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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5

作者:曲直1949
更新时间:2018-01-30 12:00:00
年除夕。他下楼草草吃了饭,又上楼来打开了电视机。他无心看电视,不时踱到南边走廊朝楼下院子张望,过了一会他看见阿嬷提着菜篮子出去了,随后他妈抱着一捆尼龙网走了出去,她还回过身来掩上了院子门。

    返回厅堂关掉电视,急急走进爸妈的房间,打开大衣橱门,从衣服堆里翻出了提包,拉开拉链,掏出了那扎用报纸裹着的钞票。他心里一阵激动,口中禁不住喃喃自语,钞票呀钞票,你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黑暗的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有啥子用处呢?现在我要让你回到大庭广众中去,让你变成人人都喜欢的东西。本来钞票就是这世上人人都需要且一日也离不开的东西,可是人们偏偏喜欢把它藏匿起来,生怕让人看到,真是不可思议。其实这钞票跟报纸还不一个样儿都是纸做成的,报纸一旦印了出来巴不得以最快的速度跟人见面,而钞票印出来后大多的日子却是悄无声息地躺在银行和各个家庭的角落里难见天日,现在,该让这些钞票重见天日了。念叨到这儿,他把钞票夹在腋下,把提包又塞进衣服堆里,掩好大衣橱门,退出了房间。

    他腋下夹着钞票“咚咚咚”下了楼,出了厅堂出了院子,上了石苔巷,上了石板街。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从他的心底油然升起,他发现自己正抱起炸药包冲向敌人阵地上的暗堡,为战友开辟通向胜利的道路;他又发现自己正用劲托举起卷帘门,让商场内被大火浓烟吓懵了的群众从自己的身旁逃生。此刻他正在完成一项光荣而又伟大的使命。他还发现往日里自己憧憬着有一天能当上英雄,这一天不实实在在来到了吗?看来,一个人只要有决心有勇气,当英雄不是很难的。低着头沿着石板街边走边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将有一番不寻常的作为,蓦然间他眼前闪现出阿嬷阿爸阿妈恼怒焦灼的目光,她们肯定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他这一举动,她们知道后必定要火山爆发般发作一通。呀,那种场面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过,你也算得上是一个久经赛场的“运动员”了,从来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她们眼里总是被认为是错的,这回你又做“错”了,她们能饶恕么?要不,这盘你就车转身回家去,那时,啥子儿暴风骤雨的场面铺天盖地的攻击劈头盖脑的斥骂全都没了,一切都将是那么地平静。然而,这平静又有啥子儿意思呢?天天都那么平淡无味,还不如死了好。你呀你,亏你还是一条汉子,后生仔做事就要敢作敢当,怎能就此打退堂鼓,那样子,你非但成不了英雄,还要成为被人耻笑的懦夫逃兵。现今你是上了正往大海开的船了,由不得你退回去了,纵然前头有八百里暗礁五千里狂涛,你也只能硬着头皮儿闯下去了。一边思忖一边不停步地在石板街上走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匆忙走动着,谁也不曾注意到他,更没人朝他瞄过一眼。

    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石板街跟新拓建的东西走向的新石街交叉的十字街口,这儿是石头镇的中心点,商店密布,人流熙来攘往,一派繁华。新石街的一些地段正在建设中,要过年了,卖各种年货的小贩们把十字街口四周围全给占了,只露出中间一小块空地,让行人自行车摩托车勉强能够通过。昂然站在了十字街口的中央,并没有人注意他,人们都在低头选购年货,在讨价还价。过年了,人们最缺的就是这钱,最需要的还是这钱,要不要帮人一把呢,要帮,那就把这腋下钞票送人好了,怎么个送法呢,要一张一张地送,那围上来的人还不把你给踩个稀巴烂,还是鬼不觉神不知地悄悄儿撒出去为妙,谁捡到了就归谁。要不要撒呢,他徘徊着,矛盾着,犹豫着。他明白,这钞票一撒出去就没了。没了是没了,却换来了那么多人注视你议论你感激你,那多舒畅呀。这世上人要办任何一件事儿都得付出代价,今儿个要寻得自个儿心儿快活舒畅就得付出代价,这代价值得。忽然,他伸手摸了摸歪着的脖颈,心想,兴许办了这好事儿,保不准就不歪了。管它歪不歪了,反正豁出去了,他把牙一咬,终于下了决心。他蹲了下去,把腋下的钞票放在地上,解开了裹着的报纸,取出一捆钞票拆散开来往空中一抛,见人们没有反应,他又迅速抖散开一捆,又往空中一抛。

