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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阳
更新时间:2018-03-14 06:00:00
’,就是管菜园的和尚,法名行光,原是个秀才,因为家里有了剧变,看奇尘世才出的家。他也限我差不多,虽做了和尚,积习难改,不大念经,喜欢讲孔孟之道,那两年我很得他的益处。照他说,人性本无善恶,也可以说生来有善性,也有恶性,所以一个人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像天水赵就是一个彰明较著的例子。”

    这番话,对阿狗来说是深了些,反而于王翠翘听出来一些道理,便接着他的话说:“如何是可与为善,如何是可与为恶?只看周围是些何等样人?只因为胡总督想往好的方面做,罗小华帮着他去做,恰逢赵忠又不能不跟着他们做。所以天水赵做了一件善事。细细想去,他也没有什么善事,不过放松了一步,大家便都很承他的情,说他的好。看起来,‘为善最乐’这句话倒是不错。”

    “为善最乐?”徐海又有些迷茫的神色,本来眼中已恢复的清澈的光茫,也一下子消失了。他语气迟滞了说:“象我现在这样生趣索然,不知道乐在哪里的人,必是做多了坏事。”

    想不到他竟因此多心,王翠翘一时无法作答,而阿狗却很快地,带些责备的语气说:“二哥,你不要不知足!虽说最近遭遇了许多波折,可是,你也应该有安慰的地方。”

    “兄弟,你的话我必得听。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值得安慰之处?”

    “第一,”阿狗将手一指:“翠翘姐依旧跟你在一处。”

    “是的!这是安慰。第二呢?”

    “第二,我也跟你在一起。”

    “这更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翠翘拍拍徐海的手背,“是不是?”

    徐海没有回答,只捏住了她的手,接着又问:“第三?”

    “第三,沉冤可雪,而且仍然受大家的重视。这一点,二哥,你不要老想过去,要往前看。”

    “往前看!”徐海挺脸,抬一抬眼,然后将头低了下去,悄然沉思。

    王翠翘使了个眼色,阿狗会意,起身说道:“二哥,你好好想吧!想不通的地方问翠翘姐了。”

    等阿狗一走,王翠翘也不肯多做逗留,更不肯与徐海不明不白地重圆旧梦,因为她要顾到陆太婆的面子,也要为自己留身分。

    “你也好好睡吧!”她说,“我明天早晨再来看你。”

    “你到哪里去?”徐海问。

    “到我义母那里。”

    “义母!哪里来的一位义母?”

    “这说来就话长了!”王翠翘本想答说:就为了你才拜的义母。可是这一说,徐海非追问缘由不可,那就一夜都谈不完了,因而暂不透露,只说:“明天细细告诉你。”

    回到陆太婆那里,她还在灯下守候,一见义女,便即笑道:“你做的枣饼,我吃了,味道不坏。不过,有件事我弄不明白,何以其中有一个没有馅子?”

    “有这样的事?”王翠翘细想一想,明白了:“必是他随手捏了一团面放在印板里,做着玩,才有这样的情形。”

    “他”当然是指徐海,陆太婆有些好笑,“真正童心犹在!”

    她问:“此刻人怎么样?”

    “好得多了!”王翠翘将经过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照这样说,也该跟我见一见才是。”陆太婆说:“我本来打算今天回平湖的,就是想看看他才留了下来。明天,你看怎么样见个面。”

    “娘,怎么说,就怎么做。不过,我怕他脑筋还不十分清楚,比较复杂的事听不进去,或者听不明白,所以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

    “现在呢?”

    “现在,看样子可以跟他说了。”

    “那,趁明天早晨,一觉醒来,脑筋清爽的时候,你先告诉他,然后再叫他来见我。我当面跟他谈你们的终身大事。

    “是!”王翠翘口中答应,心里略有些不安;因为对徐海的病势,尚无完全的把握;倘或陆太婆兴匆匆地告诉他,他一时脑筋糊涂,答两句不得体的话,岂不尴尬?

    陆太婆看出她神色有异,便又说道:“你如果觉得你自己告诉他来得合适,我也不反对。”

    “不!父母之命,当然是请娘跟他说。”

    “好!”陆太婆很高兴地:“好一个父母之命。”

    “不过,我怕他脑筋万一转不过来,答非所问,甚至还会拒绝。那时候,娘,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知道。如果是那样子,我就不往下说了。”

    第三十四章

    到得第二天,王翠翘起得很早,自己漱洗妆饰已毕,还要服侍义母。陆太婆却不让她动手,连连催她去看徐海。

    这第二次见面,倒比昨日重逢更紧张。如果徐海经过这一夜的休息,情况较之昨日有进步,才能确信他会逐渐复原;否则,即等于表明,连她都不能治他的心病,那就再无心药可用了!

