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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2

作者:兜兜麽
更新时间:2018-01-30 04:00:00
青未曾察觉,她连声音都在颤抖。

    血债

    血债

    【黄堂春游韵潇洒,身骑五花马 】

    雪,缓缓散开,落地无声。

    隆庆七年冬,天寒地冻,草木枯败。

    他是山西驻军中一名小小百夫长,在岁末严冬时,披一身三十斤重的冰冷铠甲,守着边防重镇――大同。

    今年的冬天这样漫长,漫长到酝酿出来年开春蒙古铁骑的铮铮响动。

    所有人都在被迫等待,这一个冬天过后,牛羊冻死,饥鹰饿虎似的蒙古人挥舞着弯刀,为边境小镇,带来一场又一场血腥屠戮。

    手中持着长枪,腰间挂着短剑,呼吸间都是白蒙蒙的一片,将心肺都冻出冰凌。

    他叫左安良,他的父亲是朝中首辅,他在荒凉边境,做一名小小士兵,他生得一副好相貌,不似三弟细白皮囊,他有一张线条利落的脸,英武粗犷,他的身体里留着蒙古人的血。

    他几乎已将左安良三个字丢弃,在大同,他们大都唤他阿良。

    胡二虎摇晃着粗短的身子,抬高手,一掌拍在他肩上,操着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说:“阿良,饿带你耍去!”

    那时,一日美好,莫过于巡防后,躲在低矮简陋的营房里,喝上一口火烧火烧的烈酒。

    春,万物伊始,蒙古人终究是来了。

    这年,他未及弱冠。

    哭喊声,厮杀声,马蹄声,咆哮声,战鼓声……

    战场,不,是屠杀地,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马叔齐肩而断的手臂还拽着他的铠甲,随同他的恐惧与悲鸣,一上一下地绕圈子。

    大同失守,蒙古人的铁骑踏过边城,屠城,放火,淫□女,烧杀抢掠。

    他侥幸逃脱,回撤怀仁。

    大同――大政与鞑靼的第一道防线就此毁灭,怀仁、山阴、应县自是不在话下。

    他提了校尉,依旧茫然,只想着,死便死了吧,没甚了了。

    可是,他在校场上见到他,一身戎装,寒光猎猎,却是细致眉眼,清俊容颜。

    他说,他要与所有将士同生共死。

    五六年未见了,承贤。

    阿良笑,他还是与儿时一般,空有一身意气。

    隆庆八年三月,太子代父出征。

    太子来了,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这个帝国,腐朽太久,除非天地倒置,莫得延续。

    承贤受了伤,肩上帮着绷带,露出结实匀称的身体,细白柔滑的皮肤。他召他来帐中,咧开嘴,傻呼呼的笑:“阿良,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承贤下颌还有血渍未尽,点缀着白皙皮囊,道不明的暗昧情愫。

    左安良一拱手,恭敬道:“末将不敢。”

    动作太大,伤口扯动,他疼得龇牙,却仍嬉笑道:“咱们打小一块玩,一起读书,一起练武,我虽是太子,但却什么都及不上你。”

    “末将惶恐。”

    昏黄的光,晕开他唇角浅笑,

    阿良嗅到桃李芬芳,清甜甘冽。

    大战,大败,他从死人堆里将承贤背出来。

    他奄奄一息,低声说:“阿良,你救我性命。”

    阿良,阿良背上一道鲜血淋淋的伤,他看不到,顾不了。

    他已完满。

    战不能战,便只得和谈,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二十万禁军从各地调来,解山西之困。

    承贤笑着说:“阿良,救命之恩,教我如何报答?”

    他升了副将,这样快,半年间,从百夫长到虎贲营副将,旁人久而不得,他的心却悬起来。他说:“末将斗胆,愿调往京都,侍奉太子左右。”

    他舍不下,承贤承贤,像迷惑人心的妖,只需往他眼前一站,他便已然目眩神迷。

    承贤的妻,是阿良的妹妹,她叫宛之,娴静温婉,每每娇羞地,轻声唤他:“二哥。”

    他随同太子大驾,游幸繁山温泉。他眼见着他们戒牒情深,恩爱和睦。

    隆庆八年秋末,宛之诞下麟儿,名唤繁锦,依着孩子父亲的排行,小名便为三儿。

    有时,承贤抱着孩子,在他眼前,乐呵呵地傻笑。

    阿良也笑起来,他在远方看着承贤快乐,渐渐觉得满足。

    繁山行宫,深夜走水。

    他慌了,承贤还在深睡。

    人人都以为他疯了,烈火狂舞,安和殿眼看便要坍塌。左安良浇湿了衣衫,独自一人冲入火场。

    他不要命了,他已爱到疯癫,他只愿用他卑微性命换承贤无恙。

    仿佛回到一年前,残肢满地的沙场,阿良将承贤背出来,孤寂的背影,踽踽独行,他救了两条命,阿良的,承贤的。

    他替承贤挡了落下来的横梁,半边身子烧伤,走出火场便倒地不起。

    承贤守着阿良,焦躁不安,却手足无措,他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

    他害怕,这无端汹涌的情潮。

    他念着:“阿良,阿良,你要醒来,待你醒来,我将性命还你就是。”

