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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98

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在那里住。徐海也在那里住过,倒很巧。”陆太婆问道:“你去过没有?”

    “没有。”

    “过几天我带你去逛逛。里头有座假山,叫做‘退坞’,冬暖夏凉,曲折得很,初次进去一定出不来。谁想躲起来不见人,住在那里最好!”陆太婆停了一下,突然说道:“我在想,徐海跟阿狗躲在地窖里,如果上面不是素芳而是你,不知道又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那还不是一样。”王翠翘毫不迟疑地答说:“象素芳那样子,我也做得到。娘,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我也希望我的女儿能够那样子叫人佩服!”

    王翠翘听得这话,觉得不是味道,陆太婆虽未拿她跟素芳相提并论,而扬抑之意,自然而然地显现得很明白。好强的她,实在不能服这口气!

    “娘!一时激烈捐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陆太婆原是有意使的激将法,一见王翠翘负气入壳,暗暗好笑,便又装得不经意地问道:“要怎么样才难呢?”

    “到那动心忍性的时候,能够挺得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那可不大容易。”

    “你倒举个例子我听听!”

    “譬如,”王翠翘想了一下说:“年轻轻地守寡,想想后路茫茫,不如跟了丈夫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根绳子了帐,那不难。难的是上养老,下养小,送死安生,一肩挑了起来。而且素志不改,至死不悔。”

    “对!有道是殉节容易守节难。若说守节的寡妇,至死不悔,我不大相信。”陆太婆说:“大凡年轻守节,起初是凭一片血气,到了这股劲一泄,想想青春年少,白白耽误,心里总有些不甘。只为面子拘在那里,不能不苦守苦熬。果真有素志不改,至死不悔,可真是难上加难!”

    “娘!”王翠翘傲然说道:“我有把握,不难!”

    “别瞎说了!年轻轻的起这种丧气的心思。”

    话虽如此,陆太婆心里却很高兴。因为她发觉王翠翘远比她所想象的来得坚强,这样,徐海的实际情形,一旦为她发现,就必能在情感上承受得住;而且会以“上养老、下养小,送死安生”那种含辛茹苦,动心忍性的绝大毅力去照料徐海,直到康复。

    “女儿!”陆太婆认为可以宣布自己的打算了,但先得问一句:“你的终身大事,是不是由娘替你作主?”

    这话很难回答,七分顾虑,三分羞怯,使得她讷讷然不能出口了。

    “当然,”陆太婆赶紧又说:“先要问问你的意思,我不会做勉强你的事!”

    有此一句话,王翠翘放心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娘又何必问我?”

    “这一说,你是愿意我替你作主。那好!”陆太婆说:“英雄不论出身低,我很乐意徐海作我的女婿。”

    这不算意外,但在王翠翘听来,仍觉心头一震!为的是从小不知爹娘是谁,凡有切身之事,都是自己独断独行,如今忽然意识到有母亲来替自己择配,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多年不曾想过自己的身世,这刹那之间,勾其无限的感慨隐痛,心头不知是酸是甜,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于是,她抛却矜持,伏身在陆太婆肩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做义母的始而一惊;及至听到她断断续续地诉说从小孤苦伶仃,连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苦况,不由得心一酸也陪着她淌眼泪了!

    母女俩这一哭,惊动了陆大小姐,急急前来探望。等问明经过,少不得也要陪些眼泪,强自笑道:“妹妹的大喜事哭些什么?且商量正经。”

    那陆大小姐比她母亲还能干,凡所策划,井井有条,决定先“传红”,等徐海的公事勾当已了,再办喜事。这总得是明年的事,有这几个月的功夫,正好备办嫁妆,她却不能没有表示了。

    “娘!”她轻声说道:“我有点私房,都存在我兄弟那里,明天我让他取了来,都交给你老人家。”

    陆太婆诧异,你不是从小就跟你生身父母失散了?“她问:”哪里又跑出一个兄弟来了。“

    “我的兄弟,就是阿狗!”

