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刚才才不想说嘛,向你这种清楚状况的家伙抱怨,只会反过来被教训一顿。”段子豪笑道。
“既然早知道我不会给你好口气,你又为什么说呢?”萧言楚有些失笑。
最近,她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进一步的对话,虽然段子豪也是应该是谨言慎行的对象,但和他之间就是严肃不起来。
或许是由于她是在“那里”和他相识的关系吧。
萧言楚一恍神,眼前好似浮现一张笑脸,虽然像暗藏心机,却不使人讨厌的英俊笑脸。
发现身旁的人失神,段子豪迳自接话,“言楚,你怎么愈来愈像齐天衡那个恶毒的家伙,说话夹枪带棍的。”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但萧言楚身子还是一震。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
“豪子,你怎么提到他?我和他很久没见面了,不过是点头之交,怎么可能愈来愈像他呢。”萧言楚故作平淡,却不自然的说道。
没有人会如此积极的与另一人撇清关系,除非他们之间果然有不寻常的牵连。段子豪微笑着想。
“我觉得他和你不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如果是这么无关紧要的朋友,那个家伙不会把你放在心上。有一天他赶完稿后,不顾一切打断我和琅琅,就是为了知道该怎么找到你,那个时候,他已经四天四夜没睡了,居然还跑去找你吃饭,真是个疯子。”
经他一提,萧言楚想起了那碗鲜美的面,那份酸甜沁凉的冰,那杯微温的牛奶,那个轻松的下午,那个一回家就倒在地上入睡的男人。
现在是阴冷的冬天,已不复初秋的舒爽,但那种温暖的感觉猛地从心底冒起,让她措手不及。
他那时居然那么多天没睡觉还来找她,她失眠,知道几夜没合眼几乎算得上是受过一场酷刑。
是为了知道她要如何对付他吗?他也未免太爱自找麻烦了吧?但他本来就是个令人无法理解的男人啊!
不过,一想起他为什么不眠不休,她旋即脸红。
“你、你知道他在写那种……嗯,那种小说?”
她的表情和语气让段子豪噗哧一笑,“知道,从我大一认识那个小毛头时就知道了。”
“你大一认识他?那是他才高一的时候?”没料到是段这么长远的关系,萧言楚无法隐藏内心的好奇。
齐天衡在国中毕业典礼那天后便消失,接下来的六年,他就像个谜,她并不否认自己很想知道他的一切,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内心不停的对自己说,这并不奇怪,想要了解那个异常的家伙完全是合理的。
段子豪想起往事,又是一笑。
“大一时不是要修国文吗?因为写报告需要参考古书,我只好去校本部的总图报到。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我和那个家伙在那一区。一个穿着高职制服的男生专心一意的看着几乎要烂掉的线装书,怎么看怎么奇怪,止不住好奇心,我便向他搭讪,才发现他正在看金瓶梅,不是净本金瓶梅,而是有完整性爱情节,古版的金瓶梅。”
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精虫溢脑,爱看有颜色的书并不特别,但是,会特地找古代的艳情小说,还以一副研究的姿态阅读,没有半点脸红或难堪,让段子豪对这个外表青涩,却有着老成眼神的毛头小子充满兴趣。
他一长串的说明,只有两个字进入萧言楚混乱如泥浆的脑子。
高职?齐天衡不是念高中吗?
“他跑去念高职?那他怎么能考上法律系?”难怪在高中的各项比赛里没有他的身影。
萧言楚再一次窥见齐天衡所在的世界,或许,齐天衡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海王星人吧!
