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她好像也睡不踏实,是太累了吧。柔荑般的双手不觉抚上眼前的人,半月不见好像又分外瘦了。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呓语般轻喃着什么,眉头深锁,似是十分痛苦。初次见她,是被她眼里的深切打动。他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了她眼中深藏着一份澄澈刻骨的感情。只是现在,这双眼睛紧紧闭着,偶尔微微地颤抖。
是怎样一种感情,让她死也要和他在一起?她仍是忘不了他吧,哪怕他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银发男子立在车前深思着,眉宇间透出一丝玩味。从山上捡回他们,男的虽中毒,但处理得当。虽行走了很远,但功底深厚,及时解了毒就没有大碍了。那个女子却中毒不轻,竟然直接用嘴把毒吸出来,一丝毒液顺着食道进入身体便有极大的危险。这要多大的勇气呢?不过,想到这里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如果看到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而她,只是太累虚脱,晕了过去。
再次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走远。丫头,我们,还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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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过了很久,我微微动了动眼皮,悠悠转醒。眼前模糊一片,过了一会儿,慢慢清晰起来。一片蓝色呈现在眼前,是,天空?
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嘴唇好干,喉咙生疼。手指微微动了动,我支着手缓缓坐起,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我忙扶住头,再次慢慢睁开眼。眼前一亮,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不远处。我们,没事了?心中一阵狂喜,“哥!”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我毫不在意,拼了命地慢慢爬了过去。
前面的人影闻声回头,颓废的脸上冒出青青的胡茬,眼里一片冷漠。
忽然动作一顿,这是怎么了?我加快速度移了过去,从后面可以看到唐枫的手里抱着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阵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怎么了?”我不确定地问道。
唐枫没有做声,抱起怀中的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向马车走去。几缕乱发垂下,更显得他苍老了好多。我心中一急,追了上去。
他轻轻地很小心地将怀中人放在车厢里,随后一把抱起我,“我们走吧。”
软软地靠在车厢内,故罗的头侧在一边,黑发遮住了面容,安静得好似连呼吸都没有了。
“吁―――”马车忽然动了起来,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我颤颤地伸出手,慢慢转过她的头。刚想探她的鼻息,手猛地顿住了,一把捂住了嘴巴,呜咽声不由自主地溢出喉咙。虽然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眼前,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原本白皙绝色的面庞上,一道道红痕狰狞的纵横,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慢慢溃烂。
怔怔地坐在一旁,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故罗醒来后,要怎么面对自己呢?
马车不觉间停了下来,静静地盯着车帘。好一会儿,唐枫掀开了门帘,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抱出故罗。颠簸了一天,浑身酸痛无力,加上没吃任何东西,胃里像抽空一样,一阵阵泛出胃酸。忍着难受,我挣扎着下了车,熟悉的红门,是药师那儿吗?脚刚刚落地便往前栽去,一个浅黄的身影冲了过来,“小心!姐姐,我扶着你。”
是那个小孩子吧。依着他,慢慢向前走,“谢谢。”我虚弱地轻声说。
“别说话了,我抱你吧。”说完,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虽然有些别扭,但是太累了,我缓缓闭上眼睛。只一会儿,便被放在一张木板床上,
“你等一下。”他说完跑了出去。
他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来,先喝点水。”
我张开干裂的嘴,一股水顺着喉咙流下,反而有些刺痛。我皱了皱眉,示意喝够了。
“再喝点粥吧。你饿了这么久,先少吃一点吧。”他似哄小孩似的把一勺米粥伸到嘴边。
一碗粥喝了好一会儿才喝完。“他们,怎么样了?”一喝完我就急忙问道。
“放心吧,有师傅呢。不过那位姑娘好像伤得很重,性命应该无碍,只不过可惜了那般容颜了。”说罢叹了口气。
心里顿时凉了一截,“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他看着我,眼神闪烁不定,“办法可能会有吧,你先照顾好自己吧,一切有师傅呢。”说完冲我安慰地一笑,“要不要再吃点?”
我默默摇了摇头,“谢谢。”忽然抓住他的手,“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们?”
