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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85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是啊!我亦有同感。”

    “何以如此奇费?妙善跟我说,好生过意不去;要我好好帮你一个忙。我不知道你要我帮甚么忙?尽管说。”

    “那是她的意思。”罗龙文说,“我先请你看几样东西。”

    等唤随从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提了进来,一打开便让赵忠笑得合不拢口,再看到那四方名砚,更是把玩赞叹,欢喜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酒肴早已齐备,三催四请,赵忠只是爱不释手。最后是妙善半拉半拖,才把他弄到酒席前。可是口中所谈的,依然是那四方砚台。

    见此光景,罗龙文知道,自己如果有所陈说,赵忠必定照办,那就不妨从容些。所以陪着他谈砚台,滔滔不绝地,惹得妙善都厌烦了。

    “你们两位,能不能换件事谈谈?如果再谈砚台,看我不叫人砸碎了它!”说着,她作势要去取砚。

    “动不得,动不得!”赵忠告饶似地说:“我们不谈这个了,谈别的。”

    妙善便向罗龙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有话趁早说,理会得她的意思,罗龙文便先谈自己的事:“老赵,我上次信上托你的事,怎么没有下文?”

    只要罗龙文有信,赵忠必复,唯一未复的信,是他托赵忠向赵文华进言,举荐他到严世蕃那里去当清客。当然,未复是因为事有窒碍,尚未达成。

    “我提过一次,上头没有接话,我就不便再说下去了!”上头是指赵文华。

    “为什么不说下去?”妙善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便替罗龙文帮腔,大家都知道,赵大人什么事你都可以作主,如今说是连说句话都‘不便’,谁信?“

    “你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有些事,我的确可以作主;无奈这件事非上头自己办不可。他不开口,当然是难处,我催他有什么用?”

    “有难处就算了!”罗龙文说。

    “是什么事,什么难处?”妙善插嘴,“说出来大家商量。”

    “你不知道!你也没有啥主意好出。”赵忠将酒壶移到她面前,“酒冷了!劳驾,烫热了来。”

    这是要她回避的意思,妙善当然知道避开,临行又使个眼色,向罗龙文表示,她随时准备应援。

    “我跟你说实话,上头是希望你帮他的忙,不希望你到严公子那里去。”

    “喔!”罗龙文的思路极快,立即答说:“赵大人有你在,还要我帮什么忙?”

    “话不是这么说,有用的人,总是越多越好。”

    “有用的人,要摆在有用的地方,才有用武之地。如果我能进严府,对赵大人才有帮助。那时候,我们联手来做,彼此呼应,总有一天让赵大人入阁拜相。”

    “这话不错!”赵忠有矍然的表情,“你在严府,至少可以打听打听消息,找机会说说好话。我今天回去就跟上头说或者索性你自己拟个保荐的信稿子,看上头意思活动了,我马上拿出信稿子来,打铁趁热,信一发出去,就不会再变动了。”

    “好的!信稿子我明天一早送到府上。”

    赵忠点点头,略停一下问道:“你见过胡总督了?”

    “见了一面,也没有啥好谈的。”

    “你知道不知道,就这两天,上头吃了他一个大亏?”

    “我听说了。”

    “这件事实在有点气人。小华兄,你看,怎么样出这口气?”

    “何必呢?”罗龙文不经意地说,“就要班师了!得胜还朝,天大喜事,何苦还生闷气。”

    “班师?”赵忠问道,“你说应该班师了?”

    “咦!!”罗龙文装得很诧异地,“为什么还不班师?陈东也抓来了,倭人都遣走了;事事妥当,还不班师等什么?”

    “汪直呢?”

    “唉!”罗龙文大不以为然,“汪直一时抓不到的,如说要抓到汪直才班师,不是自己找难题吗?”

    “可以责成胡总督啊!”

    “十个胡总督也抓不到,就能抓到,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赵大人见好不收,莫非要等言官上奏说话,师老饷糜,旷日无功!何苦来?”

    “啊,啊!这话不错。小华兄,你看事看得透彻。”

    “这也无非旁观者清而已!”罗龙文又放低了声音说:“各地调来的队伍,好比漫天的蝗虫,拿这里吃穷了,于赵大人有什么好处。倒不如早日班师,百姓感恩,自然要什么就送什么。秋要深了,班师回京,正好过年!”

