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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商量,我还可以帮忙,如果你打算将责任套到我头上,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所谓“吃定”是落空了!孙大济只得忍气吞声地说:“原是要请贵县帮忙。都是公事,请贵县莫分彼此。”

    张拱的脸色缓和了,向左右吩咐:“请捕厅曾老爷来!”

    县衙进仪门以后,西面有座厅堂,名为“捕厅大堂”,是巡检拿获了盗匪,初步审问口供的地方,因此以捕厅作为巡检的别称。而“曾老爷”当然指的是曾大炮。

    曾大炮此时刚刚叫开城门,回到捕厅,正要去谒见县官,面报汪直被劫走的经过,当时匆匆赶到西花厅,一见孙大济在,有些话便不肯实说了。

    “回大人的话,今天王善人在紫阳观散米,捕厅一直在那里照料,根本不知道有汪直走失这回事。后来是一位杨总旗来跟我说了,方始明白。当时在前后左右一带,责成保甲长清查,还没有结果。”曾大炮停了一下说:“这件事来得非常突兀,我们又不曾接到通知,说有要犯过境。应该管还是不管,要请大人的示。”

    “管当然要管。不过也只能量力而为,你再多派人清查保甲,紧要口子上,也得派人盘查。”

    “是!”曾大炮看了孙大济一眼,答应着。

    “事情只有这样按部就班去做。”张拱问孙大济说,“急也无用。请你先到驿馆去休息,一有结果,我会立刻送信给你。”

    孙大济无可奈何地应一声:“是!”接着转脸向曾大炮问道:“请问,我的杨总旗可曾进城?”

    “没有!他带弟兄在紫阳观暂时驻扎,等候清查的结果。”

    “嗯,嗯!”孙大济沉吟了一会说,“我也还是回紫阳观的好。不过,有个人要拜托老兄,暂时看管。”

    “谁?”

    “就是缚了汪直来献功的徐海。他是一起进省去作证的,带来带去,累赘不便,只有拜奇*书*电&子^书托老兄,代为照料。”

    这是件义不容辞的事。曾大炮当即指派了两名差役,跟着孙大济到县前茶馆去接徐海,然后又回西花厅来见县官。“刚才姓孙的在这里,我不便跟大人细说,一则,怕的是走漏消息;再则,怕他纠缠。大人,”曾大炮凑近了身子,放低了声音:“我看王善人可疑。”

    “喔,”张拱很注意地问:“何以见得?”

    “王善人跟倭人有交往,是大家都知道的。我疑心他今天散米,是有用意的。第一,事起仓卒,仿佛迫不及待似地;第二,今天散米又不痛快,总是说人多,秩序不好维持,迟迟不肯开门,似乎有意在拖辰光。最可疑的是,正当汪直经过紫阳观的时候,忽然要关门不发米了,那一下群情鼓噪,秩序大乱,才出了这个纰漏!”

    张拱听完不作声,紧闭嘴唇,乱眨双眼,凝神想了好一会,方始开口:“事无可疑了!明明是王善人安排好的,有意搞乱局面,才好混水摸鱼。说不定,汪直就窝藏在他家。他家是住眉山吧?”

    “是!”

    “眉山密迩海滨,要防汪直出海开溜。”张拱招招手,将曾大炮喊到身边,低声说道:“你能不能私底下去摸一摸底?”

    “我也是这么想。只因为未禀明大人,不敢造次行事。”

    曾大炮的顾虑与张拱的想法相同。明朝的绅权极重,一般地方官多谨守“为政不得罪巨室”之戒。张拱亦不例外,虽然已断定王善人在捣鬼,却不敢彰明较著地派马步捕快,持着“火签”去搜查。因为搜出汪直,固无话可说,搜不到人则王善人一定会“倒打一耙”,向上峰指控,或者运用年谊、乡谊,发动言官参劾,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请你私底下去摸一摸,也是为了谨慎。我想,你应该换了便衣去。”

    “是!那是一定的。”曾大炮问:“请大人的示,如果证实了有其事,该怎么办?”

