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吵醒你,你病好了吗?"
`"没事了,你也不打个电话让我去接你。"
`"我打了,没人接。就打到小可那儿让她转告你,她却自己来接我了。"
`"是这样。"高音面无表情。"她倒真会体贴人呀。"
`凌宜生没在意高音的弦外之音,随便洗漱一下便去睡觉。
`次日起来时,凌宜生眼皮子有些浮肿,听到外面有咳嗽声,见高音正翻阅一本书,便说:"你还不用去上班?"
`"去了,提前回来了。"
`"又哪里不舒服吗?"
`"是。心里不舒服。"
`凌宜生径自进了卫生间,半天没出来。高音在门口用手拍着门:"哎,你是怎么回事,待这么久?"
`"就好了。"凌宜生慢吞吞开了门。
`"我想问件事,算我好奇,你告诉我可以吗?"
`"看你这口气。"凌宜生面露疑虑。"又听了什么闲话了。"
`"是的,或许是闲话,小可是你什么人?"高音眉头紧皱。
`凌宜生盯她一眼,发现她双颊有点儿凹下去了:"你是问这个。她是我表哥收养的女儿,怎么啦?你脸色不好,这也能使你生气?"
`"我不该生气吗?我病在床上,你却到外面去玩乐,回来不吭不响坐别人的车,好像跟我有冤似的。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不算你妻子?连你那些烂朋友也跟你争风吃醋,跑到这儿说三道四,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小可算你什么人?"
`"小可,小可!"凌宜生不耐烦了:"你这做了局长的人心眼也这么小,就算她不是我家亲戚,也还算是老乡,犯得着为这些小事说来说去。"
`"我是真该可怜你还是为你脸红。"高音鄙视地看他。
`凌宜生大声地说:"脸什么红?你以为你当了局长就了不起了?瞎乱猜疑,我就得整天陪着你,被你管吗?"
`高音气得颤抖:"好一个浪漫的艺术家,像你这种人何必结婚,何必有家。"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凌宜生说。"我是欠你的恩,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不能总不给我面子,我外出一趟你就这样小气,那我这一辈子哪里也别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我不给你面子还是你不给我面子?我每天要应付那么人,那么多工作,回来就听到你那些丢人的事情,你替我想过没有?"
第32节:福气是自己给的
`凌宜生这次带着宽松的心情回来,高音的这顿指责如当头一盆冷水,泼得他像只掉进泥潭里的鸡。他忍要暴发的怒火说:"你病刚好,我不想跟你吵。"
`高音被这句话消下气来,看着凌宜生快步走掉的背影,喊道:"你去哪里?"
`凌宜生是去找陈章,陈章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他只好去李景卫家把苦恼跟他说了。李景卫摇着头说:"你们学学我,我从来不跟老婆吵架。"
`"你是有福气。"
`"福气是自己给的。"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知道就好,回家去吧。"
`"我想在你家住几天,你可别拒绝啊。"
`"高音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李景卫苦笑。
`不过几天,高音竟真寻上门来:"你真是心虚呀,连家也不敢回了。"
`"你来得正好。"李景卫求救似的说,"宜生老不听我劝告,我都怕他会把我带坏。"
`"你能坏到哪里去。"凌宜生没好气地说,并把脸朝向外边。"我又不是一条狗,要用链子牵着,我爱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
`高音脸色青白,看看李景卫,说:"在别人面前我给你留些脸面,不要以为做了错事也可以理直气壮。"
`"我做了什么错事?我不就是在你生病期间去外面待了几天,这也能让你疑神疑鬼,我真怀疑你是到了更年期了。"
`李景卫赶紧劝阻:"这话不能讲,回去好好谈谈,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
`高音一跺脚:"你好潇洒。"转身出去。
`李景卫着急了:"坏事了不是?讲话要留余地。她能来这儿找你,证明她心里有你,谁家不闹点儿意见,过后就好了。关键是相互让着点儿,是不是?"