    “原来是他!你们是情如手足。”陆太婆停了一下说:“嫁妆是我陪嫁你,我这个娘,你也不是白叫的。至于你的私房,不必交给我,交出了我也不能收。”

    “那么,”王翠翘很吃力地说:“徐海也该有聘礼。”

    “聘礼是要的。不过,不是此刻收,等他将来做了官,拿朝廷发的俸禄银子做聘礼。”

    这句话说得太直率了些,意思是徐海现在所有的,都是不义之财。王翠翘自不免刺心,但也因此更有决心,非辅助徐海讨个正途出身,堂堂正正做一番事业不可。

    “天快亮了!”陆太婆打个呵欠说:“一时也谈不完,且先睡了,明天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办。”

    于是陆大小姐告辞退去,王翠翘服侍义母睡下。自己却是心乱如麻,整夜不能合眼,直到窗纸发白,方得朦胧睡去。这一睡直到中午才被唤醒,陆太婆是早就起身了,衣衫

    整齐地坐着喝茶,“女儿,”她说:“今天我们就要走了!我带你到‘退庐’去住几天!”

    “是!反正我跟着娘就是。”

    于是王翠翘在陆太婆催促与照料之下,漱洗妆饰;然后吃了午饭,坐上陆大小姐家自备的船,出城向平湖方向而去。

    白棋红蓼,秋光如画,这条路上王翠翘经得多了。但这一次的感觉,迥异往昔。在法云庵步门不出,真如井底之蛙,一旦游目,便觉骋怀,贪看野景,连话都忘了说了。

    “快到了!”陆太婆在她身后说。

    王翠翘茫然,“快到了?”话一出口才想起,不好意思地笑道:“娘是说,‘退庐’快到了?”

    “你看,那不是?”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好大的一起园林,“原来是这里!”王翠翘惊喜地:“每次我经过,都会在想:不知是哪家的花园?能住在这里面,真是福气!”

    “如今你不也就要住在这里了?”

    “那是托娘的福。”

    陆太婆笑笑不响,转身吩咐丫头收拾东西,准备上岸。王翠翘却一直望着‘退庐’,双桨如飞,转眼之间已经近了,只见埠头上站着人在望,仿佛迎接的样子。其中有一个象是阿狗。

    果然,是阿狗。王翠翘又惊又喜,却又不免困惑,何以阿狗会在这里?徐海呢?转到这个念头,越发心跳,竟有些怯怯地不敢上岸了。

    船一靠近,便有个中年汉子扳住船头,向里喊道:“四太太,两年没有来了!”

    “老金!”陆太婆一面钻出舱来,一面答道:“你们还是老样子。”

    一语未终,走出来两个女仆,跟陆太婆又是一阵寒暄,方将她搀扶上岸;接着是王翠翘出现,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是二小姐!”陆太婆说。

    老金与那两个女仆,无不愕然:“四太太”只有一个女儿,哪里又出来一位“二小姐”?当然,谁也不便当面问这话,只照此称呼,将她扶得上岸。

    这时陆太婆已发现远远站着一个后生,从他注意王翠翘的情形看,她就猜到了七八分,问王翠翘说:“那就是你的兄弟?”

    “是啊!来,”王翠翘身阿狗招手:“兄弟,来见见我娘。”

    阿狗尽知缘由,走上来作了个大揖,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太平!”

    “不敢当!”陆太婆回身向王翠翘说:“你这个兄弟不错。好神气,将来一定有出息。”

    “也要托娘的福。”

    就这样,陆太婆跟阿狗一见便觉投缘。到了“小兜率天”落座,重新叙礼,阿狗跟着王翠翘改口叫“娘”还磕了头,使得陆太婆更为高兴了。

    周旋过一番,阿狗退了出去,陆太婆起身说道:“我先带你逛一逛。”

    这一圈逛下来,很够累的了,重回小兜率天时,陆太婆说要躺一会,同时唤阿金将阿狗去请了来,让他们姐弟相聚。

    等见了面,阿狗只是望着王翠翘笑。她知道他笑她什么,很不好意思地说:“兄弟,你没有想到吧!我会还了俗。”

    “这也不是稀奇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也可以说,早就想到了。”

    “那么,你是笑什么呢?”王翠翘摸着她那顶假发说:“一定是因为我的样子很怪?”

    这倒是说对了!可是,阿狗却突然警觉,不能承认。这一两年来,他对女人的心理摸得很透了,不管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姐弟、兄妹,甚至夫妻,要笑她形容丑怪,必定会招怒她。所以摇摇头说:“不是!”

    “那么是什么呢?”

    “我在笑,”阿狗随便编了个理由,“你跟我都是没爹没娘的人,如今忽然来了一位老娘亲,好笑不好笑?”

    “这不是好笑的事!兄弟,”王翠翘正色说道:“你岁数也不小了,讨了亲,而且要做官了!有时候还是‘伢儿’脾气,得要改一改。”

    “好!我改。”阿狗笑笑,附和着说。

    “兄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义母昨天晚上跟我谈了一夜,阿海的情形我完全知道了,她的意思,我跟阿海要定个名份。”

    王翠翘又高兴、又伤感地说:“历尽沧桑,到头来叶落归根,我还是姓徐。”

    “那再好都没有了!你何必发感慨?”

