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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14

作者:琴瑟琵琶
更新时间:2018-03-22 00:00:00
天就听见细细的喘气声,刚要用德语问话,传来很小声的中文,怯怯的――喂。

    一愣,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他也只是“喂”。

    “喂……孔叔叔……在吗?”

    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听成那孩子的声音,另一端又明明是在叫孔叔叔。除了她没人这么叫他,可怎么可能?

    放缓语气,小心翼翼的追问,“你是谁?”

    双手抱着电话,亦诗紧紧贴在听筒边,屏着呼吸。“孔叔叔……我找他……他在吗,我是一一,我找孔叔叔……”

    等了一秒,两秒,甚至更久,等来一声叹气。

    看看手表,她那里正是半夜,一时不敢置信又感慨颇多,孔谦叹口气,不觉口气里充满疼爱,“一一……你怎么不睡觉……怎么给我打电话?”

    没有回答,只有淡淡的鼻息,很细很长,像是睡着了。

    “一一……?”

    隐隐的什么在波动,好一会儿才听见微微哽咽。

    “孔叔叔……我会……吹新曲子了……还考了一百分……”

    明明看不见,却想把她抱起来揉揉长长的黑发。她是哭了吗?可说的又是高兴的事情。不敢打断,一直听得心里酸酸的,确实好久没见她了。

    最后一次见面,她跑到楼外送他,在风里对他摆摆手,保姆拉着才不舍得回去。那是多久了?算不清日子,只好拿起相框细细端详。也许她又长高了,长大了,也或许,她还抱着娃娃,在风拂过的藤萝下独自说话。

    ……清晨,保姆像往常一样叫亦诗起床,推开卧室的门,床是空的。进去才见她蜷在床边几步的地毯上,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安稳的睡着。

    车开进大门孔谦看了眼腕上的表,还是有些晚,回家放行李换衣服耽误了些时间,按常理团拜会应该开始了。

    从车库出来,趁着等电梯对着镜子打上领带。黑色条纹,随手从行李箱里抓的,微微有些皱。总是几种素色换来换去,搭配容易。飞了十几个小时精神不算好,手头还有没处理完的文件。

    计划回国停的时间不长,其实不是为了看看父母不回来也罢。习惯了匆匆碌碌,接了命令随时出发。到机场接了家里两通电话,说是难得一起出席部里活动。

    并不是很急,对这种场面上的事早习惯了,关键是有些尴尬。在外面几年部里物是人非,可毕竟熟人多,团拜又有家属随行,免不了会碰到家珍。

    她现在是别人太太了,离散之后各奔东西,几年里从没联系过,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他比不得她现在的丈夫,听说是司长,爬的也快,又有她父亲照应。

    想这些没意思,已经到了推是推不掉。绕到新宴会厅的入口,恰巧碰到睿轩。远远就跑过来打招呼,还像当初在沈家时亲切随性,称呼也总改不过来,张口闭口小姑父。

    孔谦待睿轩也如过去,他是个平顺脾气孩子,难得在那样的家里长大却没有娇纵。以后大概也会进部里做事,听他电话里说过随父亲出席活动的事。

    离婚久了,和沈家也就睿轩这些联系。最初他和家明还会碰到,出国以后就难见,家明位本比他高,也不惜得要刻意笼络。

    几句就把几年的生活说了,睿轩还要问,他身后冷眉冷眼的男孩催着走。来不及介绍,拍拍睿轩的肩错身而过。走出几步,听背后凉凉的一句。“就他啊?!”

    甩甩头没太在意。进厅里找到父母费了些工夫。父亲还是一贯不苟言笑,母亲帮他张罗添菜。反而让比年前见时又精神挺拔许多,捶下肩膀坐在留好的位子上,兄弟两相视笑了笑。

    团拜还是老传统,吃吃喝喝,熟人聊些有的没的,不熟识的被介绍认识。因为刚回来,同席间聊的少。主要问了家人的近况,聊些各自的生活。四口的小家到现在就分在三地,母亲不随父亲驻守就天南海北各踞一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交待了那边的生活找不出话,只想多问问让在外过得如何。他不想成为话题中心,尤其不想提再婚,没这个心思,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

    酒席过半,有些旧友往来,孔谦和礼宾司同事敬酒,远远见家珍随在个中年男人身后往厅这侧走。

    几年不见了,还是一眼就注意到。气色一如当初娇娇嫩嫩,禁不起风吹日晒。穿着比小夫妻时考究了许多,挽了发显得成熟了。不持羹汤的大小姐,分了只是分了,也怨不得谁,本不是一路人。

