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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6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8-03-05 16:00:00
,我不会出去相人与被相。”

    “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吗?”

    “他墓木已拱,一切已成过去。”

    “那是什么理由?”

    “明珠,你长大了,有主见了,竟想改变我,告诉你,”年轻人笑哈哈,“这是没有可能的事,你不如去改造男朋友吧,成王败寇。”

    明珠端出面来,兄妹饱餐一顿,坐下听音乐闲聊。

    半晌听到车声,明珠知道大哥不想见客,识趣地走出门去与朋友会合。

    那夜有满月,把庭院照耀得如白昼一般,一地银光,各种花树欣欣向荣,香气扑鼻。

    明珠走后,他一个人在庭院里站了很久。

    第二天,他找人来安装电话及有线电视。

    电视一接通,萤幕上就出现波士尼亚炮火连天,年轻人有点失望,喃喃道:“看样子,我没有什么损失。”

    电话对他来说有点陌生,取起听筒,他打给妹妹:“我愿意到那个宴会去一碰运气,不过你要来接我。”

    讲完了,才发觉复出并不是太困难。

    明珠小心翼翼,“你需要一套西装。”

    “没问题,我会出去物色。”

    明珠没想到他会那样迁就,不禁有点歉意。

    年轻人去逛服装店,久违了,他发觉衬衫又改为窄身,西装领子有阔有窄。

    一位小姐细心服侍他,替他量身试身。

    他买了十多件衬衫好几套西装。

    选领带的时候不禁想起碧如送他的礼物,竟一条也没带来。

    他一定是爱她的,不然不会如此计较。

    “先生,还需要什么?”

    “袜子。

    结果明珠来接他的时候,他发觉没有皮鞋。

    明珠已经非常满意,“就穿球鞋好了。”

    来了一年,才置衣物。

    明珠说,“以前有人赞你英俊,我还不觉,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那是因为我听你话的原故。”

    宴会里果然有不少漂亮的女孩子。

    一围围上来,话题却是狭窄的,qi书+奇书-齐书“明珠念管理科,你呢,你是建筑系吗?”

    “觉得这里怎么样,还习惯吗,住在哪一区?”

    “下周末我们驾车到旧金山去,才十六小时路程,要不要参加?”

    年轻人讶异她们的天真,这样的人,即是坏,也坏不到何处去,也都是小眉小眼的坏,至多顿足说不喜欢何人是因为她不见得有那么美,断不会坏得要叫人戴帽子,穿小鞋。

    找一个这样的伴侣大可以一辈子放心,只要给她舒适的生活,一如明珠所说,像每间房间里装一个电话分机,她便会一直愉快地陪着他。

    生下子女之后,多少会有点真感情,就凭这一丝感情,便可维持到白头。

    女性是可爱的多,要求也多数简单,第一,你不能叫她捱饿,第二,事事体贴她,以她为先,即可。

    年轻人自问还做得到。

    有人蹲下看他,“你今晚很静。”

    他看着她,笑笑。

    这是一个外国女孩,更无可能知他底细,真是理想人选。

    她自我介绍:“苏珊,澳洲人,父亲在领事馆工作,到温埠不足半年。”

    那是南半球的一个岛国,四季颠倒,非常异样,年轻人从来未曾去过澳洲。

    “你会不会喜欢澳洲?”

    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我想地方不要紧,我会乐意去任何有我爱人居住的城市。”

    女孩感动了,“那你一定懂得生活。”

    “我的生活一片空白。”他十分感喟。

    “你爱喝酒?”

    他不置可否,已不愿多说,只是微笑。

    明珠过来低声问:“不太坏?”

    “好极了,又不必故意讨好任何人。”

    “我知道你会喜欢。”

    过了很久,一回头,发觉苏珊仍然坐在他附近。

    可是,她长得很普通,不够美,年轻人不愿意再作进一步表示。

    此刻失望半日就会过去,他不想误导她。

    倘若是外国女孩,他希望她们有金发、碧绿或者湛蓝的眼睛、长腿、蜂腰。

    苏珊姿色至为平凡,可能她是谈话好手,但是年轻人最不喜欢说话。

    他站起来,推开宴会厅大门,走出去,松口气。

    他在黝暗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双目渐渐习惯光线,看到有人站在另一头公众电话。

    那女子穿着黑色礼服,可能与他同样的闷,正低声与对方说:“四季酒店桦树厅,你来接我吧。”

    那声音是那样熟悉,他如着魔似走过去。

    比较近的时候,他又站住,不,不是她。

    虽然皮肤同样白皙,可是轮廓不似,这位女士短发,而且,身段也健美得多。

    她轻轻挂上电话,吁出一口气,转过头来。

    看了年轻人,呆住了。

    地毯柔软,听不到脚步声,她猜不到身后有人,猛一照脸,吓一跳。

    他们互相凝视,然后,她忍不住颤声问:“孝文?”

