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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2

作者:程小青
更新时间:2018-01-30 08:00:00
那一口王门刘氏的棺材里面,的确是一个没头的尸体!

    “哈!你有爱克司光的眼睛!

    “喂,轻声些,这里似乎不是我们举行讨论会的地点啊。我们赶快出去,我的外衣也许会发生问题哩。

    我暗忖霍桑谅必不致于因着顾虑他的外衣,才这样草草了事。这时忽有一阵冷风吹来,嘘嘘有声。我身上一冷,觉得也没有和他执辩的必要。霍桑又同样用绳子约住了墙巅,开始探升上去。我防他的左臂再发生问题,便抱住他的两足,给他助些儿力。不一会,他已爬上了墙巅,先低着头向墙外面探视了一番,然后回头来向我招招手。我也照样爬了上去。墙外的空地上依旧寂静无声。接着霍桑面向着墙壁,两手攀住了瓦脊,两只脚先沿着绳子渐渐地落下。不多一会,他的手也抓住了绳,慢慢地将身子宕到地下。我先将里面的绳钩拿起来丢在墙外,然后也摹仿了霍桑的动作落到地面。

    霍桑先用手在衣裤上拍了一拍,随即把墙上的绳钩松了松取了下来,又将地上的一条绳拾起来理了一理,重新围在腰间。他的外衣并无问题。他从墙下拿起了外衣穿好,便向西额的那条小弄走去。

    我们走出了小弄,从那会馆前门的八日踏上马路的时候,远远瞧见一个站岗的警士站在马路中心,似在向我们瞧。但我们仍自顾自地缓步前进,绝不露什么惊慌的迹象。

    一会,我们已走到汽车停住的地点、我急忙拉开车门,走进车厢。霍桑向汽车夫说了一句,便也随着上车。等到汽车开动以后,我心中才放下了一块石头。霍桑摸出纸烟来吸着,神气上非常安闲,似乎他这一次爬墙的动作,已得到了满意的收获。我刚才的疑团仍没有解释,这时真有些按捺不住。

    我道:“霍桑,你刚才带了器械,不是说要去开棺的吗?

    他一边吸着纸烟,一边用右手抚摩着他的左臂,缓缓答话。“我原说这东西是‘备而不用’的,只要我的疑团能够证明,何必再干这冒险的举动?你认为开枪是有趣的事?

    “那末,你已证明了什么疑团?

    “我已告诉你了啊。我知道那口黑漆棺材中是一个无头的尸体。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假使我不是和你相交了二十多年,那我真要怀疑你有天眼通了!

    霍桑吐了一口烟,答道:“这个你只能怪你自己。假使你刚才也跟着我走进荒字号的殡房里去凑近些瞧瞧,那你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我摇头道:“你在恭维我了!我不相信我自己有这样的眼光。

    “唉,那末我告诉你。我们眼前的关键,就在证明王保盛刚才发现的头,是不是他生母的。这一点能够证实,我们的工作便可告一个段落。但王保盛自己既然没有瞧清楚,不能下肯定的答语,那只有开棺检视的一法。不过这动作究竟太险,若非万不得已,自然应设法避免。因此,我想起了你曾经提出过一种反证的方法。

    “我提出的?什么方法?”

    “你刚才不是告诉我那隔壁的小使女根弟,在二十三日的天明时候,曾听得王家里钉棺材声音吗?我们知道那时候不但那扛夫阿四们还没有到场,连唐禹门也还没有得信。这样,可知那敲钉的声声,假使其是钉棺材,那定是倪氏母女们自己钉的。我们从这一点上推想,便可确信那刘氏的尸体,一定有了缺头或毁肢的事实,他们才会于这种可怕而诡秘的动作。所以最简便的反证方法,只要瞧一瞧那棺材是不是倪氏母女们钉的,其余的都可迎刃而解。”

    “唉,我明白了。”

    霍桑吸着纸烟,仍自顾自地说道:“你总也承认,一个熟练的木匠或一个用锤子有经验的人,和一个非职业的人,打一校任何大小的钉,一定有显著的差别。何况棺材上的针又长又粗,更不是一个生学所能针得妥贴?刚才我只用电筒照了一照,你告诉我的说话便完全证实。那针都是旧式的钩尾钉,钉尾的方向,并不一例,有两枚何因着用力不均,钉尾激斜,到底没有打平,钉的四月的棺材盖上,铁锤瘦又累累可辨。这种种迹象,都足以显示这钉订工作,是一个‘全本外行’的人的成绩。故而我的电筒只略略一照,我所希求的证明便已完全如愿以偿了。”

    他说完了话,又用力抽了两q烟,忽而倒着头向车窗外准了一瞧。他随即用手指在前面的玻璃上弹了两弹。

    “唉,车夫,停一停。我要下车哩。”

        

    十、一张神秘的图画

    我们停车的所在,在方没路一爿酱园门前。霍桑下车以后,匆匆走过着园去。我瞧瞧手表,恰巧七点半钟。霍桑耽搁了六七分钟光景才回上车来,我们的车子便继续进行。

    我问道:“霍桑,你到普园里去干什么?”