    “先派人监视在那里!只要汪直走不脱,我自有办法叫王善人交人。”张拱又说:“还有海边,马上要多多派人巡查。”

    “是了!事不宜迟,我立刻去办。”

    “对!我今晚上不睡,专等好音。”商量既定,曾大炮随即照计行事,回捕厅上房换了便衣,点了四名得力的捕快,正要动身,接到了一个很意外的消息。

    原来当孙大济进县衙门求见县官时。他的四名士兵便与徐海在县前茶馆中等候。枯坐无聊,徐海掏一块碎银子,买了一大包猪头肉,十来个烧饼,两壶酒请大家吃喝点饥。吃到一半,徐海说要入厕,谁知就此尿遁,去如黄鹤。等差役随着孙大济去领人时,只有四名哭丧了脸的士兵,和一桌子的残肴剩酒。

    这就更令人困惑了!孙大济在想,徐海既然能缚汪直来献,当然与劫救汪直的这一伙成为对头,不可能合在一起,如说是汪直的同伙来捉了他去,以为报复,则以县前人烟稠密之地,徐海只要一出声呼喊,便可脱险,何至于毫无动静?

    但不论如何,看来汪直走失一事,绝非偶然,已可断言。孙大济权衡利害轻重,觉得徐海的失踪,暂时可以不必管,仍以赶到眉山,去摸王善人的底为当务之急。

    ※       ※        ※

    在汪直与毛猴子酒足饭饱,刚放下筷子时,王善人便已将“程仪”准备好了,一共是二百两银子,分做两包。另外是干粮与替换衣衫,打成包裹,亦是两份。“汪船主,”王善人说,“不是我寡情薄义,连留你住一晚都不肯,只为夜长梦多,出了纰漏,我自身难保,就救不得你了。”

    “哪里,哪里!”汪直作出感激涕零的神气,“大恩大德,只好来生犬马相报。”

    “这是什么话?年灾月晦,总是有的,避过一阵风头,将来我们还有彼此帮衬的时候。”王善人又问,“不知道你预备怎么走法?”

    汪直心里盘算,由此到徽州,有三条路可走,第一条是正途,往西过绍兴、萧山,渡江到杭州,再定行止;第二条是往北面渡海到海盐登陆,自海宁、石门,越过杭州以北,穿天目山到皖南;第三条是不过钱塘江,从萧山以南,由富春江入新安江,由水路回徽州。看起来是第一条最危险,第二条比较稳当,第三条既稳妥、又舒服,就怕到萧山的这条路走不通。

    当他沉吟未答时,毛猴子却开口了,“我看我们还是回宁波!”他一面说,一面向汪直使了个眼色。

    汪直懂他的用意,是不愿泄露最后的目的地,有意掩饰。因而点点头说:“回宁波也可以。”

    这是递点子给毛猴子,意思是让他安排决定,于是毛猴子接口说道:“回宁波当然不能再走陆路了!请王善人替我们弄条船,行不行?”

    “怎么不行?不过,海边恐怕有官兵。”

    “官兵不过守住几个紧要卡子,不能十步一哨,整个海边都有人吧?”

    “说得是!我去预备。”

    王善人刚一起身,有人来报,说有客求见,问姓名不肯说,只说:“你家主人见了,自然认得。”

    此时此地有陌生人登门,王善人自不免惊疑,想了想问道:“是怎么样一个人?”

    “是个长得很秀气的小后生。”

    汪直意有所悟,便不待主人决断,迳自向王家的下人说道:“管家,请你出去问一问,如果是姓徐,就领他进来。”

    领进来的果然是徐海。见了面,王善人才想起,曾有一面之识,这时候不暇寒暄,延入密室,听他报告动静。

    “要赶快走了!这里万万留不得。”他第一句话就这样提出警告,接着又说:“孙大济已经有点看出来了,紫阳观散米,另有作用;曾大炮亦已回城,此人粗中有细,比孙大济又高明些;县官是两榜进士出身,更不容易瞒得过他。我在县前茶店里想,这三个人聚在一起一商量,一定会识破机关,也一定会连夜派人到这里来查访。所以我悄悄开溜,特意来报信。”

    “是,是!承情之至!”王善人向徐海连连拱手致谢;随即又对汪直说道:“徐老弟这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嗯,嗯!”汪直认为这时候该听徐海的主意了,便指着摆在桌上的行囊问他:“都预备好了,马上就可以走。你看,该怎么走法?”

    徐海亦持着与毛猴子相同的顾虑,不愿让王善人知道确实的去向,只这样答说:“这一带近我的家乡了,路径我是熟,请船主跟着我走。”

    “好!”汪直问说:“是水路?是陆路?”

