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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8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2-24 12:00:00
势捉着手腕亲吻,第一个开头,第二个学样,霎时间娇笑满堂,酒肴狼藉,自然而然地脱略形迹了。

    主位的两人,自然比较文静。但朱文到底也还是客,他身后的一个绿衣乐伎,殷勤相劝,笑着问道:“郎君尊姓?”

    “我姓朱。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双螺。”

    “好名字!”朱文笑道,“不过我不懂。”

    双螺嫣然一笑,颊上两个极深的酒涡。这下朱文懂了她的名字。

    于是朱文笑道:“想来你的酒量很好。”

    “凡有初见的嘉宾,莫不如此说。”双螺伸出尖尖的食指,点着她的酒涡答道:“其实,我是徒有其名。”

    朱文看她婉娈可喜,而且语言不俗,大为欣赏,心里在想,若能有她与缇萦作伴,这迢迢旅途,缇萦就决不会再感寂寞,心情愉快,她的脾气当然也就不再会那样喜怒莫测了。

    这样默默在想,自然便无视于眼前的任何人。双螺受过严格的教导,她紧记住的责任,就是要为她所侍奉的宾客破愁解闷,这时看到朱文的神态,自要有所酬劝。

    “朱公子!”她轻轻喊了一声。

    自出生以来,朱文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加以这样的尊称。一时倒怔怔地,有些怯于答应。

    “怎的?”双螺的眼中,似惶恐、似委屈,“我哪里得罪了你?你恼我,不理我!”

    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装得极像,朱文大为抱歉,赶紧辨白:“没有的话,我为何恼你?你太多心了!”

    “真的,你没有恼我?”她依然微书着眉,不信似的问。

    “自然是真的。我真不知道你这话从何而来?”

    于是,双螺的眉眼慢慢舒展了。仿佛是一步一步想明白了似的,“你得干了这一爵,”她双手捧酒,奉向朱文:“我才相信你不是恼我!”

    “此又何难!”朱文一仰头,把酒干了。

    “谢谢你!朱公子。”她笑道说。笑得极甜,一面又替他斟酒。

    “原来你不过要我饮酒!”朱文也笑道,“何必费那么大的事来骗我?”

    “骗你?我不敢!”她低首敛眉。微微摇头,长长的耳环晃荡,别有一种妩媚之致。

    朱文有些心荡了,凑过脸去。亲着她的双颊。举爵就口,只浅饮少许,便有醺然之意。

    双螺让他亲了一会,悄悄在他耳边说道:“你也别冷落了我姊姊!”

    朱文这才想起,另一面还有个人,随即转脸去看。那一个年纪是要比双螺大些,穿着月白色红花的绣襦,正含笑迎着朱文的视线。

    “双螺说你是她姊姊,你怎的没有酒涡?”朱文摸着她的脸说。

    “这里都是姊妹相称。我们不是亲姊妹,但也差不多。”

    “怪不得双螺那样关顾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燕支。”

    “这名字也好,”朱文又说,“听你口音是生长在关中?”

    “是!”燕支低声答了一个字,把头垂了下去。脸上似有凄楚之色。

    朱文倒不解了,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但不便贸贸然问出来。转脸向双螺低声说道:“看燕支!”

    “不要紧的。你别管她!”

    朱文一半好奇,一半是动了侠义心肠,想着燕支必有心事,如能为力,不妨助以一臂,所以怂恿着双螺,叫她说个究竟。

    “不是我不肯说。”双螺答道,“只怕说出来,你也会替燕支难过。好好在饮酒,何苦自寻烦恼?”

    这样一说,如果朱文就此置诸不问,显得他只想听一个故事来遣闷下酒,并不是持着同情的态度!他不愿让双螺和燕支留下一个印象,觉得他自私,于是越发坚持着要听个明白。

    “好吧!”双螺看了燕支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使即点点头,“我来告诉你!”

    这是燕支的一段悲惨遭遇,也是她屈身在这里当一名供人取乐的女伎的由来。而她原是个像缇萦一样,应该安居深闺、不识人间愁苦的好人家女儿。

    也是遭了一场官司,她的父亲――一个家道殷实的乡官,不堪仇家的凌辱,彼此殴斗,失手伤人,下了延尉诏狱,狱吏索贿,为上官所发觉,深恐牵累,一个劲的往苛刻的地方推求,锻炼成狱,以“故杀”的罪名,判处死刑。

    死罪亦可求赎,下蚕室,受腐刑。有人如此劝燕支的父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受肉刑已是贻羞门庭的事,受腐刑更是奇耻大辱,所以骨头稍微硬一点的人。宁死不愿受此足以绝嗣的腐刑。而燕支的父亲,一念贪生,下了蚕室。因此为乡党所不齿,也没有一个人再像从前那样,咨嗟着说:“这么个好人,遭了冤枉!”