    他作简语答道:“我打了三个电话。”

    “三个电话?给谁?”

    “一个给沪江旅社许邦英律师,一个给汪银林。汪银林却不在厅里,故而我重新打了一个电话给西区巡官毛谷村。”

    我一听这话,我的紧张的情绪又增加了:“你为什么通知汪银林和毛巡官?莫非你就准备逮捕他们?”

    霍桑紧皱着眉毛,答道:“是的。不过这还是第二步。眼前我只想利用他们做一个证人。”

    “唉,现在我们往哪里去?你准备有什么举动?”

    “我们往润身坊去,准备向案中人开一次谈判。刚才那位许律师既然打过招呼,我不能不通知他。他说他刚才回族馆,此刻也正要到王家去吃夜饭哩。”

    我暗忖这件事的秘密虽已大部分揭穿,但要达到最后的结束,似乎还须度过一重难关。因为那许律师既然包办着这件事,我们应付的方法当然不能不特别审慎。

    “霍桑,你此刻既要去和许邦英谈判,不能不留意些。我料想这个人一定是一个老奸巨猾。”

    “正是,我也想到这点。”他又摸出纸烟来吸。

    我又遭;“据我看来,你虽已证实了棺材中一定是个无头的尸体,但就我们的立足点说,似乎还不算得怎样稳固。因为我们对于对方还没有得到切实的犯罪证据。”

    霍桑旋转头来,瞧着我作疑问声道:“你这话有什么意思?人证方面,眼前虽还没有下落,但物证方面……”

    我禁不住插口反问:“你不是说那个头吗?”

    霍桑将目中的纸烟拿了下来,眼光仍毫不眨动地注视在我的脸上。

    “是啊,你的意见怎样?”

    “唉,我以为这头是一个最危险的东西!”

    “为什么?”

    “我问你。这头现在什么人手里?这东西我们并不是从他们那边搜查出来的烟、万一他们反咬一日,岂不危险?而且这头的发现,我也非常怀疑。”

    霍桑仍瞧着我,问道:一怀疑什么?请你说得明白些、”

    我答道:“我以为这头的发现,恰在许邦英到上海以后,这一点就值得研究。

    “你的意思可是说这头起初本是倪氏母女藏匿着,后来听了许邦英的指示,才故意让王保盛发现,以便反咬他吗?”

    我觉得霍桑的语气中满含着否定的意味,使我有些儿喂慌不能出口。一会,我答道:“是的,我确有此意。你以为不可能吗?”

    霍桑直截应道:“是,我认为不可能。因为这里有一个先决问题。请问他们母女俩如果因着谋夺财产的主权,或其他动机而谋害刘氏,为什么竟至割断刘氏的头?割断了头,下棺时为什么又将头藏去而不一起放在棺内?若说为嫁祸反咬的地步预先出此,那岂非太不近情?”

    我想了一想,果真觉得不合情理。我的意思反而模糊起来。我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一说,这里面真是矛盾得厉害!谋财害命,论情理果然也用不着割头。照你说,他们谋害的阴谋也根本起了疑问。但一方面他们私自棺殓的举动,又明明有犯罪的表示。这岂不是矛盾得可笑?不但如此,这刘氏的头又怎么会凭空出现?而且――

    霍桑忽摇摇手阻止我道:“是啊,是啊。我早说过,这里面本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合了节拍,他方面又有障碍,至今还不能贯通一致。现在我们的谈判,就想攻破这矛盾的谜团。不过我的希望还没有多大把握――唉,这里已是犁园路了。包朗,等一会我们谈话的时候,最好请你担任一种记录工作,行不行?”

    “那可以。

    这时汽车已在润身坊弄口停住。霍桑首先下车,我也跟着下来。润身访的总弄口有一盏电灯,光力倒很强烈。弄口有几个人出进,另有一个年纪在四十左右,穿一件发布夹饱象管门人模样的人,拿着一柄竹丝扫帚,似乎在扫除弄口鞋匠摊所遗下来的皮角碎屑。霍桑一直走到第一条横弄的口,站了一站。我便抢前向右转弯,向第二个石库门口指了一指。霍桑便上前叩门。

    那门并没有下闩。门上的钱环响动了一下,便听得里面有一个女子。接着,门开了,我便瞧见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伊身上穿一件立色阔条纹洋绸的夹旗袍,腰部瘦细,系着一条白束腰带,有一种天然的苗条姿态,一头乌黑的想发,掩盖着瓜子形的脸儿,这时脸上还薄薄地拍了一些粉,皮肤却仍不见怎样细腻。伊有两条时式的细眉,一观活泼的眼睛,美中不足的,伊的鼻子可惜略略平启了些。伊向我们俩略一端详,伊的身子便向后倒退,似乎有些地诧异。

    霍桑忙弯了弯腰,说道:“王小姐,我们是来拜访许邦英先生的。他还没有来吗?”