    原来真是她。

    他看着她,可是,这不是他熟悉的五官。

    (未完待续)

    第9章完结

    她看出他的疑惑,伸手摸自己的面孔,轻轻说:“我去整形了。”

    年轻人不语。

    这在中年妇女来言,也是很普通的事。

    一次简单的手术,外型恢复光洁美观,何乐而不为。

    她又低声问:“漂亮得多了是不是。”

    年轻人不以为然,“你从来没有难看过。”

    她沉默了,感动至泪盈于睫。

    “他们都说,你不可能真正爱我。”

    年轻人断言说:“他们错了。”

    “我们的年纪与身分……”

    “我喜欢成熟的女性。”

    “我对不起你。”

    “何故作此言。”

    她羞愧地说:“我欺骗你。”

    他走过去,把她拥在怀中,“我眼睛鼻子全在此,一件也未失去,你并没有得到什么。”

    “我欺骗你的感情。”

    “不,你用高价购买我的感情。”

    她落下泪来,“你终于也过来了,看情形生活得很快活。”

    “托赖,还过得去。”

    她把脸紧紧靠在他胸前,“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

    多可笑,卖笑与买笑的人之间竟发生了真挚的感情。

    他忽然轻轻说:“手术做得不错,是我所知道至柔软的一个。”

    她被他的揶揄引得破涕而笑。

    他却心酸,“对不起,我不能接受分享你的事实。”

    “我终于离开了他们。”

    “谁?”

    “每一个,我离了婚,独自搬到伦敦住,与子女已不来往。”

    “那个他呢?”

    “我的利用价值经已殆尽,见你已走了,他也很乐意与我和平解决。”

    “你付出很多吧。”

    “钱不是问题,我所有的,也不过是钱。”

    她确实是一位非常豪爽的女性。

    导演也曾经说过,女性要是立定了心出来玩,姿势往往比男人潇洒。

    “他走了之后,我对自己容貌十分厌倦,故此在加州逗留了一段日子,你看看,可不喜欢?”

    年轻人仔细看了看:“做得很好。”

    “你好像有点意见。”

    “以后想起你,心中还是你从前模样。”

    “我却不喜欢那时的愁容。”

    年轻人改变话题,“你现在生活可好?”

    “老样子。”

    “每日起来仍不知该怎么玩。”他微笑。

    “是,”她讪笑,“被你讲中了。”

    “心中以为自己几岁?”

    “二十八、二十九。”

    “这是对的,心理医生说过,一般中年人看到的自己都比真实年龄少二十岁。”

    她叹息一声,“真叫人憔悴。”

    经过整形的她外型看上去真的似只有三十左右。

    也许在阳光下才看得出端倪。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幸亏衣服妆扮都还过得去.还有,心情尚不算坏。”

    “我见过你最坏的时候。”

    她苦笑,“你才没有。”

    他不语。

    “那时我已看穿了,最坏的时候,根本不想活下去。”

    年轻人有千言万语,刚想开口,像“碧如,我们有无可能从头开始”……可是来不及了,他看到地毯上有人影。

    抬起头,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就站在他面前,他吓一跳,他实在太像他了。

    浓眉大眼,微褐色皮肤,不算太高,刚低于六尺,只是,他比他年轻,他像煞他刚出道之际。

    他呆住在那里。

    她有点无奈,介绍道:“这是凌子峰。”

    年轻人后退一步。

    那男孩子笑起来双目弯弯,一脸阳光,毫无心机模样,怎么看都不似同道中人。

    是,这正是石孝文出来做之际,所有人对他的评语。

    只听得她说:“孝文,再见。”

    年轻人不得不振作起来,“你保重。”

    “你也是。”

    她随男伴而去。

    她,怎么会找不到更好更新的伴侣。

    年轻人见有沙发,轻轻坐下。

    他听到那凌子峰问:“那就是石孝文?”

