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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九十一.抵城

作者:郑媛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8:35
傅怀歌顺着视线看过去,剑庐近在咫尺。

    那个只懂得逛窑子,跑赌场,左手□□右手骰子的败家子,如今忽然间成长了。

    “我总想为你做什么……”仁直憨憨的咧嘴一笑,挠挠头。

    傅怀歌一怔。

    心底有些蠢蠢欲动的记忆,破茧化蝶般的要冲击出来。

    那个轮廓分明,总爱皱眉的男人曾在主营的帐篷里为她梳理凌乱的鬓发,谆谆教导:“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不要将后背坦露给敌人,那是你的性命所在。”

    那个轮廓分明,总爱皱眉的男人后来在战场上用后背为她挡下一刀,眉宇拧成川字,依旧分毫不乱的抚平她扬起的发角,怅然道,“我总想为你做些什么……怀歌。”

    他说他总想为她做些什么。

    后来,后来他的确做了些什么,他为她做了一条万劫不复的地狱之路,逼她为他人做了嫁衣。

    如今旧境重演,却已经物是人非。

    傅怀歌还在愣神中,马车就快要行驶到了城门口。仁直在守门侍卫簇拥过来之前又将脑袋凑进了马车里,黝黑的脸上,那双眼睛愈发深挚清亮。

    稍稍压低了嗓音,“主子……崔满下落不明,萍聚又不明不白的死了,现在剑庐戒严,主子你出门匆忙,未曾请旨,身上又不曾带通行令,剑庐是不会放行的,而硬闯是绝不可能。所以,当今之计是你抓着我进剑庐……”

    “本少进城何须押着你?”傅怀歌一挑眉,已经了然仁直心里所想。

    仁直现在是待罪之身,当初他挟持傅怀歌离开城主府,后来仁直销声匿迹,傅怀歌以国舅爷身份返回北华,碍于她身份,加之已经告发缉拿令,本应盘问傅怀歌有关仁直的去向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不代表仁直的弑父之罪会就此结束。

    倘使仁直以如今的面貌出现在守卫面前,两人同在一个马车上,不光是仁直被捕,傅怀歌即便不是共犯,也会有包庇之罪。常宁兴许无碍,但傅怀歌不同,孙重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抹黑她的机会。

    何况,觉远的事还没有结束。

    傅怀歌有先见之明先遁了,那天夜里崔满是从正门走进去的,掌柜的看得清清楚楚,一旦被盘问,会有些百口莫辩。再加之常宁一脚跺穿了二楼,巨响声附近的百姓都有耳共闻。被盘查起来,傅怀歌总不好说,是常宁夜里精神抖擞,一不小心穿了客栈的二楼吧。

    以当务之急,是尽快进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仁直看出了傅怀歌眼底的沉凝,咧嘴笑道,“主子,我进牢狱顶多受些皮肉之苦,逼我招供,你无需担心,我肉厚实得紧。眼下之事是尽快找到老管家,他是唯一能指证我的人。”

    “那老家伙贪生怕死,三两下就会全部招了,待我安然出牢狱,我再寻出我爹的遗嘱……”

    遗嘱?!傅怀歌一惊。

    仁直略微思忖一番,差不多都交代好了。

    两匹马咴律律喊了几声,马蹄刚好停在守门侍卫身前。

    “什么人!”守门侍卫立马簇拥上来,一排排寒光熠熠的长矛对着马车。

    傅怀歌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仁直身子僵了僵,缓缓的转过去,转过头,饱满坚实的黑色皮肤下,目光平静而不急迫,“城主府大公子,崔值。”

    “崔值?”守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面面相觑,随即发出一阵哄笑。

    “崔值?躲了那么久的通缉现在却跑来自首?你以为爷那么好哄?还不快滚!”

    说完就要拿长矛驱赶。

    “慢着!”

    雄厚浑沉的嗓音一出,守卫后面走出一个满脸胡渣的汉子,虎背熊腰,剑眉长挑,乍一见还以为是见着了唐毅。

    “守卫长……”守卫一见是守卫长,都压低声音往两旁散开。

    守卫长却不答话,从背后掏出画像,对着仁直的脸左右细看了一番,越看脸色越凝重。半晌,放下画像,肃声道,“拿下他。”

    长矛顿时一聚,纷纷指向仁直。守卫得令了扑上去,将仁直架下来,利索的绑了起来。

    “本少辛辛苦苦押解他回来,守卫长大人一声令下就将本少的功劳抢了去,真叫本少无地自容。”

    车帘一掀,一抹殷红写满众人的视线。

    殷红的世界里,傅怀歌瘦削薄弱的身子缓缓探了出来,略有些苍白的上,眼眸如红莲开花,璀璨奢华。

    车帘完全被拉开,里面还坐着秦酒酒和瞿少爷,以及,眼神无波的常宁。

    守卫长心底震了震,猛然记起华都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国舅爷与常大都督连夜离开华都,前往剑庐。一时间也忘记要询问通行令,直挺挺的就单膝下地,抱拳道,“属下无意顶撞项大人,常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大人严重了,当初崔值既是从本少手里脱逃,本少爷自然有责任缉拿他归案,只是一路奔波,多少有些疲乏。”傅怀歌言笑晏晏,惯性的去摸胸前的芙蓉,一摸一个空,才恍然想起,芙蓉在和西狼对打的时候早已经光荣下岗了。