    “言之有理!”赵忠深深点头,“准定照你的意思,跟上头去说。”

    机要大事,谈到这里告一段落,罗龙文不愿冷落妙善,亲自出外招呼,眼色中递过去一句话,事已妥贴。

    “相聚的日子不多了!”赵忠向罗龙文举杯,“有酒堪醉须当醉。”

    “我们倒还好,如果能仰仗大力,得有京华之游,依然要以朝夕相聚。只是,”罗龙文看一看妙善说,“老赵,你怕有割舍不下的事吧?”

    “那可是没法子的事。”

    “怎么?”妙善听出端倪,急急相问:“要回京了?”

    “迟早要回去的。”赵忠答说:“我总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什么时候走?”

    “快了!也许就在十天半个月之内。”

    “那,那我怎么办呢?”

    说着,妙善一脸的凄惶,连眼圈都红了。不知她是做作,还是真个难舍难分?总之,那样的神情,连罗龙文都大感不忍,赵忠的心肠当然更软了。

    “不必如此!”他强自慰劝,“将来总还有见面的日子。”

    “天南地北,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妙善的声音哽咽,“你不要气别人!”

    赵忠不作声,黯然不欢,一下子把席间的欢乐气氛,扫除净尽。罗龙文看他们彼此都动了真情,恻恻然地自觉有责任为他们解除困难。于是定神想了一下,很快地有了主意。“其实这又有窒碍?我说两条路子,随便你们挑!”

    “好,好!‘妙善的盈盈美目与赵忠浊重双眼,都殷切地望着他。

    “一条路是你,”罗龙文指着妙善,“还俗姓赵。”

    妙善与赵忠一起发愣。起初的感觉相同,都有匪夷所思之感;细想一想,脸上便各有表情。妙善人显得为难,赵忠是觉得无趣。

    “这一条路,你们俩都不以为然;那么,就走第二条路。”

    罗龙文停了一下说,“这条路我可以效劳。”

    “先说来看。”赵忠很率直地说,“倘或是非你不可的,你想躲懒也不行。”

    罗龙文微笑着仰脸环视,“好一座精舍!”他说,“老赵,你照样在京师盖一座莲花庵,如何?”

    此言一出,妙善与赵忠仍然是发愣,但会过意来,却是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

    “谨遵台命!我在京师照样盖一座莲花庵。不过,”他看一看妙善:“你的意思怎么样?”

    “我自然仍旧是那座庵的住持。”

    “好了!说定了。”赵忠平静地说,“小华兄,你说话算话!”

    这句话是接着罗龙文所说,“我可以效劳”而来――罗龙文不但是足智多谋,而且多才多艺,除了所造的墨名重一时以外,对于土木之事,无论修桥铺塔,构筑园林,都颇在行。

    赵忠知道他有此特长,又听他自告奋勇,所以这样叮嘱一句,意思是在京照样盖一座莲花庵这件事,便责成在他身上了。

    罗龙文自然一诺无辞。于是妙善的满怀离愁别绪,消散得无影无踪,不过难处也不是没有。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四大皆空,了无牵挂,能够到处云游,说走就走。她有庙产,有放出去的帐,还有好些徒弟,如果不能一一处置妥贴,是无法远行的。

    听她说了她的难处,赵忠指着罗龙文说:“一客不烦二主,索性都托了小华!”

    “包在我身上,替你料理得清清楚楚。”罗龙文满口应承,“好在时间很宽裕,也总要等京里的那座庵盖好了,才能动身,那不是三个月、五个月的事。”

    想想也是。妙善嫣然一笑,殷殷劝酒,赵忠杯到酒干,喝得酩酊大醉,在妙善的禅房中酣眠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一醒才想起误了一件大事。前一天赵文华曾派人来关照:第二天上午早早入府,有事商量。违误主人所命,自然是件大事;所以急急起身,匆匆上马,一直去见赵文华。

    “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是――”赵忠决定说实话,“赵忠该死!昨晚上喝醉了。”

    “怪不得!你倒去照照镜子看,到此刻脸还是红的。在哪里喝的酒,醉成这个样子?”

    “罗先生约我,在莲花庵喝的酒。”

    “啊!”一下子触及赵文华藏之心中已久的一个念头,“我早就听说了,从嘉兴一直到苏州,尼姑庵里有许多花样,我倒没有见识过。”

    言下有不胜向往之意。赵忠随即答说:“要见识也容易。不过――”他略一沉吟,试探着问:“要不要先作个安排?”

    “再说吧!”赵文华说,“昨天京里又有信来催问。皇上曾问过严阁老,说何以最近没有捷报?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陈东被擒,不是大人的捷报?”赵忠乘机说道:“这一番报捷之后,就应该班师了!”