    “陆路。”徐海用清楚有力的声音对王善人说:“请你备三匹好马,三套‘号褂子’,还要一件‘公事’,‘派某某等飞报军情,沿路关卡,尽速放行。’”

    “号褂子”是士兵军服的俗称,“公事”亦咄嗟可办,因为‘关防印信’都是现成的――为了走私方便,少不得冒充官军,伪造公文,这些东西是王善人早就备着的。而且,他还养着一个“水浒”中“圣手书生”那样的人物,所以不消片刻,一通朱墨灿然的“公文”便已备妥。

    “走吧!”徐海向王善人又叮嘱一句:“等我们一走,关紧大门睡觉。值夜司更,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就跟平静无事的日子完全一样。”

    “有数、有数!”王善人如发送瘟神恶煞一般,愉快地喊道:“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于是徐海一马当先,出了王家花园,往北而去。毛猴子见此光景,心内有气――从他一到,便都听他的,自己竟一句话也说不上。到了此刻,还不说明去向,这样独断独行,也太目中无人了!

    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在马屁股上挥了一鞭,赶上徐海,大声喝道:“慢点!”

    徐海勒一勒缰,放慢了马,等毛猴子圈马回来,汪直也赶到了,“怎么不走?”他问。

    “走也得有个地方!”毛猴子愤愤地说,“这样乱闯,会把性命都送掉。”

    “你的性命并不比船主值钱。”徐海冷冷地说。

    看着又要起冲突了!汪直急忙在马上拱手,连连喊道:“两位老弟,两位老弟!一切看我的薄面,各自让一步。”

    “不是我目中无人。”徐海随即分辩,“只是时机急迫,没有功夫细谈。我们只有半夜的功夫,要抢在官军前面,才能脱险。赶快走吧!早早赶到钱塘江边。”

    “怎么?”汪直问道:“是奔杭州?”

    “对了!奔杭州,转徽州。”

    “这不是自投罗网?”毛猴子提出疑问。

    “不然!”徐海用很沉着的声音说:“如今的情况是,孙大济还想借重余姚县的力量,能将船主找回去,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我的估计,直要到王善人家扑个空,他们才会知道大事不好,纸包不住火,那时飞报各地关卡拦截,已经落在我们后面了。”

    “不错,不错!”汪直完全同意他的看法,“此刻往西而去,看似危险,其实一点都不要紧。”

    毛猴子不作声,这表示他心不服至少亦口服了。于是仍由徐海领头,鞭马疾驶,过了余姚地界,折入大路,第二天中午便到了钱塘江南岸了。

    渡江成了个难题,渡人容易渡马难。向来由宁波来的官马都交华山驿站,过江到杭州,如果仍要驰驿,可以到当地驿站领马。而汪直一行是冒充官差,坐骑并非驿马――驿马都在马股上烫有标记,是冒充不了的。

    “怎么办?”毛猴子说,“带马渡江,渡船上容纳不了,而况马有三匹!如果在萧山卖掉――”

    “不,不,这不行!”汪直抢着说,“三匹马一时未见得卖得掉,不能为此耽误功夫。”

    “那就只好丢掉了!”

    “丢掉又舍不得。”汪直踌躇着说,“一到杭州,我们仍旧要马,盘费不宽裕,就宽裕亦未必一定能买到合适的马。”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徐海说道,“人马起齐下,泅水过江。”

    “你有这个本事?”毛猴子带些讥刺地问。

    “你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那就没法子了!”徐海问汪直说道:“船主,你跟毛猴子的两匹马,只好丢掉!我带一匹马过去,到了杭州归你骑。”

    “只有这样办!不过,”汪直很关切地问,“你有没有把握?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勉强。”

    “不要紧!我有把握。船主,你看哪匹马好?”

    “我骑的这匹枣骝马还不错。”

    “好的。我就带你这一匹!你们也赶快搭渡船过江吧!”

    说完,徐海将身上衣服、重新扎束妥当,然后牵着汪直的那匹马,由沙滩上涉江入江,载沉载浮地直向北岸游了过去。

    人马并渡,在骑兵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只是江南不兴兵革已久,而太祖高皇帝苦心策划,自诩“吾养百万兵不费百姓一文钱”的衙所制度,早已废驰,平时武备不修,操练不常,自然少见多怪。看徐海扶马入江,冉冉浮游,以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渡头待船的旅客,喝采的喝采,惊诧的惊诧,连汪直亦是两眼不眨地只盯着江心看。

    “真想不到!”他不自觉地赞叹着,“徐海真有两下子!”

    毛猴子看徐海大出风头,已觉得心里很不是味道,再听汪直这话,更如数九寒天,一桶冷水浇在背上那样,凉到心底,“他妈的!”他暗暗咬牙,在心里骂:“有你无我,有我无你!我毛猴子不把你姓徐的灭掉,就不是爹娘养的。”

    “毛猴子!”

    毛猴子一惊,定睛看时,才发觉自己想出神了,连渡船已开了一艘,都不知道。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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