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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3

作者:绿意轩主人
更新时间:2018-03-11 06:00:00
意至苏州寻华如觅觅馆地,因初至苏州不知路径,正在苏间不意一眼看见华如便跟进华如寓来。家人不认识,说:“你这人寻何人?”先生说:“寻魏大人,我是家乡来的人。”先就与他通报。华如正愁着:“家乡人这个来,那个来,我公馆中又不是饭店,为何只管寻住我?”及至出来见了,却是先生反又欢喜起来,便行了礼坐下。先生坐定了便说:“你果然善于变化,居然以时文换了功名,如今是得意了不得,故我到来要与你商量为我荐个馆地,想你堂堂知府,登高一呼,必是容易。”

    华如听了便觉肚中苦胆水骨碌碌涌到喉间,便对先生道:“学生并不是朝廷的官,是在药店里做店官,学生是终日在这里弄这些黄柏、黄莲、大黄,最苦的三黄散尚无如此之苦。”

    先生听得呆了,心想:“我本来投奔他寻寻甜头,不想他说出这许多的苦。”便道:“我不信。”

    华如便把候补的苦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遭。先生听了便说:“既如此,你是与出头之日,哪怪你说了许多苦,但别个候补何以得差委呢?”

    华如说:“我们读书人,实在不会巴结上司,说话便要脸红,又说如今熟洋务的上司却看得起。现今要从洋务中寻个生路,不但做官的,便士、农、工、商四等人亦是好的。”

    先生当时听了这些话不在意,见华如愁容满面,只寻好笑的说两句,便说:“我们浙东人个个皆小脚你是晓得的,只有你师母是大脚,会种田,村坊上见了便取了许多绰号,如今我一路来至苏州,满街皆是大脚,皆个个一丝不挂,你可见么?”

    华如道:“你不要笑他,这里人脚虽大,女人出息很不少,并无一个女人无出息的,所有卖鱼虾、种葱菜、舂米挑担均是大脚妇人,所以街上除老病外从无女丐。若我们浙东,你看街上女人讨饭的多,且如学生家个个小脚,个个吃苦,并个个做他丈夫的亦吃苦。若这里女人虽未尝尽是大脚,却是大脚占了一大半,只是一件不该,个个女人会赚钱,却是个个男人会吃烟,仍是无用,所以苏州城中烟馆有五千余家,其实害人不少。记得我公公临终的时,托梦与我家父说一鸦片、二时文、三缠脚皆是害人的东西。从前学生中了的时候却以时文得了功名,这一件时文犹不知他害人,至今日候补了几个月,方信这三件无一件不是害人的。今日最要紧的莫如讲求洋务,学生已买得几种洋务书,先生空时看看便知其中颇有实用,然必我中国先去这三件方好专心去学他。缘外国并无此三件害人,所以富强,为中国所不及。虽鸦片一项,外国人亦喜呼吸,然近闻西人设立禁烟会法最好,学生看见几条议论颇可采择。至于时文一项,当时明朝方讲究起来。初时并不害人,真真说到做不得,倒不是今日均皆空腔滥调。先生前头劝我的说话,说是害人是说为时文不中害了终身,学生今日所说的时文害人是说时文无真切受用处,方是寻源探委之论。若说时文无用,并将中国书籍废了,此却万万不可为训。”

    先生听了亦说:“此话是极,我如今亦悟过来了,这书原是要读的,只要善于变化,因时制宜,怎见得他们外国书是有用的,我们中国书便无用的。依我看来,必须将你所说的三件用法子禁的禁,改的改,然后害绝而利来。不但欲行洋务要去了这三件,就是周公孔子在世的时候!鸦片是不必说那时是没有的,就说小脚,遍考诗书,记载说妇人美貌,不一而足,从未见过说过脚。人家说小脚起于潘妃,据我看来亦不是,总是将金莲之典误用,取其好看,娼妓家便学起来,男子见了因教各人妻女个个皆缠小脚。故从前有一女子骂男人爱小脚作七律诗一首,起句一时记不起,记得从第二句起是‘观音大士赤双脚,不知裹脚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这作诗的女子真骂得痛捷快爽。况今日要禁小脚亦须从男人立法方好禁绝。”

    正说间,外间家人报说又有一同乡人来见,先生迎出去一看:原来即是去年要到苏州来的郑芝芯。华如听了心想:“虽寓处添了人口,须我破钞,却来的均是故人,且皆父执,谈谈心亦好。”彼此见礼,闲文不必赘述。华如便问郑先生:“你为何来到此地?”先生从旁遂将芝芯前年所说被朋友欺弄,生童折本细细的述了一遍。又恐芝芯见了华如便要令其荐馆地,恐要惹起华如心事来,亦将华如方才说候补苦楚亦一一说了,芝芯亦听了开口不得。是日华如便叫家人铺了两张床请他二人住了。

