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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5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为我参了张廷彝恨我,亦就是顾着他们福建的地方。”赵文华信口开河地煽动,越说越起劲,故作惊人之笔,提高了声音说:“陆大哥,我们浙江人恨死你了!”

    陆炳很爱名,所以听得这话,大吃一惊,“怎么,文华?”

    他急急问说,“我们浙江人为什么恨我?”

    “也不能怪他们,他们有他们的说法。”

    “怎么说?文华,请你快告诉我!”

    “都说我们浙江出了当朝第一位有权有势的大臣,指望他照应浙江,哪知未蒙其益,先受其害――”

    “慢慢,慢慢!”陆炳悚然动容,急急挥手打断话问:“‘未蒙其益’的话,持论虽苛,也还罢了;怎的说‘先受其害’?文华,你这话我就不懂了!”说罢,仰身往后一靠,不服气的神情都摆在脸上了。

    “陆大哥,莫非你疑心我瞎说?”赵文华鸣冤似地喊了起来,“你不去打听打听浙江的舆情,都说兵事误在张廷彝手里;张廷彝有李时言;李时言有锦衣卫陆大人。都只为陆大哥你撑李时言的腰,张廷彝才敢拥兵自卫,任令倭寇出没纵横。推原论始,岂非陆大哥你这个浙江人?”

    陆炳默然,内心非常难过。他自觉也很照应同乡,不说别的,只说每年冬赈,哪一年不是特拨一笔银子,多则上万,少则五千,专门寄交浙江管一省公库的布政使,酌情转发收容鳏寡孤独的同善堂、育婴所。这些助赈的银子,都出于私囊,十多年下来,所费不少;而浙江人不但不见情,反而作此欠忠厚的论调,未免令人灰心。

    “陆大哥,你也不要难过。爱之深则望之切,此所以‘春秋责备贤者’。你如果知道浙江人拿你比哪一位乡贤,你就知道大家是怎么样的尊敬你了!”赵文华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浙江人拿你比做新建伯!”

    新建伯就是学者称为“阳明先生”的王守仁。正德年间宁王宸濠蓄意谋反,十几年经营方始其事;而为赣南巡抚王守仁在40天之中,一鼓荡平,有人认为他的武功为汉朝卫青、霍去病以来所未有。王守仁是浙江余姚人,所以赵文华称他“乡贤”。

    以此乡贤相比,陆炳真有受宠若惊之感,但亦不免困惑;想来想去除了官位相仿以外,哪一样也不能相比,因而问道:“怎么拿我跟新建伯相提并论呢?”

    “当然有道理在内。陆大哥,新建伯平宸濠的故事,你总知道?”

    “三十多年前的事,怎么不知道?你倒说下去看,是何道理?”

    “先帝庙号武宗,一生好武,新建伯已经平了宸濠,武宗还下诏亲征,自称‘奉天征讨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所以下诏书称为‘大将军钧帖’。其实呢,武宗是打算借此名目,到江南大逛一逛。陆大哥你想,领着十来万禁军御驾亲征,这一下骚扰民间,如何得了?因此,武宗一到南京,新建伯星夜由江西经浙江赶了去挡驾,走到杭州遇见司礼监张永,这位‘公公’总算是明道理的,很帮新建伯的忙,将圣驾劝了回去。江西虽然有京军一万多人要供养,浙江幸而无事。如果不是新建伯胆识过人,十余万禁军由南京到江西,浙江是必经之路,且不说供应粮秣军需,光是‘办皇差’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倾家荡产!”

    原来如此!陆炳终于了解了拿他与王守仁相比的道理。不过这一比是反面对照,相形之下,自己庇护李默,等于如俗语所说的“吃里扒外”,未免太愧对故乡父老了。

    “罢了,罢了!我在京中,哪里知道他们有在浙江养寇,以邻为壑的把戏。文华,”陆炳毅然决然地说,“你去跟严阁老说,李时言的事我不管了;随便他怎么‘票拟’,不用顾忌我。”

    赵文华大喜,亦很得意:只凭三寸不烂之舌,将当朝第一号权势人物,摆布得服服贴贴,更有谁能办得到?

    不过,他在陆炳这样的人面前,警觉特高,所以心中得意,并未忘形,高拱双手说道:“陆大哥,就凭你这么一句话,加惠乡里,已令人没齿不忘了!”

