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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2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8-01-29 20:00:00
的缘故。」

    风芝在一边笑,「没出息的人才不会承认自己不争气。」

    周母破涕为笑。

    那天万亨比平常累,提早睡,躺在那张熟悉的小床上,百感交集,几次三番醒来,终於下楼找酒喝。

    谁知楼下灯火通明,一看钟,才十点三刻,连侄儿周家豪都还在一角玩电子游戏机。

    母亲的声音十分响亮,一边饮泣一边诉苦:「万亨这一辈子,恐怕┅┅」

    只听得万新劝道:「男人怕什麽,那朱小姐不一样对他好。」

    「朱小姐是你们的伙计。」

    「那也不用跟到利物浦来邀功。」

    周母有点回心转意,「那麽,他俩几时结婚?」

    「妈,现在没有人那麽忙结婚了。」

    万亨坐在梯间听母亲谈话,觉得无限温馨,不禁心酸。

    又回来了,一切像一个梦一样。

    忽然听到身後有瑟瑟声,一转头,才发觉朱风芝也坐在楼梯上,位置只不过比他高几级,正似膛螂捕蝉,黄雀在後。

    他俩互相笑笑,并不出声。

    万亨喝一口酒。

    周父取了一幅毛笔字出来,吟道:「枯木逢春有奇遇」。

    这是在说谁呢,又该是打什麽谜语呢,明天有几个人猜得到?

