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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3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8-03-11 15:00:00
们去附近坐下。”

    坐定了,解语才看清楚她的脸容。

    解语迅速做出以下结论:这位朱女士,年轻之际绝对比今日的花解语漂亮,而花解语在老了之后,却绝对没有今日的朱女士好看。

    解语不由得问:“这些年来,你在何处?”

    朱女士苦涩地答:“我被逐出杏家,永远不能进门。”

    “为什么?”解语震惊。

    朱女士低下头。

    “对不起,我冒昧了。”

    她勇敢地抬起头来,微笑,“你就是我媳妇?”

    解语但笑不语。

    “太好了,我真为子斡高兴。”

    “我有许多缺点。”

    朱女士握着她的手,“子斡有你做伴,当不愁寂寞。”

    “这些年来,子斡一定想念你。”

    朱女士又低下头。

    隔一会说:“我在报上读到你们订婚消息,故前来相认,没把你吓一跳吧?”

    “我胆子极大。”

    朱女士笑了。

    她俩沉默了一会儿,解语一直陪着笑,心中有许多疑团,可是朱女士不说,她也不会问。

    “别告诉子斡,我俩见过面。”

    “为什么?”

    “他痛恨我。”

    “没有这样的事,必定是误会,他不恨任何人。”

    朱女士抬起头来,牵一牵嘴角,像是笑,可是更像在饮泣,她说:“他受伤乃因我。”

    解语张大了嘴。

    她的震惊非笔墨所能形容。

    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解语不置信地,用极低的声音问。

    “他从一个健康的年轻人,变得面目全非,是因为你的原故?”

    朱女士点点头。

    解语忿慨莫名,“那天,开枪的人,是你?”

    朱女士面色苍白,抬起头来,“不,”她像是一早决定,要把这件事说出来,释放她自己,“开枪的不是我,可是吃子弹的人却本应是我,子斡飞身扑上,替我挡了这一枪。”

    解语浑身僵硬,四肢未能动弹。

    她觉得有点晕眩,而且,眼前有金星飞舞。

    她深深吸一口气。

    朱女士开始饮泣,她背个罪恶包袱已有多年,她的痛苦好比一个汪洋,永远澎湃起伏,她的伤疤,永远不会愈合。

    她一阖上眼,便会看到今日的杏子斡,他的伤势,由她一手造成。

    解语茫然,“为什么,你们是他的父母,为什么?”

    朱女士吐出一口气,“我不贞,他要射杀我。”

    解语听了此言,更觉凄惶悲凉,“可是,那是你俩之间之事,何故祸延子斡?”

    朱女士不能回答。

    这时,杏府的司机轻轻走近,看到解语,放下心来,又悄悄退出。

    大错已经铸成,无人可以回头。

    “你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我?”

    “你将成为杏家媳妇,我想你应该知道。”

    解语叹口气,“是,你说得对。”

    她语气渐渐平静,“你放心,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我。”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没有希祈任何人的原谅。”

    她站起来。

    解语伸手去扶她。

    “我由衷祝你们幸福。”

    解语不知如何回答。

    朱女士伸出手,爱惜地摸了摸解语的鬓脚,“再见。”

    她转身离去。

    解语要过一会儿才想起付帐。

    司机见她出来,连忙把车子驶近。

    迟些,他向老金报告:“不知那位太太是谁,花小姐显然不认识她,可是谈了半小时之后,花小姐憔悴失色,像是受到惊吓,并且脸上有泪痕。”

    解语到了家,才发觉膝头有点软,关节不听话。

    这个时候才知道,刚才那个消息,对她来说,是何等震撼。

    一进门便发现客厅一片凌乱,家具翻倒在地,摆设一塌糊涂,像是有一匹马闯进屋内,破坏了布置。

    解语惊上加惊。

    她问女仆:“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金垂头丧气在她身后出现。

    “怎么会这样子?”

    老金的嘴巴张开又合拢。

    “有事不准瞒我!”

    “是,花小姐。”

    “说呀?”

    “杏先生发脾气,开足八五八书房轮椅马力,横冲直撞,他,唉。”

    解语听了,反而放下心来。

    她声音放轻,“他在哪里?”

    “在书房里。”

    解语朝书房门走去,敲两下。

    对方像是不相信有人会那样大胆来骚扰他。

    他的声音是不置信的咆吼:“谁?”