    罪人妻子,照律例没入官署,成为官奴婢可以买卖,周森前年上京,一次买了两百名官奴婢,年轻女子,貌美而聪明的教导成为乐伎。这就是燕支由关中来到这里的经过。

    双螺谈到一半,燕支已是眼圈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朱文自然也是惨然不欢,而又别有惊心之处,是双螺所无法看出来的。

    他想到了缇萦。如果师父的罪名成立,缇萦的遭遇,就会与燕支一样。没入官署,便万事不由自主!今日的燕支,可能正是他日缇萦的写照!

    转念到此,朱文陡觉烦躁得气都透不过来。额上冒汗,不断吁气。双螺颇为惊诧,“朱公子!”她不安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朱文强自镇静,吃力地答道:“不是,酒喝多了些,又听了燕支的凄惨身世,略略有些气闷,一会就没事了!”

    “原说了的,你会替燕支难过!你奇$%^*(网!&*$收集整理一定要听,可不是自寻烦恼?”

    “比起燕支的苦来,我这点烦恼又算得了什么?”

    话刚说完,燕支和双螺不约而同地抬眼凝视,眸子中流露了异常感动的神色,“朱公子!”双螺按着他的手说:“你真好!”

    朱文低着头,深深舒了口气说:“可惜,我不能帮燕支什么忙!”

    这话似乎引起双螺什么心事,双唇紧紧地闭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而长长的睫毛却不停地闪眨着,是想什么想得出神了。朱文此时没有工夫去管她,转脸过来,拍一拍燕支的肩,安慰她说:“别难过!反正你的境遇也不能再坏了,否极则泰,以后一步一步,日子会越来越好。”

    “多谢朱公子!”燕支拭一拭泪,庄容答道:“为我的不幸,败了公子的酒兴,真个不安!容我谢罪。”

    说着,满斟了一爵酒,自己先干;再敬朱文,朱文也干了。

    忽然,双螺也笑盈盈地说:“朱公子,我也敬你一爵。”

    刚才看她还是面有重忧似的,一转眼间变得如此。朱文觉得她的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花样,便把她的手一按,不让她斟酒。

    “话先说明白,你要我饮这一爵酒,是何用意?”

    “请先干了,我有话说。”

    “不必。”朱文用手指在太阳穴上敲了几下,“我的酒够了。老实跟你说,我还有事要办,喝醉了要误事。你有话尽管说吧!”

    “朱公子,你可是有心帮燕支的忙?”果然话外有话。但朱文不必多作思索,一口答应:“确是有心。”

    “既如此,我倒有个计较――”说着,眼珠骨碌碌地在燕支和朱文脸上乱转。

    这下不用说朱文,连燕支都不知她到底想到了什么主意?看样子有些难于出口,可见得其中大有窒碍。初次相见,便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以致于彼此都觉尴尬,这又何苦。

    因此,持重的燕支立即阻止她说:“双螺,不要冒渎嘉宾!”

    “也许是有些冒渎。朱公子,我说是说出来,倘或不行,只当戏言,千万不必介意。”

    越是这样,朱文越觉得非允诺不可,点点头说:“你别管我,只说你的!”

    “我是说。你若喜欢燕支,尽不妨向我家主人索取。”

    朱文再也没想到是这话,一时间莫明所以,愕然问道:“索取什么?”

    她白了他一眼:“自然是燕支罗!”

    看着她,不像是作戏言。再看着燕支,把头低着,不知她脸上是何表情。但只此沉默,也就知道她心里并不嫌双螺冒失。

    朱文定一定神,重新思量,才明白双螺的话,只不过对他才显得突兀。她们姊妹间,平日当然谈过心事,知道燕支早有择人而事的打算,至于像周森这种大豪,不要说寻常一名家伎,就是爱姬赠人亦不是不可能的。照这样看,双螺的建议,就凭自己点一点头,便可实现,并非什么无用的空想。然而要问是不是喜欢燕支?却是件太可笑的事。朱文心想:我倒是有些喜欢你双螺。但这话要说出来,是更可笑了。

    看着他好久不作声,燕支自感羞辱,不得不说话了:“双螺?”略带埋怨地说:“你必是喝多了,疯言疯语,惹得朱公子生了气。”

    “不是这话,不是这话!”朱文抢着说道:“老实说,我孑然一身,连个家都没有,若有个人跟在我身后,我把她安在何处?所费思量者在此!”

