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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

作者:张小娴
更新时间:2018-03-14 18:00:00
你跟护士说。

    “我想喝水。”我说。

    穿着白袍的你,轻袂飘飘地离开了我的床边,听不到我的呼唤。

    我在医院睡了很香甜的一觉,翌日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也是你。

    你跟昨天一样,穿着白袍,这一次,你的面目清晰很多了。脸上带着微笑,鼻子不再红通通。

    你的名牌上写着:秦云生医生。

    “以后不要用药送酒了。”你一边写报告一边对我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服药的。你可以出院了。”

    我真气,你是罪魁祸首呀。

    政文和惠绚来接我出院。

    “我昨天晚上来过,你睡着了。”政文说。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呀。”

    “你不是自杀吧?”

    没想到他一点也不了解我。

    “她那么怕痛,她才不敢自杀。”惠绚说。

    “原来那个人是医生吗?”惠绚问我。

    “他是个坏医生。”我说。

    教人用酒送药,还不是个坏医生吗?

    回到家里,我用水送服你开给我的感冒药,睡得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整个人也舒服多了。

    我真笨,怎会听你的话用酒来送药?

    过了不久,你又来到烧鸟店。

    你总是喜欢坐在后园里。

    “你没事吧?”你问我。

    “没想到那天病得那么凄凉的人竟然是个医生。”我笑说。

    “医生也会病的,同样也会患上不治之症。”你说。

    “急诊室的工作是不是很刺激?”惠绚走过来问你。

    “从来没有一个脸上流着血的英俊的浪子,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美丽女子冲进急诊室来,说:'医生,你救救她!'“你笑着说。

    “电影都是这样的。”惠绚说。

    我站在旁边,没有开口,我也曾经做过这一种梦,梦中我为我的男人受了重伤,血流披面的他,抱着我冲进医院急诊室,力竭声嘶地恳求医生:“医生,你救救她!”

    那是地久天长的梦。

    死在情人的怀抱里。

    我没有告诉你,怕你笑我。

    在烧鸟店第三次见到你,是我去法兰克福的前夕。

    你一个人来,幽幽地坐在后园。

    “一个星期来三次,真不简单。”惠绚说。

    我曾一厢情愿地以为你为了我而来。

    “你一点也不像医生。”我说。

    “医生应该是一个样子的吗?”你说。

    “起码胡子该刮得干净一点,头发也不应该那么愤怒。”

    你默默地坐了一个晚上,你似乎又不是为我而来。

    “你明天还要去法兰克福,你先走吧。”惠绚说。

    我穿起大衣离开,街上有一个流动小贩正在售卖丝巾。

    他卖的丝巾,七彩缤纷,我挑选了一条天蓝色的,上面有月亮和星星的图案。我把丝巾束在脖子上。

    我忽尔在人群后面看到你。

    “医生,你也走了?”

    “你的丝巾很漂亮。”你说。

    “我喜欢星星。”我说。

    “是的,星星很漂亮。”

    “秦医生,你住在哪里?”

    “西环最后的一间屋。”你说。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我立刻拿出地图,寻找你说的西环最后一间屋的位置。

    我想,大概就是那一间了。我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你住的那一幢大厦。我在想,哪一扇窗是属于你的?早上,政文还在睡觉,我没有叫醒他。徐铭石来接我一起去机场。

    “听说法兰克福那边很冷。”徐铭石在机舱里说。

    “天气报告说只有零下六度。”

    “这个给你。”他从背包拿出一个用花纸包裹着的盒子给我。

    “是什么东西?”

    “很适合你的,打开来看看。”

    我打开盒子,是一条方形的丝巾,上面印满七彩缤纷的动物图案。

    “你现在需要这个。”

    “谢谢你。”