    万亨又喝口酒,知道家人实实在在在他身边,十分满足,他抱着酒瓶回房去睡觉。

    回到伦敦,两兄弟与风芝熟稔得多。

    万新有事时时与她商量,时常夸奖她:「大学生就是大学生。」他叫她朱女。

    万亨胖回来,可是脂肪多过精肉,全身垮垮的,加上不修边幅,看上去比真实年纪大。

    一日在地库,独力把啤酒桶推出来,放好,刚有点成就感,才想接上喉管,却旋不紧,酒花回射。

    幸亏风芝赶出来关掉手掣,万亨已像湿了一个啤酒浴。

    风芝捧出一条大毛巾来帮他擦头发。

    走得大近了,他忽然推开她。

    风芝气结,「这又是为什麽?」

    他把毛巾围在身上,「残疾人在电影或小说真是荡气回肠,在真实生活可要吓坏人。」

    「我不害怕。」

    万亨凄然笑,「我却害怕以残身示人。」

    「那不过是一条断臂,」风芝语气非常平静冷淡,「你又不是不像人。」

    周万亨心中有气,忽然扯下毛巾,解开衬衫纽铂,大力脱下衬衫。

    「看,」他说:「你们对马戏班的畸人总有兴趣。」

    风芝无惧地看看他胸膛及肚皮上斑驳缝针疤痕,以及左臂在手肘之上的断肢。

    她轻轻说:「痊愈得很好。」

    万亨一征,十分佩服她的胆色,见怪不怪不是每个人做得到的事。

    接着,风芝那愉,「看过了,可以穿回衬衫了。」

    她早已取出乾净衬衣,替万亨穿上。

    万亨被她收拾得服服贴贴。

    他没看到她内心的震荡。

    不止是他的身体,而是她隐约看见储物室那边有人影憧憧,不知是谁在张望。

    开头以为是周万新,後来听到他声音在後门,才知道不是他。

    那麽,一定是那神秘的前妻了。

    她像一个影子,从不说话,但不是哑吧,听说还有一个孩子。

    老板与她的关系如一个谜。

    当下风芝帮万亨扣好钮子,转身低头把一大缸玻璃酒杯用手洗出来挂好。

    她听到周万新说:「把这些大学生训练得出了身,他们也该毕业了,天大地大,一旦飞走,还到什麽地方去找他们,一辈子也不再见面。」

    这番话当然是经验之谈。

    时时有男同学来接风芝下班,年轻、英俊、骄傲,整个世界在他们眼前,友谊酒馆不过是歇脚处,日後不过是笑谈其中一个话题。

    可是,这酒馆却是周家兄弟的生活全部。

    万亨的汽车设特殊装置,他可以单臂驾驶,可是风芝老是接载他。

    她送他去检查身体。

    医生说:「周中士,你需要运动。」

    风芝一征,她从来不知道他在军队出身。原来她对他一无所知。

    「还有,酒要戒掉。」

    万亨唯唯诺诺。

    医生无奈,转向风芝求助,「你是他的意中人?劝劝他。」

    风芝连忙答:「已是他囊中物,他怎麽还会听我。」

    这种语气太似慧群,万亨忽然呛咳,双目通红。

    自医务所出来,风芝问:「可要去跑步?我陪你。」

    万亨嗤之以鼻,「你陪我,你妄想跑得过我。」

    「咄,阁下今非昔比。」

    「立刻跑。」

    「清晨才有意思。」

    万亨一口答应。

    第二天凌晨後悔也来不及。

    门铃在五时半大作,朱女在门外笑嘻嘻:「跑步。」

    「我宿酒未醒,头痛。」他揉着惺松双目。

    「我知道,还有什麽藉口?」

    万亨只得同她跑出去。

    奇怪,从军时,一口气跑十公里不气馁的他此刻才围公园一周已经觉得肺要炸开来。

    而朱女却步伐稳健,咪咪笑,潜力无限。

    真叫人对她另眼相看。

    他停下来,气喘如牛。

    朱女扬起一条眉,「慢慢来,过一年半载,当有进步,或可减掉大肚子。」

    万亨叹口气,「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搁浅水遭虾戏。」语气似他父亲。

    风芝温和地说:「明天再跑。」

    「没有明天。」他连忙耍手。

    「我会来敲门。」

    他惨叫:「千万不。」

    风芝满意地笑,「能把一个男人整惨是任何女生的荣幸。」

    回到家,才掏出门匙,大门忽然被打开。

    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站在门口瞪着他俩。

    万亨愣住。

    真没想到秀枝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又再出现。

    在晨曦中她出奇地秀美,毫无血色的面孔,精致如瓷像,可是她握紧拳头,敌意地盯看朱风芝。

    像是在说:「你是老几,你竟敢来争这个人?」

    风芝退後一步,但又不甘心,看着万亨。

    万亨啼笑皆非,只得对风芝说:「明早再跑。」

    风芝瞪了秀枝一眼,转身离去。

    万亨进屋,坐下。

    秀枝想走,万亨叫住她,「我想跟你谈谈。」

    秀校怔住,背对他,没转过身子来。

    万亨叹口气,「我不是说过,叫你不用再来?」

    她低下了头。

    「我们已经结束所有关系,你我均应开始新生活,为何纠缠不休?」

    秀枝菊然转过头来。

    万亨知道她想说什麽,不管她会不会开口,便答:「不,除出慧群,我心中再无别人,这正是我请你走的原因。」

    秀枝无法久留。

    「每一次你出现,总把我生活颠倒,请你不要再干涉,请你不要再来我家。」

    他声音中强烈厌恶叫他自己都吃惊。

    秀枝拉开门,奔出去。

    半晌,他才去掩上门。

    他倒在床上,用手遮住脸。

    他做梦了。

    梦见慧群轻轻走过来,用手抚摸他脸颊。

    「慧群,」他十分高兴,握住她的手轻吻,「终於看到你了。」

    这次梦境最为清晰,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容颜,完整无缺,神采如昔。

    「慧群,你想同我说话?」

    慧群只是看着他微笑。

    「慧群,我真想念你,告诉我,几时可与你重聚。」

    慧群仍然只是微笑。

    「慧群,慧群。」万亨惊醒。

    只有眼泪是真的。

