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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9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好的东西。”罗龙文说:“这只玉杯你留着倒有点意思,看那上面刻的字,巧得很。”

    王翠翘细看那只椭圆形的绿玉杯,刻出千姿百态的许多荷叶,凌风气兮,如波如涛。上端有两个篆字:“翠海”。将王翠翘和徐海概括在内了。

    “倒真是巧!”她喜孜孜地说,“这一下,倒不能不拜领了。只是,”她顺手将杯子递给徐海,看着他说:“这样的翠玉,价值连城,又似乎不敢当。”

    “那有什么?”罗龙文马上接口:“为朋友,哪怕要脑袋都可以,何况身外之物?”

    听得这话,徐海跟阿狗对看了一眼,然后,他又转脸向王翠翘点点头:“那你就收下吧!也许,也许我会拿脑袋补报。”

    “啊!”罗龙文跳了起来,“该死,该死,我失言了!明山,我绝无取瑟而歌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

    徐海还待开口,王翠翘见粉蝶双目灼灼,颇有注意的神情,便咳嗽一声,拦住他说:“话越说越多,反倒搞出误会。都是无心的话,丢开吧!”

    “是,是!明山,你把我的话丢开!来,来,我敬你一杯。”

    说着,提起酒壶在那只“翠海”中斟满,双手捧起,向眉间一举,是极恭敬的姿态。徐海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赶紧也用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好的!”罗龙文自己定了限制:“今宵只可谈风月。粉蝶儿,可能唱个曲子给大家听听?”

    “好啊!唱个什么呢?”

    粉蝶想了一会说:“我为徐二爷唱一支。”

    于是,唤丫头取来一只蛇皮弦子,她调一调弦,弹一个过门,开口唱道:

    从来别恨曾经惯,都不似今番;汪洋闷海无边岸!痛感伤,漫哽咽,嗟叹。

    倦听阳关,懒上征鞍,心似醉,泪难干。千般懊恼,万种愁烦。这番别,明日去,甚时还?晚风萧索意阑珊,鸾笺欲寄雁惊寒;坐处忧愁行处懒,别时容易见时难!

    唱到末字,拖一个长腔,千回百折,幽细如发,大有鬼音。徐海不由得恻恻然,将酒杯都放下了。“煞风景,煞风景!”罗龙文大摇其头,“真正唱得人英雄气短!”

    见此光景,粉蝶儿自觉无趣,拿起面前的酒,倒入口中,说了一句:“罚我!”

    “这不算!”王翠翘有意要冲淡离情别绪,起哄地说:“另有个罚法。既然唱得人心里酸酸地不得劲,还得唱个叫人开心的!罗师爷,你道我这话公平不公平?”

    “这,”罗龙文笑道,“不是我帮粉蝶,打了不罚,罚了不打。她喝过一杯酒了,那该怎么说?”

    “喝完它就是。”说着,王翠翘拿起徐海面前的酒,一仰脖子喝完,还照了照杯。

    “那可没得说的了。”罗龙文看着粉蝶笑,“你就再唱一曲能叫人开笑口的吧!”

    粉蝶面有难色,“我不知道什么曲子能唱得人笑?”她说:“或者我自己觉得好笑,你们脾气不笑,那又怎么办?我唱个响亮一点的吧!”

    “也罢!”徐海不愿强人所难,点点头说,“就唱个响亮能添人酒兴的。”

    粉蝶想了一下,又拨三弦,音节轻快;开出口来,却是念的道白:

    依山傍水盖茅斋,旋买奇花赁地栽;深耕浅种无灾害,要学刘伶死便埋。

    “好一个‘要学刘伶死便埋’!”徐海大大地喝了口酒,侧身倾听。

    于是,粉蝶和弦唱道:闲时高卧醉时歌,守己安贫好快活。李花村里随缘过,胜他尧夫安乐窝。哪管他贤愚后代如何,哪管他门外风波;得清闲谁似我?

    六神和会自安然,一日清闲自在仙。浮云富贵无心恋。盖茅庵,近水边,有梅溪竹石萧然;但得一贯杖头钱,沽村醪,直吃得月坠西边。

    “‘直吃得月坠西边’!”罗龙文学着唱了这一句,举杯邀饮;又向徐海问道:“太平岁月,你可过得惯?”

    “这叫什么话?”徐海深感诧异,“太平岁月过不惯,莫非倒喜欢乱世?”

    “乱世才是大丈夫成功立业之秋。”

    “不然!你这想法我不赞成。”徐海是很不以为然的神情,“只为了大丈夫成功立业,便出了个乱世,你可知道要苦多少人?”