    她点点头。

    “目见不如闻名……”

    两人走远,消失在走廊角落。

    年轻人刚好听到最后那句话,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

    太小觑前辈了,小兄弟。

    可是随即气平了,怎么会同他计较。

    他若做得长远,自然会知道其中艰难,他若做不长,说破了嘴他也不明所以然。

    在这个行业,不论男女,可以全身而退的并不多,许多人老大了,犹自在圈中打滚,兜兜转转,新人一个个出来,他一层一层被压下去,终于落在阴沟里,吸毒、酗酒、精神失常,像公路上被辗死的猫狗,开头血肉模糊,不忍卒

    睹,后来渐渐成为马路上无数污渍之一,下几场大雨,冲得一干二净……

    年轻人低下头,他已经逃出生天,还同这等海底怨魂计较作甚。

    “我以为你回去了。”

    年轻人抬起头来,发觉仍然是苏珊。

    他知道她的意图,他说:“这就走了。”

    “可以载我一程吗?”

    他很温和地回答:“我们不同路。”

    “你怎么知道?你根本没问。”

    年轻人站起来,“相信我,小姐,你不会愿意与我做同道中人。”

    他没有向明珠话别,自顾自离去。

    换了一身礼服,原来为着遇见碧如,如此,也不枉一身打扮。

    她积习难改,看样子余生都会周游列国,享受人生。

    她不会再循正途去打点人生,旅游社的男生有一个好处,对他们真可以无话不说,毋需任何伪装,索性一见面就可以道出心事。

    这也是欢场最受欢迎之处,灯红酒绿,彼此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公平交易,没有谁会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来。

    待厌倦之后,只需通知旅游社一声,没有任何麻烦。

    年轻人在马路上踯躅,这条大路,像全世界都会中所有马路一样,一入夜,总有寄生虫出没。

    流莺迎面而来,“先生,可要谈天?”

    华人真是含蓄,管夜之女子叫流莺,多么曼妙伤感。

    年轻人知道街上不宜久留,转身回停车场去。

    年幼之际,居住环境欠佳,也曾在街角见过流莺,奇是奇在面貌衣着一如家庭妇女,并不妖冶,静静站楼梯口,不言不语,亦不出声兜搭,如一个影子似。

    有人追上来,“先生――”

    他给她一张钞票,“回家去。”

    她立刻伸手抓住钱,裸露的手臂上瘀痕针孔累累,衣衫单薄,冷得浑身战栗。

    她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救得了的灵魂,年轻人叹口气,往前直走。

    一路走一边背脊冒出冷汗,这也可能是他,他见过若干前辈,老了,在夜总会门口替人开车门,在厌恶的眼光下讨打赏,抓住有限钞票,急往街角找毒品,可是精神好的时候,还喜数当年风流事迹……

    年轻人同自己发过毒誓,他宁愿死,也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每天他都密谋抽身,越红计划越周详。

    如今求仁得仁,还有什么好怨。

    他驾车回家。

    一打开门,便听到轻柔缱绻的歌声问候他:“为什么――不见你――再来我家门――难忘你――初恋的情人。”

    他喜欢开着无线电,那样,比较不那么寂寞。

    他锁上门,在宽大舒畅的浴室里淋浴,仔细洗刷,像是想把过去所有伤痕洗净。

    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它们总会在那里,无数疮疤、瘢痕,有些碗口大,几乎死在它手里,有些扭曲如蜈蚣,曾经造成很大的痛苦。

    没有人保护过他。

    可是,他仍然十分高兴,他保护了明珠。

    他睡得很好。

    曾经一度,他讽刺自己:“亏你还睡得着。”渐渐习惯了,已改为这样想:为什么还没有睡着?”

    第二天明珠打电话来。

    铃声一响,他都忘了是什么声音,家里整整一年没装电话,半晌才知道去接听。

    “你不辞而别。”

    年轻人沉着声音,“别得寸进尺,做人要适可而止,出来吃饭已经十二分难

    得,想叫我耍猴戏,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明珠吓一跳,“是是是。”

    可是年轻人已经笑出来。

    明珠放下心来,“苏珊说,昨夜你碰见了一个人,不多久,你就跟着她走了。”

    年轻人诧异地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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