    他被缚在透明蚕茧中,看着阿良苍茫无措,却只得默默看着,他乱了,心惊,胆怯,畏缩,却逃不开。

    桃花开了又落,盛极则衰,万物循环,谁也躲不过的命理。

    桃花坠在窗棱上,风拂来,将有几分颓败色彩的花带进内堂。

    阿良醒来,瞧见清减的承贤,努力地笑,他嘶哑着嗓子,笑出一段悲戚,他只是说:“你没事啊。”

    那就好,那就好。

    长久的沉默,他已支撑不起,合上眼,沉沉睡去。

    独留承贤对着梦中的阿良说:“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便回去。”

    那一个漫长的春天,永不凋零的桃花,漫天飞舞的柳絮,妙笔丹青,细细描绘,一桩缱绻缠绵,一处情好难分。

    他们做许多事,附庸风雅,谈古论今,激昂文字,高谈雄辩,同怀赤子之心,他们互引知己,击掌为名,有生之年,要以江山社稷为任,内清吏治,外驱蛮夷,还苍生一个升平安逸。

    他们论过的诗词,谈过的策论,奏过的曲调,辩过的学派。深深刻在左安良心中,至今明晰。

    微醺的夜,满室酒香。

    但左安良知道,他没醉,承贤也没醉。

    他们滚做一团,在春榻上,承贤抚着他凉薄的唇,他张开嘴,伸出舌头,含着承贤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细细地舔着。

    承贤的身体展开来,四肢百骸都熨帖着,他迷离着眼看他的唇,终于收了手,缓缓吻上去。

    疯了,乱了,桃花落满地,碎裂碎裂,融进厚重泥土,再不相见。

    纵我一生,只疯癫这一回。

    他们将夙世的仇怨都宣泄在遮羞的布帛上,“嗤”、“嗤”,裂帛声,酣畅淋漓。

    左安良脊椎右方的皮肤已再回不到原样,新生的肌肤,丑陋地咧着粉色牙龈,嚣张大笑。还有一道刀伤,纵横而去,狰狞可怖。

    承贤轻轻吻上去,一寸一寸,暖着他,暖着他的伤,他的心,他的所有所有。

    左安良被阵阵发痒,他唇上的温度,熏得他浑身酥麻。

    他低哑着嗓音,沉沉道:“来,你来。”

    承贤压着他的背,双手绕到他身前,揉着他,捏着他,令他苦,令他沉沦。

    “我不想你再受伤。”

    他只说:“你来,不怕。”

    他低声诉说:“阿良,阿良。”

    他侵入,他痛苦。

    不,阿良,痛苦着承贤的快乐,心中如有甘泉潺潺流过,宁静婉转。

    来,在我的身体里沉沦,直到天涯,直到末日,抵死缠绵。

    承贤伸手去握住阿良滚烫的□,他一声低吼,喘息不定。

    他们的身体连在一处,他们的呼吸一并急促,他们的起伏共同且快速,他们像从不曾分开的双生儿,今日终于不离不弃。

    浊白的□混杂在一起,汗水黏腻,承贤潮红的面色是一颗诱惑的果,他吻过去,狠狠地,带着决绝的意味。

    承贤伏在左安良背上,低声说:“从前,我总觉得丢了一件极其要紧的东西,却又记不起究竟是何物。原来,是丢了你,幸而,总算让我找着了。”

    左安良身下有血,他半眯着眼,默默不语。

    他已得救赎,就此完满。

    闭上眼,但愿黎明永不到来。

    承贤回到京都,左安良外调蓟州副总兵。

    十里长亭,承贤为他送行,萧瑟秋风中,无言对饮。

    翻身上马,有风盈袖,他狠心扬鞭,策马而去。

    他不能,那是他妹夫,他不能伤了宛之。

    一夕欢愉,一生足矣。

    承贤立在风中,久久不去。他清瘦的背脊,孤独而坚毅。

    宛之还是知晓了。她如往常一般,静静坐在小凳上,手边是在摇篮中酣睡的三儿,瞧见他进来,她仍是不动声色,一下一下推着摇篮。

    “二哥走了?”宛之仍旧含笑看着三儿,声音极低,仿佛不是在同他说话。

    承贤任福公公将外袍解了,换上件面料轻薄的,心上微微一颤,含糊应道:“嗯。”

    宛之突然抓住摇篮,令它不再动弹,悄声吩咐了:“都下去吧,我与太子有话要说。”

    宫娥太监都退了出去,门亦合上,屋子里太静,静的连呼吸都清晰。

    宛之笑,飘渺如云,“繁山行宫如何?”