    解语推门进去。

    书房比客厅更乱,一整个书架子半斜倾跌在书桌上。

    电脑线路被扯出,零件散布地上。

    解语只装作看不见,走近他,仔细端详他的脸,“真没想到有人那么坏脾气。”

    不知怎地,他看到解语,气已经消了一半。

    解语坐下来,轻轻说:“有什么事不顺心,尽管说出来,何必吓唬老金。”

    杏子斡不语。

    “告诉我,是什么事,看我懂不懂。”

    杏子斡仍然不出声,但面色渐渐平和。

    “告诉我。”

    “你看他们同我穿的这双袜子。”

    解语一看,只见是双深蓝袜子,没什么不妥。

    果然,他沮丧低下头,“我真希望可以自己穿袜子。”原来如此。

    解语为之恻然,蹲下来,把他双臂轻轻扶好。

    “从今天起,我帮你挑袜子,别叫那些粗心大意的人让你不高兴。”

    “解语,”他忽然饮泣,“我是一个废人。”

    解语搂住他,把脸靠在他胸口,温柔地说:“是吗,你真那么想?那么,你打算如何照顾我?”

    杏子斡不知怎样回答。

    “订婚启事刊在全球英文报章上,通世界亲友都已看到,贺卡贺礼接着涌至,后悔已经太迟。”

    “你后悔吗?”

    解语笑吟吟,“当然不,否则,发脾气的人会是我。”

    “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那是老金,我只是你的未婚妻。”

    “你真滑稽,解语。”

    “你看这年头,老实话竟变得可笑。”

    杏子斡笑。

    解语把轮椅推出书房,门口有护理人员在等。

    老金一见东家,顿时松下一口气,感激地看着解语。

    杏子斡一出去,解语已经累得倒在沙发上,疲态毕露。

    “花小姐,我给你准备咖啡。”

    “用牛奶冲,一大杯。”

    佣人纷纷出来收拾。

    “幸亏有你,花小姐。”

    解语攒着眉尖,“老金,刚才,我见到了从前的杏太太。”

    老金睁大了双眼,即时明白这年轻女子何以忽然憔怀,他苦笑起来。

    “这是何等样的悲剧。”

    老金不能置评。

    “你说,这家人是否受过诅咒?”

    老金忽然大胆地说:“花小姐,也许,你便是那个解咒的人。”

    “除非他会好起来,你说,这有可能吗?”

    老金忽然鼓起勇气说:“有一丝生机。”

    “你说什么?”

    “有一项医学上实验,可予脊椎严重受创病人一线生机。”

    解语霍一声转过头来,“可望恢复到什么地步?”

    “腰部以上或许可做有限度运动。”

    “啊”

    “可是两名愿做实验病人均未能离开手术室。”

    原来如此。

    “以后别提此事。”

    “今日,医生报告,他双腿肌肉有坏死现象,需加紧治疗。”

    解语低头,她早知与袜子无关。

    “因此心情大坏,我便想,如果能够劝服他再做手术,也许亦是好事。”

    “我不会左右他的想法。”

    老金无奈。

    “不过,有机会可以与那组医生谈谈。”

    花不语结婚了。

    解语早到一日,意外地发觉不语胖了一点,心情开朗,并且,不打算铺张。

    解语不动声色。

    她住在杏子斡山上的房子里,一名叫玫丽的秘书立刻来向她报到。

    她这样说:“我想给姐姐一个意外惊喜。”

    “花小姐,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连今日下午,还有三十六小时。”

    那年轻女子笑笑,“没问题。”

    “你知道该做什么?”

    玫丽笑,“我没有结过婚,不过,此地有婚礼专家。”

    “好极了。”

    解语问姐姐:“为何这样低调朴素?”

    “高志尚不过是一个小小生意人,我的私蓄所余无几,想留以后过日子。”

    “方玉堂知道你结婚吗?”

    “他看到报纸,送了礼来。”

    “送什么?”

    第8章

    “本地家具店十万元礼券。”

    “那多实际。”

    “是,十分慷慨。”

    “你没有给他帖子?”

    “对不起,我已不想做戏。”

    “我替你筹备这婚礼好不好?”

    “你?”