    那是一条全丝的颈巾,束在脖子上很暖。

    在飞机上,我想起了你和你的胡髭,突然觉得很好笑。

    “你笑什么?”徐铭石问我。

    “没什么。”我笑着说。

    因为我想起你。

    像往年一样,我们住在展览馆另一边的酒店,这边的酒店比较便宜。

    第一天在展览馆里,我被一个法国布商的摊位吸引着,他们的丝很漂亮。

    “价钱很贵。”徐铭石提醒我。

    “但是很漂亮啊!”我不肯离开摊位。

    摊位上那位法国女士送我一块淡黄色的法国丝,刚好用来做丝巾。

    离开法兰克福,我和徐铭石结伴去马德里游玩。

    政文对徐铭石很放心,他从来不担心我们会发生感情。真正的原因,也许并不是他信任我,而是他看不起徐铭石,他认为徐铭石不是他的对手。

    我和徐铭石有谈不完的话题,若有一天,我们成为情人,也许就不能无所不谈了。

    我喜欢他,但我不会选择他作为厮守终生的人。

    不要问我为什么,厮守终生也好,过客也好,只是相差一点点。他不是我要寻觅的人。

    然则,是政文吗?我开始反覆问自己。

    在马德里的最后一天,我在一间瓷砖店里发现一款很别致的手烧瓷砖。那是一款六乘六的白色瓷砖,上面用人手绘上各行各业的人,其中一块瓷砖是医生和病人。正在替病人诊病的年轻医生,头发茂密而凌乱,脸上有胡髭,出奇地跟你想像;那个病人,是一位长发披肩,脸带愁容的女子。

    我买下那一块瓷砖,放在背包里。

    “你买来干什么?”徐铭石问我。

    我也无法解释,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在背叛政文。

    我在酒店打了一通电话给政文。

    “我今天又赢了!”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

    我突然觉得很厌倦,把电话挂断。

    回到香港那天,政文来机场接我。

    “为什么那天通电话时突然被打断?”他问我。

    “酒店的机楼发生故障。”我向他撒谎。

    在车上,我默默无言。政文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他这两个礼拜以来彪炳的成绩。

    我突然觉得他是那么陌生。

    八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充满自信,很有理想。

    现在,他已变成一个赌徒。在他的生命里,只有输赢和买卖。

    如果生命只有胜负,多么枯燥。

    “为什么不说话?”他问我。

    我不是不说话,而是不懂说什么。

    “你做的事跟赌博没有两样。”我说。

    “替人客买卖股票,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所有赌博,都是贪婪与恐惧的平衡。愈贪婪,风险愈大,利润也愈高,结果逐渐失去平衡。谁拿到平衡,便能够赢钱。”他说。

    爱情何尝不是贪婪与恐惧的平衡?

    愈想占有,愈容易失去。爱是尽量占有和尽量避免失去之间的平衡。

    再次回到烧鸟店,惠绚说你来过一次。

    “我告诉他你去了法兰克福。”

    “为什么告诉他?他问起我吗?”

    “不,我们聊天,就提到你。”

    我有点儿失望。

    你喜欢的是惠绚吗?

    一月底得一个晚上,你再次出现,仍然坐在后园。

    “情人节你会来吗?那天我们有特别优惠,要不要我留一个位子给你?”

    “好的,谢谢你。”

    你不可能一个人庆祝情人节吧?

    情人节那天,政文和我吃过一顿晚饭之后便上班。

    这天晚上,客人很多,徐铭石也特地来帮忙。

    “赶快找个女朋友,情人节便不会孤单。”我跟他说。

    “有了女朋友,情人节不孤单,但其他日子孤单呀。”他笑说。

    是的,爱会使人更孤单。

    一直不见你出现,我开始着急。

    “刚才太忙,我忘了告诉你,秦医生上午已经打过qi-奇书电话来取消那个位子。”田田说。

    “是吗?”

    “嗯。”田田的脸色很苍白。

    “你没事吧。”

    “我的肚子从下午开始就不舒服。”

    “那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不要紧的,我吃点止痛药就没事。”

    “会不会是盲肠炎?”

    “没这么严重吧?”徐铭石说。

    “我十年前已经割了盲肠。”田田说。

    “那就有可能是更严重的毛病,你快些换衣服,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苏小姐枣“田田老大不愿意。

    “这么晚,到哪里找医生?”徐铭石问我。

    “当然是去急诊室。”

    我强行把田田带到急诊室。

    “苏小姐,真的不是什么大病,我的肚子现在已经不痛了。”田田可怜兮兮地求我让她走。

    护士叫她的名字。

    “我陪你进去。”我挟持田田进诊疗室。

    进来的医生不是你,真叫我失望。

    我在诊疗室外面张望,不见你的踪影。我向登记处的护士打听。

    “秦医生在吗?”

