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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0

作者:陈毓华
更新时间:2018-03-07 00:00:00
要散了般。

    如果只是这些不适,咬牙她也会撑到底,但是扑面的灰砾使得她睁不开眼睛,更糟的是,马蹄声转为杂乱,不知有多少匹马和人的吆喝声搅和在撕裂的风中。

    她这辈子肯定和有四只脚的动物与东西犯冲,否则怎么会这样。

    “端王爷,放她下来,咱们好商量。”一匹饰以过多流苏的花马载着满身铜臭的主人。

    被称为端王爷的尉迟端连瞧他一瞥都不屑,倏施杀手,蛇舐般的鞭在吞吐间已将对方打落马背。

    胭脂看不清真伪,只听见不绝于耳的鞭答,声声在空气中飞削,哀嚎一声多过一声。

    “胭脂!”清越沉厚的狮吼,宛若惊雷撼动胭脂混沌的思维。

    她惊喜莫名。是袁克也!胭脂想放声大喊,只可惜哑穴受制于人,力不从心。

    袁克也骑着黑驹,空手人白刃抓住尉迟端的蛇鞭,身形如猎鹰展翅扑向他,两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近身肉搏,且在急遽奔驰的马背上,真是险象环生,随时有坠马落地的危险。

    两人激烈的打斗令马儿吃痛,又失去主人驾御,早已跑开大道,渐行渐远,来到荒郊野外。

    袁克也的难缠颇令尉迟端不是滋味,年少气盛的他一向自以为是,在王府呼风唤雨,偏偏一人江湖便吃了瘪,锐气大挫。但也因为他傲气比天高,为了向他的父亲证明自己已然足够独当一面,方才讨来这份差事;若有差池,甭提一面称王,恐怕还会落人笑柄,永难翻身。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对裘胭脂,他志在必得。

    不管她是否真有移山倒海、改天换日的通天本领,或只是道听途说,她对他的将来起了决定性的关键作用,所以,他决无放手之理。

    也因为这点坚持,使得一心想速战速决的袁克也不耐其烦,对这公子打扮的男子他既不能痛下杀手,又要应付对方的死缠烂打,偏他全心牵挂胭脂的安危,几番煎熬,使他浓眉重锁。

    铁拳喂进尉迟端的小腹,而他狡猾的端脚踢中袁克也,两人扭成一团,顺势滚落马背。

    这厢打斗未休,胭脂失去尉迟端的倚靠只得抓紧马鬃,一任马儿载着她漫无目标地狂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一批远观缠斗的人马乘虚而入,由路一端挡驾,意欲阻止胭脂的去路。

    他们手提大刀,迎面而来,直劈马的四蹄,釜底抽薪,他们的守株待兔终于要取得代价了。

    刀影乍闪,飞马哀鸣,他们在乱蹄中将背上的人儿掀翻。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僻叭响,眼看争夺的女子便要手到擒来,岂知,又有程咬金杀出,三批人马齐汇,厮杀之声震天撼动,各为其主,乱成一团。

    被争夺的人儿被抛向半空,身体笔直掉下,在昏迷中滚落斜坡下的悬崖。

    这样出乎意外的结局突地震住厮杀的人群――

    袁克也最先反应过来,他扭身冲到悬崖边,眼眶皆裂,全身血液像霎时流个精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尉迟端满脸可惜神色,断然下令。

    “对呀!对呀!没能把人带去,就算尸骸也好。”有人附和。

    “费尽周章,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该死的笨女人。”

    有好一会儿,袁克也变成木塑的人偶,他动也不动,就在众人秽语诅咒不断时,他抬起头来,缓缓地转身:“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令人厌恶!”枯槁如灰的凄厉化成冰珠的咆哮,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袁克也足尖挑动,一柄坠地的兵器瞬间幻为电虹,笔直插人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登时毙命。

    痛苦穿肠入肺在他的胸口炽烈燃烧,他的忿恨熊熊烧毁他的理智,烧红他邪魁的眼,由他掌心发出的气流,招招夺命于眨眼间。

    只见他身形过处,已成尸野,就连尉迟端也未能幸免。

    袁克也站着,衣袂飘飘,冠已倾,发丝乱,杀人的快意为什么仍然填不满他心中的大窟窿,为什么?

    他到底失去了什么?问苍天,苍天无语!

