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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0

作者:金庸
更新时间:2018-02-13 04:00:00
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算是从此不干了,那一来是改过迁善,给儿孙们留个好名声;二来

    地方上如有大案发生,也好洗脱了自己嫌疑。刘三爷家财富厚,衡山刘家已发了几代,这

    一节当然跟他没有干系。”另一人道:“是啊,那是全不相干。”

    那王二叔道:“学武的人,一辈子动刀动枪,不免杀伤人命,多结冤家。一个人临到

    老来,想到江湖上仇家众多,不免有点儿寝食不安,像刘三爷这般广邀宾客,扬言天下,

    说道从今而后再也不动刀剑了,那意思是说,他的仇家不必担心他再去报复,却也盼他们

    别再来找他麻烦。”那年轻人道:“王二叔,我瞧这样干很是吃亏。”那王二叔道:“为

    甚么吃亏?”那年轻人道:“刘三爷固然是不去找人家了,人家却随时可来找他。如果有

    人要害他性命,刘三爷不动刀动剑,岂不是任人宰割,没法还手么?”那王二叔笑道:“

    后生家当真没见识。人家真要杀你,又哪有不还手的?再说,像衡山派那样的声势,刘三

    爷那样高的武功,他不去找人家麻烦,别人早已拜神还愿、上上大吉了,哪里有人吃了狮

    子心、豹子胆,敢去找他老人家的麻烦?就算刘三爷他自己不动手,刘门弟子众多,又有

    哪一个是好惹的?你这可真叫做杞人忧天了。”坐在林平之对面的花白胡子自言自语:“

    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之上有能人。又有谁敢自称天下无敌?”他说的声音甚低,后面二

    人没有听见。

    只听那王二叔又道:“还有些开镖局子的,如果赚得够了,急流勇退,乘早收业,金

    盆洗手,不再在刀头上找这卖命钱,也算得是聪明见机之举。”这几句话钻入林平之耳中

    ,当真惊心动魄,心想:“我爹爹倘若早几年便急流勇退,金盆洗手,却又如何?”

    只听那花白胡子又在自言自语:“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可是当局者迷

    ,这‘急流勇退’四个字,却又谈何容易?”那瞎子道:“是啊,因此这几天我老是听人

    家说:‘刘三爷的声名正当如日中天,突然急流勇退,委实了不起,令人好生钦佩’。”

    突然间左首桌上有个身穿绸衫的中年汉子说道:“兄弟日前在武汉三镇,听得武林中的同

    道说起,刘三爷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实有不得已的苦衷。”那瞎子转身道:“武汉的朋

    友们却怎样说,这位朋友可否见告?”那人笑了笑,说道:“这种话在武汉说说不打紧,

    到得衡山城中,那可不能随便乱说了。”另一个矮胖子粗声粗气的道:“这件事知道的人

    着实不少,你又何必装得莫测高深?大家都在说,刘三爷只因为武功太高,人缘太好,这

    才不得不金盆洗手。”

    他说话声音很大,茶馆中登时有许多眼光都射向他的脸上,好几个人齐声问道:“为

    甚么武功太高,人缘太好,便须退出武林,这岂不奇怪?”

    那矮胖汉子得意洋洋的道:“不知内情的人自然觉得奇怪,知道了却毫不希奇了。”

    有人便问:“那是甚么内情?”那矮胖子只是微笑不语。隔着几张桌子的一个瘦子冷冷的

    道:“你们多问甚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信口胡吹。”那矮胖汉子受激不过,大声道

    :“谁说我不知道了?刘三爷金盆洗手,那是为了顾全大局,免得衡山派中发生门户之争。”好几人七张八嘴的道:“甚么顾全大局?”“甚么门户之争?”“难道他们师兄弟之

    间有意见么?”

