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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8

作者:吴强
更新时间:2018-02-17 00:00:00
乐观的感觉。在华静眼里,这位老者的神采,也正是梁波身上所具有的使她崇爱的气质。她凝神地看了照片,又瞧瞧梁波,指着照片说:

    “你的脸型、眼睛、眉毛都很象!”

    “过几年,留子胡须就更象!”梁波摸着下颏“哈哈”地笑了起来。

    华静跟着梁波的笑声笑着。

    她对这个夜晚的谈笑,感到满足的愉快,看看表,站起身来,向梁波辞别道:

    “我走子,再见吧!”

    梁波打开门,月光带头浓重的寒气扑进门来。他叫站在门外的冯德桂去喊姚月琴来。

    “今天晚上不要回去,我跟你介绍一个朋友,一个天真的有趣的女孩子,年轻的共产党员。”梁波站在门边的月光下面说。

    “谁?”华静问道。

    “喜欢读书,一本二十万字的小说,两天她就能啃完。”

    说着,梁波走到门外去,华静跟着走了出去。

    这时候,圆润光泽的月亮站在正南方的高空上,仿佛有意地注望着梁波和华静这两个含情在心的人似的。

    姚月琴还没有入睡,她给黎青的回信刚写完。冯德桂去喊她的时候,她正躺在炕上看着从居民那里借来的石印本《水浒传》。

    她来了,脚步走得很急促。一到门前,看到月光下面站着的副军长的身边,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志,便呆楞住了。她的活泼的眼珠,不停息地转动着,惊异地、但又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他们两个。

    梁波给她们两个介绍了一下,两个人同时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握着,亲热地倚傍到一起。

    “华同志是在地委工作的,你招待一下吧!”梁波对姚月琴说。

    “好的!我替你招待!”姚月琴笑嘻嘻地对梁波说。

    华静的手着力地捏了姚月琴一下,姚月琴感到有点唐突,便连忙换过口气来说:

    “我们部队打仗,要靠地方帮助,我一定好好招待!”

    “这个说得对!”梁波笑着说。

    华静告别了梁波,便和姚月琴手拉着手,走到姚月琴的住处去。

    姚月琴的小房间整理得十分洁净。窗口的小梳头桌上,放着几只梨子和盛有几片青萝卜片的小磁碟子。炕上摊着红绸薄被,被子下面是一床洁白的被单。炕头放着绣着一对绿蜻蜓的枕头。

    “坐下来!吃梨子吧!是你们地方上慰劳的。”姚月琴把华静拉坐到炕上,热情地说。摸出小洋刀,飞快地削着梨皮。

    梨子在她手里只是打转,梨子削好,梨皮提在手里,象是一根黄带子,她好象在向这位新朋友进行一个节目表演似的。

    华静本来就不大怯生,而姚月琴却比她更加无拘无束,热情外露。仿佛初次见面的华静是她多年的故友一样。

    “华大姊,你也是北方人?”姚月琴问道。

    “不是,江南。”华静吃着梨说。

    “杭州?苏州?”

    “无锡。”

    “你说的一口北方话。”

    “在北平读过书。”

    “清华?”

    “燕京。”

    “来了好几年了?”

    “五年。”

    姚月琴对华静自然地尊敬起来,她以一个中学生对大学生那种羡慕的心情对待着华静。华静已经参加革命五年,她才不过两年多,这,她也觉得自己只是华静的小妹妹。她留心地注意着华静的一切,她的身材、面貌、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子、以及那条银灰色的围巾。她觉得这位大姊真是端庄、淑静而又热情。她原来觉得自己很美,可是,在华静的面前,她就不禁羞愧起来。华静的脸是白果形的,发着光亮,肌肉丰满、健康、结实,白,不是没有经过风霜的白,而是掺和着些微赭黄色的白,在白的深处透映出嫣红的色泽。

    “你在想些什么?早点休息吧!”华静把姚月琴拉坐到身边,亲昵地说。

    正在沉迷地端相着华静的姚月琴,“噗嗤”地笑了起来,撒娇似地倒在华静的怀里,捻着华静的光滑、乌黑的头发。

    “你的被子怎么的?”华静指着红绸被子补了一块白布的地方问道。

    姚月琴的脸阴沉下来,现出懊丧的神情。

    “烧坏的?”华静又问道。

    “不是!”姚月琴咕哝着说。

    “这里补一块白的,倒也不难看,好象开了个小窗户。”华静摸着补着白布的地方说。

    姚月琴摸出了袖珍手枪,又得意又懊恼地说:

    “罗,你看!”