    ※※※

    失速的撞击让裘胭脂的身子重重落下复被弹起,几经上下弹动,最后倒卧在一张织就的大网中。

    网的四个角被巧妙地拴绑在不同的石柱上,仿佛是人的事先安排。

    四周岑寂,飞泉倒挂直下,峭壁巨岩布满墨绿的青苔蓟草,可见这里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幸好还来得及。”清淡的释然声响骤然响起,在烟波浩瀚的水瀑中却格外清晰。

    一袭布衣,一柄木杖,肩负褡裢,白面布履,系红丝绳编结的腰带,尾端是颗蜡蜒复眼图案的战国琉璃珠,为他一身的素雅缀上神秘丰采。

    他用两指试试胭脂的鼻息,唤道:“无盐。”

    “是,师父。”距离他数尺外一个声音粗糙、相貌极丑的女子应声而来。

    “把胭脂带回去吧!”

    “知道。”她力大无穷,轻易将裘胭脂的身子一扛,不即不离跟着布衣人的身后离去。

    ※※※

    竹篱茅屋被四周茂密的树木所包围。

    秋菊几穗,浅黄轻绿,芭蕉涉趣,一草一本全是自然景观。

    透过户牍,可见竹丛青幽,蛱蝶数点。

    胭脂苏醒过来,触鼻全是清凉爽脑的药草味。

    模糊的人形逐渐清晰:“义父!”胭脂动容。

    睁眼见到亲人,那错综复杂的情感非笔墨可以形容,她喉咙硬咽,千头万绪,无法言语。

    被胭脂称为义父的人毫无老态,他长身玉立,询询儒雅,长发披肩,眉长入鬓,优美的单凤眼昭昭荡荡,三分落拓的潇洒,七分放意山林的逸气,犹如散仙。

    他放下手中书册:“别动!无盐已经替你煎药去,稍安勿躁。”

    胭脂苦笑,她挂怀的不是自己沉重的伤势:“义父,请原谅胭脂破了誓约。”

    女子限制于先天本就不适合六韬纵横风水奇学的体质,当初在她苦苦哀求之下,郭问见她略带根骨慧心才传以相地之学,但也要她立下终生不语的誓言,如今――

    看她挣扎着下跪,郭问并不劝阻,他反身,双手交剪:“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一切都是劫数。”

    “徒儿有愧恩师。”

    “不必多说,一切义父早已了然。”万般诸事不过包罗于屈指捻来间,玄机奥妙全在他方寸计算里。

    “义父……”

    “静心养伤吧!”他气定神闲。

    “我不能,至少必须托人带个口讯给袁郎,我想让他知道我安然无恙。”

    “没这个必要。”

    胭脂哑口无言。她义父神机妙算,能决祸福于千里外,但是,“没必要”是什么道理?

    “你还不懂吗?愚儿!”郭问遥望天际,“你我都是朝廷颁布皇榜要缉拿的人,身份原就敏感,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暴露,还妄想再以同样的面貌模样出现,你可想过,因为一己的儿女私情,将会带给山庄何等的灾难?”

    “你是要我终生留在此地?”

    “就当你坠地时已然死去,如何?”

    所以,她非死不可!在世人的心目中,永远地消失。

    胭脂如遭雷轰顶。怎么会这样?不经意的分离竟是永远――

    “我已经失去通天的本事不是吗?”这样的她与常人无异,为什么不能回到袁克也的身边。

    “别忘了你的本领不只有预测吉凶而已,你可是太祖洪武建国以来惟一的女地脉师,你认为官府皇家的人肯放过你吗?”

    地脉师之珍贵是可遇不可求,正因为如此才引得人人觊觎,都将他们当作嘴里的一块肥肉,非吞之而后快。

    “这一来,我跟袁郎岂不永无再会之日?”胭脂喃喃自语。

    “是福不是祸,人生充满变数,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目前,你还是安心养伤吧!”郭问不为所动。

    情爱于他不过清风明月一场,但,人间多少痴儿女却在其中不得脱身,唉,

    问世间情是何物?无情,却不成世间呐!

    第八章

    夜深人静,万物幽谧。

    一双手轻巧地拢上柴扉,困难地踱出这块净土,秋霜点点露华浓,她却坚持着,被月影拖曳的身影如烟似雾,只一会儿便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

    草庐在片刻后燃起晕黄的烛光。

    “师父?”

    衣着整齐的郭问坐在竹椅上,神色淡漠,仿佛对胭脂的私自离去早在意料中。

    “她可有留下什么?”

    “一封信。”无盐恭敬地拿着裘胭脂留下的告别信,等着他定夺。

    “毁掉它。”

    “师父不看师姐留下的信?”她知道自己丑陋,说话总低着头。

    “她会再回来的。”

    无盐绝不怀疑郭问的话,就算他说天空会掉下一只猪,她也绝对点头称是。

    对她师尊,无盐不是盲从;他是一代奇人,所经之处常常创造出许多奇迹来,她相信他。

    “无盐知道!”

