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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49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你说我想得太深,知道得太多。我认为这是对我的很好的忠告。一个妇人,不宜与闻家庭以外的事。”

    “你忽然发这么一番议论,我实在想不出是何用意?”

    “我是说,我最好不要想得太多;也许我的想法不对,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想得多而不肯对我说,更不好!”

    “好!”照子立即接口,“那我就对你说吧!我猜想徐太太知道你今天限制我的行动的缘故。她希望我们今天就结成夫妻,那一来,彼此祸福相同,我就不会跟任何人说你所不愿我说的话了。”

    这番猜测,在阿狗看非常正确。以王翠翘的性情来说,她确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婚姻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应该掺杂不相干的因素在内,所以阿狗郑重其事地问道:“你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答应在今天就行礼?”

    “是的。”

    “是为了消除她对你的疑虑?”

    “不是!”照子清清楚楚地答说:“是为了向你表示我的忠诚,我们的婚姻,不应该受第三者的干预。”

    阿狗对她的答复,深为满意,想了一下说:“我现在还有几句话问你:”第一,你嫁了我,将来会不会懊悔?“

    “不会。绝不会!”

    “第二,倘或过不惯中国家庭的生活呢?”

    “一时也许不惯,慢慢就好了。”照子答说:“我很会忍耐,会细心去学。”

    “好!”阿狗又说:“第三,你会不会想家?怀乡病是无药可医的。”

    “不!我知道有一样药,很有效。”

    “是什么?”

    照子羞涩地微笑着,低下头说:“是丈夫的体贴。”

    阿狗可真忍不住咧嘴而笑了,“你何以能信任我?”他问:“也许我另外有了妻子呢?”

    “没有!”照子答说:“我曾多少次明白问你,暗中试探,确信你并没有妻子,也没有喜欢的女人。”

    原来照子倒真是有心人。阿狗情不自禁地起身,将她拥入怀中,吻着她的前额笑道:“我没有喜欢的女人,唯一的例外是:你!”

    “你”字出口,门上响了起来,是王翠翘在门外喊:“新郎倌也该打扮打扮了!到了晚上,关起洞房,有多少话不能说?快请出来吧!”

    打扮新郎倌无非剃头刮脸,香汤沐浴,衣帽鞋袜,全新到底。平民百姓家的新郎倌,照例得穿秀才服饰,是王翠翘亲手替他挑选,一件簇新的宝蓝湖绉衫,腰系同色丝绦;头上一顶玄色方巾,正中心镶一块淡红色半透明的长方形宝石,其名谓之“瑕”;脚上是绫袱缎鞋;最后才是“披红”,一条红缎带斜十字扎在胸前;方巾上颤巍巍插两朵金花,宛然新秀才游街的模样。

    “啧,啧!”徐海大为称赞,“看你这副打扮,哪个会相信是当年瓦子巷――”

    一语未毕,只听王翠翘重重咳嗽一声,徐海会意是阻止他揭阿狗底,急忙缩住了口。

    “实在漂亮!”徐海改口掉了一句文,“好似翩翩浊世佳公子!”

    “我打扮得不错吧?”王翠翘笑嘻嘻地,显得很得意。可是阿狗只能站着不动,一动就显原形!他从来没有穿过长衣服,去见总督,亦不过一件长到膝盖的大衫。穿长到脚面的袍子,变得不会走路了。

    “不行!翠翘姊,我穿不来这种衣服。”

    “凡事都有头一遭。你要学学做个衣冠中人,将来或许会做官,趁早学一学官派。”

    阿狗无奈,只能接受拘束。任凭他人搬弄着到了厅上,在辉煌灯烛,满屋嘻笑的热闹气氛中,与照子交拜天地,结为夫妇。

    礼罢开筵,第一桌居首座的两个贵客,一个罗龙文,一个是辛五郎――这是王翠翘的主意,说照子无亲无眷,辛五郎就好比她的主婚人,理当敬重。

    其次是陈可、冈本、陈东,徐海做主人。6个人分据大八仙桌的三面,朝外系着漆金的桌围,居然是正式宴请大宾的气派,使得已略谙中国礼节的辛五郎,不无受宠若惊之感。

    “参加今天的婚礼,我觉得很意外,当然也很高兴;不过,”

    辛五郎说,“也很有感慨。”说着,他举杯起额,表示敬意,然后一饮而尽。

    罗龙文最会察言辨色,听了陈可翻译,知道辛五郎这些言语,不是没话找话的敷衍,便引逗着答说:“意外与高兴,大家都有同感;就不知道辛五郎的感慨是什么?”