“师傅说你要躺着静养,不可以随意走动。你要是出事了,师傅还要分神照顾你,是不是?”他按住了我的身体,急忙劝说道。
我只好乖乖躺着,看向门口发起了呆。未来,太过无知。还有多少磨难在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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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七)
静养了两日,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幸好黄衣小男孩天天过来陪我聊天,我才不至于一个人胡思乱想。他告诉我他叫子含,自小就被药师抱养。对于身世他似不愿多说,只是和我讲一些有趣的药理。
风大了起来,门啪地一声猛地被吹开了。疾风灌进来,吹得屋内的几本书快速的翻过。我缓缓起身,关上门的手一顿,思索一会儿,推开门走了出去。一院子的草木被吹得有些狼籍,一棵银杏树高高耸立,树下是一口老井。抬眼看天,湛蓝无比。我不禁稍稍用手挡住额前,眼睛微眯。
子含不知去了哪里,这里的路一次也没走过,不过也就是一个宅子,应该不至于迷路。我边看边走,小心地绕开两旁的植物。经过好几间屋子,稍犹豫了下便轻轻推开,没人。失望地继续往前,慢慢推开眼前的门,一个黑色的背影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熟,胸前有规律地起伏着,只是那面容却是……
我轻轻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唐枫听见响声仍是没有回头。我慢慢走近,站在床边,默无声息。唐枫的头抬了起来,转向我。脸上已经收拾干净,只是憔悴不堪,一双眼睛通红。我心疼地看着他,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
“为什么不救她?”唐枫的声音传了过来,冰冷,陌生。
我张大了眼睛,悲痛地看着他,无法置信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救她?你这是在质问我吗?是我听错了吗?可是那句话似冰冷的刀刃插进了自己的心里,那么疼,那么真实。你,是在怨我?怨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以身犯险,而不去阻止她?怨我好好的站在这里,而她却没醒过来?怨那些狰狞的伤痕没有出现在我的脸上吗?脚下一片虚无,身上地力气似被抽空,我暗暗握紧了拳头,长长地指甲深深扎在手心,却不觉得疼。
眼前的人嘴角抽了抽,双目更加红了些。忽然抱住了我的腰,面庞火热,双手冰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本来是那么美,现在为了我……我不能,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样子……可是我也不能自私地让她永远睡下去……”我怔怔地立在原地,腰上的人已经有些癫狂,巨大的悲痛使他语无伦次。我只能勉强支持住,伸出僵硬的手,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自那天,我已经点住了她的昏睡穴。我成天守着,一刻也不敢闭眼……怕她醒来,怕她醒来没人在身边,怕她被自己的样子吓坏……但我真的好累,我真的好怕……我要用什么来还?用什么来还……用什么……来还?”
喉咙里一片腥甜,我仰起头,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现在我要坚强点不是吗?现在,我不能推开他,不是吗?“解了穴吧,你不能这么守她一辈子。她,不会怨你。”我慢慢地开口,安慰地开口。
他抬起了头,看着我,似是找着什么答案,“她,不会怨我?她真的不会怨我?”
“恩。”我轻应一声,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和我说,她不会后悔。她死都不怕,她很勇敢。”喉咙里溢出呻吟般的劝说,“解了吧……她可能想看看你,她可能,不想再睡了……”
他呆滞地看了我一眼,缓缓松了手。腰间被风一吹,冰冷一片,竟是湿透了。
“唐落,你也在。”丁药师走了进来,眉宇间也有一丝忧愁。“解了她的穴道吧,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说完深深看了唐枫一眼,“你早晚要面对,而她,也早晚要面对。况且,你忘了你父亲了吗?”
听到最后一句,唐枫猛地抬起了头,随即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决绝。
药师看他如此,快步走到床边,急速伸出两指,在故罗身上重点两下。接着转过了身,用眼神朝我示意。看了看背对我们的唐枫,我缓步上前,轻轻推了推床上沉睡中的人儿。“醒醒,故罗。你睡得够久了,醒醒吧……”我在她耳边不停说着。
手下的身体动了动,睫毛扑闪着,慢慢睁开。我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你醒了?”
