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上万本全本小说供您下载阅读。
最新网址:www.shukuge.com

分节阅读 27

作者:古龙
更新时间:2018-03-15 15:00:00
上也许很少有比他所喜爱的女孩子的笑容更可爱、更能令他愉快的事了。

    平常沈璧君在笑的时候,萧十一郎的目光几乎从来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脸。这也许只因为他知道他能看到她笑容的机会已不多了。

    但今天,他却连瞧都没有瞧她一眼,只是淡淡地道:“这辆车是替你叫来的。”

    沈璧君怔了怔,道:“替我――叫来的――”

    女人的确要比男人敏感得多,看到萧十一郎的神情,她立刻就发现不对,脸上的笑容已渐渐凝结。

    萧十一郎道,“不错,是替你叫来的,因为这附近的路你都不熟悉。”

    沈璧君的身子在往后缩,似乎突然感觉到一陈刺骨的寒意,她想说话,但嘴唇却在不停地颤抖,

    因为她知道,萧十一郎每天出去,都是为了打探连城璧的消息。

    过了很久,她才鼓起勇气,道:“你――是不是已找到他了?”

    萧十一郎道:“是。”

    他的回答很简短,简短得像是针,简短得可怕。

    沈璧君脸上的表情也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她一向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她知道,一个女人听到自己丈夫的消息时,无论如何都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竟无法使自己作出惊喜高兴的样子。

    又过了很久,她才轻轻问道:“他在哪里?”

    萧十一郎道:“门口那车夫知道地方,他会带你去的。”

    沈璧君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谢谢你。”

    她当然知道这三个字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但声音听来却那么生疏,那么遥远,就仿佛是在听一个陌生人说话。

    她当然也知道她自己在笑,但她的脸却又是如此麻木,这笑容简直就像是在别人的脸上。

    萧十一郎道:“不必客气,这本是我应该做的事。”

    他的声音很冷淡,表情也很冷淡。 但他的心呢?

    沈璧君道:“你是不是叫车子在外面等着?”

    萧十一郎道:“是!好在现在时候还早,你还可以起一大段路,而且――你反正也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

    他面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笑容,接着又道:“而且我知道你一定很急着要走的。”

    沈璧君慢慢地点着头,道:“是,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萧十一郎道:“好,你快走吧!以后我们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两个人话都说行很轻、很慢,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来。

    这难道真是他们心里想说的话?世上又有几人能有勇气说出来?

    老天既要叫他遇着她,为何又要令他们不能不彼此隐瞒,彼此欺骗,甚至要彼此伤害……

    萧十一郎忽然转过身,道:“你还有一段路要走,我不再耽误你了,再见吧!”

    沈璧君道:“不错,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你――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萧十一郎淡淡道:“是,一个人只要活着,就得不停地走。”

    沈璧君忽然咬了咬嘴唇,大声道:“我还想做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萧十一郎虽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道:“什么事?”

    沈璧君道:“我――我想请你喝酒。”

    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接着又道:“是我请你,不是你请我。不说别的,只说你天天都在请我,让我回请一你也是应该的。”

    萧十一郎道:“可是你――”

    沈璧君笑了笑,道:“我虽然囊空如洗,但这东西至少还可以换几罐酒,是不是?”

    她拔下了头上的金钗。这金钗虽非十分贵重,却是她最珍惜之物,因为这是她婚后第一天,连城璧亲手插在她头上的。

    她永远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用这金钗来换几罐酒,

    但现在她却绝 没有丝毫吝惜,只要能再和萧十一郎喝一次酒,最后的一次,无论用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萧十―郎为她牺牲这么多,她觉得自己至少也该为他牺牲一次。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报答他了。

    萧十一郎终于转过身,瞧见了她手里的金钗。

    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到最后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你知道,只要有酒喝,我从来也没法子拒绝的。”

    醉了,醉得真快,一个人若是真想喝醉,他一定会醉得很快。

    因为他纵然不醉,也可以装醉。最妙的是,一个人若是一心想装醉,那么到后来往往会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装醉?还是真醉了?