    陈可拿他的话译了过去,辛五郎听完先点点头,又干了一杯酒,方始开口:“我在想,像今天这样的欢乐,一个人的一生中,遇不到几次,应该特别珍惜。”

    “是的!”罗龙文说:“中国人有句话:”化干戈为玉帛‘;倘非如此,像今天这样的欢乐,一个人一生中,一次也不会遇到。“

    陈可是个秀才,肚子里颇有些墨水;日文的造诣亦很高,所以这段话翻译得很好。只看辛五郎全神贯注,不断重重点头的姿态,使人想到他已充分了解。

    “中国确是泱泱大邦。‘化干戈为玉帛’的教训太好了。我愿以有生之年,奉行这句中国古训。”说罢,辛五郎从罗龙文开始,遍饮同席,是很兴奋也很诚恳的样子。

    于是,罗龙文说了许多话,他说了解“应仁之乱”以前,足利幕府的腐化暴虐,为日本各地带来悲惨的灾祸,20年中,几次发生大饥馑。宽正元年的大饥馑,惨绝人寰,百姓只能吃草根树皮;而足利幕府中的显要,仍然穷奢极侈,连后花园天皇亦忍不住吟诗寄慨。

    由陈可一段、一段翻译到这里,冈本插嘴问道:“罗君可记得那首诗?”

    “是一首汉诗。”罗龙文讨副纸笔,将后花园天皇所作的一道七绝,写下来交与陈可。

    于是陈可用音读的倭语,朗声念道:残民争采首阳薇,处处闭炉锁竹扉。

    诗兴吟酸春二月,满城红彩为谁肥?

    “这首诗是规劝足利幕府第八代将军义满的。然而亦仅止于规劝而已。”罗龙文又说:“‘应仁之乱’一起,群雄并立,各自争胜。有些诸侯穷兵黩武,扰及中国,伤了彼此的和气,是件很不幸的事。我想,唯有玉帛,可化干戈。这次和解以后,我一定请胡总督上奏朝廷,恢复‘勒合船’,互通有无,彼此得利,岂不皆大欢喜。”

    等陈可将这番意思翻成倭语,只见辛五郎与冈本,激动不已。一再示意,愿长保友好。在座的人,自然亦感到安慰;唯一的例外是陈东,虽然随众举杯,亦有笑容,但眉宇间有着掩隐不住的忧虑不安。

    “罗小华今天很出风头,着实露了一手。我真不懂,倭人的历史,他怎么会那么熟悉?什么‘后花园天皇’,前花园天皇的,真叫人闻所未闻!”

    “我也听说了。”王翠翘笑道,“陈东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猜可以猜想得到。这一来,他想辛五郎帮他勾引新倭来捣乱,不就很难了?”

    “是啊!不过实际上好处不在这上头;好的是陈可跟辛五郎商量什么,便很容易谈得拢。”

    “谢天谢地!但愿早早成功。”王翠翘忽然问道:“你也会觉得很有趣吧?阿狗居然成亲了,而且娶了个倭女。”

    “我不觉得有趣。”

    “你不觉得?”王翠翘诧异地问:“为什么?”

    “别人做新郎倌,又不是我做新郎倌。”

    王翠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想做新郎倌容易,找个新娘子就行了。你的新娘子在哪里?”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你是说我?”王翠翘假作吃惊似地,“那倒真教我受宠若惊了!”

    这也是不肯正面表示态度的一种态度。有好几次了,徐海曾经暗示,愿意娶她为结发夫妻;而王翠翘始终装作不解,使得徐海困惑万分,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今天因为阿狗的婚事而引起的感触,特别强烈,便下定决心,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翠翘,你不要装佯,痛痛快快说一句!喜欢我就嫁给我;不喜欢我,今天就分手,我马上搬到前面去住。”

    “唷、唷!”王翠翘故意逗他,“发的什么牛脾气?”

    “对了!我就是牛脾气;不发则已,一发就收不住。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惹我发牛脾气。”

    “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不敢嫁你。”

    “此话怎讲?”

    王翠翘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方始回答:“我说得很难听,不过是实话,自古以来,强盗受招安,做到大官的很多;窑姐儿做官太太,别人就会当笑话讲,害你不好做人。”

    听得这话,徐海长长地透了口气,脸色立刻和缓了,“我道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为难,所以始终不肯松一句口。原来如此!”他说,“我说个人,你倒想想,梁红玉!”

    这位宋朝的巾帼英雄,举得很适当。梁红玉金山擂鼓,助夫大奇金兵,也正就像此刻她的助徐海共图平倭之功。王翠翘心动了。

    “除非,”徐海又故意哭丧了脸,装得很委屈地说:“除非你看我不像韩世忠。”

    “没有的话!”王翠翘不知不觉地中了苦肉计,“如果你不在乎,我答应你就是!”