    还好,一见面就将她那颗悬揣的心平伏了下去,徐海竟精神奕奕地在院子里练拳了。

    这是王翠翘以前所习见之事。徐海练的这套拳,名为“游身八卦连环掌”,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推演,步步走到,很费功夫。而王翠翘一直站着看,直到他打完,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因为这又是他一种渐复常态的征象。

    “好些日子没有练了,差点练不完。”徐海拿块手巾,一面擦汗,一面笑道:“又渴又饿,快弄点吃的!”

    其实早点已开在屋子里了,他只是故意这么说说而已。王翠翘也就顺着他的口气答应,立即动手烹茶;让徐海喝足吃饱,然后重拾昨天未完的活头,谈到她拜陆太婆为义母的经过。

    当然,这套话是重新编过的,编得很简单,只说陆太婆看她年纪轻轻,不宜出家,力劝她还俗,又愿意视作亲生,收为义女。感于老人家的情意殷挚,而心云老师太亦表示赞成,因而了却尘缘,自己想想都不免好笑。

    “这是好事,怎说好笑。”徐海说道:“陆太婆,我也听说过,为人很爽朗,倒真象是你的亲娘!这件事做得很好,我很高兴。”

    “那么,你要不要见见她呢?”

    “当然,当然!只要她老人家愿意。”

    “愿意的!”王翠翘说:“你去穿件长衣服,我马上带你去。”

    于是,徐海戴一顶方巾,穿一件海青,作个儒士打扮,规行矩步地跟着她去拜见陆太婆。

    “娘!”王翠翘引见:“他就是徐海。”

    “我是徐海。”他深深一揖,“太平,你老人家好!”

    “不敢当!徐少爷。”

    这是仕宦人家妇女,对一般青年男子的通称,而在徐海听来,却有异样的感觉。自出娘胎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得有人唤他为“徐少爷”,因而不免有些局促不安。

    “请坐!”

    “是。”徐海斜签着身子坐了椅子的一角。

    “徐少爷好气概!”陆太婆是俗语所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那种神态,以致于使得徐海更感局促。

    “娘!”王翠翘有意躲开:“你老人家今天动身,我替你去收拾东西。”

    “好,好!”陆太婆趁势说道:“趁我今天动身以前,有件事要跟徐少爷谈。”

    “是!请太平吩咐。”

    “你看我女儿怎么样?”

    “女儿?”徐海愣了一下,旋即会意,急忙歉然地说:“是,是,你老人家是指翠翘。”

    “是啊!你看翠翘怎么样?”

    “那,那还有什么话说?如果不是翠翘样样都好,你老人家也不会当她亲生女儿。”

    “好!一点不错。”陆太婆又说:“我看你倒也是样样都好!”

    “太平!”徐海有些发窘,“你老人家说得我都要脸红了。”

    “真的!我不说假话。我也是很爽快的人,不喜欢扭扭捏捏,现在要跟你谈件大事,你可不许装腔作势。”陆太婆略停一下,很清楚地说:“我把我女儿翠翘许配给你。”

    徐海真没有想到是这么一句话!一阵莫名的惊喜之后,陡觉双肩有股极大的力量压了下来,有着不胜负荷之感,不由得便陪笑告饶似地说:“太平,我配不上翠翘。从前就配不上,现在是大家小姐,我更配不上了。”

    “英雄不怕出身低!我们浙江的钱武肃王是盐枭出身,怕什么?不过,翠翘心高气傲,事事好强;你如果照这样子意志消沉,不想上进,那倒真是有点配不上她。”

    “这话,太平,我就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陆太婆不等他承诺便改了口:“姑爷,你听我说,把女儿的终身定了,了我一桩心事。现在也不催你办喜事,换个庚贴,说定了它!翠翘住在我那里,一切不用你费心。我听说朝廷还要差遣你去办一件大事,立了大功回来,朝廷当然会封你官职。那时候你用全副执事抬了花轿来,我才会让女儿出阁。”

    话说到这里,徐海亦无须再有什么歉疚谦虚的表示,不过有句话,却不能不问。

    “太平――”

    “姑爷!”陆太婆打断他的话说:“你的称呼不大对吧!”

    “是,是!岳母。”徐海亦就此改了口,“我想请问一声:不知道翠翘的意思怎么样?”