她慢慢清醒了过来,眼中由朦胧转为惊喜,随后稍稍挣扎起来朝外努力搜索着。看到桌旁的的黑影,似松了一口气。随即看了我一眼,眼眶迅速红了下来,“大家都在,就好。”
唐枫听见声音,缓缓回头,看着故罗的眼睛,又转到了一旁。但是又迅速起身,跌跌撞撞地来到床边,“你,”他似是不知说什么好,“没事吧?”过了半晌才接下去说道。“要不要吃什么?要不要喝水?”说着又慌忙转身,似想出去拿食物。
故罗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他的脚步顿了顿,没有挣开。“我不饿,也不渴。”故罗说完起身,从背后抱住了他。他愣了楞,没有推开。一会儿,回过身,紧紧回抱住故罗。故罗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傻瓜,大家都在,就好。”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满足和幸福。
我不忍地转过头,眼泪掉了线似地砸了下来。都怪我吗?都怪我。如果换成了我,那该多完美啊。只有我,也只有我,是多余出来的吧。
“我想洗洗脸,哭的满脸都是眼泪,好难受。”故罗抬起了头,放开了抱着唐枫的手,朝唐枫笑了笑。“帮我打盆水来吧,”说着轻轻推了唐枫一把,“去。”
“我……”唐枫踉跄几步,停在不远处,一时语塞。
“我去吧。”我接了话,说完朝唐枫安抚一笑,走了出去。
井边都是落叶,踩在脚底一阵的响声。
“姐姐,我来吧!”子含笑着跑了过来,灵活地把水桶放下井,再慢慢提了上来。不一会儿,一桶清亮的水就在眼前了。我怔怔地看着水没有动。
“姐姐,你不是要水吗?”子含奇怪地问,小手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回过神,朝他一笑。“帮姐姐拿一个盆和一块毛巾好吗?”
“恩。你等我一下。”说完就跑了。
我站着看向桶里的水,晶亮晶亮的,一个消瘦的身影清晰地印在水里。闭了闭眼睛,就这样,能瞒多久?或者,当时我拦下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滴――答――”一滴水珠滴进水桶,水面圈起一层涟漪,片刻就恢复平静。
“姐姐,给!”子含小跑着把盆递到了我手里。
我端着一盆水走进屋里,顿时觉得空气好稀薄。颤抖着放下水盆,水溅了一桌。
“唐落,你要多吃点了,这么瘦,一盆水都端不动。小心一阵风就把你吹跑了,你哥再满世界地找你。”故罗回复了往常的嬉笑,向这边走过来。
“不会了……”我快速低声说了一句,自己也没有听清。下意识地挡住镜面般的水盆,“你在床上呆着不要动,刚醒,要休息。”我说着快速挤干手上的毛巾,走到床边。
“好好,我现在总算可以被人伺候了,而且还是娘……”话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她尴尬地笑笑接过毛巾,慢慢擦拭起来。一会儿,才把毛巾递给我。“现在好像有点饿了,唐枫,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我去吧,让哥陪着你。”我急忙说。
“不要。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唐枫你去吧。”故罗对着唐枫说道。
唐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故罗,“那我去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在跨过门槛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快速离开了。
我看着唐枫的背影渐渐不见了,回过了头。故罗也是看着门外,一片深情。忽然,故罗慢慢转过了头,看着我。眼里有着什么,我来不及看清便心一慌转过眼去。她颤颤巍巍地下了床,朝桌边走去。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我急忙开口,拦住她。
她再次看了看我,这次我看清了,她的眼里满是沉痛。“是被树枝刮伤了吗?”她看着我轻轻问。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脸。”她再一次出声,惨白的手抚上满是疤痕的脸。
三个字如响雷,在我的耳边轰鸣。她,都知道了?手里的毛巾不觉掉到了地上,雪白雪白的,此刻却染上了尘埃。我转过头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是,中了毒。”我深吸一口气,说了出来。
她轻轻推开了我,摇摇晃晃地走近桌边,闭起了眼睛。一滴泪划了下来,滴在水里。接着,一滴,两滴,……半响,故罗慢慢睁开。冷静地看着水里的面容,嘴角竟泛起一丝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轻喃着,恍惚地跌坐回床上。
我慢慢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冰冷。
“他,”故罗的嘴角绽开了一个幸福的笑容,“没有推开我。”说完似是陷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