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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5

作者:亦舒
更新时间:2018-03-21 03:00:01
她听得有人忿慨地说:「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

    真的,说得好。

    那天傍晚,一品应邀到一间酒馆去欢送一位旧同学。

    她到的时候,有人正在说:「逸菱算是远嫁了,不知可会习惯赫尔辛基的生活。」

    一品吃惊,「芬兰首都?该处冰天雪地。」

    新娘只是笑。

    一品随即点头,「好的男人难找。」

    「逸菱,如不习惯,即刻回来,千万不要死撑。」

    「逸菱,学人家的语言,起码三年。」

    一品不出声,要她跑那么远,可以吗?

    若果为着异性,牺牲得那样悲壮彻底,确需详加考虑,留下来,也一定可以遇到合适的人。

    「生活沉闷,能有突破,值得追求。」

    「祝逸菱幸福。」

    「很近巴黎,可常去游玩。」这班老友心中都在想:三个月后,当可见到逸菱重新在银行区出现。

    正在兴高采烈,一品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个熟人,他是王申坡。

    一品刚想与他打招呼,一个长发女子比她快一步,已经似一条蛇般窜上,搂住王申坡送上香吻。

    一品愣住,连忙避开王申坡眼光,立刻站起来躲到走廊。

    她在黑暗中站了一会才偷偷离去。

    真恼人,干吗不放胆坐着静观其变,为甚么要像做贼似匆匆撤退。

    对着血肉模糊的病人都不怕,为甚么要怕他们?

    一品不能解释。

    回到家,她问二晶:「那只狗救回来没有?」

    「万幸,奇迹般救回,凶手也已经抓到,是两个无聊残忍的年轻人,已被控虐畜。」

    「以后还会信任人类吗?」

    「相反,对我们非常依驯。」

    「奇怪。」

    「犬只天性就是如此可爱。」

    「愚蠢。」一品叹息。

    「是,老姐,同大部分女性一样。」

    「你似有感而发。」

    二晶坦白,「仍然想谈恋爱。」

    「祝你幸运。」

    「你也是,老姐。」

    那夜,一品用手枕着头,看着天花板,呆了很久才睡。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06-04-12 11:04:00)

    早上七时正,老师霍授打电话叫醒她:「一品,医院束手无策,请你帮忙。」

    「言重了。」

    「一个纺织厂女工,头发卷入机器,扯脱头皮,急救后现已脱离危险阶段,可是我手下无人有把握重整她面孔,你得立刻来一次。」

    「现在?」

    「给你二十分钟。」

    一品笑,「遵命。」

    又是一宗严重工伤,穷人多吃苦头,是不争事实。

    到了医院,进入会议室,看到授及数十名医学生。

    伤者的照片打出来,一品嗯一声。

    她听到学生们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议论纷纷:「整块头皮连眉毛耳朵扯脱,可怕!」

