认为死亡。

    布平吸了一口气:“所以我们继续寻找,大约又半年之后,我下山去补充物资,却听得一个登山队说,他们前几天见过班德。班德在登山界的地位相当高,我一再追问,证明他们没有认错人,那些人说在一个小山村中见到班德,和一些十分古怪的人在一起,那些奇怪的人,可以长时期静止不动,宛若石像一样。”

    听一这里,我又不禁“啊”地一声:天池老人和他身边的一些人。

    布平和我对望了一会,才又道:“我上山和丹妮一说,自然改变了搜寻的方法,我一直在打听那批人的行踪,也知道就是我曾遇到过的那一批人──那时,班德显然不在其中,也知道为首的那个老人叫天池老人,但一直到前天,才知道他们的确切行踪是在这里,所以我跟踪而来,而且真的看到了班德。”

    神情恍如失忆患者

    我道:“那你还等什么?为什么不立即相认?”

    布平苦笑:“你叫我怎么说才好?我……深深爱上了他的妻子,所以,只是我见到他,没有让他见到我。”

    布平的神情,又痛苦又迷茫,我想了一想,道:“班德能够生还,已经是奇迹,他生还之后,又不和家人联络,我看其间一定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过……班德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布平把班德的样子说了一遍,我立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了,那就是我一到时,在院子中见到的几个人中的一个,他好像并没有去参加天葬,还在天池老人所在的那个院子之中。

    我忙道:“你先别急,让我先去和他谈谈。”

    布平道:“你必须告诉他,丹妮她……也爱我。”

    我暗中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他握紧了我的手摇著:“见到你真好,卫斯理,不论在什么地方,见到你真好。”

    我叫他别乱走,就在这里等我,然后,我急匆匆地走进那个院子,看到布平口中的班德,正在院子中伫立著,可是样子并不像在“神游”。

    我知道,在天池老人身边的人,都有一定的神通,所以不敢太造次,来到了他的身边,先客气地叫了一声:“班德先生。”

    他回过头,向我望来,一脸的讶异神情:“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他先是和善地笑了一下,道:“你认错人──”

    可是,他一句话没说完,神情陡然一变,一伸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臂,声音急促地道:“你是说,你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我吸了一口气,他的动作神情相当怪异,看来像是一个失忆症患者,忽然有人把他认了出来一样。我想到他如果坠崖不死,脑部受了震荡,因而形成了失忆,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拍著他的手背:“镇定一些,我不认识你,但是你有一个老朋友,找你很久了。”

    他的神情在刹那之间,恢复了平静,用一种淡淡的语调道:“请你告诉他,不必找了,我的情形十分特殊,现在我是来贝喇嘛,来自桑浦寺。”

    我楞了一楞,如果没有布平和丹妮之间情感纠缠,事情大可就此算数,因为我已经明白,他的所谓“特殊情形”,一定是一个来自桑浦寺的喇嘛的灵魂,进入了一个名叫班德的登山家的身体之内。

    可是既然有这重纠缠在内,至少要使他和布平见一见面才行。

    所以我道:“来贝喇嘛,你的特殊情形我可以明白,但是你……不是你,是班德先生的妻子,也在找你,你总不能一概叫她也别找你。”

    再生班德有何不同

    他现出十分厌恶的神情来:“还有妻子,唉,看来我不如和五散喇嘛一样,舍弃这具身子好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因为情形实在太特殊了。而就在这时,天池老人慢慢踱了出来,他连忙迎了上去,急速地说了几句,天池老人笑著,道:“我早就说过,你的情形不足为训,你得了一个成长的身体,这身体必然有他许多的前因后果和纠缠,你自觉灵智闭塞,还不就是这个缘故。”

    我也走了过去,可是只是吞了一口口水,没有参加任何意见。

    他们在讨论的问题是如此玄秘,我实在没有插嘴的余地,倒不如静听的好。

    老人说著,向我望了过来:“总会有人认出他来的一天,他现在这样的情形,十足是自欺欺人。”

    我只好苦笑:“他……现在的情形怎么样,我……不是很明白。”

    老人笑了起来:“你曾说过,一个身体如果是好的,灵魂就不会离开,可是几乎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他说到这里,我忙打断了他的话头:“请你等一等,我去把我的朋友叫来,好不好?要找他的,是我的那个朋友。”

    老人的态度十分详和,微笑著点头,我飞奔而出,到了那个院子之中,一把拉住了布平,再一起飞奔回来,布平看到了“班德”,神情十分古怪,“班德”显然不认得布平,一见他就道:“我再也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了,请注意这一点。”

    布平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我道:“还是先听听老人说经过的情形。”

    天池老人向布平点了点头:“我们曾见过,他以前是你的朋友,他在一次意外之中,自峭壁上跌了下来,当他还未曾撞到什么,还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看到“班德”明明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老人的话自然相当难以接受,所以布平皱著眉,一脸的疑惑之色。

    天池老人却自顾说下去:“这种情形十分罕见,死亡就是灵魂和身体的分离。他大有可能是吓死的──”

    布平忙道:“不会,他是一个十分勇敢的登山家,而且临……临死之际,十分清醒,还做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挽救了其余七个人的生命。”

    老人向我望来,我忙把班德坠山的情形,向他简略地说了一下。(奇*书*网.整*理*提*供)

    老人“哦”地一声:“那他就不是吓死的,而是在意念之中,自己以为一定会死亡的情形之下,灵魂离开了肉体的。”

    老人讲到这里,向“班德”望去,“班德”涨红了脸:“那与我无关,他的灵魂一离开了身体,就和普通人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借身转世灵慧大减