    伊分明还不知道我们的来意,勉强现出些笑容,忙把身子一侧,似让我们进去。

    伊答道:“舅舅大概就要来了,先生们请里边坐。”

    我们踏进了客堂,我看见客堂中的陈设非常简陋,正中的方桌上已摆好了杯模和几只荤盆,似准备宴请他们的贵亲。霍桑在客堂门口站住,侧着身子正要向保凤谈话,忽听得一阵子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楼梯上下来。接着,我听得王保盛高声呼叫。保凤一听得伊的异母兄的招呼声音,面色顿时变异。伊又抬头向我们俩瞥了一瞥,使低下了头,冷冰冰地走进客堂,推开了西面次间的门进去。我明知伊已知道了我们是保盛方”面的人,故而立刻表现出敌对的态度。

    王保盛走进了客堂,忙着奔过来和我们招呼,他脸上仍充满着惊惶的神气。他的眼光注射着保凤的背影,凶狠狠地非常可怖。霍桑走到他的近边,用两手演做一个圆物的形状,附耳问了一句“怎么样”,王保盛立刻会意,他点点头,又举着右手的食指向楼板上指了一倍。霍桑又凑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一句,王保盛又连连点头。他道:“霍先生,包先生,请到楼上去坐一坐。”

    我们上了楼梯,便被王保盛引进了他的那间陈设简单的卧室里去。霍桑似防有什么人偷听,索性把房门开着。王保盛走到那只单人的铁床面前将白竹布的帐子拉过一些,便弯着腰从床底下捧出一只装肥皂的板箱来。等到他把板箱放到书桌上面,开万箱盖,那可怕的人头便赫然接触我的视线!

    我从不曾瞧见过割掉了的死人头。因为这种惨怖的景状决不能在脑室中留什么美感的印象,故而即使有可瞧的机会,我总愿意放弃。不过这时候情势不同,我不能不略瞧一瞧。那头的面部和颈部大部分都经过了石灰粉的涂抹,面颊上薄薄的皮肉微微皱缩着,却并没有腐烂之象,双目闭着,嘴唇却微微张开,露出些残缺不全的齿根。头顶上还有几根稀疏的头发,已几乎完全给石灰染白。

    霍桑察看那人头,真像解剖室里的一个医士,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并没有惊惧,或憎恶的表示。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张报纸,撕了半张,向那死人头的面部和颈项部分抹试着。

    他低声说道:“保盛兄,这样子你瞧得清楚吗?是不是你的妈?

    王保盛细细一瞧,便连连点头,似表示这头确是他母亲的。他说不出话,他的脸上又笼罩着一重悲惨的神气,同时用手指读他的眼睛。

    霍桑又用手指在预项上断割部分摸了一摸。这举动一进我的眼帘,竟使我打了一个寒嫩,连忙把视线移到别处。

    霍桑又低低地诧异道:“原来如此!谁想得到呢?包朗,我已跳出了这个矛盾圈了!――对!对!――前半部是合理的,后半部是诡秘的!原来如此!

    我忙应道:“你的话什么意思?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正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这样子干?割掉了头!他们又为什么这样子把头送回来?包朗――我错了!我错了!

    “错在什么地方?

    “矛盾还是矛盾!我依旧不曾跳出这个圈子!包朗,这真是太复杂了!你且别问,我此刻也和你一般地迷们哩!

    这几句反复不定的话,显示他自己也理解不得,我更完全摸不着头脑。王保盛也在一旁发呆。但霍桑既有这样的表示,当然不容我再随意发问。我的牙痒痒的疑团只索性暂时闷在心里。

    一会,霍桑定了定神,用白巾抹了抹手指,回头向王保盛道:“你自己可已见过那位表母舅?”

    那少年点头道:“见过的,我忘记告诉你了。他在一点钟时到这里,只和我敷衍了几句,绝不曾谈什么有关的话。但他在我姨母房里,卿卿咬咬地密谈,足有一个多钟头。后来在四点过后,他又来过一次。

    “那时可曾和你谈过?”

    “没有。我不曾下楼,但听得他的声音。我仿佛还听得另一个男子声音,料想也许就是那个姓唐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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