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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

作者:言妍
更新时间:2018-03-04 08:00:00
子!”

    那是从前呀--在大陆老家,李氏是权倾地方的望族,丈夫李卓言年纪轻轻便官居高位,来往所交皆权贵,每日门前车水马龙,出入左右簇拥,她跟着白天参访、晚上酬酢,回到家里还能管教孩子到丝风不透,多意气风发的岁月呀!

    谁知天地变色,一路仓皇来到台北,亲人分散成了孤门独户不说,昔日的风光也去了大半。

    可怜的蕾丫头,在李家四个大孩子养脱手后又意外怀上的,且在烟嚣战火中奔波,原预计着会流产夭折,她偏又顽强地活下来。

    唉!没福气的孩子,数代同堂,几进大院、仆从如云、前后吆喝的日子全没见过,只能在黯然清冷中豆芽儿似的抽长,怯瘦伶伶的怎么看怎么小,打骂都有几分不舍,凡事就纵宠一点,什么都随她的意,连上学也是。

    好不容易今年交个朋友,才乐意天天去学校,也把功课认真写了,谁料到会出这种事?

    墙上的鎏金古董钟敲了整点,晚宴真要迟了,李夫人只好说:

    “由处理了,不然老说我偏心宠小,但毕竟还是孩子,小心别吓着她了。”

    喊叫声渐渐往后院遁去,小小姐向来最怕书房,这回罪可受大了!

    阿春很想帮忙说情,但晚餐已经开始下锅,大小姐想吃的松鼠黄鱼,刮鳞清鳃后要快点切花纹炸热油。

    门铃急急响着,唉,做点心的厨子一到,她更走不开了。

    门给拉上锁住了,小李蕾先狂叫几声,再用脚猛蹬地板。

    以为姆妈会像往常一样,眉眼栓不到五秒,就会原谅她的一切作为,没想到回来个大姊姊,从屋檐下的一窝鸟到她口袋里的一点钱,啥事都要管!

    气姆妈,也气大姊姊,她冲向书架把第二层一套平装的《二十四史》一本本拨下来:再来是第三层的《资治通鉴》,因为是硬书皮的精装本,稍费点力,也小心跳开怕砸到脚。

    随着远去的说话及脚步声,整个屋子变得安静,那点痛快感也渐渐没有了;这样的乒乓噪音,扰不到姆妈和大姊姊,只怕会吵醒在地底沉睡的鬼魂。

    想到鬼,她脸色刷白,中邪般站着……

    李家搬来这栋日式平房时,为了采光良好,取前院相连的几间房当卧室。靠近后院的一间,因落单又暗影幢幢的,再宽敞也没人要住,便成了堆书的书房。

    自李蕾懂事起,四位兄姊就常灌输她关于书房的鬼故事。

    经日据时代,又经第二次世界大战,台湾各城镇留下的日式房子,在战乱和人去楼空的沧凉后,旧瓦老木中多少会流传一些阴怖的传说。

    李府的鬼是个日本男性,死于肺痨病,一缕幽魂常伫立于书房外的几丛细竹间,尤其凄风冷雨时最容易现身。

    在星月全无的黑夜,他若阴气足沛,还会把脸贴在书房外那排落地纱窗上,被痨虫蚀掉的眼鼻嘴耳皆呈大小窟窿状,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他最爱吃小女孩了,吸得骨头滋滋响喔!”长五岁的小哥佑钧吓她说。

    多年后李蕾才晓得,这都是兄姊加油添醋编来唬弄她的。

    因为她是拖尾的么女儿,从双脚会走路起就满屋子乱闯,不但黏人缠人,还侵犯隐私如入无人之境,是大家见了就怕的麻烦精--结果不知谁先想出书房鬼故事,全家也因此有了一块不受么妹干扰的清静地。

    随着李家大孩子们结婚的结婚、出国的出国、住校的住校,众人已逐渐淡忘那位痨病鬼时,李蕾却早根深蒂固罕记在心,对后院书房避之唯恐不及,视为与坟场同级之地。

    可想而知,被大姊姊关禁闭的这天,李蕾是吓坏了!

    偏偏台北夏季午后惯有雷阵雨,遥远天边雷电迸散,屋内陡然阴暗,风扫枝叶飒飒乱飞,某处有啪啪踏响,急慌慌的真如鬼魂即将飘沓而来。

    其实那只是落雨前,阿春匆忙收回竹竿晒着的衣服和板鸭所弄出的声响而已……

    又一道白电直劈,李蕾抱头缩窜到书房唯一的大桌下,再抬眼偷觑,洽见墙上挂着的曾祖父画像,头戴花翎官帽,身穿清朝袍服,目光冷冷凝视,是棺木里埋葬多年的腐尸神情--再加上窟窿流血的鬼,怎么办呢?

    如果伍涵娟在就好了!