    “是,现在我比较有能力。”

    “解语,这――”

    “你放心,保证恰如其分,不会夸张,不会难堪。”

    不语泪盈于睫。

    解语也有点硬咽。

    “解语,我有话跟你说。”

    解语全神贯注,以为不语会在这一刻说出真相。

    她踌躇良久,解语越来越紧张。

    终于不语说:“解语,你愈发漂亮了。”

    解语当然失望。

    可是转头一想,也好,凡是当事人否认的,统统是谣言,她不承认,也就不是事实。

    已经过了十八年,大可继续再过十八年。

    解语微笑,“一切有专人负责。”

    话刚出口,玫丽已带着人上来。

    礼服公司揽来一袭奶油色婚服,不语一看就被吸引,轻轻走过去,伸手去抚摸料子。

    解语知道她做对了。

    不语一改挑剔常态,什么都说好好好,赞不绝口。

    高志尚亦欣然接受新主意。

    “这回子几个同事与朋友可大饱口福。”

    请客菜单上有小龙虾及香摈。

    不语终于问:“他会来吗?”

    解语笑,“他已经在这里了,不然,我怎么差得动那许多人。

    这是真的。

    解语打开送来的首饰,“姐姐,这一款式你看看。

    是浑圆的淡金色珍珠项链耳环指环手镯一套。

    不语感动地戴上。

    在场诸人均赞叹不已。

    金珠含蓄晶莹的光华映到不语脸上,她面孔重新有了光彩。

    他们自冰箱取出玉簪花球给不语看。

    不语落下泪来。

    解语递手帕给她,一边咕哝:“天花板掉下灰尘蒙了眼。”

    那是一个美丽的婚礼。

    正规地在教堂中举行,亲友出乎意料之外的多,大部分是高家那边的人,同事占多数。

    打扮过的花不语仍比常女漂亮十倍,所有在场的孩子们都乐意与她合照留念。

    解语十分高兴。

    然后,杏子斡到了。

    老金推着他的轮椅进来。

    北美洲的设施先进,大部分公众场所都有轮椅通道,他与解语坐在前排。

    解语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轻轻同解语说:“从这里看去,不语同你真相像。”

    解语笑,“她比较鲜活。”

    “我却喜欢你端庄。”

    解语感慨,“我希望不语以后毋需流泪。”

    杏子斡纳罕,“可是,女子与眼泪永远有无可分割的关系。”

    “胡说。”

    杏子斡微笑。

    接着,解语轻轻叹口气。

    礼成后,不语过来与杏子斡握手。

    杏子斡向高志尚自我介绍,并命老金送上贺礼。

    解语在一角冷眼旁观,方玉堂说得对,做他朋友或生意上伙伴,真不觉得他是个残疾人。

    高志尚立刻与他投机地谈起来。

    不语轻轻说:“倒不是风凉语!杏子斡真叫人钦佩敬爱。”

    解语微笑,“他也有软弱的时候。”

    “晚上请客你会来吧?”

    “当然,是我点的菜呢,可惜外婆不愿来。”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并不以我们为荣。”

    解语微笑,“你太多心了。”

    “嫁高君比嫁方氏好吧?”

    “那当然,如果不是越嫁越好,嫁来做甚。”

    不语问:“杏子斡送的是什么?”

    “一张车行礼券,送你两部车,一部两座位,一部家庭车,在娘家开了一辈子德国车,没理由现在用日本货。”

    不语低头。

    “来,带我去看你那海景房子。”

    “叫你见笑了。”

    语气前所未有地客气。

    即使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也非常现实。

    解语问杏子斡,“晚上你可方便出来?”

    “我可以到十分钟。”

    已经很好。

    解语与他共进退。

    他说:“你大可留到完场。”

    “没有必要。”

    不语追出来,把首饰盒子还给解语。

    “这是送给你的。”

    “啊,谢谢,谢谢。”

    她拥抱不语。

    不语说:“我已怀孕。”

    解语惊喜。

    “预产期在明年夏季。”

    “太好了,恭喜恭喜。”

    老金轻轻走近,那即是催她。

    上了车,解语感慨地说:“难怪外婆不肯来,女儿结婚,女儿的女儿筹备婚礼,女儿同她女儿说,她又怀孕,这是我妹妹还是弟弟,抑或,是外甥?”

    杏子斡笑答:“我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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