    罗龙文诡秘地笑一笑,,不再接他的话,向王翠翘举一举杯问道:“明山一走,你会不会想他?”

    “当然会想。”王翠翘问道:“罗师爷,你跟明山认识也不止一天了,虽不敢高攀说是朋友,总有点感情,莫非不想?”

    “当然,我也会想。不过,我的想法,也许跟你不同。”

    “怎么不同?”

    “先说你的想,无非想他早早归来。我呢,我并不希望明山马上回来。”罗龙文看一看粉蝶没有再说下去。

    粉蝶觉察了,也有些生气,红着脸站起来说:“就碍着我一个,我让你!”

    话一完,脚一顿,扭头就走。王翠翘手快,一把将她拉住;为了安慰粉蝶,少不得埋怨罗龙文:“罗师爷专会欺侮我妹子。”

    哪知不说还好,一说正勾起粉蝶的委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倒在王翠翘肩头,哭得十分伤心。

    这是件很煞风景的事,尤其是阿狗在胸膈之间,有股不平之气,往来排宕,觉得必须有所发泄,才能使那股不起之气,不致横决。

    当然,这所谓发泄,亦不是非学灌夫骂庙那样,跟谁吼一顿才会舒服:他只是霍地起立,说一句:“这酒,我不想喝了。失陪!”然后扭头就走。

    徐海觉得很无趣,学阿狗的样,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顺手把酒杯覆转,表示决不再喝了。

    “搞得不欢而散!”罗龙文以惋惜的口气说:“真没有想到。”

    王翠翘很冷静,“不想喝不必勉强。”她看着徐海说:“你们有话到一边去谈吧!我跟粉蝶还得好好吃个饱。”

    于是,罗龙文推杯而起,向徐海和阿狗招一招手,走向一边,正欲有言,突然听得墙外马蹄声急,不由得凝神静听。

    “大概是胡总督有什么急信。”罗龙文说,“我回前面看看去。”

    徐海和阿狗都不作声,看罗龙文走得远了,阿狗才轻声说道:“二爷,不知道你是不是感觉到了?我总觉得今天晚上不大对劲!”

    “有那么一点。”徐海问道:“李铁拐怎么样?抓住了?”

    “嗤!”阿狗顿一顿足,“窝囊透顶!”

    “怎么?逃走了?”

    “岂但逃走,而且是眼睁睁看他逃走,无奈其何!”接着,阿狗将访捕李铁拐的经过说了一遍。

    徐海静静地听完,不安地说:“吴四实在不可轻视!我真怕满盘赢棋,就错在这一着上头。”

    “哪一着?”

    “让吴四脱了身!”徐海的脸色变得阴沉了,“夜长梦多,我最好赶紧走。”

    阿狗大感诧异,定一定神问说:“二爷预备到哪里?又为什么这么急,一两天都等不得?”

    “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自然容易吃亏。种种迹象,都与我们不利。顶可怕的是。”徐海向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我到现在才发现,罗小华决不是好相与的人。我,我可能是上了大当,误上贼船了!”

    阿狗大惊,“二爷!”他问,“能不能请你再说一遍!”

    “我说,罗小华决不是好相与的人。”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阿狗一面问,一面想,回忆到的,是罗龙文许多莫测高深的举动,因而不待徐海作进一步的说明,便信了他的话。

    “现在不是细谈的时候。千言并一句:我的事他就没有安排好。”

    “二爷,”阿狗忍不住还要问,“你是说,他原可以安排得很好,故意让它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的。”徐海很坦率地答说:“我疑心是如此。”

    “疑心总――”

    阿狗突然将话咽住,而徐海了解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毫不思索答说:“你以为我是瞎疑心?不是!在平湖所发生的事,只有我身历其境受害的人最清楚。既然是分开来监禁,叶老麻根本不知道我的下落,那很可以当时就拿我另作处置;何必假模假样来一套越狱的把戏?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听这一说,阿狗颇不以为然,“二爷,照此说来,你是早就看透了!”他问,“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这,这就是,”徐海很吃力地说了出来,“委曲求全。只怕委屈了还是不能保全,那,我可就太冤了?”

    话越说越令人不安了,阿狗一把抓住徐海说:“二爷,你有什么看法,什么打算?快告诉我!过去就因为你有些话只摆在肚子里,别人不明白你的看法、想法,才有今天这种叫人生气的局面发生。从今以后,你可再不能自误。有话尽说,快说!”

    “我亦不知道从何说起?”徐海略想一想说,“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你知道的。”

    “你是说翠翘姐?”