`"你不懂她,她脑子有病。"凌宜生觉得脑子阵阵迷乱,也像有病一样,忙仰靠在椅背上。"景卫,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一点儿女人。女人是必须远远观赏的,不能靠得太近。"
`"这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李景卫说。"你还是回去吧,别怪我撵你走,高音会说我不懂事的。"
`凌宜生默默抽着烟,看着烟雾在他的面前徐徐散开,变幻莫测,飘到上空,像逃离似的隐隐消失,接着,又是一阵烟雾从嘴里冒出来,更浓,更迷茫。凌宜生咳了一咳,那烟雾被他嘴里的气吹散,吹得无影无踪。
`"我们这样过,还有意思吗?"望着李景卫那张充满油光的脸,凌宜生茫然地说。
`这个月底的星期五,局里对公司的人事进行了一些调整,凌宜生由于工作上没有什么成效,被降为副职,正经理将另外派人。这一位置空缺起来,暂时还是由凌宜生负责。王裕显得很同情凌宜生,私下对他说:"这不公平,你是新手,虽然不太精通业务,但也应该培养锻炼几年嘛。"
`"我已经尽了全力。当这个头儿,压力实在太大。我想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也只有你。"凌宜生对这次调整并没有丝毫的不愉快,反而有些感到轻松,对王裕的同情也产生一些感触。
`"是吗?"王裕笑得很含蓄。"就不知道局里会不会有这意思。"
`凌宜生随口说:"不知高音是否认识上面的人,抽机会叫她帮你说说。"
`王裕喜出望外:"宜生,如果你帮我,我一定感谢你。"
`下班时,王裕掏出一只信封给凌宜生。凌宜生忙问:"这是什么?"
`王裕"嘘"了一下,小声说:"这三千块钱给你打打牌,没钱用时就打个招呼。"
`"不,不。"凌宜生慌忙拒绝,"这是干什么?事情还不定能帮上忙,你别给我施加压力。再说,朋友之间,举手之劳的事,何必这样见外。"
`"你不收这钱,证明不想帮我。"王裕执意地说。"你这次下来,我也失去一个信任我的人。其实我对这个位置不敢有太大的奢望,你不用有压力。谁知道新来的经理什么样?这钱给你,念在共事一场。你给我那么多的机会,怎么说也应该表示一下。"
`王裕说得大动情理,差点儿让凌宜生产生感动,心里本来是没有跟高音说的打算,知道就算说了,高音也不会热心。
`隔几天王裕便要来向凌宜生问问情况。凌宜生有些懊悔,怕王裕会觉察出他的虚假。有一日便说:"官场上的事很微妙,只能稍做暗示,太明显了恐怕适得其反。这方面我外行,你应该再去上面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其他的人……"
第33节:比女人还善变
`王裕自然能听懂得这话,若有所思地说:"跟你讲实话,上面我的确有个把人,就不知道关键时候挺不挺得住。你叫高音也抓紧说说,双管齐下,希望就大一点儿。"
`按理说王裕这种精明的人是不会轻易跟人掏心的,然而也是想当经理想疯了,忘了他觑觎的正是凌宜生的位置。凌宜生犯愁之际,也暗暗惊讶他的狂大,让他感到这个人完全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二十
`过了十几天,终于放出风来。是一位姓胡的要来上任,凌宜生暗暗高兴,见了王裕的面,又有几分担心。王裕这时却更忙碌了,每天都要往局里跑几趟,有时还把凌宜生也拉去。这天,凌宜生胃痛起来,请了假同李景卫等人在家打牌。猜想公司定盘子就是这两天的事,躲开王裕的纠缠以免惹火他。这天,接到高音打来的一个电话:"王裕来找过我了,你跟他夸了什么海口?"
`凌宜生伸了伸舌头。听到高音的声音,却有些欢喜,在外的日子总是不太舒适。好久才说:"先不提王裕,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
`"哄妹妹吗?"高音在电话里冷笑。"我觉得你真比女人还善变。"
`"是,是。"凌宜生忙说,"我这种人的德性你也知道,游手好闲,臭嘴臭架子。只有你最了解我和关心我。我最近想了很多,你是当官的,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如果因为我们之间的吵闹影响了你的事业,那实在不值得。以后不管你怎样骂我,我都不生你的气。"
`高音不吱声了,凌宜生以为她挂了,"喂"了两下,高音才说:"才几天功夫你又在哪里学乖了嘴,说得这么好听,我可不敢再骂你,真怕你受不了这委屈哪天跳了河。"
`"不会的。"凌宜生呵呵直笑。"好死不如赖活。虽然我这种人活在世上也是白活……"
`"好了。"高音打断说,"又来说这种话。"
`"不说,我只想回去。"
`"我又没有不让你回来,是你自己说家里有条链子拴住了你。"
`两边停顿了一会,高音说:"王裕的事我弄不明白你的态度,是不是真要我去帮他?"