听见她这么问,段子豪忽然想到,齐天衡的朋友虽包罗万象,倒从未出现过像她这样“正常”的人。“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萧言楚内心隐隐的愤怒又生,那段从认识到痛恨的过程,就算过了一百年必然都如刚刻上去般清晰真,永难抹灭。
“我和他是国中同学,他是个混蛋,该死的混蛋。”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萧言楚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微颤。
对她来说,或许愤怒不会是催情春药,但绝对是强心针,让她一想起自己还没有打败他就活力百倍。
最近因为段子均的事情烦心,她原本已将此事抛到脑后,此时又忆起,当年的不甘愿再度冒出头。
闻言,段子豪点点头。
“原来如此。印象中你念的是要求学生德智体群美都要完美的私立学校,难怪他说这样太麻烦了,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喜欢能随自己方便安排时间,不会管学生太多的学校。据说那家伙在国中就投稿成功,然后一上高职就马上搬出家门,只为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高职男生以专业的角度讲评着拿在手上的书时,他的惊愕绝不输给眼前眼珠子快掉下来的萧言楚。
但他没想到她对齐天衡的事情会有这么夸张的反应。
说得也是,在所有人的眼中,萧言楚是高贵的,沉着的,除了在齐天衡家中,她曾流露出另外一面,他再也没见过她昙花一现的真实样貌。
萧言楚的脑子里极为纷乱,好像在放烟火。
“那个家伙居然只为了自由,忘了和我的战争吗?”她咬牙切齿。
除了愤怒以外,还有一种羡慕的情绪,更有着无法辨识的情感,但不用多久,那些感觉全都搅在一块,变成最具威力的炸弹,在她的脑子里炸开,震声隆隆。
知道了当年他消失的理由,她极度厌恶他的自由自在,更害怕他会为了这种不算理由的理由,再次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原先的执着和怨念在她脑中有如群魔乱舞,萧言楚霍地站起,忘了身旁还有他人,背起背包便跑着离开。
被当成空气,段子豪笑而不语,他点了根烟,深吸了口,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同时,他想起了一个名字。
“琅琅……琅琅……”他喃喃地唤着,温柔至极,但寒冷的风并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
方才的冬晴仿佛是个玩笑,现下的狂风豪雨才是现实,抱着肩膀,萧言楚颤抖着站在齐天衡的家门外。
这儿没有管理员,连一楼大门都因年久失修而大开,她直接上楼,但脑子因为多日未眠而失去正常的作用,让她只是呆站着,没有动作。
发丝和大衣吸足了冰冷的雨水而变得沉重,她只能看着门,缩着身子忍住胃痛,颤得牙齿咔咔作响。
意识早已模糊,但她失神的望着门,幻想着那扇门后会有人能拯救她,改变她所在的世界。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美好,更没有足以让人快乐的梦想,她不明白活下去最根本的意义。
生存是唯一强悍的本能,可是活着并不只需要这些,只要是人,就会贪婪的渴求着成就,渴求着爱,渴求着幸福。
但是,她什么都握不住,她没有要完成的心愿,曾经给她爱,让她感觉幸福的姊姊也不见了。
她没有哭泣的冲动,因为哭了之后还是无法改变现实,她会觉得自己更加悲惨。
所以,是因为冷,是因为该死的雨,她才会这么痛苦,这么软弱。她这么解释着自己现在的感觉。
所有的一切仿佛正在消散,萧言楚的眼前似乎有着一潭愈来愈黑的死水,不断摇晃着,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坐在疯狂失控的海盗船上,好昏好昏,连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都忘记了。
她双脚一软,头似乎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疼痛是她最后一个意识。
※※※
“好痛……”
“不要摸,你的头肿了一个大包。”
和责备没有两样的说话声让萧言楚猛地坐起,过低的血压加上疲倦,让她眼中满是金星,几秒后,她才看清楚自己所在之处。
简单的房间,中古的电暖器,夜市卖衣服用的钢骨衣架上吊着男性的衣物和皮带。
四面墙上都是铅笔画,有仙女、小妖精、独角兽……是天空之国,幻想的世界。
只有一点十分奇怪,就是她的脚不是对着门,而是对着窗。
方才的声音是从何而来呢?
萧言楚仍迷迷糊糊的,但因为会冷,她又倒回先前的温暖之处。眼前景致一变,是一本书的书背,她仔细一看,那本书是《香水》。
有双细长的手正架着书,她微侧了下头,入眼的是T恤和裤头,不太需要思考,她也明白自己正枕在一双腿上。
这一回,萧言楚弹起身的动作被人压制住。
“拜托你别动来动去好不好?这样我很难专心看书耶!”放下书,齐天衡按着她蠢动的肩膀,脸上满是无奈。
是的,萧言楚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是横着睡,因为齐天衡正靠着床头,让她枕在他的大腿上!
脑中仿佛轰的一声,她的脸有如火烧。
“你、你在……什么?我在……这里?”