    “是的。”徐海点点头,“只要你明白就好。兄弟!”徐海突然激动了,重重地拍着阿狗的肩说,“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把生死看成怎么样了不起的一回事;不过,要我活着受罪受气,我可不服!”

    正谈着王翠翘,何以忽然说到受罪、受气的话?受的又是什么罪?什么气?阿狗无从想像,怔怔地望着徐海,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看,他来了!我们回席去吧!”徐海拍拍阿狗的肩说,“多吃饭,少开口。”

    这句话在他倒是能够充分领悟的。回席以后,只是细心听罗龙文的话,只言不发。

    “我看酒也够了!”去而复转的罗龙文,似乎酒兴已经消失,看着王翠翘说,“可以散一散了吧?”

    王翠翘点点头不答,起身唤侍女在另一间精室中准备了茶汤,然后向粉蝶使个眼色,将她唤了过来。

    “今天翻箱子,捡出来几盒新样的通草花,你来看看,有合意的拿两盒去。”

    粉蝶知道,这是托词,用意是暗示她不必跟着罗龙文,好让他跟徐海、阿狗谈什么。因而毫不思索地答应:“好!我来看。”

    等她俩一走,罗龙文仍然保持沉默,新冲的六安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显得不胜烦躁似地。徐海冷眼旁观,只不开口,阿狗记着他的告诫,当然也没有话。

    其花吐艳、奇香氤氲的精室,沉寂如死;终于又是阿狗忍不住了,“罗师爷,”他问,“可是胡总督的信?”

    “是的。”罗龙文的声音很低。

    “怎么说?”

    “!”徐海有些不耐烦地,其实是做作:“兄弟,你就喜欢多问。”

    “他不问,我也要告诉你们的。不过,我不知道应该告诉你们什么?”

    这叫什么话?阿狗想开口质问,但一眼撇见徐海不以为然的眼色,将话咽了回去。

    “你们觉得我的话奇怪不是?”

    “你别管我们。”徐海答道,“你归你说下去。”

    “好!明山,我先问你一件事,你对翠翘到底如何?”

    徐海一愣,“这话,”他说,“何必问?”

    “这是说,你跟翠翘是分不开的了?”

    “是的。”徐海平静地答说,他觉得唯有这样的语气回答,才能表示出他对她至死不变的感情。

    “这样,我要劝你,带着翠翘一起走。”

    “为什么?”

    “别问。”

    “我非问不可!”徐海又激动了,大声抢白:“我们一直在受摆布!你们说到东就到东,说到西就到西。明明是撵来撵去,就像唤猫唤狗一样,脾气又道是为了保全爱护的好意!罗师爷,好意罢,恶意也罢,只要你把话说清楚了,我自能分辨。话不明说,或者虽说而藏头露尾,闪烁其词,我可再不会让人牵着鼻子走了。”

    罗龙文很利害!尽管徐海这样近乎咆哮地指责,他居然能够声色不动,直到听完,方始从容不起地说道:“明山,你误会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到你带着翠翘远走高飞、无忧无虑的那时,才知道我罗龙文为朋友谋事如何尽忠。”

    “然则你何不明说,你是如何善为朋友谋?”徐海微微冷笑,“若以为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你太小看我们了!”

    这下说得罗龙文有些不安了,“言重,言重!”他说,“足下如此责备,未免太屈了我的心。我岂敢小觑国士。”

    “国士待我,国士报之。我看胡总督不像养士的人;至于罗师爷,你!胡总督倒是以国士相待,只望你莫拿我们作为对胡总督的国士之报。”

    “这是哪里说起?”罗龙文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明山,明山,想不到你对我的误会,是如此之深!”

    “好了,好了!”徐海自觉有些失态,口气和缓下来,“误会是双方面造成的,只要大家能开诚布公地谈,就有误会也容易消除。”

    到了这个时候,阿狗可以插嘴了,“罗师爷,”他说,“锣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既然大家在一起同甘共苦共患难,说话就不必绕弯子了。”

    “不是我故意绕弯子说话,只为这话要实说了,明山会生气。我不说奇是好意!”罗龙文探手入怀,将胡宗宪的信取了出来;踌躇了一下,毅然决然地将手一伸,“信在这里,你们自己看!”

    徐海却没有伸手,他根本不想看信。在他的想法,如果罗龙文耍出什么花样,只要一写信去,让胡宗宪怎么写就怎么写。这种信不看还好,看了反倒给他一个推托的藉口。当然,信虽不看,话却要问:“请你说好了!是怎么回事?”

    “严东楼有信给赵某人,赵某人又转达胡公,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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