    「这可怎么缝回?」

    一品立刻指出几个要点,包括瘀血积聚及毛发重生问题。

    「意外几时发生?」

    「晚上十时夜班时分。」

    「伤者几岁?」

    「二十二。」

    年轻是优势,不论是心灵或是肉体创伤,痊愈都比较迅速。一品接作出几项建议,得到同意后,她在上午十时走进手术室。伤者母亲在休息室饮泣,一品轻轻把手按在她肩膀上。

    「别怕!她会无恙。」

    「医生--」可怜的母亲泣不成声。

    「我保证她容貌会同从前一样。」

    这是十分大胆的承担。

    手术冗长复杂,许多部分需用显微眼镜帮助,进行到一半,一品已经觉得胃部不适,尽量压抑,不去理会,接,她额角冒出汗珠。

    看护发觉,「杨医生,你不舒服?」

    「我没事。」

    她坚持到手术完成。

    走出手术室,她取止痛剂吞服,并且与当值医生商谈伤者后期治疗细节。

    一抬头,发觉已是下午五时。

    一品前所未有地疲倦,只想回家淋浴休息。

    在车,诊所电话追来。

    看护说:「杨医生,一位金太太说与你有约。」

    「金太太?」

    「是,在她家喝下午茶。」

    啊!对,又忘得一乾二净。

    一品立刻把车子调头,向金宅驶去。

    金太太来开门时看到一品筋疲力尽的面孔,觉得不忍,「没关系,看护已同我说是临时一宗工伤把你叫去救命,下次再约好了。」

    「金太太你宽宏大量。」

    「反正来了,坐下喝碗鸡汤补一补。」

    一品连忙点点头。

    「你妈知道女儿这样辛劳,可不知怎样心痛呢!」

    一品只笑不语。

    金氏鸡汤中有生姜,肠胃非常受用,一品回过气来。

    她轻轻问:「那人已经走了?」

    「是呀。」金太太无奈,「从三点坐到五点,不见你出现,十分失望地告辞。」

    一品有点惆怅。

    金先生安慰:「不要紧,下次再约。」

    小贝洛午睡醒来,一品与她玩了一会儿。

    金太太说:「一般幼儿园不愿取录她。」

    这是意料中事,甚么有无类,幼儿略为迟钝,已遭淘汰。

    「我又不想她进特殊学校,贝洛脑筋并无问题。」

    「耐心一点,必定可以找到理想学校。」

    「也只能这样。」

    「太太,留前斗后,路途遥远,杨医生,我们一早已有心理准备。」

    一品刚想告辞,忽然有人敲门,金先生去应,只听得他说:「你忘了甚么?快进来拿。」

    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形在黄昏的门口出现。

    金太太意外的欣喜:「在豪,你回来了。」「大小姐买的糕点最考究可口。」

    「她孝顺母亲,不好的不拿上来。」

    「大小姐,听说姚以莉由你整容,做过那些部位?」

    一品坐下来,取过织针,做了几下,错漏百出,伯母们笑,「你是大国手,怎么会做这个。」

    都生疏了。

    杨太太苦恼:「她还有个妹妹,成日只与动物打交道,专门收养流浪猫狗。」

    「你福气好,两个女儿都是医生,几生修到。」

    一品走到露台,喃喃自语:几生修到,前世不修。

    看见隔壁有个保母耐心蹲喂一小孩子,幼儿只得一点点大,坐在小子上,她是医生,眼尖,一眼便看出毛病来。

    那小孩每只手只有四只手指,无拇指,将来连笔管都握不住。

    杨太太走近问女儿:「看甚么?」

    「妈,你认识那家人否?」

    杨太太沿女儿的手往旁边看,「呵,是孙家。」

    「叫那孩子来看我,他该做手术了。」

    「你别多管闲事,人家已经有医生。」

    「不要拖延,愈早做愈好。」

    杨太太说:「医学昌明,一切可以矫正,你外婆说,从前乡下人的兔唇、裂颚、胎痣……得那样过一辈子。」

    「与众不同是很痛苦的。」

    「你明白就好。」

    「伯母她们呢?」

    「散会回家去了。」

    「我还有事。」

    「又赶往何处?」

    一品笑,「帮女明星脱痣。」

    她去看那重伤女工。

    病人仍然昏睡,满头绷带,可是已无大碍。

    她母亲坐在床沿低头不语。

    一品想到自己的母亲,蹲下,双手去握紧那个母亲的手。

    那忧虑的母亲抬起头来,看见医生,怯怯地招呼。

    「会痊愈吗?」

    「一定会。」

    「可以工作吗?」

    「同平常人一样。」

    那母亲似乎放心了。

    一品这才回诊所替女明星脱痣。

    姚以莉说:「医生,那天晚上谢谢你。」

    一品轻轻说:「甚么晚上,这颗痣需缝上三针,会有一点痛。」

    「是,医生。」

    不愉快的事愈快忘记愈好。

    手术二十分钟完成。

    忽然之间姚以莉说:「我有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一品一怔,微笑:「我与妹妹都不大有空见面。」

    姚以莉穿上衣服离去。然后,岑美兰来了,小女孩笑容满面,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一品说:「让我看看你。」

    岑太太满意到极点,「杨医生妙手回春。」

    美兰转了一个圈「我可以穿泳衣了,小号刚刚好。」

    确实有人不愿意做大胸脯女郎。

    傍晚,案头私人电话响。

    「那么今晚还在诊所?」

    是王申坡的声音。

    一品立刻怪自己疏忽,竟忘记更改电话号码。

    她马上说:「我有病人在这,不方便说话。」

    挂了线,拔出插头,实时写字条提醒看护换号码。

    不为甚么,只是不想再听到那人的声音。

    她锁上诊所离去。

    停车场已空无一人,一品缓缓将车驶出。

    事业有成绩,应该很充实才是,但是一品甚觉寂寥。

    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有一只大礼盒,谁送来?