    “班师还早吧?汪直――”赵文华没有再说下去。

    “汪直算得了什么?奏疏上不妨提一句,说他穷途末路,被逼得无路可走,生死不明,无足为虑。”

    “这倒也是个说法。等我跟胡总督商量一下看。”赵文华又说,“陈东就擒,胡总督告诉我了,说先要审一审。你到他那里去一趟,就传我的话,问胡总督可审出什么来没有?”

    “是!”赵忠灵机一动:“汪直生死不明的话,不妨就作为陈东口供中所透露的消息。”

    “这,”赵文华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太便宜胡总督了吗?”

    这话不可解。不过赵忠只要多想一想,就能明白主人的意思。如照他的建议,在陈东口供中加上一段汪直穷途末路,被逼得无路可走,至今生死不明的话,自然是剿倭军务可以算作结束的一个很好的理由,专疏出奏,请求班师,必蒙准许。可是,这一来,胡宗宪不必再费心费力去缉捕汪直归案;而一经班师,地方上省却许多军需供应,不都太便宜人家了?

    所以赵文华的这一问,用意很明显:不能白便宜胡宗宪与地方上。赵忠随即答说:“是,太便宜胡总督了。这话,我会告诉他听,他一定懂的!”

    “只要他懂就好!”赵文华说,“你看情形办。话不要说得太死,总以可进可退为宜。”

    “是。”赵忠答说:“凡事总要请示了老爷,才能定局。”

    到了总督衙门,赵忠却不是要见胡宗宪,跟门上说道:“我来会罗师爷。”

    “罗师爷从昨天下午见了总督以后,一直没有来过。”

    这很出赵忠的意外,“那么,”他问:“罗师爷住在什么地方呢?烦你打听一下。”

    打听到了,是住在胡元规的当其中。赵忠跟胡元规也很熟;又知道罗龙文所送的四方名砚的来源,所以欣然转车,要顺便跟胡元规去打个交道。

    “元规,”他一见面便说,“你不够朋友!”

    “怎么?我哪里得罪赵总管了?”

    “你有好东西,怎么不先送来给我看?”

    “赵总管是指那四方砚台?那可太冤枉我了。”胡元规说,“你老好此道,是我的第一个大主顾,既有好砚,我怎么敢不先送到府上?那天打好包,正要出门,罗小华来了,谈起此事,他说:巧了!我正受人之托,要送一份礼给赵总管。有这样现成的好东西,省了我多少事。是如此这般的经过,你老是不是冤枉了我?”

    “原来如此!倒错怪了你。”赵忠问道:“他出了你多少银子?”

    “这,你老就不必问了!反正若非是送你老,银子再多,我也不能让给他。”

    “承情之至。”赵忠问道,“还有什么好东西?”

    “余下的多不中法眼了!”

    胡元规又搬出好些砚台来,不是次品,便是假货;正在品评之际,罗龙文回来了。“你怎么不住总督衙门,住在这里?”

    罗龙文笑笑不答,指着砚台问:“可看中了几方?”

    “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些也还不错,不过比到那四块,可就差得远了。”赵忠很客气地对胡元规说,“请暂且收起来吧!”

    胡元规亲自收拾砚台,提了出去,随即又亲自带人来陈设酒果,检点茶水。诸事皆妥,悄悄退了出去,方便赵忠与罗龙文促膝深谈。

    “小华兄,我们相交至厚,我不必在你面前说假话,更不会在你面前耍手腕。我有句话先请问你,刚才我到总督衙门去访你,门上说你昨天离了那里,一直不曾再去过。是不是胡总督跟你生了意见?”

    罗龙文很高兴自己故意跟胡宗宪疏远的情形,已为赵忠所发现。不过,他的这一回,却不能率尔回答,强调倾向于赵文华这方面,固然容易取得信任,可是人家也许会想,胡宗宪对他信任有加,而他居然叛离,看来此人无情无义,不可寄以腹心。倘或说得不够份量,使赵忠以为他仍然与胡宗宪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当然也就不会以肺腑之言相告。这轻重之际的语气,如何才能拿捏得恰到好处,颇费一番斟酌。

    好在沉吟的神态,不会引起疑虑;因为这在对方设身处地去想,会感到是句很难回答的话。果然,赵忠又开口了:“你如果觉得不便说,可以不说!”

    “是的!我很为难,也可以说很痛心。其中的委曲,请恕我不便细说,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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