    原来芝芯是与这孔先生平时常往来的,劳师母母子平时皆是认得芝芯的。这回芝芯从江西回来,路经过广丰,遇着了先生儿子阿牛。芝芯问了,知他父亲三年未回,芝芯早就打听了,知他父亲听得华如在江苏候补,要到江苏去,便将此话告诉了阿牛,又说:“我亦要到苏州去。”阿牛便托他寄了一封信来,芝芯便带了信寻着华如公馆直走进来,却是华如正与先生谈论。

    这一日至当日晚上芝芯便将阿牛信取出来交与先生,先生见了一面惊喜一面说:“原来他们犹是在的。”眼中不觉流下泪来。又说:“我一别三年,何处不曾寻到,不料芝芯兄你却遇着了他们。”急忙将信拆开一看,喜的大笑起来,便说:“定后我总寻不着他们母子,即疑心在我岳家,不料寻到岳家亦不见一人,原来他们母子果然与岳家搬到山中去了。这如今叫我回去,我明日即要动身了。”

    芝芯问他:“难怪你三年未曾回去,今日为何这般大喜,可说我听听?”未知先生说与不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耐贫穷能勤操作  生悔悟思变形骸

    却说先生得了家书,已知他老婆在山中耕田凿室,吃着不尽,叫他丈夫不必远游,速速至山中偕隐以乐余年。今见芝芯问他,先生就将书中之意说了一遍。次早起来便又告诉了华如,华如听他要去只得送了程仪,先生便辞了二人回到山中去了不提。

    如今且说华如家中自华如出门后,前番已说过,他弟兄四人分家,华如这家全亏雪花,尚留住三十亩末卖,其余已是被华如卖去了,拿去候补了。当时雪花便将此三十亩田自己种起来。雪花本是两脚如男人一般,不怕田远田近,雪花皆亲身到田一一看过,丝毫瞒他不得。看惯了,不时亦亲身下田相帮,只邹小姐到得补田时候只能在灶下看看火,又不惯候火性,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有时火大并将锅中莱蔬烧焦了,不能拿出去与工人吃。雪花因此不放心,只得自己来家照旧管理。因此内外诸事均系雪花一人,终日忙忙碌碌。却奇怪雪花如此操作,每日天一明头脸皆梳洗得干干净净,到了厨房,月娥妯娌三人在床上犹未翻身,此系做丫头吃苦出身的本事,故起早便不见得难过,即日日如是,亦不觉得。若是别个妇人便说:“今日起得太早了,好不难过。”勉强支持一日虽不难过,黄昏时亦不久坐便早睡了,次日便不能早起。此种妇人十有八九故虽家有良田亦不能种。雪花却纯任自然的,因此合家大小无不称赞雪花好本领。

    到了收成时,雪花亲身到田看,一担担割起,便将稻担一行行排得整齐。割完了,算了担数,盖上灰印便一齐押着回家堆了满屋,因此把合家大小眼睛亦看得红了。内中阿莲便心中想种田,本与雪花说得来,自知不能吃苦,不如拜托雪花照应。因取出当年变产还债的有剩得一千元,取出交与雪花置田,便说:“田之好歹托你亲至田中踏看,若写契等项,我认得字不怕人弄手脚的。”雪花应允了。此时乱后,虽上上好田亦不值钱,只值三四百钱一亩,一千洋钱就与阿莲量了九百余亩上上良田。雪花便说:“田多了,我不能种,我只能总其大纲,些小是瞒我不过的。我只能照顾二百亩,此二百亩可以自种,其余招佃承种。”又买了水牛两只,又添了些田器并仓廒草房件件扩充起来。此是第一年起头种田,雪花打起精神照顾自己的又要照顾阿莲的。估量了要雇工人便定下了次年人工。

    闲文少叙到了次年,雪花自己的与阿莲的皆种得齐齐整整。到了稻熟不必说又是讨来的。月娥诸人看了羡慕,只怕自己不能做,与丈夫商议说:“你这如今烟瘾更大了,若不振作家业,哪够你这般吃烟,照此下去我们皆要饿死。我见了雪花种田已经自恨自悔,当日我娘因何要与我裹脚,裹了小脚一事不能做。你看雪花一个当得数人。虽说人本来生得能干,却是不裹脚方能做得,若与我们一样,便是说得到,做不得到,想得到,行不得到。你看二房,家业只不过三十亩田,不及我们十分中三分,便有我们的出息,我们何不叫玉英也学学。”

    玉英在旁听了便说:“从前我说话少奶奶是不听我的,所以不敢自夸本事。”