    华静接过裹在方格子手帕里的沉重的东西,惊奇地解开来,发现是一支小巧的袖珍手枪和包着它的红绸子,禁不住“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这样的宝贝!它真有意思!”她抚摩着姚月琴的手背,笑着说。

    姚月琴鼓着小嘴巴,喃喃地说:

    “宝贝也没有用,军长只准我再玩三天,就得缴上去!”她拿回手枪,食指指头在袖珍手枪上点了两下说:

    “小东西!我们还做三天朋友就要分别了。”

    华静笑得简直止不住声,在听到对面房里有人鼾呼的声音以后,才遏止了她的绵长的笑声。

    睡到炕上,熄了烛火,月光透照进来,小房间里还很明亮。

    姚月琴把华静当作了她的黎青黎大姐,她的身子紧贴着华静的身子,嘴巴在华静的耳边轻轻地问道:

    “华大姐,你跟梁副军长认识有多久?”

    “三、四年了。”

    “他们老干部不主张恋爱的时间过长。”

    华静在姚月琴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一掌,同时发出轻轻的笑声。

    “沈军长跟黎大姊恋爱了半年就结婚的。他们说,恋爱时间过长妨碍工作,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

    “不能那样说!时间长短,要看具体条件。”华静说到这里,又连忙声明道:

    “我跟梁副军长只是认识,我们只谈过几次话,都是谈的工作、战斗、学习。”

    “黎大姐告诉我说,他们很懂得爱情,嘴上不谈,心里有数。”

    华静没有阻止姚月琴在她耳边的絮絮叨叨,她把眼睛闭上,好象已经沉入了睡乡似的。但是她那颗很想探得关于梁波一点情形的心,却把姚月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录印下去了。

    “我听人说,他说他要独身。”

    华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随即又抑制下去,听姚月琴还有什么说的。

    “我不信!独身,女的我见过,我的姑母就是。男的我没见过。……梁副军长不会的,老共产党员,不会那样古怪,我想,他定是说的笑话!……他这个人跟沈军长象是亲兄弟,沈军长有什么吃的,总是要送点给他,他有什么吃的,也要送点给沈军长。真象一本什么小说上写的那个英雄人物,他们两个,都有一种灵魂美、性格美。就是身材容貌,也很美。………他来了只有两个多月,我们都喜欢他、尊敬他。……昨天,沈军长说,这一回,仗打得好,他来了,有很大的关系。

    ……”

    姚月琴发现华静已经入睡,问了一声:“你已经睡着了?”

    华静没有反应,她也便闭上了还是不想闭上的眼睛。

    华静暗暗地笑笑,更紧一些地搂抱着刚刚结识的天真的、却又似乎是早熟的朋友,脸挨着脸,眯上眼,进入睡乡里去。

    三四

    太阳刚刚露出半个橘红的脸蛋来的时候,华静走到回匡庄的路上。田野里拂着清凉的风,青青的麦叶上的露珠,发着晶亮的光。一片一片麦田,象是一块一块润滑的玉石。

    姚月琴和华静一路上谈着笑着,把华静一直送到离匡庄只有二里来路的大石桥上,还是由于华静的一再推阻,才对华静道别说:

    “我们快移动到别处去子,隔天把有空再来玩!”

    “我们也要走!以后再见!”华静亲热地握着姚月琴的手说。

    姚月琴转回头来,走到大石桥下面,用碧清的冰冷的溪水洗了手、脸,觉得非常清新、舒适。从高山上流下来的溪水里,映着她的红润的脸庞,溪流的声音,仿佛是特地为她奏着的清亮的曲子。她在溪边留恋了许久才走上归途。

    迎着一轮红日和半天的朝霞,她一路跳着、唱着。

    东南边小山丘上突然的一声枪响,使她吃了一惊。她走到山丘前面的时候,只见路口上坐着两个拿着猎枪的人,一个猎枪梢上挂着一只打死了的羽毛美丽的山鸡,一个手里提着一只灰色的死斑鸠。她定睛一认,一个是黄达,一个是胡克。

    姚月琴立定下来,心里踌躇,望望两边,没有别的道路,一定得从他们两个人的面前走过。她想避开他们,主要是要避开胡克,可是胡克却坐着不动,而黄达倒拍拍胡克的肩膀走了。

    她终于走上前去,在到了胡克面前的时候,突然放快脚步,低着头急穿过去。

    胡克赶上去一把拉住了她,气愤地说:

    “你为什么这个样子?”

    姚月琴什么话没有说,眼睛瞄了胡克一下,微微地笑笑。

    “我要跟你谈谈!”胡克还是很气愤地说。把姚月琴拉坐到一块石头上,自己在石头边给露水打湿了的草地上坐着。“你谈吧!”姚月琴向四周瞥了一眼,也用气愤的声调说。

    “为什么不理我?打仗的时候不理我,打了胜仗以后还是不理我!变了心?变得那样快?”胡克怨恨地说。

    姚月琴低着头,手捻着身边的草叶子。

    “你答复我!”胡克命令式地说。

    “我不答复!”姚月琴强硬地说。她用力地扯下一把草叶子,揉在手心里,弄得手上沾了许多胶粘的草汁,还是一股劲地搓揉着。

    “为什么?”