    老人说道:“我没有责怪你什么──”他重又面对我和布平:“当时的情形是,桑浦寺的来贝喇嘛刚好圆寂,灵魂遇上了还在半空中向下跌去的班德──来贝喇嘛曾跟我修习过许多年,已经很具神通,他立即想到,如果进入这个身体,就可以免却转世之修后成为婴儿之苦,所以他就在刹那间进入了这个身体,然后身体再落地──如果是班德落地,那自是非死不可,但是来贝喇嘛却受过密宗气功的薰陶,所以能控制肌肉,圆滑自然,落地之后,弹跳而起,再落向下面的悬崖,跌进了积雪之中,一点损伤也没有。”

    “班德”道:“班德已经死了,我只不过是借用他的身子。”

    老人又道:“这种借用身子的转世,相当罕见,而且也没有什么好处,来贝喇嘛在转世之后,灵慧大不如前,连神游也不能再施展了。”

    布平大口吞著口水:“那么……班德上哪儿去了?”

    老人笑道:“谁知道?可能他早已转世,和许多许多人一样,前生的记忆完全消失,也有可能,他还未转世,和许多许多灵魂一样。”

    我陡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来贝喇嘛能把身子让出来  ”

    老人十分肯定地道:“那就是多了一具尸体,班德再也没有办法活回来,因为他没有灵魂自由离体的能力,他已经死了。”

    “班德”苦笑著:“事实上,我现在也无法放弃这个身体,因为我也没有了以前的能力,我的经历,只好说对老人的研究相当有用,证明进入他人的身体,即使这身体全然完好,也不是好的情形,他必须经过婴儿的阶段,才能使前生的灵慧持续下去。”

    老人沉声道:“这一点十分重要,我也早对五散喇嘛说过,可是多半由于婴儿阶段实在并不容易过,所以他仍然犹豫不决,幸好你的几句话,才使他下了决心。”

    我忙道:“那算什么,我是局外人,自然比较容易看得清楚一点。”

    老人又向布平望了过去:“不论班德还有什么亲人,你都可以十分心安理得地去告诉他们,班德已经死了。”

    面临那么诡异的、生和死的玄秘,布平有点目定口呆,我忙道:“老人的话是肯定对的。”

    布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才道:“你一点没有班德的记忆?”

    “班德”摇头:“怎么会有,我和他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布平也不住地摇头,显然这种怪异的事,他还是无法全盘接受,他只是喃喃地自问:“我怎么去对丹妮说呢?她会相信吗?”

    我拉著他向外走去,低声道:“我建议你别说实话,只告诉她,班德肯定死了。”

    愈多体验愈觉迷惘

    我续道:“这个人只不过外形和班德十分相似,而且我相信,以后别人见到他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布平犹豫道:“我……十分爱丹妮,可以向她撒这样的谎吗?”

    我笑了起来,拍著他的肩头:“朋友,听我的话吧,这样的谎,非撒不可。”

    布平又望了我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下次见面,我会介绍丹妮给你认识。”

    我向他眨了眨眼,他向外走去,开始的时候,脚步有点沉重,但随即轻快起来,到他转过墙角时,几乎是跳跃著出去的,可知他心中的负担,已完全消除了。

    布平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又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我心里也很高兴。

    我转过身来,看到天池老人和来贝喇嘛在交谈,走近了些,才听得老人道:“你要像五散喇嘛那样,非要加紧勤修不可,也许若干年后,你也可以凭自己的意志转世了。”

    来贝喇嘛叹了一声:“当日的一念之差,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道:“时间的久暂,对你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生命既然已是永恒,早几年迟几年,有何不同。”

    来贝喇嘛一听,先现出惘然之色,但随即满面喜容,向我双手合什:“多谢指点。”

    我不禁有点汗颜,以他对生命奥秘的认识来说,高深过我不知多少倍,可是“当局者迷”这句话,几乎对任何人都适用的,还要我一句话来提醒,自然是身在其中之故了。

    这时,金维各另外几个人,也已回来,老人转身走了进去,我把布平和班德之间的事,对金维说了,金维微笑著:“你此行又多了一重对生命的体验了。”

    我感叹道:“真是越来越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明白。”

    金维没有再说什么,带著我到了一间房间之中,让我休息,准备明天出发,去迎接转世新生的五散喇嘛。

    当晚,在寂静的环境中,我翻来覆去地思索著这些日子来见到的和听到的一切,又想及陈长青在那间石屋之中,不知怎么样了,他比我有决心,决心跨进这个神秘的领域中去探索,一点犹豫也没有。

    第二天早上,悠悠的钟声使我醒来,和寺中的喇嘛一起进食,这才看到,寺中至少有超过五百名喇嘛,可是一概几乎全在极度的沉寂之中进行,没有人会发出不必要的声音来。

    我、金维、天池老人、两个年青人和来贝喇嘛,一共是六个人,在离开寺院的时候,太阳才刚升起来,金维告诉我,我们的目的地,是离此不远的一个小山村,距离虽然不远,但由于山路并不好走,所以也至少要两天的时间,看人的身体,是如何限制了人的活动范围。

    婴儿父亲最不高兴

    这两天的路程,也十分愉快,我和金维讨论得最多,也向天池老人发出了种种问题,自然全是环绕著生和死的话题,有许多话是重复了又重复的,但由于这个问题值得探讨之处实在太多,重复也不觉其烦。

    天池老人在这方面的智慧,虽然已超过了地球上任何一个人,可是也还有一些关键问题,他还在探索中,例如灵魂追随思想,可以达到任何距离,对他来说,目前也还只能在地球范围之内,何以超脱不了地球的范围,他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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