    脑海浮现好友的身影,伍涵娟是不怕鬼的。记得她初来李家时,李蕾曾带她到书房和后院参观。

    “这儿闹鬼。”李蕾轻声说,并把故事叙述一遍。

    伍涵娟非但不恐惧,还走入书房久久不舍离开说:

    “这么漂亮的地方才不会有鬼,鬼住的屋子应该是墙壁倒掉了、乱七八糟的杂草和很多蜘蛛网,我家附近就有好几栋。”

    李蕾最初不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她们成为好朋友后,假日课余多半在李府一起玩耍,李蕾从没去过伍家。

    直到有一天中午,伍涵娟跑回家拿忘了带的作业簿,李蕾硬在后面追着,当气喘呼呼来到贫民区的伍家时,人却站在马路边傻了,进退都不是。

    那房子好小呀!甚至比阿春的厨房还小……正门是一块蛀裂的木板,窗户是几根粗木头,里面人的举动一目了然,李蕾怀疑进去后,可能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更遑论让客人坐下了。

    翘腿坐在长木凳上喝稀饭的打赤膊男人,热切地向李蕾招手并咕噜噜讲了一堆话,她惊得大退三步,直觉这是伍涵娟的父亲,超乎她想象的……

    应该说,这样的人、环境和生活完全在她的经验之外,与她外表相似如姐妹的伍涵娟竟成长于此,是她长到十岁来的第一个心灵震撼!

    伍涵娟沉默地走出来,没看她一眼;李蕾沉默地跟随,也不曾出声。

    以后,她们的感情一样好,或许还不懂世俗的贫富价值差距;至少李蕾是如此,不仅不嫌弃,还因着一种怜悯的心情,开始由父母的皮包、口袋取出一张张钞票,买了许多好吃好玩的让伍涵娟享用。

    李蕾由此渐渐体会出自家财富的妙用,轻易带来众乐乐的欢愉快感。于是除了伍涵娟外,钱还慷慨地布向阿春的孩子和所有同学们,也使她成为众人羡慕奉承的对象。

    这样的众乐乐有错吗--那些钱在李家根本是不值一提的零星小数,却被大姊姊指为小偷和说谎者,还关在书房里惩罚,她实在不懂!

    此刻她全身发抖连哭都不敢,只能手脚头拼命往胸口紧紧蜷缩,将所有知觉感官都封闭,努力与四周隔绝。

    竹林来的、棺木来的、坟地来的……去!去!去!别碰我!

    她钻了又钻至最微最小,当鬼靠近时,摸到的将是空空的躯壳,她的灵魂在最深处永远安全。

    “蕾丫、蕾丫--”

    昏去不知多久的李蕾双手使劲挥着,尖叫苏醒。

    书房已亮灯,大姊李蕴摇着她,阿春正收拾散乱在地上的书本。

    揉揉眼睛,前厅传来京剧的音腔,咿咿呀呀的幽转胡琴,有人颤悠拉嗓,如一条细帛绷至极限断裂了洒下许许多多花。

    还有哗哗哗的搓麻将声,姆妈的晚宴正热闹呢!

    “傻了呀?”李蕴拍拍妹妹小脸,拉她出桌底说:“关书房是要处罚,要好好反省的,偏在这儿给我睡着,还舒服成这样,气不气人呀?”

    李蕾萎萎的一张小脸。

    “会不会生病了?”阿春看那焦距下准的杏眸说。

    “病什么?她向来最会假装,你们一心疼她,前面的错事一概忘了,性儿就愈是蛮横,将来只会吃大亏。”李蕴将妹妹按在椅子上。“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再讨论今天学到了什么教训。”

    李蕾看到饭菜,有点恶心想吐,筷子拿起又放下,一脸食难下咽的样子。但实在很怕大姊,便把眼睛瞅向阿春。

    “小小姐不爱吃排骨、板鸭这些硬东西,我去端鱼来,顺便蒸个蛋羹。”阿春忙说。

    “又不是没牙缺齿的七老八老,什么不能吃?”李蕴说:“阿春嫂,到前头忙吧!夫人那儿茶水糕点恐怕早缺了,就待在那儿招呼,顺便叫奶妈给旭儿洗个澡,小小姐就交给我了。”

    阿春走后,李蕾失了靠山只好勉强沾筷,嚼了半天,嚼出两泡眼泪来。

    “瞧瞧,被惯成这样,还不知道全世界有多少小孩没饭吃,偏偏糟蹋粮食。”李蕴摇头叹息。“姆妈说最可怜,其实是家里命最好的,没见过战争的样子,我像这年纪呀,在重庆躲日本人,天天跑空袭,住洞穴里养鸡鸭,学校破烂烂的,还看死人的尸体,根本无法想象。”