    “好说,好说!”陆炳面色突现严肃,“不过有句话,我可说在前面,胡宗宪如果不如你所说的那样,叫他小心,犯在我手里,够他受的。”

    “陆大哥请放心。此人是不世出的奇才,一定有办法。”

    李默一案,忽然有了意外的发展,皇帝另下一道手敕,先命各部尚书会议,李默应该得何处分,具奏定夺。

    这个会议由礼部尚书王用宾召集。议处分不是议罪,因而仅从李默失言这一点着眼,说他“偏执自用,有失大臣之礼;汉唐故事,非所宜言”。复奏一上,皇帝大怒,说王用宾等人是李默的同党,有意袒护。降旨严责,而且每人罚俸三个月,以示薄惩。至于李默,则仍旧捕下诏狱,交刑部定罪。

    这真是天威不测了!刑部尚书何鳌,本就是严嵩的党羽,正好趁此机会杀李默,援引“子骂父”律,定了绞的罪名。复奏送到西苑,皇帝对前面判定李默如何引古讽今,欺君罔上的罪状与理由,觉得满意,但援引的律条却使他困扰。

    “明明是臣骂君,为何援引‘子骂父’律?”他随手写了一个便条――手敕,只有九个字:“臣骂君,子骂父,有别乎?”

    这道手敕不用严世蕃来参详,便严嵩也知道是皇帝对援引的律条有了疑问;当时手奏上复,说是李默诽谤君上,而律无“臣骂君”之条,不得已而援用“子骂父”律。

    一奏既上,一敕又下,这道手敕的语意比较明白,但着墨亦不多,写的是:“律不着臣骂君,谓必无也,今有之其加等:斩!”

    绞亦是死罪,斩亦是死罪,“加等”的等级之分,在绞是“全尸”,而斩是“身首异处”。李默在诏狱中一听是这样定罪,忧痛愤急,一晕而绝。

    到了李默行刑的那天,永年办了一桌盛筵,请赵文华到家喝酒。看起来普通的应酬,至好宴饮,无须有何名堂,其实,赵文华心里有数,是贺他成功。

    “老相公怎么说?”酒到半酣,赵文华忍不住率直相问:“可曾夸奖我几句?”

    “倒不曾听见说起。”

    赵文华不知永年有意逗他,脸上顿时现出浓重的失望之色。永年装作不见,慢吞吞地又接了下去。

    “只听见老相公在问老夫人:文华怎的好些日子不来?”

    “这――”赵文华大笑,“萼山,你真会耍我。”

    “原是你自己心急!”永年反而笑他,“不听我说完,就忍不住气了。你倒想,你立了这么一件大功,老相公焉有不喜之理?”

    “是,是!怪我,怪我!”赵文华想起永年的指点,便记不起“赤金七两”及“溺壶有洞”的事,举酒相敬:“萼山,我们心照不宣。”

    “是了!你早说这句话,省了多少无谓的误会。”“不谈了,不谈了!”赵文华乱摇了一阵手,接着又问:“老相公跟老夫人问起我,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自然向着你,说你公事忙,辛苦!又说:几时老相公休沐回府,请你去喝酒。”

    “我自然要去请安。萼山,这件事又要拜托你了。”

    “我知道。老相公哪一天回府,我立刻派人来通知你。”

    “多谢,多谢!”赵文华迟疑了一会,低声又说:“我想请老夫人替我说一句话,萼山,你能不能替我转达?”然后凑过脸,低声咕哝了几句。

    “我在老夫人面前不好随便说话,像你这事,也要找机会,闲闲提一句,才不着痕迹。”永年想了想说,“这样,我替你托一个人好了。”

    “托谁?”

    “素香。”

    赵文华知道,素香是严老夫人的心腹,言听计从,非常得宠,只要她肯帮忙,事必有成。但他也知道托素香办事,也是有价钱的;像这样的事,不知道要送多少才够“分量”。

    “像这样的事,换了别人非半万不可。你呢,叫她看我的面子,就这个数吧!”说着,永年伸了三个指头。

    于是,赵文华回家,立刻取了3000银子,兑成金叶子,派赵忠送永年。永年落下三分之二,只送了1000银子的金叶子进去,素香已经很满足了。

    ※       ※        ※

    这天赵文华进府请安,穿的是全副公服。一品到四品都是红袍;品级是在腰带上区分,一品是玉带;二品花犀角;三品、四品金带,不同的是錾花与不錾花。赵文华官拜工部侍郎,正三品官儿;围的是一条花金带,既重又俗气,一心想换一换。

    撩袍端带,到得堂上,替严嵩夫妇磕完了头,少不得还有一番“承欢膝下”的甜言蜜语要说,说完又讲笑话。丫头小厮在一旁凑趣,时而哄堂,显得极其热闹,老夫妇俩的心情都觉得开朗宽松,兴致极好。

    到得开宴,赵文华手捧玉杯,躬身敬酒,严老夫人想起来了,指着赵文华向严嵩说道:“也该替文华换换腰带了!”