    那矮胖子道:“外边的人虽说刘三爷是衡山派的第二把高手,可是衡山派自己,上上

    下下却都知道,刘三爷在这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上的造诣,早已高出掌门人莫大先生

    很多。莫大先生一剑能刺落三头大雁,刘三爷一剑却能刺落五头。刘三爷门下的弟子,个

    个又胜过莫大先生门下的。眼下形势已越来越不对,再过得几年,莫大先生的声势一定会

    给刘三爷压了下去,听说双方在暗中已冲突过好几次。刘三爷家大业大,不愿跟师兄争这

    虚名,因此要金盆洗手,以后便安安稳稳做他的富家翁了。”

    好几人点头道:“原来如此。刘三爷深明大义,很是难得啊。”又有人道:“那莫大

    先生可就不对了,他逼得刘三爷退出武林,岂不是削弱了自己衡山派的声势?”那身穿绸

    衫的中年汉子冷笑道:“天下事情,哪有面面都顾得周全的?我只要坐稳掌门人的位子,

    本派声势增强也好,削弱也好,那是管他娘的了。”那矮胖子喝了几口茶,将茶壶盖敲得

    当当直响,叫道:“冲茶,冲茶!”又道:“所以哪,这明明是衡山派中的大事,各门各

    派中都有贺客到来,可是衡山派自己……”他说到这里,忽然间门口伊伊呀呀的响起了胡

    琴之声,有人唱道:“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嗓门拉得长长的,声音甚是

    苍凉。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一张板桌旁坐了一个身材瘦长的老者,脸色枯槁,披着一

    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甚是落拓,显是个唱戏讨钱的。那矮胖子喝道:“鬼叫

    一般,嘈些甚么?打断了老子的话头。”那老者立时放低了琴声,口中仍是哼着:“金沙

    滩……双龙会……一战败了……”

    有人问道:“这位朋友,刚才你说各门各派都有贺客到来,衡山派自己却又怎样?”

    那矮胖子道:“刘三爷的弟子们,当然在衡山城中到处迎客招呼,但除了刘三爷的亲传弟

    子之外,你们在城中可遇着了衡山派的其他弟子没有?”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道

    :“是啊,怎么一个也不见?这岂非太不给刘三爷脸面了吗?”那矮胖子向那身穿绸衫的

    汉子笑道:“所以哪,我说你胆小怕事,不敢提衡山派中的门户之争,其实有甚么相干?

    衡山派的人压根儿不会来,又有谁听见了?”

    忽然间胡琴之声渐响,调门一转,那老者唱道:“小东人,闯下了,滔天大祸……”

    一个年轻人喝道:“别在这里惹厌了,拿钱去罢!”手一扬,一串铜钱飞将过去,拍的一

    声,不偏不倚的正落在那老者面前,手法甚准。那老者道了声谢,收起铜钱。那矮胖子赞

    道:“原来老弟是暗器名家,这一手可帅得很哪!”那年轻人笑了笑,道:“不算得甚么?这位大哥,照你说来,莫大先生当然不会来了!”那矮胖子道:“他怎么会来?莫大先

    生和刘三爷师兄弟俩势成水火,一见面便要拔剑动手。刘三爷既然让了一步,他也该心满

    意足了。”

    那卖唱老者忽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身前,侧头瞧了他半晌。那矮胖子怒道:“老

    头子干甚么?”那老者摇头道:“你胡说八道!”转身走开。矮胖子大怒,伸手正要往他

    后心抓去,忽然眼前青光一闪,一柄细细的长剑晃向桌上,叮叮叮的响了几下。那矮胖子

    大吃一惊,纵身后跃,生怕长剑刺到他身上,却见那老者缓缓将长剑从胡琴底部插入,剑

    身尽没。原来这柄剑藏在胡琴之中,剑刃通入胡琴的把手,从外表看来,谁也不知这把残

    旧的胡琴内竟会藏有兵刃。那老者又摇了摇头,说道:“你胡说八道!”缓缓走出茶馆。

    众人目送他背影在雨中消失,苍凉的胡琴声隐隐约约传来。

    忽然有人“啊”的一声惊呼,叫道:“你们看,你们看!”众人顺着他手指所指之处

    瞧去,只见那矮胖子桌上放着的七只茶杯,每一只都被削去了半寸来高的一圈。七个瓷圈

    跌在茶杯之旁,茶杯却一只也没倾倒。

    茶馆中的几十个人都围了拢来,纷纷议论。有人道:“这人是谁?剑法如此厉害?”