    “他放假。”

    “是休假还是特地请假?”

    护士瞪了我一眼,说:“是休假。”

    休假和请假是有分别的,如果是请假,就有可能是安排了丰富的情人节节目。

    田田从诊疗室出来,愁眉苦脸。

    “怎么样?”我问她。

    “医生替我注射了,我平生最怕痛,苏小姐,下一次,不要再逼我看医生。”她哭丧着脸说。

    我是不怀好意把她带去急诊室的,目的只是想见你。真对不起田田。

    我在干什么?

    我从未试过单恋别人,今后也不会。如果你不再出现,也就罢了。

    那天中午,在布艺店里,我正忙着替客人挑选布料,你竟然在店外出现。

    “苏小姐,你在这里工作的吗?”你问我。

    “这是我的正职,那间烧鸟店,我只是一名小股东,有什么可以帮忙吗?”

    “我想换过家里的窗帘布。”

    “我们要到你家里量度窗子的大小。”

    “我把地址写给你。”

    “你住在西环最后的一间屋,我知道是哪一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住哪一个单位。”

    你有点愕然。

    “我小时住在西环。”我撒谎。

    为什么在我决定不去想你的时候,你又突然出现?”我住在顶楼。”你告诉我。

    那天夜里,我站在阳台上,看到西环最后一间屋的顶楼有灯光,心里竟然有说不出的欢愉。我真想亲自到你住的地方看一看。

    到客人家里量度窗子,通常是派一个小工去,但是为了可以看看你的房子,我一个人来了。

    “苏小姐,只有你一个人吗?”你奇怪。

    “我不怕你,你怕我什么?”我装着理直气壮的进入你的房子。

    客厅的一边全是窗,窗帘布是深蓝色的,已经很残旧。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得近乎凄清,这里不像有一位女主人打点一切。

    “我可以进去睡房吗?”我问你。

    “当然可以。”

    你睡的是一张单人床,床收拾得很整齐,房里并没有女孩子的照片。

    枕头上放了一本解梦的书。

    “你也相信这些吗?”

    “我时常作些好奇怪的梦,所以就看看书。”你说。

    “什么奇怪的梦?”

    “记不起了。”

    “为什么每次梦醒之后,总会忘记那个梦?尤其是好梦,如果是噩梦的话,却会记得很清楚。”

    “你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很快便忘记,但是你听到一个悲剧,却会记着很久。悲哀总是比较刻骨铭心,梦也一样。”

    “口吻很像医生呢。”我笑说,“梦境是不是都有意义?”

    “你好像对作梦很有兴趣。”

    “对,我时常作白日梦。”

    “替你做两套新的床单和枕袋好吗?”我问你。

    “也好。”

    “客厅的沙发也换过一张吧,这一张已经很旧了。”

    “你真会做生意。”你笑说。

    “我们的手工很好的,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完成。你情人节那天为什么不来?”我装着不经意的问起你,“是不是给人临时爽约?”

    你微笑不语。

    “好了,再见。”我说。

    你叫住我:“苏小姐。”

    “什么事?”

    “等我一下,我也要上班,你有开车来吗?”

    “没有。”其实我的车就在附近一个停车场。

    “那么我送你一程。”

    “谢谢你。”

    “你要去哪里?”在车上,你问我。

    “回去烧鸟店。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烧鸟?”

    “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经常来?”

    “我在等一个人。”下车时,你告诉我。

    你在等谁?

    踏进三月,天气潮湿而寒冷,你仍然每星期来一次。

    有时候,你告诉惠绚和我一些急诊室的笑话。原来你是个开朗健谈的人。

    有时候,你又默默坐在后园,沉默不语。

    你要等的人到底是谁?

    “你的窗帘和沙发做好了,你什么时候会在家里?”我问你。

    “我明天开始便要当日班,很晚才回家,这样吧,我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你。”

    “你相信我吗?”

    你微笑把一串钥匙交给我,说:“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这一天的黄昏,我和工人来到你的家,把沙发放在客厅中央,又替你挂上窗帘布。

    “你们先走吧。”我吩咐他们。

    我一个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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