然而愈是慌乱,愈是不知所措,当萧言楚扭来扭去想要离开时,倏地,她脸上像是多了三条黑线,身体僵硬,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齐天衡一笑,知道这个小女人总算明了她现在的处境了。
“先说好,我可没吃你豆腐,是你浑身又湿又冷,我不得已才脱掉你的衣服。我想你不会希望我多看你几眼,所以没有帮你穿衣服就直接把你塞进被子里了。”
他说得很体贴,可是萧言楚更想死了。
她竟然光着身子躺在被子里……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你……”
“唉,你昏倒在我家门前,你知道吗?”
齐天衡无法隐藏语气中的温柔,但他也明白她不会发现,她如果能发现,必定是老天垂怜。
“我不知道……”萧言楚低喃着。
她确实不知道,其实精确的说来,她知道,只是她并不确定那些混乱的片段是如何排列组合的。
下课后,她好像遇到了段子豪,之后……
“豪子……”
“你遇到豪子啦?”
“嗯,我遇到他……”
“下次你到了这里就直接进来,知不知道?”
“门不会锁吗?”
“嗯,从来不锁,方便任何人进出,反正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偷的。”齐天衡微笑道。
萧言楚脑子里乱七八糟,太多的错觉,让她认为自己一定是神智不清了。
她怎么觉得齐天衡这个恶劣得像是通缉要犯的男人变得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像是块热呼呼的毛毯?
她好像已经是非不分了……
“我肚子饿,而且肚子痛。”
既然疯了能把恶质看成温柔,那她就索性更任性些吧。萧言楚自暴自弃地要求着。
听见她像孩子般的话语,他居然宠溺的点点头。
“你一定没有正常的吃饭吧?你瘦得皮包骨,难看死了,好丑。”
那温柔的声音,好像还是责怪,但她觉得那样也好,代表他是关心她的,明白她的情况。
小时候,有一次她发高烧,母亲却为了阻止父亲和另一个女人出席宴会而追出去,一点也没有发现她的不适,直到管家见她脸色泛红,浑身冰冷,替她量体温,才知道她已经烧到四十二度。
虽然齐天衡不断的批评着她,声音渐渐远离,但过没多久,他又回到房里。
之后床一摇,她被他用棉被包紧,靠着床头坐起身,而齐天衡拿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喂东西给她吃。
她一点味道都吃不出来,可是温和的口感和眼前黄色小碎花散布的样子,她知道那是一碗蛋花粥。
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那已冷却的温度让人难以置信。
她一直很怕烫的,所以她没有抗拒,开心的吃着。
胸口好热好热,像要将她烫伤,源源涌出的热流在体内流动,找寻着出口,最后在眼角得到释放。
觉得体内温度终于稍降,萧言楚觉得好快乐,在这个梦幻的屋子里,有如置身天堂。
眼前的齐天衡好模糊,她看不清楚,只知道他放下碗,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轻抚着她的眼角。
粥,她的粥不见了!
“我还饿,我还要吃。”萧言楚抗议着,声音哽咽。
“你能不能就一时半刻放下防卫,不要再找任何的借口了?”齐天衡有些失笑,再度感叹着道。
他为什么那么说呢?她真的饿!那粥一点都不美味,但她就是好想吃、好想吃嘛!
任性的生气着,她不喜欢他现下的一举一动,他靠得太近了,也不应该一直摸她的脸。
因为她讨厌他,她一直都讨厌他的!
“我饿、我饿、我饿!我要吃东西,我要吃!”萧言楚拽紧棉被胡乱地叫着。
低沉的笑声又从齐天衡的喉头溢出,他再度端起碗喂着她。
听着那笑声,她忽然觉得粥尝起来变得好美味。
开心的,复杂的,好多情绪在她心中翻腾,萧言楚觉得体内一直好热,脸上的热流虽不停带走身体的热度,还是无法让她降温。
突然,她有话想说,好多话不吐不快。
“我不是婚生子女,我是非婚生子女。”她认真的说道。
看见齐天衡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心情大好。
向来只有她为他手足无措,从来没看过他震惊的模样,这真是让人心满意足啊!
想再继续吓他,她主动凑向汤匙将粥喝下,然后又继续笑嘻嘻的说着,像个孩子般自言自语。
“我爸爸……不,应该说他是恶魔,恶魔有无数个女人,大概都是床伴吧,用来发泄的那种用途,可是,他选了其中家世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