    她拆开一看,是一件黑色薄丝像衬裙似的晚装,还附有一张字条:「杨医生,也该出去跳舞,以莉敬上」。

    一品忍不住笑,那个鬼灵精。

    不,即使有男伴,她也不会穿这样肉感的衣裳。

    第二天一早,有师妹来看她。

    一品热烈欢迎,「李本领,甚么风把你吹来,请坐。」

    「师姐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不必客气,有甚么事吗?」

    「授说你有这套轻型激光手术刀。」

    她出示图样,外形像一只小型机械臂。

    「是,十分应用。」

    「师姐,可否借我一用,我出差到云南省,需要先进工具。」

    「是那个义工团吗?」

    「正是。」

    「本领,你拿去吧,无限期借用兼维修。」

    「师姐-」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的药品供应可有问题?」

    「已一一解决。」

    一品点头,「几时出发?」

    「下月初,还有时间准备细节。」

    「真佩服你们。」

    「师姐有空可以跟我们上去考察测。」

    一品心动。

    「我告辞了,还有些装备需办。」

    「一路顺风。」

    师妹走了以后,一品有感而发:「多伟大。」

    看护笑笑,「不一定要吃苦才能对社会有功用,在商业都会中,股票经纪与无国界医生同样有用。」

    一品笑,「谢谢你。」

    这名老看护真是一个宝。

    稍后,胡可欣来覆诊。胡可欣用了特殊化妆品,皮肤看上去正常得多。

    一品替她检查,「嗯,进度理想。」

    她频频对医生说:「昨夜,我又到他家楼下去守候。」

    一品一怔,「这是为甚么呢?」

    「仇恨。」

    「那如判你自己死刑,永不超生。」

    「我守了半夜,等到他回家,可是,驾车的人却是另外一个女子,打扮冶艳,与他态度亲昵。」

    一品愕然,这倒是个意外。

    「医生,我忽然明白了!」胡可欣扬扬手,「立刻把车开走,以后都不会在附近出现。」

    一品很替她高兴,这叫做顿悟。

    「原来即使彼时不失去,此刻也会失去,你明白吗,医生?」

    一品点点头,「我全懂。」

    「这样说来,我何必再受皮肉之苦,医生,手术到此为止。」

    一品笑吟吟,「不!」她按住病人的手,「这才是做手术的好时候,为了自己将来,漂漂亮亮做人。」

    「杨医生,你真好。」

    「修复皮肤之后,一样需努力工作,一样得付清所有帐单,生活并无两样,别说我不警告你。」

    胡可欣笑了。

    「接的一次,做眼眶部分,那是我强项。」

    病人与医生紧紧握手。

    她走了之后,一品问看护:「你会不会跑到旧男友家附近去守候?」

    看护反问:「等甚么?」

    一品笑:「一听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咄,他在我家附近出现我都要报警哩。」

    「好,自爱。」

    「你呢?医生。」

    「我哪有空。」

    「对了,医生,你房内电话已经改妥。」

    「谢谢你。」

    看护看一品,「你在吃甚么药?」

    「胃气。」

    「找专科看看。」

    「都市哪个人不胃痛。」

    「反正你天天去医院,顺道看一看,我替你约叶医生。」

    「也好。」

    「稍后会有人来把激光手术刀装箱,去年订下新的那副可要下星期才送来。」

    「没问题。」

    「下午没有病人,你可自由活动。」

    一品跑去看二晶。

    那只玳瑁老猫已被主人接走。

    重伤的流浪狗却仍然留医。

    二晶感慨,「一条狗也有好命歹命。」

    一品过去把抱在怀中,「叫甚么名字?」

    「幸运,我已收养。」

    「妈知道了一定有意见。」二晶咭咭笑。

    「妈妈心事最多。」

    「下个月我要到美国开会,顺便学习新技术。」

    「迟早可以整个身躯换过,那项将他人断肢重续手术,简直是换头先兆。」

    一品也笑了。

    「姐,我想主动约会一个人。」

    「呵,是老猫的主人?」

    「正是。」

    「事不宜迟,无谓踌躇,迟者向隅。」

    「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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