    “父母之命,她又是孝顺女儿,哪里会有什么反对的意思。再说,你既然叫了我岳母,一切当然有我担待。你不必多作顾虑,只要自己上进,尽力替我女儿挣一副五花诰封来就是!”

    “是!多谢岳母成全。”徐海趴下地去,给陆太婆磕了一个头。

    就这时候,窗外有人拍掌笑道:“好了,好了!乾坤定矣!”

    接着,丫头掀开门帘,只见领头的是罗龙文,其次是阿狗,再次是胡元规,都是笑容满面,喜气洋洋的样子。“恭喜,恭喜!”罗龙文拱着手说:“陆太婆,你好福气!凭空得了这么一双好女儿,好女婿。”

    “罗师爷,那都是你送我的,实在感激不尽。听说,你造的墨好得不得了;我家倒还有几锭南唐传下来的墨,送给你也算是有了归宿。”

    “是,是!”罗龙文长揖到地:“长者赐,不敢辞,我就先拜谢了。”

    “言重,言重!不过,罗师爷倒来得正好,有件事正要拜托。”

    原来陆太婆是请罗龙文作大媒,这当然是顺理成章,而且义不容辞的事,罗龙文欣然许诺:“我是坤宅的媒人,”他又建议:“乾宅亦须一位,那自然是胡朝奉的差使。”

    胡元规微笑着答应了,陆太婆合起身郑重其事地谢了媒,“请两位大宾老爷堂屋上坐。”她说,“我有几件事要请教。”

    于是欢欣的气氛中添了几分严肃,被尊称为“大宾老爷”的两位宾人,罗龙文与胡元规对看了一眼,取得了默契,如果陆太婆有什么要求,能许的一定许,不能许的丝毫不可让步。

    “两位大宾老爷,说实在话,良缘天生,我亦不过做个现成的丈母娘。不过,既然是终身大事,总不可以苟且了事;凡事还是要按规矩来,是不是?”

    “是,是!”罗龙文恐怕陆太婆会提出许多褥节,旷日持久,耽误徐海去办正事,因而很机警地将话说在前面,“应有的规矩,一步一步都要走到,不过,时间可以缩短。”

    “我也是这个意思。”胡元规在一旁帮腔。

    “我更是这个意思,两位大宾老爷不要误会我在刁难,我亦不过想把顶要紧的几件事,说个清楚。第一,庚贴是要的!”

    “当然。庚贴是要的。不过,”罗龙文说,“换个庚贴就可以了,不必请教算命先生去合八字。”

    “那是多此一举。”陆太婆说:“今日之下,合也是合,不合也是合。这且不去说它了;只说第二件,总要有样聘礼。”“那不用陆太婆叮嘱,”胡元规说:“我是男家的媒人,包在我身上,这份聘礼送到府上,不会寒碜失面子。”

    “好!有了聘礼,要备嫁妆,那是我的事,男家当然也不会挑剔。这也不去说它了;再说第三件,哪一天‘传红’?”

    “传红”即是六礼中的“纳吉”与“纳征”,又称“文定”。婚约经过这一仪式,方始成立。在六礼中是一个很重要的程序,罗龙文与胡元规都觉得无法简略,可是这要挑日子,又要宴客,恐怕会拖日子。所以一时都无法作答。

    “喜事要等姑爷勾当了公事才能办,一年半载说不定;传了红,定了名份,他们彼此都可以放心。一个在外努力上进,一个在家安心静守;人不在一处,心在一处。这是很要紧的一件事,一定要办。请两位大宾老爷商量个日子。”

    罗龙文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不过得先问胡元规:“传红就要送聘礼,男家要多少时候才能备办得起。”说着,眨一眨眼,表示是有意做作。

    胡元规懂他的意思,而事实上亦确无难处,便即答道:“聘礼现成,装上箱子就抬了来了!”

    “那好!太平,拣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如何?”

    “今天?”陆太婆倒有些踌躇了。

    “今天有何不可!”胡元规也极力怂恿:“天缔良缘,大吉大利。”

    “我怕太草率了,对不起我女儿。”

    “太平,这一点你老人家可没有想通。以府上的家世,办喜事讲究不尽,就算迟个十天半个月,看来还是简率,那时不上不下,进退两难,倒不如就在今天,本日撞日,一切从简,反而心安理得。”

    “是啊!”胡元规紧接着说:“好在是传红,不是拜堂。到洞房花烛那天,总还有一年半载,太平喜欢热闹,尽管有功夫来预备。”

    “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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