    “你不相信人!”

    “没有变心,怎么不理我?十多天不跟我打照面,看到我,故意绕弯子走到旁边去,招呼你,一腔不答,把我当成仇人!跟别人有说有笑,一碰到我,脸就冷下来。我得罪了你?”

    姚月琴几乎忍耐不住地笑出声来。她摔掉揉碎了的一团青草,板着脸说:

    “你有话说完!”

    “我当然要说,不说,再闷在心里,就把我的心闷炸了!我的心要炸开来,准比一颗手榴弹的威力大得多,炸死我自己,也要把你炸死!……你发现我有什么缺点,还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有缺点,你批评,我保证改掉,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说出来,你承认错误,向你道歉,不行吗?

    我又不是圣人、贤人,怎么会没有缺点、错误?……”

    “圣人、贤人、英雄豪杰也有缺点,也犯错误!”姚月琴在胡克的话打哽的地方,补上一句。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不原谅我一点?”

    “你没有缺点,也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那是为的什么?”

    “是我有缺点,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对你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意见!”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凶里凶气?”

    胡克闷声不响,觉得自己的态度确是粗暴,心情不够冷静,不禁有点懊悔起来。摸出一块手帕扔到姚月琴面前,赎过似地低声慢气地说:

    “手弄得那样脏,擦擦吧!”

    姚月琴没有用他的手帕擦手,她又扯下一把草叶子在手心里搓揉着。

    因为和胡克恋爱,她几乎被分配到后方去工作的事,她原想和胡克谈谈,表明一下她现在对他们的关系所采取的态度。因为怕引起胡克的不安,便一直埋在心里。可是,胡克因为她没有表明态度就和他不接触、不来往,却更加不安,以至暴躁起来。经过一阵内心的感情冲击,她要求谅解地表白着说:

    “你应当信任我,我这个人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我爱你,就永远地真心地爱你。现在,在艰苦的战争里,我们都还是小青年,不必让同志们把我们当谈话资料。你知道吗?我几乎给送到后方去工作,真是那样,对我损失太大!我想,你也是很不愉快的!我不完全是因为这缘故不答理你,主要的是我自己想通了,这件事情警惕了我,我应该集中心思工作。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比作前面桥下的溪水,碧清,一点泥沙灰尘没有。把这条小溪当中暂时筑上一道堤坝吧。到时候,再把堤坝掘开,让溪水流过去。”

    姚月琴说着,胡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强烈地跳荡着。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隔子许久,胡克苦着脸问道。

    “战争结束!”

    胡克陷入到迷雾里,眼前的光明世界忽然变得漆黑,他颓然地塌倒在地上,长叹了一声。

    “最多不过是十年八年!”姚月琴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爽朗地说。

    胡克坐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脑袋,看到姚月琴对等上“十年八年”全不在乎的神态,冷笑了一声。

    “好吧!十年八年,比得过你!”他鼓着勇气,撅着嘴巴大声地说。

    “以后,我们两个跟一般同志一样!”

    “稍稍不同一点好不好呢!”

    “不好,不必那样!”

    “我要看看你这道堤坝是怎样筑法!”

    姚月琴把胡克拉起来,拍去他背上的泥土,把手帕拾还给他,又理理自己被晨风吹乱了的头发,说道:

    “你先走!”

    胡克迟疑着,好象从此长别了似的,难舍地望着姚月琴。

    “你不走,我就先走!”

    姚月琴快步走去,始终没回一回头,眼睛直望着前方。

    胡克揉揉湿漉漉的眼,在姚月琴快到村口的时候,他才背着吊着一只死山鸡的猎枪,缓慢地走向村子上去。

    姚月琴回到她的小房间里,身子觉得很轻松,仿佛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什么歌曲。早饭以后,拿出她写给黎青的回信来,重新看了一遍,在信的边楣上加写了这么几句:

    “大姊,告诉你,我下了决心,停止了我跟小胡的关系。今天早晨,一位新认识的朋友华静姐姐对我说:‘对一个女同志,早婚是有害的,早恋也是有害的。’她的话是真理,坚定了我的决心!我已经把这个决心变成事实了!”

    下晚,姚月琴走到梁波门口,想把招待华静的情形告诉梁波,一到门口,屋里坐满了人,几位军首长都在。他们围坐在桌子的四周,正玩着扑克牌,她张望了一下,正要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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