    “感慨是白走多少冤枉路!哎。”王翠翘的神态一变,变得很平静,也很认真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问你,阿海在哪里?”

    “就在这里。”

    “那,”王翠翘说:“我该跟他见个面。”

    “当然!”阿狗认为有一点必须弄清楚:“你说义母把姐夫的情形都告诉你了。她怎么说?”

    “她说阿海好像意志很消沉。”

    “还有呢?”

    王翠翘愕然:“还有什么?”

    阿狗不即答话,起在蹀躞着,一面绕屋彷徨,一面偷觑王翠翘。发觉她似乎很沉着,觉得此时就说也不妨。

    “姐姐,我说了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是最经得起打击的。其实,也没有什么――”

    “兄弟!”王翠翘打断他的话说,“你不必吞吞吐吐,说话一句进,一句出!不错,我经得起打击,你实说好了。”

    “那么,我就说。姐夫神志有些恍惚了。不过,会好的!”

    “神志恍惚?”王翠翘两眼睁得好大:“连人都认不出了?”

    “不不!没有那么厉害。”

    “那不要紧!你带我去看他。”

    徐海被安置在一座极幽静的小院落中,琅森森,田影迟迟,最宜于酣眠,所以题名“蝶梦庵”,王翠翘由阿狗陪着进屋时,徐海根本不曾发觉,面对北窗,不知在望些什么?

    “翠翘姐来啦!”阿狗提高了声音喊。

    于是徐海缓慢地回过身来,双眼直视,仿佛有些茫然的神情――这哪里是王翠翘所熟悉的徐海,她心里一阵酸楚,可是毕竟能够忍住了眼泪。

    “阿海!”她照平常一样的声音喊。徐海不答,只看一看阿狗,不明他这一眼是何用意?因为眼中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认识了吗?是翠翘姐。”

    “翠翘?我昨天晚上还看见她的。”徐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昨天昨上?”阿狗说:“一定是在梦里。”

    “梦里?”徐海偏着头想了一下,“大概是。”

    “我也在梦里见过你。”王翠翘说,同时去握他的手。

    “你不像翠翘!”徐海皱着眉,很困惑的样子,“昨天晚上我看见的翠翘,不是这个模样。”

    “是何模样?”阿狗问。

    “是尼姑。”

    “不错,本来是尼姑,现在还俗了。”

    “罪过,罪过!”徐海忽然闭上眼,痛苦地喃喃而语:“师父,不是不遵你老人家的训诲。实在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出家人,我也不配做出家人,我造过许多孽,今生今世洗不干净,只好等报应了!”

    阿狗是痛苦而无奈的表情,但王翠翘却微微点头,似乎别有心得,“兄弟,”她说:“你交给我好了。”

    “嗯!”阿狗站着不动,心里在思索有什么话要交代王翠翘?

    “兄弟,你请吧!”

    “好!”阿狗想到了件事:“他的胃口特别好,吃起来不停!”

    这是病态,阿狗只不便明说,而王翠翘自能会意,点点头说:“我会照顾。”

    “还有,两个小厮专管这座蝶梦庵,一个叫福寿、一个叫寿福;小的那个比较老成。”阿狗又说:“他们在后面屋子里,我关照过,不叫他们不必过来。”说完他就走了。

    王翠翘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什么事也不做,先定定神细想。如何才能唤起徐海的记忆?

    “翠翘?”徐海开口了,“你是翠翘?”

    “你看呢?”

    “好象不象。”

    “怎么叫不象?是哪些地方不象?”

    “不象从前对我的样子。”

    这一下提醒了王翠翘,立即有了着手之处,出门喊道:“福寿,寿福!”

    两个小厮应声而至。阿狗已经跟他们说过,有这样一位堂客来;而且替他们定了对她的称呼,所以两人齐声叫一句:“翠姑娘!”

    “有种茶,叫片,你们知道不知道?”

    两山之间称为,片产于太湖西面,长兴宜兴两县之间的山中,是极名贵的茶,这两个小厮在豪贵之家执役,见识不浅,齐声答说:“知道。”

    “那么,烦你们哪位,到前面去问一问这里的总管,如果有片,照价让给我几两。”

    福寿将寿福遣了去,须臾而回,带回来一个锡罐的茶,却非片,“总管说:片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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