    他抹乾腮颊,坐起来,无限悲伤。

    半晌,到厨房找酒喝。

    秀枝把地方收拾得十分整齐,酒瓶不论空或满一律放在厨房。

    他深深叹口气。

    他早已心死。

    晚上,万新来找他,「起来,我与你逛别家酒吧取经。」

    万亨挣扎,「我给你打一个谜语。」

    「你先穿衣服。」

    「笼中鸟,打古人一名。」

    「在说什麽,你想跟老爸开字花档?」

    万亨墟。「也把我们拉扯得这麽大了。」

    兄弟俩逐间酒馆考察。

    正是各有各特色,各有各生意经。

    万新笑道:「戏法人人会做,各有巧妙不同。」

    「我们有什麽法宝?」

    「比人便宜一个便士。」

    「一个铜板即够?」

    「自然即时客似云来。」

    有一间叫狮鹰的酒馆,用了几名美女侍酒,秀色可餐。

    万新怂恿兄弟,「今晚一人带一个出去。」

    万亨不语。

    万新笑,「人人有一颗寂寞的心。」

    一名红发女斟酒给万亨,顺口问:「你的手臂怎麽了?」

    万新代答:「为着保卫(奇qIsuu.cOm)国家牺牲掉。」

    女郎耸然动容,间万亨:「是真的吗?」

    万亨说:「别理他。」

    女郎叹道:「这麽说来,是真的了。」

    万新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是为国家,就是为红颜。」

    说得慷慨激昂。

    万亨听了,只觉凄酸。

    是他眼神中那一点落魄之意激动了女郎怜悯之意。

    「晦,」她说:「你愿意谈天吗,十一点再来,打烊後请你喝咖啡。」

    他却摇摇头,「我不喝咖啡。」

    万新却说:「我喝。」

    女郎上下打量万新,摇摇头,「这回子我又不会做咖啡了。」

    万新连忙拉着万亨跑到别家去。

    「她们都喜欢你不喜欢我。」他抱怨不已。

    万亨安慰兄弟:「女子是肤浅的多。」

    万新半信半疑,「当真?」

    万亨笑,「除出慧群,她才有脑。」

    「呀,慧群。」万新太息。

    然後,他们踏进一间同性酒吧,一个女客地无。

    万新情绪甚佳,咕咕笑,「我同你也算一对。」

    又问:「军中可有这套?」

    不便久留,稍微逗留,匆匆离去。

    @走廊有人在拥吻。

    兄弟在微雨中散步。

    万新问:「你与秀枝,果真无法挽回?」

    万亨点头。

    「那麽,风芝呢?」

    「你说一个人结三次婚是否太多?」

    「你的情况例外。」万新搔头。

    「何必误人青春。」

    「那麽,挑个年纪大一点的,也就不怕蹉跎。」

    「万新,你是越来越风趣了。」

    「志伟明珠兄妹已经在阿姆斯特丹安顿下来。」

    「还有什麽新闻?」

    「秀枝说你教她走。」

    「她会说话了吗?」

    「不,可是我明白她的意思。」

    万亨微笑,「彼时我真爱她,愿意做任何事讨好她,看到她容颜便无限欢喜。」

    「现在呢?」

    「心中只有慧群。」

    「慧群已经不在世上。」

    「可不是,真是叫我难过。」

    「医生说,你若肯承认这是事赏,伤口便可开始痊愈。」

    万亨苦笑,「哪一位神医如此说?」

    万新却说:「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秀枝。」

    「我也有此误会。」

    「你说,死灰会否复燃?」

    二人均已半醉,开始傻笑。

    终於,他们走进一间娱乐场所,各自带走一个女子。

    第二天醒来,万亨先闻到一股骚气,睁开眼,看到一头漂染过的金发,发根是耗子棕,接着,那女子转过身子,面孔对着他,一脸残妆。

    万亨有三分害怕,七分懊恼,连忙起床,跟着唤醒女子。

    她伸了个懒腰,挤出笑容,看看表,「还早哩!」

    「我当早更。」

    「噢,是逐客吗?」

    「家母就快来收拾地方。」

    那女子有片刻犹疑,「看,可否给我一点车资?」

    万亨连忙掏出两张大钞给她。

    「啊,多谢。」

    她穿上衣服。

    万亨如释重负,打开门送她。

    门一开,只见外边站着风芝。

    那洋女也焦地幽默,一看,便笑道:「你妈果然一早来替你收拾屋子。」

    扬长而去。

    万亨略觉尴尬,可是朱风芝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忽然哭了。

    像所有好男人一样,周万亨最怕女人哭,一看到眼泪,即时沉默,无措。

    他说:「风芝,你误会了。」

    风芝抹乾眼泪,转头就走。

    万亨追在她身後解释:「我根本没有资格同你做朋友,是你同情心泛滥成为感情,我不配,现在你明白了。」

    他并不试图挽回,反而藉这机会表明心意。

    风芝回过头来,只看到万亨苦涩的微笑。

    她说:「只要你肯说原谅我。」

    万亨学万新那样搔头,「单身男子带女友返家渡宿,并非错事,为何要求原谅?」

    风芝下不了台,只得离去。

    万亨坐在门口,对晨曦吁出一口气。

    半晌万新起来,问道:「这是干什麽,学送牛奶工人?」

    「你的女伴呢?」

    「半夜就走了。」

    「还末打算再婚。」

    万新陪他坐在门口,「难兄难弟,大哥别说二哥。」

    万亨低下头,「时间不对,也许再过三五年,心情平静,风芝出现,才是时候。」

    「你说什麽?」万新莫名其妙。

    他站起来,叹口气,没有解释。

    那一天,朱风芝便辞工走了。

    万新暴跳如雷,万亨十分镇定,拨电话到荐人馆去找临时工。

    万新花一旁吼叫:「怎麽样?」

    万亨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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