    萧十一郎又在哼着那首歌。酒醉了的人往往不能说话,却能唱歌。因为唱歌实在比说话容易得多。

    沈璧君已静静地听了很久。她还很清醒。因为她不敢醉,她知道自己一醉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365小说网-Www.365book.net),她生怕自己会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

    不敢死的人,常常反而死得快些。

    但不敢醉的人,却绝不会醉,因为他心里已有这种感觉,酒喝到某一程度时,就再也喝不下去,喝下去也会吐出来。

    一个人的心若不接受某件事,胃也不会接受的。

    歌声仍是那么苍凉、那么萧索。

    沈璧君的眼眶渐渐湿了,忍不住问道:“这首歌我已听过许多次,却始终不知道这首歌究竟是什么意思?”

    歌声忽然停顿,萧十一郎的目光忽然自遥远朦胧的远方收了回来,凝注着沈璧君的脸,道:“你真想知道?” 沈璧君道:“真的。”

    萧十一郎道:“你听不懂,只因这本是首关外蒙人唱的牧歌,但你若听懂了这首歌的意思,恐怕以后就永远再也不想听了。”

    沈璧君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面上又露出那种尖刻的讥消之意,道:“因为这首歌的意思,绝不会被你们这种人所能了解,所能欣赏的。”

    沈璧君垂下了头,道:“也许我和别的人有些不同呢?”

    萧十一郎眼睛盯着她,良久良久,忽然大声道:“好,我说,你听――”

    他摸索着,找着了酒,一饮而尽,缓缓接着道:“这首歌的意思是说,世人只知道可怜羊,同情羊,绝少会有人知道狼的痛苦,狼的寂寞;世上只看到狼在吃羊时的残忍,却看不到它忍着孤独和饥饿在冰天雪地中流浪的情况,羊饿了该吃草,狼饿了呢?难道就该饿死吗?”

    他语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声音也越说越大!

    “我问你,你若在寒风刺骨冰雪荒原上流浪了很多天,滴水末沾,米粒末进,你若看到了一条羊,你会不会吃它?”

    沈璧君垂着头,始终未曾抬起。

    萧十一郎又喝了杯酒,忽然以筷击杯,放声高歌。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歌声高亢,唱到这里,突然嘶裂。

    沈璧君目中已流下泪来。

    萧十一郎已伏在桌上,挥手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你走吧――快走吧!既然迟早都要走,不如早些走,免得别人赶你――”

    沈璧君的心从来也没有这么乱过。

    她知道这一次是必定可以回去了,回到她熟悉的世界,一切事又将回复安定、正常、平静。

    这一次她回去了,以后绝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再来扰乱她,

    这本是她所企求的,她本应觉得高兴。 但现在――

    她拭干了泪痕,暗问自己:“萧十一郎若是拉着我,要我不走,我会不会为他留下呢?”

    “我会不会为他而放弃那安定正常的生活,放弃荣誉和地位,放弃那些关心我的人,放弃一切?”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坚强的人,她不敢试探自己。

    她甚至不敢再想萧十―郎对她的种种恩情,不敢再想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眼睛里的情意。

    现在,她只想连城璧。

    她决心要做连城璧忠实的妻子,因为…。.

    现在马车已停下,她已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这是人的世界,不是狼的。

    院子里很静,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落叶的声音。

    因为现在夜已很深,这里又是家很高贵的客栈,住的都是很高贵的客人,都知道自重自爱,绝不会去打扰别人。 连城璧就住在这院子里。

    店栈中的伙计以诧异的眼色带着她到这里来,她只挥了挥了手,这伙计就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在这种地方做事的人,第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要分清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 西面的厢房,灯还亮着。

    沈璧君悄悄地走过院子,走上石阶。

    石阶只有四五级,但她却似乎永远也走不上去。

    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心里竟似有种说不出的畏惧之意,竟没有勇气去推开门,没有勇气面对她自己的丈夫,

    她所畏惧的是什么?

    她是不是怕连城璧问她:“这些日子你在哪里?”