    “钱!钱!”有人尖声叫道。一张张钞票在空中飘舞着,缓缓地落了下去。小贩顾客推自行车的骑摩托车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一切,仰起头张开手跳着扑着叫着抓住那在寒风中飞舞的钞票。一眨眼间抛出了九捆钞票,他抖散开了最后一捆钞票,使出吃奶的力气往空中一抛,这时,他顿觉全身上下如释重负,感到了无比的轻松,情不自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不自觉地转了转脖颈,好轻松哟,不疼也不歪了。他的耳边响起了道人的声音:“小兄弟,你真有勇气,你办了件大好事,我没有理由让你再吃那个苦头了。记住,说你有病的人他才有病,说你没病的人他才没病。”他想跟道人谈谈,睁大眼睛左顾右盼,哪有道人的影儿?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瞧,是阿丕,手中正抓着三张十元钞票。

    “,刚刚你扔钞票,我正好走到这儿,捡了这三张,哟,不捡白不捡。”阿丕道。

    这时,捡到钞票的人们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辨识着。

    “真的?”

    “假的?”

    “真的?”

    “是真的!”

    有人发出了斩钉截铁般的叫声。顿时,人们聚拢了过来,希望还会有钞票从天而降。

    “你这钱还扔吗?”一个小孩指着阿丕手里捏着的三张钞票问道。

    “这是我捡到的!扔啥子!”阿丕大声嚷道,他拉起的手挤开围观的人群就跑。

    “原来一个是癫子,一个是半癫。”

    “怪不得把钱扔掉。”

    人们手里抓着捡到的钞票议论纷纷,然后喜滋滋地散开了。

    阿丕拉着沿着石板街往南跑去,街上的人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他俩。

    “,刚才你扔钱那架势真带劲,二十多年前文化大革命那阵子你爸也是站在那地方手里抓着一大叠纸张儿一扔,好多人围上去捡呀抢呀。”

    “什么纸张儿?”

    “传单呀。”

    和阿丕一块沿着石板街往文家走去。抬头望天空天空晴朗朗的,今天的太阳似乎是专门为他而升起的,连街道两旁的房子也好似在向他点头致敬。只因为刚才那大胆的一撒,刹那间,他感到自己成了千百人注视的中心,这整个的石头镇,这整个的大地,这整个的宇宙,一切的一切,万物的万物,都在围着他旋转,多惬意呀。

    他俩一阵风拐进了石苔巷,来到了文家院子门前,门洞开着,他俩先后进去了。若冰手持一根木棍正虎视眈眈地站在院子中央,一见进来,她挥起棍子叫道:“打死你!打死你!”劈头打去,慌忙躲闪,棍子砸在了肩膀上,他疼得“哎哟哟”直哭叫。若冰举起棍子又要打,阿丕连忙上前挡住,并趁势抓住她的手腕,夺下了棍子。若冰气得眼眶噙满泪珠,紧握双拳往胸口捶打,哭叫道:“造孽啊造孽!我天亮忙到天黑图个啥,还不为了多挣几个钱?克勤克俭还不为了这个家?这孽种却一把给扔了。留他有什么用,还不早死早好!就当我没这儿子,我要打死他!”若冰又要抢回阿丕手中的木棍,阿丕急忙把木棍往墙角扔去。若冰举起手要打,阿丕又拦住了,趔趄着往后退去。

    这时,老文婶提着一篮子年货回家来了,老白婶、若雪跟着进来了。撒钱事件像一阵风传遍了石头镇的各个角落,她们全知道了刚才街上发生的那一幕。看着若冰这副架势,老白婶走上前劝道:“阿冰,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损失就损失了,钱有得来,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往死里打,出了事咋办?”

    “就当我没这儿子,早死早好!”

    “姐,凡事想开点,你把他往死里逼,逼出个三长两短来咋办?再说,你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咋办?”若雪望着若冰泪眼欲滴的样子,劝说道。

    老文婶把菜篮子放在了地上,她那布满皱纹的脸绷得紧紧的,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闹了半天,你们问了没有,他钱从哪儿来?”老白婶突然问道。

    “难道他拣来的不成?昨天听他爸说这房子拆建要预订材料,到银行拿了一万块出来,不知放哪里被这孽种偷了出去,看他爸回来不打断他的腿才好。”若冰怒气未消,说道。

    “我没偷。钱分给人家,这钱还在地球上,钱烧了,这灰还在地球上,都没有飞出地球,物质不灭嘛。”嘟嚷道。

    “他又胡说了,看我掌他的嘴脸!”若冰气又往上冒,走过去要掴他,众人连忙把她拉住。

    “那位算命道士说话算数儿,他让我吃点苦头儿,我做了好事,他就不再让我这脖子歪了他还说我没病,都是你们乱说我有病。”边说边转了转脖颈,竟好端端的。

    众人一瞧,奇了,他的头一点也不歪了。

    “上回那个治骨伤师傅弄半天没能把这头给弄正,今儿个自然给好了起来,看样子他的病真要好起来了,要是这样,他扔掉那些钱还是值得的。”老白婶道。

    大家好歹又劝了一阵子,若冰的气慢慢消了点。外面的鞭炮声一阵接一阵不绝于耳,老白婶说:“你们都忙事情去吧,不要再去想刚才的事了。我家里正忙着哩,我们先走了。”她和若雪回家去了。