    死人尸体?天呀……李蕾一块肉吐出来。

    “再不好好吃完,今晚就睡书房!”李蕴生气说。

    这下李蕾完全清醒了,若要留在书房过夜,那男鬼肯定不放过她,她还不想死,而且是超恐怖的死法……她努力张大嘴巴,一口一口往碗里扒饭。

    李蕴心中再叹气,这小她十五岁的么妹坐没坐相、吃没吃相,染上市井粗俗举止,一点都不像李家的孩子。

    他们大的几个自幼念的是上海和香港的贵族学校,一九五二年爸妈决定到台湾时,因为基础打得扎实,教养各方面都没问题。

    而成长几乎都在台湾的李蕾就真的没管到了,一方面也因年龄差距太大,往往被疏忽掉;这次回娘家,竟然抓到她偷钱,还满口阿春式的台湾国语,小眉小眼的没有大家子气,只有惨不忍睹四个字可形容。

    十岁管教应该还不太迟吧?李蕴见她饭都吃干净了,开口说:

    “现在知道说谎、偷钱都是错的吧?以后还敢不敢?”

    “知道了,以后不敢了。”李蕾乖乖说,绝不要再关书房。

    “从下学期起转到私立学校去,那儿小朋友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校风环境优良,qi书+奇书-齐书学生素质整齐,不像公立学校什么人都能进,龙蛇混杂全在一处,想不学坏都难。”李蕴说。

    李蕾不在乎转学,反正她一向不喜欢那所学校,也和大部份同学格格不入;但伍涵娟怎么办?她们上下课都形影不离,手指勾勾发誓永远当最好的朋友。

    情急之下,忘了家人把偷钱罪怪到伍涵娟身上,她很孩子气地说:

    “大姊姊,那个……伍涵娟可不可以也和我一起转到私立学校呢?”

    李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这个么妹脑袋是怎么长的,转了半天居然还是浆糊一团?她压下怒气,故意问:

    “私立学校学费很贵,伍涵娟家是市场卖菜的,她出得起吗?”

    “我们可以帮她出呀!”李蕾说。

    “中她的毒太深了,怕再下去,连我们家财万贯也要拱手让她!”李蕴啪嚓打断妹妹的话说:“做人不能这么老实,这社会不知有多少想占人便宜的骗子,尤其我们李家有点地位的,更是别人觊觎的对象--听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成语吧?我们李家人交朋友要特别小心,最好是和自己身世背景相似的,才不会处处算计。还有,将来交男朋友结婚更是如此,一定要找门当户对的,千万不能随便把自己嫁掉,枉费了老天爷给含金汤匙出生这么一个漂亮的命,这是有人几辈子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

    书房门被拉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插话说:

    “大姊,又在发表那套婚姻论了,蕾丫才多大呀?”

    李齐眉刘海下亮着明眸皓齿,身穿香港带回的丝质衫裙,打扮永远走在流行的尖端,即将二十岁的她,是社交界的一朵名花。

    “咦,今天不是去什么部会帮忙打字吗?那些公子们没请吃饭呀?”李蕴回头问。

    政府中央机构不时有名门政要的子弟安插在那儿实习工作,以为将来的仕途铺路,李当然是去挑龙床快婿的。

    “,今天总统府有贵宾来,全认真得什么似的,我见着没趣就回来了。”李走到小妹面前,看那苍白的脸蛋,不禁说:“啧啧!蕾丫又犯什么大错,连姆妈也保不了呀?”

    李蕴不愿说出偷钱的事,只在她和母亲之间当个秘密就好,免得传出坏名声了会有碍李蕾的将来。她笼统说:

    “还不就是顽皮捣蛋吗?交了坏朋友,带回来一堆呕人的坏习惯。我才要说呢,我人常不在台北,佑显出国念书,现在家里最大,多少要注意着蕾丫,各方面规矩都要教她一点才对。”

    “规矩?”李说:“她还小,难不成真要教她“李氏婚姻守则”呀?”

    “一点都不小,再过两年就上中学了,在我们老家早盯得像小淑女,哪有连个上下分寸都不懂的?”李蕴说:“别说什么守则,她就连人的好坏、如何选朋友、待人接物都没个准儿,那才是糟糕呢!”

    两个姊姊一句我一语地批评起来,李蕾打个大大的呵欠。

    “别瞌睡,知道什么是“李氏婚姻守则”吗?”李拉拉她的辫子,指指墙上的画像说:“老祖宗有令,家族只兴不衰、只繁不疏,李府男女嫁娶要找同等权势、财富或名望的,彼此互配互惠互利,就是门当户对的意思--像大姊嫁入何家就对了,何李两家可以相扶帮衬、共同发达。”

    “口气还真像老家的祖奶奶。”李蕴笑说:“但记得住,不表示做得到。整日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外头坏心眼的登徙子又特别多,小心给甜言蜜语冲昏了头,去学什么电影里“富家女嫁穷小子”那一套,就不值了!”

    “哎,我最爱花钱,怎么可能找穷小子,当然是愈富有愈好啦!”李用蔻丹红红的纤指此着说:“我们三姊妹呀,权有了,我财有了,再来个名,就样样俱全了……名这部份嘛,就交给小蕾丫喽!”

    “交给蕾丫?”李蕴扬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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