    承贤端了茶,心不在焉,“不错。”

    她伸手去逗孩子的脸,轻声说:“我二哥呢?他如何?”

    承贤道:“那自然也是好的。”

    宛之抬起头,看着承贤,温婉一笑,话语却是寒森森的冷,“是么?好到床上去了?我怎不知道,自家哥哥原来竟是捡着床便往上爬的娈童!”

    承贤怒极,摔了茶盏,“胡说八道!又是哪个奴才在这嚼舌根呢,今天非办了他不可!”

    宛之不过扬起眼角,睨着气急败坏的男人,缓缓道:“太子身边的人,跟着去繁山行宫的人,总不该是胡沁吧?”

    她将目光转向已被吓醒的三儿,低声自语,“原来你喜欢男人,原来你喜欢我二哥,那我算什么呢?三儿,你又算什么呢?”

    “你是我妻,我自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又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宛之的手已拢上三儿脖颈,她仿佛沉醉在梦中,兀自絮叨:“是呀,我计较这样多做什么?可我还记得,隆庆四年,十里红妆,我坐着十六人的大轿,从正阳门抬进东宫,你掀我的盖头,拉着我的手说,从今后,白首不相离,怎地变得这样快呢?”

    她的手,掐着三儿的脖子,越收越禁,她哄着孩子,轻声说:“你走吧,走吧,乖,别哭,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

    承贤终于察觉,边喊着来人来人,冲上前去一把拉开宛之,甩手一记响亮耳光,“你疯啦!你这恶妇,竟要掐死自己的孩儿!”

    宛之却只是笑,细细挽上被承贤打散的发鬓,无声地笑,笑得他心中发寒,只听她默默念着:“我的孩儿?我哪里来的孩儿,我的丈夫喜欢男人,喜欢我亲二哥,奇Qīsūu.сom书我从何处得来的孩儿?三儿,将来你兴许还要管二舅舅叫娘亲呢!”

    奶娘进来将三儿抱走,宛之仍旧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然出离了尘世,无声无息,她已然死去,在他与他澎湃无羁的爱恋中。

    宛之说:“我爱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宛之将承贤与左安良私交,及于繁山行宫所谈愤愤之言,全然记下,透露给言官。

    一封折,惊天地,太子结交外将,意图谋反。

    父皇将折子甩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当年你与良嫔厮混,朕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并不计较,此番竟酿出大祸,你教朕如何?”

    他倏地跪下,“儿臣死罪。”

    第一个念头竟是,他无非是丢了太子位而阿良,这封折子会要了阿良的命。

    阿良,就当我还你救命之恩。

    他俯首认罪,将所有罪责包揽,只道此事与左安良并无关联,他私下联系之人乃左安良手下副将,左安良从不知晓。

    又与左丞相联系,买通了审案御史,左安良不过连降三级,保得一条性命。

    皇帝下诏,废太子。

    是夜,他望着宛之安然面容,不禁问:“你满意了么?”

    这一次,他见到宛之的泪,她碎了心,拼尽了全力,不过见证他们愈发悲壮的爱。

    宛之摇头:“不,哪里够。”

    他有些晕,身体无力,软软载倒在地毡上。

    宛之锁了门,抽出剪刀来,他想喊,却没有力气,只得看着她,猩红着眼,步向死亡。

    宛之说:“我爱你,我的血里流的是你。”她展开剪子,比了比手腕,一刀划下,血似落花,一朵朵坠下,染红了素衣白裙。

    他的眼泪涌出来,呜咽着,费劲气力却毫无用处。

    宛之笑:“我爱你,我的肉里藏的是你。”她朝胸口刺下,拧转,活生生剜出一块鲜肉,啪嗒一声,她往他脸上砸,瞧着他俊俏的脸,被她的血染红。

    宛之已觉不出疼痛,她的心,早已被他碾作齑粉,落入尘埃,任人践踏。

    “我爱你,我的命里爱的是你!可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爱而不得,诅咒你永远活在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她合紧了剪子,往喉头□,她纤长的颈项破裂,血似泉眼,喷薄而出,恣意流淌。她的气管、肌肉、血管顺着巨大的口子展露出来,她一身是血,她还在看着他,一双眼,瞪得像铜陵。

    她看着他,看着他,死死看着他,至死不休。

    他醒来,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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