    彼此都注意到对方,家珍赶一步手挽到丈夫臂弯里,远远的望着孔谦,脸上的笑意浓了些。

    孔谦礼貌的回以微笑,留心了下跟在他们身后的年轻人,转身继续和友人说话。反而是家珍一直望着他的方向,虚掩的笑意更深了。身后尹默嘟囔的一句冷讽,听习惯了心里还是别扭,把丈夫挽紧些,不想失了司长夫人的身份。

    才个把年,都不再是初初相遇的样子。彼此心里都明白称心有太多种,他追求了理想和事业,她寻了个终身的依靠,其实都是把感情看淡了。

    家珍和先生走远了,孔谦的目光才投到那对背影上,举起杯子喝干了酒。

    觥筹交错,父母离开的早,让离席后他独自坐在桌边。仿佛又回到单身后那些日子,自斟自饮,开着广播听了无意义的西语新闻。

    时间就这么过去,看看差不多了,干了最后一杯起身要走,西装一角突然被椅子卡住。

    回身,满眼还是未散尽的宴席,杯盘交叠,人影穿梭。可又什么也看不清晰,只觉得眼前的一只小手抓的很紧。

    几根细白的指微微曲着,好像已经等了他好久,乖乖的,怕扰到,可又舍不得放手。

    这么混乱的场合,人来人往。也许只是自己喝多看错了,可扯动衣角,一并碰到了一只小手。酒往头上走,拄着椅背坐下,索性拉住,证明她就站在自己跟前,笑眯眯的叫他孔叔叔。

    从没这么静过,周围的浮躁都侵扰不了,所有感觉就剩下那三个字和包在掌心里微凉的温度。比上次长大了好多,又不是他想的样子,瘦了些,白白弱弱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坚强。

    露出的牙齿洁白细小,唇上润润的,也像吃过酒的颜色。头发短了,编成两个小辫子,像个女学生,发尾尖尖的扫到肩膀。见她哭过太多次,原来笑的时候这样好看。这孩子该笑,多笑一些,时时刻刻笑才好。

    孔谦拉着她的小手不知道说什么,让她坐到身边的椅子上。亦诗马上挣开,把邻座的椅子搬得离他很近了才蹦上去,又主动把手放在他摊开的掌心里,笑了。

    这是这一整年,或者这几年来亦诗最快乐的一刻。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他刚刚进门找座位的时候。那次电话之后他们还偶尔有联系,秘密的。被父亲发现打国际长途后书房落了锁,听不到他的声音,她留着那张名片只好想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知道他的名字之后,她对孔叔叔三个字有了更深的感情。她会偷偷在本子上练习,每次都写上谦虚,像普通的习作,实际却是在努力练习前一个字。新华字典里有两页折了脚,她甚至能背下来那两个字所有的注解。自己打法的时间,研究他成了一种乐趣,又时候都会入迷。等待的时间太久了,期望总会落空,只好到琴房吹长笛,录到磁带里等着他听。

    别的同学在墙上贴满明星海报的时候,亦诗拿零花钱买了本原版法语字典。厚厚的,就摆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和学长笛的书谱放在一起。因为有次随口从父亲那里听来他在法国,她甚至有了学法语的念头。

    对她来说,他比任何海报上的明星都好,可惜又说不完全是怎样的好。总是眉心里有皱纹,给她讲故事时会舒展开,声音很低很缓。茱蒂的长腿叔叔是什么样子?亦诗觉得一定没有孔叔叔好看,没有他个子这么高,没有他这样的胡子。她最能读懂大人的眼神,他跟谁的都不一样,哪怕只是认真听她吹长笛没什么表情,她都把那一刻的样子印在脑子里了。

    见他不说话,亦诗淘气的握个小拳头,几个蜷起的指轻轻在他掌心滑动,挠一挠,停下来看看他,又点一点。

    孔谦也觉得开心,心里好像压了什么要爆开,久得憋闷不住了。惦记什么的时候,他尝常常在办公室点一只雪茄,灰烬点在烟灰缸里,积上厚厚的一层,试图抹去脑子里的记忆,可怎么抹,她还是印在那儿。

    掌心里痒痒的又很舒服,心坎都软了,抓着她的小手揉了揉。

    “一一,爸爸他们呢?”