    月娥听了便知玉英说他从前不肯将家事交出与别人管的话。便看了玉英一眼,心想:“这丫头亦是了得的,要想玉英出力,没奈何把些高帽子与他带带。”玉英果然欢喜,亦便学起种田来。谁知玉英亦不下于雪花,看官知道,种田本是一件呆事,但有力气,男女无有不会者。因此大房,二房及阿莲一家皆种起田来。开门七件便不用愁了,喜得邹小姐,月娥两个人赞不绝口。月娥只恨丈夫吃这烟,终日如死人的一般,便想与他戒烟,因劝丈夫道:“外间闻得戒烟法子很多,你总不出去听听,恨我不能出外,不然我与你弄几件药回来戒去烟好去帮管管家事,便可望转头日子。”

    他丈夫镜如听了月娥说话,心亦想戒烟,有当年那个帮忙的本家与他父亲交好的沈爽齐说:“我们的鸦片,哪里戒得去。”原来那个本家,与爽齐皆是大瘾,便对镜如道:“你我吃烟多年,均是老瘾,若用药一戒,连性命都要戒去。镜如世兄,劝你不用戒了。”

    月娥听他们这些言语,恐他丈夫疑惑不去戒烟,便说:“若人把心拿定,哪有烟戒不去的。至于戒烟的药,无论那一种总要戒烟的。先将心拿定,不但不去再吃烟,并不去看吃烟,终身不见烟面,这就是拿定心勉强戒烟的法子。”镜如听了,只得连连答应。此时玉英已被镜如收了两年,吃姻人瘾大即不能生产,故玉英至今无孕,镜如亦被玉英埋怨他吃烟不好。镜如于是决意相戒。由是大家似乎有点改了心,你说大家改什么心?原来月娥见丈夫决意要戒烟,便说:“男子吃烟便是一件该死的事,女子裹脚亦是一件该死的事,我为何要将这脚扮得小小的要垫高底,叫我一切事皆做不得,何不将高底先去了,渐渐将脚放大便好做事。”于是月娥不扮高底。初时走路便觉不惯,及至一月有余,便亦走得来。便将鞋子做得大了好几分,渐渐的血气有点回过来,觉得走路有点舒服起来。月娥之意要想这两只脚从此便大,不知妇人小脚果真小了亦不能一时放得大,必须三年五载做了粗重的生活,气血调和方好放大。月娥见脚一时不能大心中十分懊恼。镜如初时见他放脚,失了他一件喜欢的东西,便不准月娥放,月娥结结实实规劝他丈夫一番,又说出小脚许多坏处,并说家中有一个小脚便是这男人的晦气。镜如亦省悔过来,听月娥放脚去了。

    这边邹小姐见雪花、玉英两人居然种田起来,亦不胜欣慕,又见月娥不垫高底十分诧异,过两月见月娥两只脚弄得不大不小,变得不成样子,问了月娥方知有心要放脚大。邹小姐听了便想:“我亦要将脚放大,省得凡事仗着雪花,终是看人的面色。”便问月娥如何放法,月娥说了一番,又说:“你是不怕的,不必放,将来二叔做了官,怕没有八人轿子坐不成。”

    邹小姐便说丈夫有信来,“在江苏苦得十分,连一个差使弄不到手,哪有官做,若今年俟至九月无差便要回来。我这双脚,他回来事又要加多起来,如何要得。”

    月娥听了便说不错。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恃夫怜因风生事    避家难出外寻生

    却说邹小姐与月娥正说着,阿莲便来了,听了亦说:“不错,若有放脚药更为大妙。我从前与雪花说有裹小的药必有放大的药,雪花尚笑我,想想此药必有得买。”月娥,邹小姐听了亦觉好笑。

    不一时,赛金亦来,说:“你们笑什么?”月娥便将放脚的话告诉了赛金。赛金品貌原是平常,要靠这两只小脚迷丈夫的,听了放脚的话与他意思相反,听了数句便走开,至房中靠在床上与丈夫说道:“两个嫂嫂方才说妇人小脚不便偷汉子,要将脚放大哩。你不信你看大嫂嫂已把高底去了。”这原是赛金的顽话,水如听了心想:他嫂嫂一个丈夫是吃鸦片,一个丈夫又出外,莫不是他二人果有此想头。便说:“你不要放脚就是好,妇人我便更喜欢你。”

    这赛金本来因丈夫喜欢他,丈夫是小孩子的一般无话不说,是时听了这话便笑嘻嘻说:“我脚小何尝不会偷男子,你说我只有你一个么?”

    水如听了再看看他老婆,这般的一个相貌,又是时常到家中去,又潘奶奶亦只生他一人,诸事随他,听了这句话亦不敢说有没有。心中想:“你这个妇人诸事不能做,件件要我替你做,原是为你脚小不会做,哪料你反会情汉子。”看官知道,大凡女人压服男人,使男人如下人一般服伺他,男人未有不怨悔的。老婆若是无错处,是爱他的色,不敢发作。今听老婆说会偷人,心想:“我如此之巴结你,原来你不知我的好处,犹且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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