    屋子里的灯光虽很明亮,但说话的声音却很低,直到这时,才突然有人提高了声音问道:“外面是哪一位?”

    声音虽提高了,却仍是那么矜持,那么温文有礼。

    沈璧君知道这就是连城璧,世上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约束自己。

    在这―刹那间,连城璧的种种好处又回到她心头,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在怀念他的。

    在这一刹那间,她恨不得冲进屋里,投入他怀里。

    但她却并没有这样做。

    她知道连城璧不喜欢感情冲动的人。

    她慢慢地走上石阶,门已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连城璧。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苦苦寻找他的妻子,一直在担心、焦急、思念,现在,他的妻子竟忽然奇迹般出现在门外。

    但甚至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也没有露出兴奋、惊喜之态,甚至没有去拉一拉他妻子的手。

    他只是凝注她,温柔地笑了笑,柔声道:“你回来了。”

    沈璧君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是,我回来了。”

    就这么样两句话,没有别的。

    沈璧君一颗乱糟糟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本已习惯于这种淡漠而恬静的感情,现在,她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并没有改变。

    她不愿说的事,连城璧还是永远不会问的。

    在他的世界中,人与人之间,无论是父子、是兄弟、是夫妻,都应该适当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却令人觉得寂寞,却也保护了人的安全、尊严、和平静……

    屋子里除了连城璧外,还有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南七北六十三省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江湖中人称“稳如泰山”的司徒中平,和武林“六君子”中的“见色不乱真君子”的厉刚。

    这五人都是名满天下的侠客,也都是连城璧的朋友,自然全都认得沈璧君,五个人虽也没有说什么,心里都不免奇怪!

    “自己的妻子失踪了两个月,做丈夫的居然会不问她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做些什么事?做妻子的居然也不说。”

    他们都觉得这对夫妻实在怪得少见。

    桌子上还摆着酒和莱,这却令沈璧君觉得奇怪了。

    连城璧不但最能约束自己,对自己的身体也一向很保重,沈璧君很少看到他喝酒;就算喝,也是浅尝即止,喝酒喝到半夜这种事,沈璧君和他成亲以后,简直还未看到过一次。

    她当然也不会问。

    但连城璧自己却在解释了,他微笑着道:“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们本来在商量着一件事。”

    赵无极接着笑道:“嫂夫人总该知道,男人们都是馋嘴,无论商量什么事的时候,都少不了要吃点什么,酒更是万万不可少的。”

    沈璧君点了点头,嫣然道:“我知道。”

    赵无极目光闪动,道:“嫂夫人知道我们在商量的是什么事?”

    沈璧君摇了摇头,嫣然道:“我怎会知道。”

    她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一个女人若想做人人称赞的好妻子,那么在自己的丈夫朋友面前,面上就永远得带着微笑。

    有时,她甚至笑得两颊都酸了。

    超无极道:“十几天以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请连公子他们三位来,为的就是这个。”

    沈璧君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她本不想问的,仍有时“不问”也不礼貌;因为“不问”就表示她对丈夫朋友的事漠不关心。

    虽然她对赵无极这人的印象一向不太好,因为她总觉得这人的人缘太好,也太会说话了。

    会说话的人,难免话多,话多的人,她一向不欣赏。 赵无极道:“这地方有位孟三爷,不知道嫂夫人可曾听说过?” 沈璧君微笑道:“我认得的人很少。”赵无极微笑道:“这位孟三爷仗义疏财,不下古之孟尝,谁知十多天以前,孟家庄竟被人洗劫一空,家里大大小小一百多口人,不分男女,全都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沈璧君皱眉道:“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赵无极道:“自然是‘大盗’萧十一郎!”

    沈璧君的心骤然跳了起来,失声道:‘你是说萧十一郎?”

    赵无极道:“不错!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谁的心这么黑?手这么辣?”

    沈璧君勉强控制着自己,道:“孟家庄既已没有活口,又怎知下手的必定是他?”

    赵无极道:“萧十一郎不但心黑手辣,而且目中无人,每次做案后,都故意留下自己的姓名――”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