    阿丕瞧着老白婶她们走了,从衣袋里掏出三张十元钞票递给老文婶,说道:“姐,刚才我捡到了三张,给你。”

    “你捡到的就归你,过年你好歹要买点东西。村里给你们五保户发钱了没有?”

    “发了五十块钱,还有一套衣服一双鞋,我给穿上了。”阿丕指了指身上穿的新做的蓝色土布老式布扣衫和脚上的新布鞋,说道。

    “阿理穿剩下的衣服日后整理了,你拿去穿。”

    “姐,我穿不来那种用钮扣拉链又绑皮带的洋衫洋裤,前几年过年村里送来的衣裤被我退回去了,这两年村干部找了咱这街上一个会做老式服装的老裁缝给我做上一套,穿上这土衫土裤我感到自在。”

    “阿丕,刚才撒钱你看到了吗,干吗不去拦他?”

    “我打那儿走过时,他把钱都撒光了,我要不去捡,恐怕连这三张也没了。”

    他们说话间,早已上楼去了,若冰也走进厨房忙去了。阿丕瞧这光景,连忙告辞了。老文婶提起一篮子年货走进了厅堂。

    天黑了,整个石头镇快要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淹没了。好似忘了白天的事儿,拿了串长鞭炮用一根细竹竿挑着,手持一根点燃的香在院子门外燃响了鞭炮,随后,他不理会阿嬷母亲正在厅堂摆供品烧香忙碌着,自个拿了碗筷到厨房里夹了几块炸蛎饼吃了,上楼看电视去了。

    老文婶若冰祭拜完了天地祖宗,撤下了供品,在八仙桌上摆上了年夜饭,荤的素的摆了满满一桌子。他们坐了下来,老文婶说:“先吃饱了,阿理还不回来,咱不等了。”话音刚落,达理推开院子门匆匆进来了。

    若冰一见达理回来,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骂道:“死东西,你一天到晚忙阿公的,阿公给了你屁好处!”

    “阿冰,大年大节的不要骂了。阿理,今儿的事想是你听说了。”老文婶怕若冰发作,急忙制止她。

    “妈,今天我下乡去,在乡下听说了。”达理说完,急匆匆上楼去了。正在厅堂看电视。达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房间,火急火燎打开大衣橱门翻出了提包,一瞧,拉链开着,包里空空的。他气急败坏地退了出来,厅堂电视还开着,不见了。他来到房间门口,推了推门,里头闩着,他“嘭嘭”地拍打了几下,里头没有反应。他走到电视机前啪的一声关了,怒气冲冲地下楼去了。

    “妈,把我提包里的钱全拿出去了,你们咋不看住他?”达理沮丧地摊了摊手,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年到了,哪家不忙的,你不回来看住他,还怪我们?你钱拿回家来干吗不藏好?”若冰气又打心头起,反诘道。

    “咱家橱子桌子钥匙早没了,上哪锁去?我把提包藏够密了,谁知道他给翻出来了。”

    “阿理阿冰,大年大节的,我不许你们吵架,我看还是想想个法子才是。”老文婶瞧了瞧达理,又瞧了瞧若冰,说道。

    若冰用愠怒的目光朝达理扫了一眼,不再吭声。

    “妈,我跟建筑公司的人商量了,年过后咱这房子开始拆建,水泥钢筋要买一部分回来,我怕正月初那几天银行关门,要用钱不方便,昨天就把阿通存银行的钱拿了一万块出来。这钱没了,日后我怎么个向阿通交代呢?”

    “阿理,这钱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了,没了就没了吧。我看的病是更重了,妖魔附他身上附更紧了。病成这种样子,明年拆房建房是不是吉利?依我看眼下还是这旧房子先住着,等病好点后再建不会迟。”

    “妈,你又讲迷信了,的病跟拆房建房有什么关系呢?”

    “你别假正经,不信迷信,你儿子的病要真好了,我就由你不信去。你儿子把钱都扔了,上哪儿去补回这些钱?一万块,我要缝多少尼龙网哪!你自个儿算算,你一年拿回家来多少工资?既然病成这个样,房子嘛,还是迟点盖。”余怒未消的若冰一直听着他俩讲话,终于忍不住了,插上嘴。

    “你们都这么说,我就依了你们,房子缓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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