    徐海喜逐颜开,“多谢娘子!”他拢起袖子唱了个肥喏:“喏,喏,下官这厢有礼了。”

    王翠翘背转脸去,“卟哧”一声笑了,“别张狂!”回转身来,她脸上已收敛了笑容,“我可跟你说实话,我并不想你做官。”

    徐海愣了一下,“那么,”他迟疑地问:“你想我做什么?”

    “只想你做个安分守己的良民百姓。”王翠翘说,“找个清清静静的地方,有口饭吃就可以了。”

    “这是二三十年以后的打算。”徐海踌躇着说,“你知道,我是闲不住的。”

    “不是要你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你也有许多有益处的事情好做。”

    “你倒说说看!是那些?”

    “譬如,你可以保卫地方。”王翠翘说,“我看,倭寇是不会死心的;像陈东那样的人,也是死不完的。眼前即或能平静下去,过些日子,故态复萌,彼此勾结着又来了。靠官兵是靠不住的,沿海上千里,哪里能够处处防得到?如果处处如此,人人出力,还怕什么倭寇海盗?”

    徐海听得很仔细,但一时作不了决定,唯有暂且闪避不答,便开玩笑地答说:“看来你倒真像梁红玉!恐怕梁红玉还不及你,第一、你懂兵法;第二、――”他不说下去,只顽平地笑着。

    “第二是什么?”

    “第二么?”徐海在她颊上轻轻拧了一把,“照我看,梁红玉绝不如你漂亮!”

    第十九章

    第二天,徐海日高未起,睡梦中听得擂门如鼓,说是“公所”中派人来请,有紧急大事,亟待商量。

    到了那里一看,叶麻、陈东、黄侃、王亚六都在,个个面色凝重,像有大祸临头似地。徐海很机警,立刻摆出惊惶的神态发问:“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乱子?”

    “你问他!”陈东指着一个小头目说。

    徐海认得他是叶麻的部下,奉派侦察官军动态的一名谍探,只听他说:“官军开过来了!人数很不少,没有10000,也有8000,好像是开到乍浦到桐乡这条路上来布防。”

    “有这样的事?”

    “一点不假!”陈东接口,“官军包藏祸心,非要弄个明白不可。”

    “对!”徐海点点头,“我们去问罗师爷。”

    于是一起到了罗龙文那里,但见他短衣凉鞋,潇洒自如地下围棋。最令人不解的是,对弈的另一方是洪东冈,不知他又何以如此好整以暇。

    “诸位的来意,我能够猜想得到。”罗龙文推枰而起,“等我换了衣服来跟各位细谈。”

    “罗师爷!”叶麻一把拉住他说,“用不着讲啥礼貌规矩,请你说说看,官军怎么忽然包围过来!这样子,就要搞得翻脸了。”

    “各位误会了!”罗龙文从容答道,“胡总督已经有信给我了,调动官军绝不是对各位有什么异图,完全是对倭人保持警戒,等他们一上了船,官军马上搬走。”

    徐海听得这话,便帮腔地问道:“是不是不放心倭人?怕他们由这里到乍浦,半路上会出花样?”

    “是的。怕他们趁机流窜,潜入内地。”

    “不会的!”徐海立刻拍着胸说:“我担保,绝不会。”

    “老弟台!”罗龙文慢吞吞地说,“满饭好吃,满话难说。须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

    于是特选两匹好马,由原来送信的官差,陪着小尤直奔嘉兴。桐乡到嘉兴60里路,预计30个时辰,便可往返。罗龙文约大家在黄昏再聚,坐等回信。

    日落时分,诸酋应约陆续而至。到齐不久,小尤满头大汗地赶到,手中高举一个尺把长的大信封,入厅递到罗龙文手中。

    “辛苦、辛苦!”罗龙文欠身接了信,先问一句:“可曾见着胡总督?”

    “报信的时候没有见到。”小尤答说,“在辕门等到下午,中军官派人领我到西花厅,胡总督当面把复信交给我的。”

    “可有什么话交代?”

    “胡总督只说,还要等罗师爷的复言。”

    “喔!”罗龙文立即拆信。内中只有两张八行笺,写着核桃大的字。看完将信随手交给了陈东。

    叶麻最心急,大声说道:“老陈,念出来听听!”

    陈东依言照念,胡宗宪的复信是:小华弟台专鉴:示悉。彼方既有异议,吾弟且与商定接替办法,并言诚实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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