    起身指给他看,靠近中心区,桌边围了不少人,继母抱着弟弟陪在一边和几个官太太说话。怕被注意到赶紧坐下,猫了腰指了指门口。

    本该送她回去,可站着不走,还微微用力拉他往相反的方向去。走了几步,见往来的熟人,孔谦索性牵住她的手,像平日里领着孩子出门的家长,安安稳稳的带了亦诗出去。

    午后的太阳暖暖的,终于见她穿了一次鲜艳颜色,大红色的小夹袄里套着滚茸毛的白衣,像个讨喜的娃娃,又有了少女的模子。第一次觉得这孩子太好看了,下到最后一级台阶,猛地从背后抱起悠了一大圈。

    尖尖的惊呼,从没玩过这么刺激的游戏,好像能飞一样。落下时亦诗抱住他的胳膊咯咯的笑出声。眼睛眯了起来,扬着脸巴巴的看着他。

    明明知道不该把她带出来,可禁不住笑声的诱惑,孔谦又把她抱了起来。

    叫不上树的名字,整齐的两排像卫士立在路两边。入冬了,路上落满了叶子。换岗的一队士兵正好列队经过,整齐的步伐踏在道上沙沙作响。

    一阵风刮过来,卷起片叶子到亦诗脚下。不规律的边缘,有些褪了色还带着几个虫蛀的小洞,很可爱。她放开手里单薄的小叶片,欣喜地蹲下身捡起来,举到阳光下看。暖暖的小光点印在她额上,衬到嘴角的笑意,比入冬零星的绿色还让人温暖。

    夹袄口袋鼓鼓的,好像怕什么要紧东西掉出来,还时不时拍一拍。她又瞄到几片宽大叶子下露出的叶脉,跑过去掀开看。粗长结实,去了残损的部分应该是不错的用材,把叶柄装进夹袄口袋前,亦诗又回头确认了下孔谦还在不在。

    孔谦当然在,他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手里也有几片叶子,在掌心里揉转,笑着瞧她专心致志的挑叶子。开始她只喜欢颜色形状漂亮的叶子,所以总是输,后来知道要叶柄粗壮才会赢,从一个树坑找到另一个,捡到满意的就举到他眼前炫耀一下。

    不知不觉,已经从宴会厅出来几百米,在甬道上捡了一路,晒过太阳她脸颊上多了红晕。笑也更多了,眉角唇线弯弯翘翘的。

    他们在玩拔老根,是他小时候常和让玩的游戏。最廉价的游戏材料,随手及得,却格外有意思,常常放学一路捡一路拔,不知不觉回到家。把手里的叶柄折软,在指尖磨了磨试了试韧度,应该可以坚持下,又很快会输掉。已经让她赢了好半天,还要做出捶胸顿足不服的样子,逗得她咯咯笑。

    他从没见她笑过这么多,原来也是如此活泼的孩子,高兴起来会忘乎所以的抱着他的手臂跳,把获胜的叶子举得特别高。

    起身随着她往前,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看了眼表,出来有一会儿了,路的不远处就是门岗,繁忙的街道声音越来越清晰。

    总要送她回去,她的家人也许已经在找了。不知道怎么跟她提,蹲下身招手叫她过来,举着“长胜将军”主动挑战。

    “我要比赛!”

    “好!我要用……这个!”在叶子里挑选,挑她最满意的元帅迎战,孔谦很快悲惨落败,又把她逗开心了。

    亦诗笑着眯眼睛,上排的小虎牙都露出来。看他输了,马上把口袋里的叶子全都掏出来,欠着脚捧到面前给他挑。

    “一一,我又输了!”收起掌心里的断叶,把她发梢上挂的小叶子摘掉,“以后再比吧,今天叔叔输惨了,得去找最厉害的叶子才能再和你比!”

    正开心呢,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亦诗摇了摇头又把手里的叶子送过去给他。

    “我们再比!现在就比!”

    孔谦没有拿,把整把叶子连着她的小手牢牢握住。看他变得严肃的眼神,挂在亦诗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一一,该回去了,下次再比好吗?”

    她不说话,一连摇头,掌心里的叶子握不住哩哩啦啦都掉了出来。孔谦低头帮她捡,真的好多,每根都修剪仔细,还有些绑成了一小捆,好像为了和他一直拔下去,永远不要分出胜负。

    把叶子仔细放回她口袋里,留了最后一小把放到了自己西装里,起身又拉起了她的手。

    “一一,我们回去吧,爸爸他们该着急了,以后再拔。”

    她停在原地不走,摸了摸兜里的叶子,又仰头看他。

    “以后是什么时候?明天来跟我拔行吗?”

    摸了摸这孩子的头,心里突然不忍,公事本来积压着,他不敢轻易给她任何保证。可看那刚刚还满是快乐的眼睛里蒙上了一点点忧郁,再多的原则也只得作罢。

    “好,明天比!”

    得了保证,亦诗终于放心了,任他领着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低头摸自己鼓鼓的口袋,好像装满了财宝,怕失去一分一毫。

    快到宴会厅入口,她突然拽起孔谦西装的下摆,把兜里的叶子都往他口袋里塞。

    “怎么了,一一?”

    她不由分说地装,装完了把一只手也放进去不肯再拿出来。似乎希望自己也能变成小树叶被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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