    有人道:“一剑削断七只茶杯,茶杯却一只不倒,当真神乎其技。”有人向那矮胖子道:

    “幸亏那位老先生剑下留情,否则老兄的头颈,也和这七只茶杯一模一样了。”又有人道

    :“这老先生当然是位成名的高手,又怎能跟常人一般见识?”那矮胖子瞧着七只半截茶

    杯,只是怔怔发呆,脸上已无半点血色,对旁人的言语一句也没听进耳中。那身穿绸衫的

    中年人道:“是么?我早劝你少说几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眼前衡山城

    中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高人到了。这位老先生,定是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听得你背后

    议论莫大先生,自然要教训教训你了。”

    那花白胡子忽然冷冷的道:“甚么莫大先生的好朋友?他自己就是衡山派掌门、‘潇

    湘夜雨’莫大先生!”众人又都一惊,齐问:“甚么?他……他便是莫大先生?你怎么知

    道?”

    那花白胡子道:“我自然知道。莫大先生爱拉胡琴,一曲《潇湘夜雨》,听得人眼泪

    也会掉下来。‘琴中藏剑,剑发琴音’这八字,是他老先生武功的写照。各位既到衡山城

    来,怎会不知?这位兄台刚才说甚么刘三爷一剑能刺五头大雁,莫大先生却只能刺得三头。他便一剑削断七只茶杯给你瞧瞧。茶杯都能削断,刺雁又有何难?因此他要骂你胡说八

    道了。”那矮胖子兀自惊魂未定,垂头不敢作答。那穿绸衫的汉子会了茶钱,拉了他便走。

    茶馆中众人见到“潇湘夜雨”莫大先生显露了这一手惊世骇俗的神功,无不心寒,均

    想适才那矮子称赞刘正风而对莫大先生颇有微词,自己不免随声附和,说不定便此惹祸上

    身,各人纷纷会了茶钱离去,顷刻之间,一座闹哄哄的茶馆登时冷冷清清。除了林平之之

    外,便是角落里两个人伏在桌上打盹。林平之瞧着七只半截茶杯和从茶杯上削下来的七个

    瓷圈,寻思:“这老人模样猥琐,似乎伸一根手指便能将他推倒,哪知他长剑一晃,便削

    断了七只茶杯。我若不出福州,焉知世上竟有这等人物?我在福威镖局中坐井观天,只道

    江湖上再厉害的好手,至多也不过和我爹爹在伯仲之间。唉!我若能拜得此人为师,苦练

    武功,或者尚能报得大仇,否则是终身无望了。”又想:“我何不去寻找这位莫大先生,

    苦苦哀恳,求他救我父母,收我为弟子?”刚站起身来,突然又想:“他是衡山派的掌门

    人,五岳剑派和青城派互通声气,他怎肯为我一个毫不相干之人去得罪朋友?”言念及此

    ,复又颓然坐倒。忽听得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说道:“二师哥,这雨老是不停,溅得我衣

    裳快湿透了,在这里喝杯茶去。”林平之心中一凛,认得便是救了他性命的那卖酒丑女的

    声音,急忙低头。只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罢,喝杯热茶暖暖肚。”两个人走进

    茶馆,坐在林平之斜对面的一个座头。林平之斜眼瞧去,果见那卖酒少女一身青衣,背向

    着自己,打横坐着的是那自称姓萨、冒充少女祖父的老者,心道:“原来你二人是师兄妹

    ,却乔装祖孙,到福州城来有所图谋。却不知他们又为甚么要救我?说不定他们知道我爹

    娘的下落。”茶博士收拾了桌上的残杯,泡上茶来。那老者一眼见到旁边桌上的七只半截

    茶杯,不禁“咦”的一声低呼,道:“小师妹,你瞧!”那少女也是十分惊奇,道:“这

    一手功夫好了得,是谁削断了七只茶杯?”

    那老者低声道:“小师妹,我考你一考,一剑七出,砍金断玉,这七只茶杯,是谁削

    断的?”那少女微嗔道:“我又没瞧见,怎知是谁削……”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

    我知道啦!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第十七招‘一剑落九雁’,这是刘正风刘三爷的杰作。”那老者笑着摇头道:“只怕刘三爷的剑法还不到这造诣,你只猜中了一半。”那少女伸

    出食指,指着他笑道:“你别说下去,我知道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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