    守卫长将头埋得更低些,“属下即刻给大人安排落脚处。”

    “有劳。”傅怀歌点点头,正欲放下帘子,落手处一顿,倏然笑道,“差点忘了,本少几番周折才捉住了崔值,大人,本少可不希望还未等审案,就有人私下用刑了。”

    守卫长稍稍抬了抬眼,望进傅怀歌笑意颇浓的眼底,鬼使神差的问了句:“属下公务繁忙,若是看管不力,有人私下——”

    “本少就阉了他。”

    回答得干干脆脆,不容置喙。

    守卫长当下闭了嘴,让开路,对着一旁的守卫使了使眼色。守卫会意,行了一个大礼,这才上了马车。

    傅怀歌朝崔值那处轻描淡写看了一眼,只一眼,涵盖万千,便默默无言的放下帘子。

    马车辘辘,车轴间摩擦,发出古老的□□,向着城里行去,留下被扣押跪地,始终不曾抬眼的崔值。

    傅怀歌与常宁被迎进城主府,昔日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城主府如今因失了主心骨而混乱不堪,终日人心惶惶。

    迎接傅怀歌的只有老管家和若干下人、丫鬟,每个人俱是跪伏在地,将脑袋低到膝盖下,近乎磕到地面。远远看上去,更像一只只凛冽冷风中,瑟瑟发抖的鹌鹑。

    “小人恭迎项大人,常大人。”老管家额头抵上地面,卑恭卑谦的道。

    傅怀歌居高临下,桃花眼里流光浮漾,有意无意的笼罩在老管家上方。没有扇子捏在手里,就只好把玩神兽大人的毛发,傅怀歌不置一言,慵懒得像只猫。

    老管家只觉得顶上笼罩的视线渐渐变得寒冷,无形中有只手,悄无声息的扼上自己短短的脖颈。

    扼得太紧,甚至喘不过气来。

    吞了吞唾沫,老管家惶恐的将脑袋伏得更低,恨不得能钻进去。

    “周伯?”傅怀歌忽然笑了笑,亲切的唤道。

    “项大人折煞奴才了。”老管家略显臃肿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不经意间将脖颈漏在了外边。

    傅怀歌两眼微眯,老管家脖颈处的两抹红印,犹似春风一度的两片桃花瓣儿,旖旎而暧昧。秀眉一挑,不由得暗暗哂笑,老家伙年老体衰,能不能举还在其次,情趣倒颇浓。

    轻咳一声,尽量将自己的声线放柔和一些,“管家宽心些,崔城主不会有事的。”

    崔城主,自然不会是崔满。

    又道,“本少一路风尘,稍有些乏了。”

    老管家一听,连忙支起身子,“是,小人疏忽了,小人这就为大人引路。”

    ……

    入夜,整个城主府全无活人一般的冷寂。只余几盏昏明的灯火微微,照得黑漆漆的路面的罗刹脸上,凸显出了一层薄薄的暖色黄纱。

    傅怀歌贴着墙面,潜上屋檐,身子团缩起来一如暗夜里出没的鬼魅,束手束脚却丝毫不影响速度,眨眼间没了影。

    渐渐逼近城主府的中心,那里原是崔勐的寝殿,寝殿四周宽阔,曾栽了不少含藏剧毒的毒花。现如今崔满继位,那些毒花已经一株不剩的除尽。于是宽阔的寝殿此刻看上去就像谢了两圈白发的迟暮英雄,已经不堪一击。

    傅怀歌谨慎落地,脚步轻盈,闪身进了寝殿内。

    一只火折子在手,伸手不见五指的寝殿登时被照亮一个角落,傅怀歌微微眯起了眼,缓缓往里走了些。

    一地散乱的书册与瓦片,书架上仅剩的几本书叠放得毫无章法,临在架子边缘,只要风一吹便掉落。墙上挂着半幅积灰的山水画,桌椅上积灰不厚,还残留着清晰可见的指印,桌上的灯盏却已经翻倒,灯油泼了半桌,已经凝化。

    傅怀歌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了半边弧度,原来崔满也经常来此翻找那封遗嘱。

    果真是做贼心虚,却不想,崔勐心下中意的人,本就是崔满。

    傅怀歌微微缓了口气,直接朝着床榻走去。床榻上的衾被一半拖地,一半伏床,床板已然被戳穿,活像被凌迟过似的。再看一地的瓦片,只怕崔满连房檐上的瓦片都揭了,却还是寻不到遗嘱。

    一口浊气吐出,火折子往前探了几分,一方旧枕安然的躺在床里边。

    傅怀歌拿起枕头,手上稍稍用力,外面绣有毒花的绫罗应声裂开,暗黄的信封一角掉落出来。

    心下不由得叹惋,人心这东西,枕边的人不信,枕边的物却比较靠谱,崔勐这人人处高处,想要他命的人不少。成日活在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中,除了枕边,崔勐还能相信哪里?崔满虽是崔勐的儿子,对自己老子习性的了解,却远不如崔值。

    顺手拆开信封,泛黄的信纸毫不迟疑的被摊开在眼前。

    冗杂的废话跳过,遗嘱的右下角,四个大字显眼而刺眼。

    吾儿崔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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