`"哪能呢,对这种人我都恨不得去踢他几脚。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帮不上忙,也不认得什么人。"
`凌宜生暗暗叫苦,高音与自己说得话根本对不上号,这下王裕一定要恼了。没几天时间,公司上下都知道要来上任的经理是一位姓胡的。王裕似乎才死心了,垂头丧气对谁也不搭理。凌宜生尽量绕着道走,不与他打照面。一边揣测着那位要来的胡经理是什么类型的人,好不好相处。据说一个领导的好坏,往往可以改变一个职员的一生。凌宜生是一匹不服人管的野马,过于拘束和羁绊了,他就要抬脚走人。
`周末的黄昏,凌宜生陪着高音去散步。在这之前,凌宜生把王裕拿的三千块钱给了高音。高音说这钱不该收,凌宜生说:"我当经理时,把一切权力都交给他,他也赚了不少,得他点钱算什么。我只想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做一场夫妻也不容易。"
`凌宜生这回说的可是真心话,想想自己也该定性了,高音做为一个妻子是无可挑剔的。俩人沿着宽阔的东江大道走到东桥上,扶着桥栏杆,边走边看河里的船。高音想起一件事,笑道:"记得有一次我心情不好,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看船。路过的人还以为我是想不开要跳河自杀。那时你还打算来救我。"
`凌宜生说:"谁看到你当时那种神态都要误会的。"
`"我每次心情不好时都会到这里来。"高音望了望宽阔的河面,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不知道这河里一天要过多少船啊?"
`"没有一千条也有几百条吧。"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都老了。"高音挨着凌宜生说。
`"不会。"凌宜生搂住她的肩膀,仔细看她眼角的细纹。
`"听说常有人想不开从这跳下去的。"高音踮起脚尖往桥墩下看。"多高呀,看看都脚软。"
`"自杀的人都是一时冲动。假如他们死后有感知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那可不一定。"高音笑道,"如果我被你气死了,后悔的就是你了。"
第34节:我做我的平民
`听到这个"死"字,凌宜生突然心跳了一下,很剧烈的痛。他觉得很奇怪,忙拉着高音离开桥栏:"我们回去吧,不知怎么着,我的胸口有些难受。"
`"是不是病了,去医院看看吧。"
`"不是,我没病。"凌宜生摇头。往回走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向他喊了一句。凌宜生一看,是王裕。"是你啊,也出来散步?"
`王裕腋下夹了一只大包,走上前来:"到一个朋友家去串串门,你们俩口子可真亲密。"
`高音微笑着招呼:"偶尔一回,也就被你撞上了。"
`聊了几句,王裕提出要和凌宜生单独说些话,高音便自己先回去了。王裕把凌宜生被风吹乱的衣领整整好:"陪我去喝杯酒好不好,我心情很糟。"
`因为上次夸口的事,凌宜生老是不安,忙说:"我来请吧。"
`"我先提出来的,怎么要你请,太不给面子了。"王裕一搂凌宜生的肩膀,俩人来到桥头旁边的一间简陋的馆子。
`"看来我是要走定了。"王裕用筷子比划着,"在这个单位待了十几年,没有一点儿发展前途。这次往局里又花了不少心思,受了白眼,丢了面子,再留下来已没意思了。"
`凌宜生懂得王裕失落的心情,一向自以为是的人遭到挫折,肯定比其他人更难接受。举杯和王裕干了一杯:"依你的能力,在什么地方混不开呢?"
`"话是这样讲。"王裕倒上酒,"我也是经常被这些话罩得晕头转向,以为自己很行,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
`凌宜生也有同感:"常常觉得在等待什么,一转眼年纪就上来了。"
`王裕边喝酒边发牢骚,声音也大,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凌宜生不得不赔笑说:"树挪死,人挪活,我不相信你到其他地方会弄不出点儿模样。"
`喝过一个时辰,两人的脸上都泛出红光。王裕僵硬着舌头说:"我是有这个想法,这年月不下点儿胆真直不起腰杆来。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老婆,当个大局长,事业不用操心。"
`"你倒像是在骂我,我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