    这话似乎是无法令人相信的,看他的仪态,何致于会是个无家的流浪汉?但不管如何,他总算已有了解释,因此,燕支的脸色缓和了。但双螺却还抱着希望,灼灼双眼,依然注视着他。

    朱文弄了块炙肉放在嘴里咀嚼,心里在细细盘算。向周森把燕支要了来,是一定可以办得到的事。一路上为缇萦作伴,替卫媪分劳,倒也是绝妙的打算,只有一件,偏偏她的身世如此,一谈起来,必定把缇萦吓得心惊胆颤,这可是大非所宜。

    转念又想燕支不过是想择人而事,若能助她脱离此处,以后或可不必操心,这一点不妨先问一问清楚。

    为了怕燕支多心,以为他看不中她,他觉得必须先把自己的处境说一说明白,因而指着对面那些放浪形骸的宾客问道:“你们知道不知道,那五位是什么身份?因何来到这里?”

    “听说是廷尉衙门的官差。”双螺笑道:“却不知是何差遣,经临此处?”

    “为了押解我的恩师仓公……”

    “仓公!”燕支和双螺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

    朱文看到她们是如此的反应,略略有欣慰和骄傲的感觉,问道:“你们也知道仓公?”

    “怎么不知道:仓公仁心绝艺,谁没有听说过?只是,”双螺怃然而问:“这么位人物,怎的也惹上了官司?”

    “也无非是受人诬累。说来话长,今夜没有工夫来谈。总之,你们现在该明白了?我说孑然一身,连个家都没有,绝不是什么敷衍谁的话。”

    “是的。”双螺深深点头。

    “不过,要说我不暇自顾,无心来帮燕支的忙,却也不见得。”朱文停了一下问道:“我想问一句话,燕支若能恢复自由之身,有何处可去?”

    “这个――”双螺欣然色喜,长眉一挑,向着燕支:“你自己说吧!”

    一样地,燕支也有喜不自胜之色,但她比较持重,所以也比较矜持,低声答道:“有的。”

    “是哪里?回家?”

    “不是。”“”那么是何处呢?“

    燕支不答,忸怩中别有喜悦,这微妙的神情,朱文懂了,不必再向她追问。转脸看着双螺笑道:“怎么回事,你代她说吧!”

    于是双螺说了燕支的“难言之隐”。她早已许配了的,待婚的夫婿是个极能干的工匠,善于起造大屋。当燕支被祸时,他正应聘在汉中为一位巨贾修建园林,关山阻隔,对于燕支的不幸遭遇,毫无所知。等回到家乡,燕支已归入豪门,也曾辗转打听寻了来,偷偷一晤,相拥痛哭,想要为燕支赎身,却因说坏了一句话,弄成个化不开的僵局。

    “喔!”一直静静地听着的朱文,捉住了这个作为症结所在的疑问,毫不放松,“是句什么话?你原原本本告诉我。”

    “其实也是句好话。”双螺指着燕支说,“她的‘那位’,当时表示,只要我家主人肯放燕支,他愿纳重币,以为报答。这话传入主人耳中,大大地动了气,‘本来让他们夫妻团圆,是件好事,我决无不允之理。’我家主人这样说,‘说什么重币不重币,可就没得商量了!传出去说我周某竟要在一个家伎身上弄些好处,这名声我决不受。’就这样好好一件事,弄得不欢而散。”

    “那位的话是错了!像你家主人这种财大势豪的人物,最犯忌的一件事,就是谁想用钱来压倒他。”

    “正是这话。不过――”

    看她欲言又止,朱文自然会意,摆一摆手说:“我懂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这么重一副担子,他轻飘飘地就接过去了。怕的是一句敷衍的话――或者虽非敷衍,而看事太易,挑不起这担子。双螺和燕支的想法相同,而且也同样地不知作何表示。怔怔地看着朱文,眼中并不掩饰她们内心的困惑。

    当然,朱文决不能连这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我老实跟你们说吧!”他又提供一重保证:“我跟你家主人、虽是初交,或许还够不上情面来为燕支说话,但我有个姓孔的好朋友,跟你家主人却是至交,我转托他去斡旋,事无不谐。”

    双螺机警,话中听出朱文已有些多心,赶紧答道:“不用,不用!有朱公子一言九鼎还不够么?”说着一扯燕支,抛过去一个眼色。

    燕支也醒悟了,立刻整一整衣襟膝行退后,深深拜谢。朱文一把扶住她说:“不要。不可这样!我一看有人对我叩头,就浑身不舒服。”

    “然则――”燕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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