    “嗯!”严嵩点点头,慢吞吞地答说:“别忙!等我来想法子。”

    “吏部不是还没有补人吗?”

    “那不行!”严嵩很快地回答,声音亦很坚决,表示绝无商量的余地。

    赵文华也知道不行。吏部为六部之首,尚书称为“天官”,非德高望重的不能补这个缺,以工部侍郎想一跃而为吏部尚书,首先皇帝就不会批准。

    不过,严老夫人的建议,或者说是试探,虽近乎空想,但对严嵩与赵文华却有一种启发的作用――这对义父子同时想到了,倘或能将工部尚书调为吏部尚书,那么赵文华由侍郎坐升为尚书,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文华,”严嵩暗示他说:“你明天不妨去看看老李。”

    “老李”是指武英殿大学士李本。从李默下狱后,李本奉旨暂管吏部;此人庸庸碌碌,虽相位,无非伴食而已。赵文华既得暗示,便想好了一套办法:先跟工部尚书吴鹏去说,严嵩打算调他为吏部尚书,但需要现管吏部的李本发动其事。如果能先送一笔重礼,事情就好办了。

    吴鹏自是欣然同意。赵文华等他将礼物送出,紧接着便去拜访李本,率直道明来意,严嵩有意提拔吴鹏当吏部尚书,希望他帮忙。

    “是,是!严阁老的钧谕,一定照办。”李本问说:“只不知他老人家可曾指明办法?”

    “办法很多。亦不须他老人家指明。”赵文华想了一会答道:“如今不是奉旨甄别百官吗?请阁老笔下照应。”

    “啊,啊!”李本被提醒了,“这个法子好!我先走第一步,以后怎么办,见机行事。老兄如有高见,请随时指教。”

    于是隔不了3天,李本便上了一道奏疏,将朝中七品以上、二品以下的官员,甄为三等,第一等共17员,吴鹏居首;其次赵文华;再次严世蕃。

    这第一步一走,第二步就容易了。吴鹏与赵文华很顺利地当上了吏部尚书与工部尚书,严嵩又特地替赵文华说了许多好话,因而皇帝加他一个“太子太保”的衔头。尚书二品,只能用犀带;加了太子太保的衔,赵文华便腰围玉带,一品当朝了。

    在严嵩,肯这样出力提拔赵文华,实在亦是有很深的打算的。他很有自知之明,父子俩作恶多端,神人共愤,尤其是杀了兵部员外杨继盛,开了一个杀谏臣的恶例,等于得罪了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因而颇有朝不保夕的恐惧,需要找个得力的帮手,进一步成为替手,掩护他归隐林下,安享余年。

    这个替手他找了好久了,又要有本事,又要对他忠诚,找来找去总觉得忠诚还是最要紧。他也知道,人与人相处,无非恩惠利益的结合,对他人给之以恩,人家才会效之以忠。对赵文华的恩惠已经很深了,而且利害相关,严嵩认为他决不至于再有不逞之心,可以跟他吐露肺腑之言了。

    于是等西苑退值归府,特地派人将赵文华找了来,摒绝所有的奴婢,关起门来低声问道:“文华,你知道不知道我今天要跟你说些什么?”

    “自然是只有父子之间才能商量的事。”

    “父子之间,亦不见得可以商量,譬如东楼,我就不便跟他说,因为他的胆子太大,必不以我的话为然。文华,只有你可以共心腹。”

    “义父这样看待我,真教我粉身碎骨,难报深恩。”赵文华跪下来说:“义父必是有什么心事,尽管告诉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何用你赴汤蹈火。”严嵩伸手虚扶一扶,“你起来,坐着说话。”

    “是!”赵文华起身端张小凳子,依傍着“义父”膝前坐下。

    “我今年七十七了!精力虽还撑持得住,到底年纪不饶人,要想想将来。文华,”严嵩突然问道:“你看徐子升这个人怎么样?”

    子升是次辅徐阶的别号。赵文华对他没有好恶,但听出严嵩的语其中,颇忌此人,便即答道:“居心叵测,义父要防他一二。”

    “岂止防他一二,此人是我的一个后患隐忧;我几次扳他不倒,要靠你了!”

    赵文华心中一跳,不知严嵩又要出什么花样。如果严嵩都扳他不倒,要叫自己去做“打手”又如何能够占上风?所以迟疑着不知所答。

    “我的意思是,想援引你入阁办事,替我看住徐子升,将来找机会把他撵出去,我就可以放心告老了!”

    原来如此!赵文华不但疑忧尽释,而且喜出望外,当即表示:“如果义父觉得我能入阁办事,我一定尽心看住徐子升。”

    “徐子升实在不可轻敌。他如今在青词上头很用心;你也该在这上头下些苦功或者找一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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