    “我晓得你不放心,跟去吧!”她臼头肥首鸡胸深目圆鼻,不堪入目之至,俗人却不知她有颗善良的心。

    她深厚的眼窝闪过愉悦光芒,不再死气沉沉。

    “谢师父!”

    他合眼,不再言语。

    ※※※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胭脂十分明白她现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才踏入山庄范围,或明或暗就已经发现好几路人马扎营在流离森林中,登高远望,明目张胆监视山庄的一切举动,偌大的帐篷全镶嵌皇室的徽章。

    严密的守卫,滴水不漏。

    然后,她看见了策马出现的石虎。

    他怒发冲冠,一脸不善,直抵主帐篷所在。

    “奉我家三少爷的令谕,请诸位离开隶属私人的土地。”

    “请你们家少庄主出来说话!”

    “我们家少庄主在夫人失踪后也不知去向,亏得你们不是布下天罗地网吗?怎么连我们少庄主离家都不知道?”呸!一群明知故问的黑心人,要唱大戏,他石虎可没空搭理。

    “胡说,前夜我麾下还有人看见他半夜大叫狂奔四处,这不全是你们的障眼法吗?”

    “要不是咱们家三少爷一再交代,我石虎可不屑跟你们这些无耻之徒说上一个字,呸!”他一口痰落地,“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快快滚出咱家地盘,时间一到,莫怪我们不客气了。”铿锵话语一言毕,石虎头也不回地吆喝着马儿离去。

    胭脂再也没有心思去研判事情的发展会变成怎样一种情况,他说袁克也离开山庄,到底是障眼法还是事实?不回山庄一探究竟,她不会死心的。

    抱住树干,她沉重地喘着气,抱伤颠颠倒倒走来,已经费去她十分气力,眼看天色微曦,她还有气力绕过层层暗哨明岗由后山溜回主屋吗?

    显然是有心无力了,力气终于和意识一同告馨,胭脂的身子失去自主地往下滑,螓首一偏,昏迷了过去。

    ※※※

    凛冬来得早,初雪在黑夜白昼交替间无声无息地铺盖整片大地。

    草庐里,烧炭的暖炉烘焙着热气,胭脂和无盐相对碾着药材,幽幽夜空,只偶尔听得屋脊的落雪和炉炭燃烧的爆裂声,人无语,夜也依旧。

    秋去冬来,胭脂回到草庐已有一季之久。

    “师父远游去,明明说好这几日就会回转,眼看大气就要变坏,怎生是好?”无盐将胭脂碾过的药材分门别类,忍不住抬头眺望窗外的天色。

    “不用担心,义父一定会在下一场瑞雪飘下之前回来的。”胭脂微笑。

    现在的她仍然会笑,笑容也依旧甜美,但是,在她心中有某些东西崩坏了,即使过着寻常的生活,原本属于她的四射活力却冬眠了。早在她和袁克也被硬生生拆散的时候――

    “胭脂姐姐……”无盐欲言又止。

    “我们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胭脂想努力说话,惟有如此才能分散她饥渴相思的火。

    她怕夜深人静,怕单独一人,怕想起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温柔多情。只要攸关于他,她都怕。

    “我想知道胭脂的夫君是怎样的一个人?”受到鼓励,无盐大胆提出悬宕已久的疑问。

    胭脂放下手边的工作,眼神迷离起来,唇边噙笑:“他呀,我说不出来,爱是很奇怪的东西,喜欢就是喜欢了,喜欢他的坏脾气,不修边幅,他专心做事,谈起未来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点点滴滴,就这样,把他的一举一动、懊恼快乐统统收藏,这,大概就是爱吧!”

    无盐若有所思地聆听,眼光不由飘向空无一人的窗外。

    真的吗?爱是那样牵肠挂肚,缠绵徘恻,面貌奇丑如她,会有人肯爱她吗?

    她黯然长叹,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叩叩!”木门被敲响,粉碎一室清寂。

    无盐双眼猝然发亮,迫不及待走出药房,越过客厅趋前开门。

    门外,不是郭问,是个全然的陌生人。他满脸疲累,覆帽、肩膀全盖着雪,想来是走了十分漫长的路。

    “冒昧打扰!因为大雪,我错过了宿头,可否让在下暂宿一宿?”

    就着银地雪光返照,来人可以清楚地看清无盐的面貌,但是他表情一如之前,只把她当成平凡至极的乡村野妇,既没有鄙夷,却也没有第二种情绪。

    这令长年遭人视如怪物的无盐欣喜若狂,可是她仍硬下心拒绝:“对不住!荒郊野外原该请君子进来歇息,但是,这幢草屋只有我和姐姐两人,男女有别,实在不方便。”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进人打扰,只求叨来一杯热茶御寒。”他并不强人所难。

    “真是失礼,请进来吧!”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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